[原创] 小说：事 故

京杭

小说：事 故　　
　　
　　一　　
　　
  　男人前一天下午才从外地打工回来。
　　
　　女人是个精细的女人，在农村里过日子滴水不漏。麦子还不熟，二亩棉花自已侍弄就行。男人有做木工的手艺，在家不能老闲着，就支出去了。

　　男人回家时，捎回了几张大钞，女人接过时，笑得很灿烂。男人来了劲儿，就抱起准备下厨房要“犒劳”他的女人，按倒在土炕上，说别的都不想，就想你。

　    正在这时，八岁的儿子小米欢快地从外面跑进来。男人只好悻悻地停住。

　　小米看见他回来，非常兴奋。他却为儿子搅了好事不快，心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看看外面还挺高的太阳，就大声地质问：“这么早就放学了？是不是又逃学了？”小米说净瞎猜，今天星期天。

　　女人一旁幸灾乐祸地朝男人笑了笑，又走进了厨房。

　　男人吃过女人做好的“小灶”，正想睡一觉，老子闯进门来。

　　老子的脸不好看，一进屋就训起男人来：“我和你说过几次了？你都当耳旁风，你整天忙着挣钱，心里还有老子不？明天啥也不许干，帮我泥房。你还想下大雨塌房砸死老子？”

　　男人还没说话，女人已三步并作两步地从隔壁屋里走过来。她从窗户里就看见老子进家了。

　　女人不愠不火：“爹，大林刚回来，你就支派他干活儿，就不能让他先歇歇？我地里还有很多活儿等着他干，我都不支他。要不，你先去问问二林去，他可是清闲地在家里看孩子呢！”

　　老子斜了女人一眼，说我在和我儿子说话，没你的事。

　　女人就想急。男人急忙下了炕，摆出只有当着外人才有的架势，双手叉腰冲着女人喊：“你给我滚到里屋去，再多说一句看我不揍你！”

　　女人表现出害怕的样子，有点不情愿地走进里屋。

　　男人开始坐下和老子谈判。男人说家里有很多事等他去干，牛栏该清了，猪圈该垒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修好家里的三轮车，因为麦收转眼就到，不然怎么忙地里的活儿。老子说每次找你干点儿事你就没有不讲价钱的时候，这次你有一万个理由，也得先帮我泥房。

　　男人说那再等几天吧。老子就火了，接着向男人说起当初他娘死得早，拉扯他成人多么不容易，又说起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多么多么孝顺。说着说着，老子的眼圈就红了。最后下了通牒：“这次你也不用攀比二林，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先给我把房泥了，不然，我就没你这个儿子！”说罢气鼓鼓地走了，头也不回。

　　男人有点儿良心发现，在老子的屁股后面斩钉截铁地说：“三天之内一定给你泥！”

　　老子刚出门，女人就从里屋跳出来，露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凶样儿，指着男人，没头没脸地数落起来，说他是窝囊废、受气包，不是男人。

　　男人开始时唯唯诺诺，还嬉皮笑脸地说，是不是男人你最清楚。看到女人没完没了。男人有点儿烦，脸色就沉下来。

　　女人这时也恰到好处地戛然而止。她的长处就在于此。女人说，要泥房也要等到咱修好车之后。

　　晚上，小米刚一睡着，男人就迫不及待地粘上来，女人热烈地回应，长久期待的激情顿时弥漫在昏黄娇媚的月光里。
　　
　　二

　　第二天男人起得很早。他和女人商量着先把重要的活儿干完，也好尽快实现对老子的诺言。干活儿时男人还想到了二林，心说二林结婚成人了也不想着干点事儿，居然整天在家看孩子。男人又转念一想，攀比他没有用，自已孝敬老子自已心里还踏实呢。

　　一上午，男人干得热火朝天。女人见了心喜，中午就为男人煮了花生米、切了咸鸭蛋，还让小米从村里代销点里拎回两瓶啤酒。看着女人忙前忙后地侍侯，男人有了一种成就感，说话也带着成功男人的口气：

　　“花儿呀，我有个想法，你看行不？”

