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只蚊子

何永飞

　　天气有点闷热，屋内一片漆黑，他静静地听着妻子均匀的鼻息声，怎么也无法入睡，还在为白天的事感到愤愤不平。他是一名送水工。今天中午，他去给一家顾客送水，像往常一样，他为顾客把一桶矿泉水装在饮水机上，然后收了水票回到送水服务点。

　　他正准备骑着自行车给第二家顾客送水，却被老板叫住，对他说：“你刚才去送水的那家顾客打来电话，说他们家放在茶几上的mp3被偷了，他们怀疑是你做的。你现在就去还给人家，并道个歉，不然以后我们还做什么生意……”mp3？他听都没有听说过，像什么样子更是不知道。他虽然地位低微，生活艰难，但从来没有做过偷鸡摸狗的事。他怎么辩解，老板都不相信，最后还对他下“通牒令”，要么物归原主，要么照价赔偿，不然立即走人。

　　提到走人，他不寒而栗。为了找到这份工作，他不知说了多少好话，不知求了多少遍，就差没有给人家下跪。像他这样的大龄男子在城里找份工作实在是难若登天，要说文凭没有文凭，要说技能没有技能。他真的不想失去工作，不想加重妻子的负担，最后他选择了“照价赔偿”。

　　他向老板说明自己暂时无钱赔偿，先请老板为他垫付，等发工资时再扣回来，并认了“错”。这样，老板才勉强允许他继续留下来送水。

　　受到这么大的委屈和冤枉，他平生还是第一次，但人在屋檐下，有时真的不得不低头。他本想把一切告诉给妻子，然后解释自己没有做过这种低级下流的事，可他又怕妻子难过和担心，所以回到家以后，他不但半字不提，反而强装出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开心样。他还在地摊上为妻子买了一串塑料珠的手链，以防她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

　　他听着妻子均匀的鼻息声，幸福的泪水不住溢出眼眶，浸湿了枕巾。他想，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相信他，他也不会消沉，只要妻子均匀的鼻息声夜夜陪伴在身边，他就心满意足，他就有勇气和信心面对生活的所有坎坷。

　　他不想再为白天的事伤神费脑，自认倒霉算了。

　　“嗡嗡嗡”，一只蚊子打破屋内的宁静，渐渐逼近他的妻子，把他刚刚找到的睡意又驱赶得无影无踪。他伸手要击打蚊子，可机灵的蚊子却忽远忽近，根本无法判定它所在的具体位置。把灯拉起，又怕弄醒熟睡的妻子。妻子明早还要去打扫街道，去迟了还要扣工资。但假如不把这只蚊子消除，它肯定会去吸妻子的血。妻子为生活已经苦得骨瘦如柴，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蚊子欺负呢。他决意跟蚊子拼到底，把它除掉，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那只蚊子也许打探到了什么消息，在屋子里嗡嗡地飞来飞去，就是不靠近他半步，让他无计可施。

　　蚊子飞得越来越得意，好像黑夜就是它自个儿的领土。

　　他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还是大大地睁着眼睛，静候着蚊子飞过来送死。他慢慢地感觉到辛苦起来，毕竟已忙了一整天。但回想起妻子对自己的好，他的心里就再也不能平静，无论如何都要把蚊子消灭掉，算是对妻子的一点回报。

　　那年，他在建筑工地上做活。为了多赚些钱来养家糊口，他干活特别卖力，从来没有偷懒过。可有一天，他由于劳累过度，头发晕从四楼上摔了下来。当场不省人事，血流了一地，很多人都以为他没有生的希望了。不要说是四楼，就是两楼都会致人于死地。他不知前世修了什么行，积了什么德，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身上已多处骨折，脑部也伤得极重，差点就变成了植物人。现在活干重了，或没有休息好，头就钻心地痛。

　　他受伤住院，对于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简直是雪上加霜。更气的是建筑工地老板却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他被送进医院后就再也没有来问过，不要说赔付医药费。他多想一死了之，可看到妻子自己的悉心照顾，他就打消了自暴自弃的念头，一次一次告诉自己，为了妻子一定要好好地活下来。

　　躺在病床上，他动荡不得，翻身全靠妻子帮忙。他的妻子为照顾他把工作也辞掉了，吃饭要一小勺一小勺喂他，喝水要一小口一小口喂他，还要为他端尿端屎。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尽管累得腰酸背痛，她都用笑脸面对他。晚上也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实在困不住就在床沿上扑睡几分钟。他看着妻子一天天消瘦下去的身子，心里酸酸的，可又无能为力，欲哭又不敢哭，怕妻子多想。

　　都说进了医院，钱也就不再是钱。的确如此，他住院不到半个月，他和妻子五年的积蓄就全没了。不去交钱，医院就中断开药，你就算马上死也不会有人来搭理。医药费几乎都交不出来了，可妻子每次还是给他煮来一小锅鸡汤。他让妻子也喝点鸡汤，她却推辞说已经提前喝过了，或说家里还有，自己回去喝就行了。但他从妻子的眼神里完全看出她在说谎。每次喝完鸡汤，他还没有问个明白，她就走出了病房，或把话题引开了。他觉得不对劲，难道她去……他真的不敢往下想。

