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吴楠的一天

周雪莉

吴楠的一天
周雪莉

　　闹钟已经响了第二回，吴楠才转直身子，伸了伸筋骨，希望自己能早点清醒过来。她特地把闹钟调到懒人模式，并且总提前五十分钟。

　　丈夫郸如水非常不满意吴楠的生活习惯，总说她夜里不早睡，白天爬不起。其实结婚后，吴楠已经很尽力地和郸如水的作息时间接近起来，可她总达不到郸如水的标准规律。

　　郸如水生于六十年代末，比吴楠也才大了五岁而已，可他的生活却是有条不紊，八点半到九点之间睡觉，而且是一着床便能睡，第二天六点半准能起来，比闹钟还要准时。

　　吴楠有时非常羡慕他，觉得这样能睡真是一种福气！有时，吴楠会故意转来转去地吵醒他，然后和他聊天。开始，郸如水还“啊啊哦哦”地应着，可聊到最后，吴楠正兴致勃勃，激动着，而郸如水已经是鼾声又起了。吴楠就自己生气。当失眠的痛苦无尽地折磨她时，听着郸如水均匀的呼吸声，她会产生出莫名的恨。郸如水总说她莫名其妙，神经质。

　　吴楠想她可能是有点神经衰弱，比如早上闹钟响过一回时，她听见了，她很想睁开眼睛。其实心已经活跃了，想着今天心理学培训会的事，可双眼就是开不开，沉重得有几千斤重似的。吴楠感觉自己的灵魂和躯体好象分开了，灵魂在不停地催促她该起床了，可躯体却进入了艰难的虚无状态，一忽儿又被灵魂拉回到现实中，一忽儿又迷糊了。它们在进行一场生死拔河。再不睁开双眼就永远也醒不来了，吴楠的灵魂挣扎着，极力去拨开眼皮。这睡觉简直是痛苦，是折磨！

　　等吴楠差不多清醒过来，躯体和灵魂终于挨着边时，她一看手机，五十分钟预备的时间只剩二十分左右了。她以超人的速度梳洗完毕，直奔单位会议室。天晓得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会啊，让人周末也不能睡个安稳觉。

　　赶到单位，离学习时间还有几分钟，吴楠吐了口气。可当她推开会议室的门时，发现大家基本坐好了，主席台上的领导和请来的专家们都到齐了。吴楠想，是不是自己手机上的时间慢了？她向身边的小刘一打听，没有慢，才静下心来。这时，又有几个年轻的同事进来了，吴楠看到老总一直微笑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

　　到位的领导专家逐一介绍，虽然主持会议的人一再强调“热烈的掌声”，但掌声一直稀稀拉拉热烈不起来。吴楠觉得有些脸红，虽然她自己已经热烈鼓掌了。不知何时开始，她觉得大家的掌声是越来越懒了！

　　送走了领导专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老总要大家留下再说点事。他一脸的严肃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有暴风雨。”同事小刘在吴楠耳边嘀咕了一声。老总审视了一下全场，果然大发雷霆：“说好七点四十分开的会议，有人偏偏七点三十九分到。”

　　“时间观念强么！”小刘俯在吴楠耳边嘀咕一声。吴楠莞尔一笑。小刘与吴楠同龄，他们同办公室，经常一起发点牢骚。

　　“有些同志你在下面不要个性太强了！”随着“啪”的拍桌声，老总的脸色怒不可遏，“成绩就是辛苦做出来的，你辛苦工作，我们是看得见的……”吴楠心里真不是滋味，她感觉老总在说她。她一直没有顺着领导的毛走，可那不代表她工作不认真啊！她工作一直兢兢业业的，也作出了好多贡献的呀，可怎么就从来没有被领导看见过呢？她也不明白领导为什么要开那么多会议，每次会议上不是批评这个就是批评那个的，不是批评就是下岗，弄得紧张兮兮，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啊，何苦呢？

　　“他好像在说我。”小刘这次没有俯过身子，而是双手遮住嘴巴轻声嘀咕。吴楠差点喷笑而出。

　　会议、学习，一天完蛋了。吴楠刚起身，凭直觉她觉得自己的经血渗出牛仔裤了。吴楠觉得懊恼极了！她的经期做姑娘时就长，生孩子后就更长了，而且量也特多，每次还都有大块大块的血块。小刘说这是很不好的兆头，多次劝她去检查。后来，小刘介绍她到一位有名的老中医那就疹。那老中医帮她一搭脉，只说了句：“世事叠叠重重山，这世界上的事那么多，你怎么想得好？不要多想。”也没有说什么病，只开了几帖中药调理。人们称她“周一帖”，可她的一世英明在吴楠身上却得不到很好的体现。小刘说，那是因为吴楠自己心事曲曲。