　　“去，一边去，和谁说话呢？”女人羞红了脸。

　　“花儿”是她在娘家做姑娘时的小名，她曾多次警告男人，当着小米的面，不要这样喊她。

　　“玉兰呀，我有个想法，你看行不？”男人随即笑着改口。小米贼机灵，装作没听见，心里偷着乐。

　　男人的想法是下午就去修车。他那花1500元买回的二手车已跑了两年了，转向灯不知什么时候碰掉了，车的履带也磨平了，甚至，刹车还有些失灵……总之，已到了非修不可的地步。倘若在大忙季节出了事，那可就窝工了。男人说，第一，麦收马上就到，离了车不行；第二，趁现在修车的人还少，去了不用排队，省时间；第三，修好了车，顺便还能到县城，给你买件衣服。

　　男人的第三点想法特别让女人感动。女人说：“行啊，牛儿，你心里还有我。”

　　“牛儿”是男人的小名，女人一激动，竟也忘了小米在身边。
　　主意已定，女人就想止住左一杯、右一杯喝得正欢的男人：“不要喝多了，下午还开车！”

　　“没事，不就两瓶啤酒吗？”男人兴致正高，哪能听进女人的话。

　　饭后顾不上休息，女人洗白了脸，又换了件红黄相间的休闲上衣，愈发洋气。男人心里痒痒的，瞅机会在女人的屁股上捏了一把，笑嘻嘻地去发动车了。

　　麦收前的天气有些热，男人的三轮车有驾驶室，并且不时还有阵阵风儿吹进来。男人和女人都感到无比惬意，仿佛回到了恋爱的时候。

　　这回不知是酒醉，还是心醉，男人的车开得不比从前，拐弯、刹车的反应有些迟钝。女人敏感，就警告男人：“牛儿，你可精神着点儿，多留点儿神，千万可别出啥事！”

　　男人很忌讳：“你这乌鸦嘴，瞎吵吵个啥！”
　　
　　三

　　车向东行驶，穿过一条宽阔的南北向的国道，就是本乡小王村王小二的修车铺。这里是男人固定的修车点。

　　男人知道前面是一条国道，来往的人特多；知道这是一个“丁”字路口，至少有来自三个方向的人要在此交汇；还知道自己的车况不好，在关键时刻某一部分很可能会失灵。但此时，男人的大脑确实有点迟钝了。

　　车要到达修车铺有两种途径：一是行驶到这条东西向公路的尽头，然后减速，向南拐再行二十米，穿过国道就可到达；另一条途径是在公路尽头直接穿过国道，然后沿国道左侧前行二十米，也可以到达。男人没学过开车，不知道这两种途径中哪一个更符合交通规则。以前，他总是见机行事，倒也没有出过事。这一度让这个行车甚至还没有出过村的男人有些骄傲，以为花3000多元学驾驶的人都是“傻冒儿”：自己没学过开车，现在不一样挺好吗？

　　男人行驶到这个“丁”字路口时，还在心里嘲笑那些花钱学开车的人，同时又为自己的驾驶“天才”踌躇满志。他决定过了麦收就去跑货车，听说一个月能挣好多钱呢。

　　就在行驶到国道中间的时候，男人突然觉得公路有些陌生：这不是以前走的那条路，也不是以前的那两条途径之一。男人心想：不怪女人罗嗦，喝了酒脑袋就是有点儿不好使，莫不是走错路了？

　　男人想停下来辨一辨方向，就踩了刹车。随后，就听到了一阵巨大的刹车声，那声音由远而近，给人的感觉象火车的气笛一样响亮、尖锐。

　　男人心里纳闷：以前自己刹车从没有这样大的动静，今天怎么了？就在这一瞬间，男人听到了“嘭”的一声巨响，自己的车仿佛屁股上突然受到锥刺的马，不自禁地、下意识地向前猛冲。男人还想象牵住马的缰绳一样握住方向盘，但已是不可能了。这种状态之下，如果前方是悬崖，马也会失去理智。男人事后说，他当时的感觉就是一匹突然受到锥刺的马。