　　一个月过后，他拄着拐杖能走路了。为弄清妻子做什么，他迈着艰难的步子，走出病房，悄悄地跟在她的后面。他的妻子没有什么防备，走得很快，差点就跟丢了。快累得不行的时候，他看见妻子走进了血站。他一切明白了，让他吃惊，让他内疚，让他……妻子回来医院照顾他，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把抱住妻子，失声痛哭，把妻子搞得慌张起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出院后，他想继续到建筑工地做活，可妻子极力反对，哀求他说：“你不要再去做那种危险的活了，假如再出什么差错，我可怎么活呀，吃再大的苦我也不怕，只要你完好地陪着我就心满意足了。”他最后听了妻子的话，去找了一份送水的活计。

　　夜更静了，妻子均匀的鼻息声在他的耳畔萦绕，萦绕……

　　那只可恶的蚊子依然在忽远忽近地飞。

　　他有点生气，但没有发怒，只怕把妻子吵醒。

　　就此入睡，他又不安心。妻子的血已不多，再让蚊子来吸那还了得。可蚊子也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就好像一只饿狼盯死了一块肥肉。

　　他不相信熬不过蚊子，把眼睛睁得更大，随时准备着奋战。

　　妻子均匀的鼻息声把他的思绪渐渐地又拉回到了二十年前。他那时二十出头，从农村流落到城市打工。刚走出车站，他的行李就被三个骑摩托车的男子抢走了，里面还装着父亲买掉五百斤包谷给他的150元钱。身无分文的他在街上茫然地走着，最后饿晕在一家旅馆的门口。有一个小姑娘看见他可怜的样子，就搭了一辆车子把他带回家里。小姑娘的父母为此事极为不高兴，觉得给家里添加了负担。更意外的是小姑娘爱上了他，差点把她的父母气晕过去。那个小姑娘就是他现在的妻子。

　　他第一次提着礼物到小姑娘的家里提亲，不但遭到冷落，礼物还被她的父母扔了出来。后来，她和他偷偷领了结婚证住在了一起，也没有设宴请客。不久，她就生出了一个白胖胖的男孩。生米都煮成了熟饭，她的父母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但从未没有把他当作女婿看待。直到现在也依然如此，所以他们俩很少回去父母家里。

　　蚊子实在饿不住了，再没有力气就此候下去。它决定孤注一掷，死了也不应该做饿死鬼，不然到阴间也会遭到欺负的。

　　“嗡嗡翁”，它飞近他妻子的手臂，正要把尖嘴伸出……

　　“啪——”还没等它反应过来就成了肉浆。

　　他感到无比自豪，终于帮妻子消灭了一个敌人。

　　然后，他帮妻子拉拉被子，闭起眼睛准备安心地睡觉。可他还没有睡着，远处古楼上的钟就宏亮地响了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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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瞳

社会底层小人物的悲歌。写出了真情的可贵和美好，也写出了普通老百姓日月的艰难。只是回叙的篇幅占的比例大了，布局结构有点失调，影响了节奏。还可以进一步渲染一下，写得淋漓尽致。

作品还是不错的，精华鼓励一下！

南来之风

这种朴素而真挚的感情让人落泪。

左中美

学习永飞老师真情佳作。问好！

小只只

写的不错，欣赏！ 田瞳 老师的斑竹做得好，欣赏水平很高，还能认真阅读，指出优点和不足，很真诚，难得呀！

边走边唱

最初由 小只只 发表
写的不错，欣赏！ 田瞳 老师的斑竹做得好，欣赏水平很高，还能认真阅读，指出优点和不足，很真诚，难得呀！

提

程相崧

支持精华

田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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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不错，欣赏！ 田瞳 老师的斑竹做得好，欣赏水平很高，还能认真阅读，指出优点和不足，很真诚，难得呀！

谢谢小只只的肯定，我将尽力做好太虚的工作，以谢朋友们的信任。

何永飞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社会底层小人物的悲歌。写出了真情的可贵和美好，也写出了普通老百姓日月的艰难。只是回叙的篇幅占的比例大了，布局结构有点失调，影响了节奏。还可以进一步渲染一下，写得淋漓尽致。

作品还是不错的，精华鼓励一...

谢谢田老师的指点和鼓励！有您这么负责任的版主，是小生的荣幸，是中财的荣幸。握手问好！

何永飞

最初由 南来之风 发表
这种朴素而真挚的感情让人落泪。

谢谢南来之风的点阅！你的肯定是我前行的力量。问好！

何永飞

最初由 左中美 发表
学习永飞老师真情佳作。问好！

谢谢中美老师！你的作品也不错啊，就让我们相互促进吧。问好！

何永飞

最初由 小只只 发表
写的不错，欣赏！ 田瞳 老师的斑竹做得好，欣赏水平很高，还能认真阅读，指出优点和不足，很真诚，难得呀！

谢谢鼓励！是啊，有田老师这么好的版主，实在是我们的福分。在他的指点下，我们的写作水平一定会进步很快的。让我们一起向田老师致敬！

何永飞

最初由 程相崧 发表
支持精华

谢谢程版主！很欣赏您的小说。问好！

何永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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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问好！

何永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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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只只的肯定，我将尽力做好太虚的工作，以谢朋...

再次感谢田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