　　回到家，看到卫生间的脏衣服没有了，吴楠心里一阵感动。她曾对郸如水转述过医生讲的话，女人经期头两天不要洗冷水，这样，月经会干脆利索地结束。没有想到郸如水竟把它放心上了。可当她拿着牛仔裤走到阳台时，却发现所有的脏衣服都浸泡在洗衣槽里，那洁白的衬衫正斑斑点点，面目全非。吴楠那颗温暖的心一下子如掉进冰窟窿里，她失望地冲着郸如水喊：“不想洗就不要这样，我还没死呢，我自己能洗！”郸如水搞清原因后，也生气地说：“又不是故意的。这件衣服丢了又如何？”

　　“你凭什么说要把它丢了？”吴楠联想起每次郸如水没有办法，潦草洗碗，弄得整个厨房间全是水的场面，她生气得真想痛哭一场。她觉得一切都变了，她的爱情也如这白衬衫一般受到了污染，而且是严重的污染。她哗哗哗地打开水龙头，大幅度地洗起来，什么后果都不管了，仿佛生命的存在都已经失去意义了。

　　晾好衣服，吴楠的心平静了许多。她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其实完全可以换一种语气，换一种说法的，完全可以避免这不愉快的情况发生的。她经常有这样的后悔。也许郸如水说的对，她莫名其妙，神经质。今天培训课上，专家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张调查表，说是检测一下自己的心理健康状况。调查表上其实只有二十个选择题，最后根据自己的选择记分，凡超过十五分的就存在一定的心理问题，超过二十分的就有心理疾病，建议去心理健康咨询处咨询了。吴楠是非常认真地对待了这件事，她反复研究比较，尽量在最符合自己最真实状况的那一栏答案里打勾，比如“经常有厌世的念头”，“常常在人群中寂寞”等。最后一算分数，早超过二十分了。吴楠想，她是有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了。当她把这个情况告诉小刘时，没有想到，热情活泼的小刘竟说：“有什么好奇怪啊？我也有心理疾病，你肯定有！”天哪！

　　“心理学是个大坏蛋呢！”想起阳光说的话，吴楠又不禁哑然失笑，觉得自己也真是无聊！阳光原名不叫阳光，叫袁来，也是七十年代的产物，是个记者，他们是在一次产品展销会上认识的。展销会结束后，他拿着那架“记者”型相机走到吴楠身边，递给她一张名片说：“请问，怎么把照片寄给你？”吴楠奇怪地问：“什么照片？”

　　“刚才给你照的。”袁来一脸灿烂。

　　“你们记者就这样乱照像的吗？”吴楠有点警惕，想到现在网上照片绯闻那么多，谁知道她的头会不会被按在别人赤裸的身体上啊？

　　“这不叫乱照像，瞅着你脸熟。”袁来还是一脸的灿烂。

　　听了“瞅着你眼熟”，吴楠也忽然觉得袁来眼熟，似曾相识。难怪她一点都不生气，一点都不讨厌她。后来袁来说：“也许是上辈子有愁。”吴楠是愣了好长一段时间，她觉得这个“上辈子有愁”说得是那么的生动，叫人回味，她喜欢这样的理由。回想起自己的初恋，回想起人生路上曾让她怦然心动过的男人，吴楠觉得“瞅着眼熟，也许上辈子有愁”最能说明原因了。

　　“你有点忧郁，但很诗意。”袁来保持那灿烂的笑脸，审视吴楠。

　　“你很喜欢在陌生姑娘面前说动听的话吗？”吴楠也审视着他。

　　“哪那么多喜欢啊！我喜欢挖掘别人的优点，让他自信！我是阳光。”袁来笑了起来。

　　“你太自信了。我没有诗意，我也不需要阳光。”

　　“生命都需要阳光的，你不例外！”

　　“楼空得月多，得阳光也多。我的楼阁装满了东西。”

　　“你看，我看得没错，诗意出来了吧？！我能请你一起吃饭吗？我来自北方，对这里的路一点都不熟悉。”袁来耸耸肩说。

　　吴楠吃惊袁来的敏捷、大胆，但袁来的大胆也给吴楠许多的联想。她有被人注视的兴奋，也担心自己遇上坏人。

　　“我虽然常到这，但我是个路盲。不好意思，不能为你带路。”