　　男人起初还以为是自己踩刹车时错踩了油门，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因为即使错踩了油门，他的车也没有这样的“车速”。

　　车子跑出去有十几米远才停下来，这时男人才醍醐灌顶，大脑一下子清醒了，他意识到他被从后面撞了。

　　因为巨大的冲撞力，使三轮车原本不牢固的的挡风玻璃脱落，摔在地上和车内，成为散落的碎片。

　　男人多亏有方向盘撑住身子，才没有受伤。女人就不同了，因为没有防备，先是身体向后仰，后是身体随着车子的“高速”前行，当车子停下来时，她的身体仍由于惯性一直前行。女人的头碰在驾驶室的前台上，额头碰了一下，鼻血也不失时机地“喷涌而出”。

　　女人这时明白是出了车祸，感觉是死里逃生，问身边惊魂未定的男人：“牛儿，咱还活着吗？”

　　“活着哩，花儿！”男人大嘴一咧，就想哭。

　　女人却先哭起来：“哎哟，我快死了！要没命了！快来救人啊！”边哭边把鼻血抹了一脸。

　　此时，男人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开始变得兴奋起来。
　　
　　四

　　当男人搀着满脸是血、呻吟不止的女人从车上下来时，公路上早已围了一大群人。他们都知道这里发生了车祸，都想从中寻找一点快乐并同时引以为戒。

　　这时，那个肇事司机也战战兢兢地从车上下来。

　　这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身材不高，甚至可以说有点矮，是一见面就让人心生怜悯的那种人。他开的车是一辆“解放牌”汽车，车上装满了沙子，足有20多吨。男人心想，怪不得有如此大的惯性呢！看着司机腿在微微发抖，男人就有了一丝快意。

　　等司机走近了，男人变得凶恶起来。他想，作为受害者，无论事故原因责任在谁，他必须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大哥、大嫂，你们不碍事吧？”看着满脸是血的女人，司机习惯性地问。

　　“日你个娘！”男人大怒，指着女人小丑一样的“血脸”，“你的眼瞎吗？这是不碍事？”

　　司机始料不及，有点傻。

　　女人这时也顺势从男人的手臂中挣脱出来，软弱无力地倒在公路上，说头疼，脑袋“嗡嗡”直响。

　　男人夸张地叫起来：“孩子他娘，你可不能走啊！”说着，还挤出了几滴眼泪。

　　围观的人同情起他们来，纷纷指责司机开车不小心。

　　司机更加手足无措。

　　看着时机成熟，男人就说：“别愣着了，说吧，私了还是公了？”

　　司机问：“什么意思？”

　　男人说：“如果私了，你赔给我2000元钱，我自己去看病，自己修车；如果想公了，人先住进医院，然后再打112，叫交警来处理！”

　　司机一听为了难：私了没带这么多钱，公了恐怕又不止2000元钱。因为这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啊！

　　司机就说想私了，可是身上没带这么多钱。

　　男人以为司机在和他“捣蛋”，就十分有把握地说：“这好办呀，把你的车留在这里，你去筹钱也可以啊！”

　　不料，司机竟然答应了，并很快地在路边搭上了一辆车，走了。

　　这叫男人没有想到。看着司机走了，男人有些心慌。他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看着男人一幅迷茫的样子，女人从地上站起来。女人说：“打电话叫国来吧，你俩处理事有个商量。”

　　国是女人的弟弟，在县城打工多年，比男人见识广一些。男人依了，就去打电话。

　　国很快骑着摩托赶来了，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打听姐受伤的情况。当听说不碍事时，才长吁一口气。

　　国对他姐说：“你没事也不能老在这里站着。到时候，你一定要在家里输上液，装个样子。”

　　国对男人说：“出了事，我给解决不行，你得找个人有头有脸的出面。我看你村的支书就行，起码他能代表一级政府，说话有威信！”国又问：“你和支书的关系怎么样，他能来吗？”

　　“没问题。支书他娘死、孩子结婚咱都随了重礼，求到他跟前，他准来就是了！”男人说。

　　“我还有一个同学，在县委当秘书，如果私了不成，就让他出面公了。”

　　男人对小舅子清晰的思路非常佩服，就有意奉承了两句。说得国心里美滋滋的。

　　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司机回来。因为久不见来人，没有热闹可看，围观的人也都失望地四散离去。
　　
　　五

　　老子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也赶来了。

　　老子腿脚不好，出门靠一辆破旧的脚蹬三轮，稳定性还不错，可就是速度慢了些，象蜗牛走路似的。这次老子听说儿子出了车祸，吓得不轻，一着急，那蜗牛速度也变成了牛速度。

　　看见儿子好好的，老子不觉由悲而喜，由喜而泣，当男人小孩般的搂过头来：“爹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哩！都怪我催你泥房，都怪我……”

　　男人不安起来，眼圈发红，也差一点落下泪来。

　　女人一旁受了感动，说爹你的身体不好，还害得你大老远地往这跑，既然我们都没事了，你还是先回家吧。

　　老子说不，我来了就得把事情解决完，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心眼儿，不能便宜了撞咱的那小子。

　　就在几个人一起商量可能会遇到的情况的时候，天渐渐地黑了。国说：“这么多人都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看那小子今天晚上肯定回不来，最早也得明天早上回来，我和姐夫留在这里看车，你们还是都先回去。”

　　男人同意国的意见。老子说我也留下。

　　女人这时担心起小米来。老子说：“不用担心，我临来时，告诉了二林媳妇，让她照顾小米。”老子又说：“真是赶事儿，往日二林在家清闲地看孩子，今天反而出去打工了，不知能不能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二林，二林就来了，同样也开着一辆机动三轮。

　　不等停稳，二林就从车上跳下来，跑过来嘘寒问暖。女人这时也感到热乎乎的，心里说：到底还是亲兄弟。

　　二林又到现场看了看，回来后感慨地说：“这真是哥嫂的造化！幸亏是从后面正撞上的，否则早把车撞翻了，那可就危险了！”

　　大伙又说了一会儿话，男人对二林说：“这里也没事了，你还是回去吧。顺便把你嫂子送回家，然后再给我们送两床被来。”

　　其余的人都认为这样不错。

　　临走时，在二林的建议下，还卸下了那辆汽车的两个备用胎。二林说：“这两个备用胎也值一千多，先捎回家去，不愁他不赔给咱钱！”

　　老子说：“二林，明天你也别去上班了，先把你哥的事处理完。”

　　二林说：“那还用说！”
　　
　　六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除女人外，又早早地聚集在出事地点，等待那个回去筹钱的司机。

　　女人在家里输上了液。经过一夜的时间，女人的头部肿起来，也开始感觉一阵阵的针刺痛由里向外弥漫开来。这时的女人也已不是先前的“装样子”了。

　　初夏时节天亮得早，四点半时天就蒙蒙亮了。一家人轮流站在公路旁边，盯视着每一个过往的车辆。

　　短短两个小时多的时间，他们仿佛象过了一个世纪一样。七点左右，才见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多起来，这些人有上学的学生，上班的工人，更多的还是一些起早经商做买卖的生意人。

　　男人站在公路旁，直瞅得眼花缭乱，还是不见那司机的影子。男人有点沉不住气，说那小子是不是不回来了。国说，他的车在这里，还怕他不回来。男人心里就踏实了。

　　太阳又升高了一大截，天地间变得光辉灿烂起来。在阳光的照耀之下，路上的行人都处在一种欢乐祥和的氛围中。老子和二林却因为对事件的结果心里没底，各怀了一份担心，或蹲或站，心里很乱。

　　到八点时，国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司机该来了，就拿出了平日舍不得用的手机，按事先的约定先给那个在县委做秘书的同学打电话，叫他马上到现场。然后，又叫男人打电话把村里的支书也叫来。

　　功夫不大，县委的秘书和村里的支书都先后赶了过来。想不到的是，两个人还认识。秘书说，小李村是县里的典型村，我还为你这个村搞过典型材料呢。支书也说，怪不得看见你觉得这么面熟。现场的气氛很活跃。