　　最后，他们还是互留了QQ号，吴楠才知道袁来的网名就叫阳光。他后来在QQ上说自己的阳光从不照空楼，他会尊重自己的。

　　这个阳光，从头到脚，从语言到行动都像灿烂的阳光。吴楠有时觉得自己的多疑有点自作多情之嫌。

　　郸如水又钻到书房里睡着了，为了保证睡眠质量，他已经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独睡书房了。吴楠觉得他们之间的生活好像越来越不谐调了。郸如水想要她时，她偏偏没兴趣。夜深人静，当吴楠有一种渴望时，郸如水是鼾声均匀清晰。如果真要吴楠说出郸如水有什么不好，吴楠还真说不出来。郸如水他不喝酒不抽烟不赌博不嫖娼，整天守着这个家，顾着这个家。吴楠因此都让外人羡慕。可吴楠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她常会非常强烈地想念一个人，比如阳光，比如自己曾心动过的男人。有的模样清晰，可大多都是模糊，只是一个简单的性别而已。吴楠经常怀疑自己的精神世界，她不明白自己的那颗心怎么会经常这样寂寞地飘荡着，无处可安？

　　吴楠来到洗手间，镜子中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一个贫血那么厉害的人怎会有那么多的经血呢？吴楠不明白。对着镜子，她缓缓地，有点虔诚地轻解衣衫。当衣衫褪尽，一具依然有着优美曲线、苍白、忧郁的铜体出现在吴楠眼前时，她不禁潸然泪下。她不否认自己顾影自怜，她确实很珍爱自己的身体！

　　泡了个热水澡，吴楠觉得轻松了很多。但晚上，她很有说话的冲动，她非常非常想找个人说说话。她首先想到了阳光，和阳光聊天是快乐的，可也有莫名的害怕。

　　记得一次周末，郸如水带孩子出去玩了，吴楠一起床就打开电脑，她一上QQ，阳光便和她打招呼，要求视频聊天。吴楠想也没想点了“接受”。后来她想，她阴暗的楼阁其实也许需要灿烂的阳光。

　　“你现在真美！”阳光说。

　　吴楠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样，洁白的睡袍，衬着苍白的脸，镜头里的脸光滑得没有一丝斑点，她自己都喜欢。

　　“如果那次展览会上你这个样子准出事。”阳光又说。

　　“怎么会呢？”吴楠笑笑说。

　　“会的。你没有看出我是个大坏蛋吗？”阳光的表情有些沉重，那是吴楠一直未见过的。

　　“不会。因为我不是坏蛋！”吴楠粲然一笑。

　　“假如上帝允许我们，我们会生八个孩子！”

　　“你真大胆！再说我就不理你了！”吴楠不拒绝这样的聊天，但她又害怕这样的聊天。她看到自己的笑容变得忧郁。

　　“不要不理我，其实我是胆小鬼，如果我大胆的话，那天展览会上，我就会拉住你的手，让你跟我一起走了。”说完，阳光便沉默了，他只是看着镜头中的吴楠不住地“视频抓图”，然后将一张张定格的照片传到她的面前。

　　吴楠的脑海又冒出许多照片绯闻事件，她本能反映：“我要下了。”

　　“我病了。”阳光没头没脑地说。

　　难怪没有灿烂的笑容了，吴楠想。

　　“感冒了吗？”她问。

　　“如果说想你是病，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好了。”阳光问不答题，一脸的沉重。

　　吴楠赶紧去关视频，可她手忙脚乱，就是不知道怎么关。最后还是在阳光的指点下终于关掉了视频。

　　后来好长时间，吴楠都没有上网。他们好长时间没有聊过天了，今晚，吴楠特别想听听他的话，特别特别想念他那张灿烂的笑脸。
　　她打开电脑，隐身上线，阳光在！吴楠一阵温暖。她急忙打开与阳光的聊天框，可一接触键盘的手指马上又触电般地收了回来。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和阳光聊天，不能！

　　吴楠呆呆地坐在电脑面前好长一段时间。

　　十二时，她关掉了电脑。明天还要上班呢！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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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瞳

生活中有阳光也有阴云,  写出了普通人的生活.  雪莉写文很快啊!

程相崧

平静地叙述了平凡人的生活。

脂砚

很真实的一天。琐碎的生活，苍白的感情。无聊中有点希望，想要走出去，却又矛盾重重，终于拒绝了生命中的阳光。

一个小问题是，这一天，女主人公身上同时发生了两件事情：泡热水澡和那个东东——似乎不能同时进行，这是小常识，呵呵。

偶有别字，如“上辈子有愁”，当为“仇”。

周雪莉

感谢三位版主的阅读点评和鼓励.
"上辈子有愁"没有写错,我要写的就是这个哀愁的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