　　大家在王小二的修车铺中找了一间闲屋，坐在里面一起商量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修车铺的老板是这次事件的目击者，以前因为生意关系和男人也不错，显得很热情，还为他们沏了壶热茶。有县委的秘书在场，支书的热情高涨了许多。支书说王秘书在县里当差，衙门口大，见多识广，这事得由你来拿大主意，当谈判代表。秘书连忙推辞，说哪里哪里，我只是一个小兵，还是支书德高望重，经验丰富。谦让再三，最后，支书当仁不让地成了代表。

　　众人经过商量，把赔偿的最高金额定在2000元，最低也定在1500元。
　　
　　七

　　接连的三壶茶水告謦，时间也到了九点，还不见司机的踪影。男人坐不住屁股了，走马灯似的进进出出，嘴里嘟嘟囔囔。支书说牛啊，你不用担心，他肯定会来的。男人听了就又出去等。

　　支书的话没多久，男人就从外面跑进屋来，对支书说：“来了！来了！”支书说，你看你，慌张个啥？

　　二林把司机领进车铺。

　　司机的变化也很大。如果此前表现为疲惫和害怕的话，那么现在还有沮丧、无可奈何，甚至有点绝望。

　　司机先是被这一屋子人吓了一跳，随后就镇静下来。那样子象被缚住四蹄扔在砧板上一只羔羊，无论再作怎样的挣扎，都已经是无济于事了。

　　男人特别向司机介绍了支书和县委的秘书，然后就恶狠狠地对他说：“我媳妇现在还在家里输液呢，你一定要按咱说好的兑现，否则，今天你别想走！”

　　支书说：“就按你们说好的办，我只是作个见证。你常在外面跑车，你也知道，要是让交警处理，事情就麻烦了，花钱还要多！”

　　“先吊销你的执照，说不定还扣你十天半月！”国也说。

　　司机慢吞吞地说：“这些我都知道。”

　　支书说：“既然知道，别的就不要说了，现在当着我们的面，先把赔偿的钱交了吧！”

　　好好好，司机说着就解开衣服，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沓钱，走过来递给支书。

　　别给我，还是给他吧。支书指了指男人。

　　男人同样也不接钱，先问：“多少？”

　　“给你凑了一千。”

　　“不行！”男人斩钉截铁。

　　“大哥，你就高抬贵手吧！你别看我开汽车，我也是给人打工的。这一千块钱还是我借的呢！”

　　男人说我不管你是打工的还是老板，你撞了人就要赔钱，这是天理。想拿这点儿钱来打发我，门儿都没有！要照这样，咱还是叫交警来处理！

　　司机说：“我也不想撞你呀！在拐弯处，你的车不鸣笛就拐到公路中间，按理说你也有责任。咱两认倒霉还不行吗？”

　　县委的秘书这时也插话：“出了交通事故，最好还是让交警部门来鉴定责任。”

　　司机说：“让交警来处理？花的钱更多，那不苦了我吗？我现在还瞒着老板呢，让他知道了，非解雇我不可。你们看看这些钱，还都是我从老乡、朋友那里一点点儿借来的呢！”

　　说着，他翻了翻那沓钞票。果然，其间除了百元大钞外，还有伍拾元、贰拾元的，甚至还有拾元、伍元的。

　　男人说：“那也不行！我可怜你，谁可怜我呀？我媳妇还输液呢，以后怎么样也难说！”

　　局面一下子僵了。这是每个人提前都想到的。

　　这时支书出来打圆场。他对司机说：“这里治病要花钱，修车也要花钱，让我说这一千元是少了点儿。牛儿，你先把钱收起来，让他再凑凑。”

　　支书的精明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男人知道他准还有办法，就接过了司机的钱，点过之后放在一边。

　　支书打了一个比方：“常出门的人晴天也忘不了捎雨具，你常在外跑车，肯定带的钱也有富裕，你就再给他凑凑吧！”

　　这话一出，司机没了主意，那种犹豫不决的样子从眼神里就分明地表现出来。

　　支书说：“我们决不讹你！”

　　司机说让我再翻翻。于是解开衣服再翻另一个内衣口袋。果然又从里面掏出两张伍拾元的钞票。

　　司机把钱交给男人，说：“这可是我路上吃饭的钱！”

　　男人接过钱，说不行，太少！

　　支书也说，一百元太少了点。

　　“我身上确实没钱了，你们如果还不相信，就搜我的身吧！”司机说话带了哭腔。

　　看到人们不为所动，男人讲起他的不幸经历来。

　　他说他自幼丧母，是父亲一手把他养大，而今父亲又得了癌症，一个月光药费就花三千多元，他已是负债累累了。可他还不能扔下父亲，还在尽最大努力挽救父亲的生命。

　　他还说，如果不是他在开车时还惦念着父亲的病情，可能也不会有这次事故。

　　说着说着，司机就泣不成声了。

　　在这个场合本想不说话的老子这时说：“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人活着什么事都会遇到，咬咬牙就能挺过去！”

　　在场人的都受了感动。

　　老子又对男人说：“牛儿，你出来一下。”

　　男人再从外面进来时，态度就不象先前，和蔼了许多。

　　男人对二林说：“你家去一趟，把人家的备用胎送来！”然后又对司机说：“我们两认倒霉，你走吧！”
　　
　　八

　　一场事故就这样处理完了。

　　对事故的处理结果，男人很满意，心里一高兴，就说：“今天中午谁都不许走，到我家去，咱们喝酒！”

　　支书连忙带头推辞：“那怎么可以？你媳妇还在输液呢！你还是先回去照顾她。”

　　男人上了情绪：“不行，今天的酒一定要喝，谁不去谁就是瞧不起我！”

　　国说：“就知道喝酒，谁知道这次事故不是因为你喝酒？”

　　男人不恼，说：“今天喝了这回，明天就戒酒，说到做到，我向毛主席保证！”

　　县里的秘书执意不肯去。这次事故的处理，让他心里感觉疙疙瘩瘩的。回去的路上，他在想：从前因为一些执法部门吃、拿、卡、要，老百姓出了事宁愿自己处理也不愿找政府解决，如今政府作风大大转变了，可老百姓还是抱着过去的老观念，看样子政府转变作风不但需要长期坚持，而且还需要加大宣传力度，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改变政府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他决定回去以后就写一篇这方面的建议，向县里反映反映有关的情况。

　　其余的人都到了男人家。虽然男人仓促间准备的饭菜有些简单，但酒桌上的气氛还是异常热烈。

　　喝着喝着，支书故作神秘地说，有一点不知道你们发现没发现。

　　别人都问是什么。

　　支书就说，那个司机的可怜相是装出来的。

　　男人已喝得七分醉，说管他呢，反正当时我受了感动。

　　我也是，要不然他别想走。国说。

　　二林这时摇摇晃晃地从酒桌上站起来，紧握住男人的手，说：“哥，明天给爹泥房，就咱俩，不用爹动手，不许说没空儿，行不？”

　　男人说行，一百个行。

　　说这些话的时候，哥俩忘记了老子还在酒桌上。

　　再看老子时，发现他已趴在桌上睡着了。

　　支书说，他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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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柄

仔细看了一遍，可见作者很有功底。尤其对农村生活很熟悉，观察描写很细腻、生动。
叶柄问好并学习！

京杭

谢谢叶柄老师阅读。握手并问好！

田瞳

写了人性的恶。一次意外的交通事故，后果本不严重，却演出了一场欺诈的丑剧，令人发指。小说写得绘声绘色，若再简洁些可能更好。
欢迎新朋友来到太虚，请注意排版要求，段落之间要空一行。

京杭

谢谢田版的意见。问好。

边走边唱

[QUOTE]最初由 叶柄 发表
仔细看了一遍，可见作者很有功底。尤其对农村生活很熟悉，观察描写很细腻、生动。

同感。

京杭

谢谢阅读。欢迎新朋友！

武诚

叙述流畅！

程相崧

作者有很好的文学功底，写得细腻。好文章！

~风雨同舟~

欣赏了!问好朋友!

脂砚

欢迎朋友！

请注意排版要求！

京杭

谢谢程版和脂砚版主的意见、建议。
已重新排版，再次感谢大家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