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读东坡词《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韩开春 · 发表于 2007-4-1 18:25

十年生死两茫茫
——读东坡词《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东坡在密州的时候写过两首有名的《江城子》，其一大气磅礴，最能代表他豪放派领袖风格，是为《密州出猎》：“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据说这首词如今就刻在山东诸城“密州宾馆”大石碑的背面；另一首则写得哀婉凄凉，荡气回肠，是他少见的婉约之作，这就是《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是为纪念他十年前逝去的发妻王弗而作。
　　时近清明，虽时间已过千年，然今天再来重温东坡的这首悼亡词，依然让人惊心动魄，不免生出悲凉之意，掩卷长叹。
　　要想很好地理解这首词，得先来了解一些它产生的背景。
　　先来说说悼亡文字。
　　说到悼亡文字的写作，东坡不是第一人，在他之前就有不少人写过此类文字，最有名的当属西晋时人潘岳，他的一首《悼亡诗》写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开后世悼亡诗写作之先河。潘岳这个人，虽然在当时就与陆机齐名，但论其作品，则多乏善可陈，其诗多谄事权贵和抒写伤春悲秋之情，文辞虽华靡，却很空洞，要不是他的这首悼亡诗，很可能就会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
　　潘岳之后，悼亡诗写的好的，还有唐代元稹，此人与白居易齐名，合称“元白”，他有两首诗是悼念亡妻的名作，一首是《遣悲怀》，另一首是《六年春遣怀》。其诗云：“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儿多时。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期然。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其情切切，读之令人唏嘘。
　　而用词这种形式来悼亡的，则自东坡始，想想也就不奇怪，有唐一代，诗歌成就已达高峰，后人难望其项背，宋人本来就是以词见长，宋词在后世亦享有很高的声誉，东坡又是一代词宗，加之其风流倜傥，感情丰富，由他来开悼亡词先河，本在情理之中。
　　东坡这首词中的主人，本是他的发妻王弗，王弗十六岁时就嫁给了比他大三岁的东坡，据说婚后两人夫妻恩爱，并生有一子苏迈，少年夫妻，恩爱自不必说，难得的是王弗不仅蕙质兰心，而且深明事理，不但“见轼读书，则终日不去。”（东坡《亡妻墓志铭》），颇有“红袖添香夜伴读”的味道，而且事亲甚勤，对公婆亦极为孝顺，所以不但是东坡喜欢，连公公老泉对这个儿媳也极为疼惜，王弗逝后，老泉就“命轼曰：‘妇从汝于艰难，不可忘也。他日必葬诸其姑之侧。’”（东坡《亡妻墓志铭》），让东坡将她与婆婆葬在一起。这样的一位可人儿、贤内助竟于二十七岁上病逝于京师，怎不令东坡悲痛不已？虽说东坡后来续娶了王弗的堂妹王润之，据说此女颇有其堂姐风韵，但又怎么抵消对爱妻的深深怀念，毕竟十年夫妻，感情深厚。
　　所以十年以后，他在密州知府任上，一日偶尔梦到亡妻，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与妻共处的历历往事蓦然来到心间，久蓄的情感潜流，忽如闸门大开，其奔腾澎湃实在难以遏止，于是，挥笔写下这首“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 ”（陈师道语）流传千古的悼亡词作，就如水到渠成，十分自然了。
　　这首词作虽名为“记梦 ”，而且明确写了做梦的日子，但实际上，词中记梦境的只有下片的五句，其他都是真挚朴素，沉痛感人的抒情文字。词风明白晓畅，把对亡妻的思念之情表达的淋漓尽致，其良苦用心让后人读了也唏嘘不止。
　　感谢东坡，让我们在他豪放的背后，看到了其温情的一面，这样的人，才更值得我们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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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灵燕 · 发表于 2007-4-2 09:48

本帖最后由 lichezhiyuan 于 2015-8-25 00:24 编辑

欣赏开春大哥佳作！
让我学习到了新的知识！并对苏东坡多了一些了解。问好韩大哥！

紫荆花 · 发表于 2007-4-2 14:30

本帖最后由 lichezhiyuan 于 2015-8-25 00:24 编辑

解读精辟到位，意韵深涵。至此清明之际，读来叫人感伤。
佩服韩兄的博学。

韩开春 · 发表于 2007-4-2 15:42

本帖最后由 lichezhiyuan 于 2015-8-25 00:24 编辑

最初由杨灵燕发表
欣赏开春大哥佳作！
让我学习到了新的知识！并对苏东坡多了一些了解。问好韩大哥！

感谢你的阅读。

韩开春 · 发表于 2007-4-2 15:42

本帖最后由 lichezhiyuan 于 2015-8-25 00:24 编辑

最初由紫荆花发表
解读精辟到位，意韵深涵。至此清明之际，读来叫人感伤。
佩服韩兄的博学。

请多提宝贵意见。

杨志广 · 发表于 2007-4-3 17:01

本帖最后由 lichezhiyuan 于 2015-8-25 00:24 编辑

深入、独到的赏析文字。
问好开春！

西西吟 · 发表于 2007-4-3 19:17

本帖最后由 lichezhiyuan 于 2015-8-25 00:24 编辑

文字不多，却溢出鲜活的生命力。东坡的词与作者的思想情感交融在一起，赏析的深层是作者情深义重的内心世界

敬一兵 · 发表于 2007-4-3 20:29

本帖最后由 lichezhiyuan 于 2015-8-25 00:24 编辑

这家伙，欣完花又作诗，厉害呀~~

敬一兵 · 发表于 2007-4-3 20:30

本帖最后由 lichezhiyuan 于 2015-8-25 00:25 编辑

最初由敬一兵发表
这家伙，欣完花又欣诗人，厉害呀~~

寂寞沙洲 · 发表于 2007-4-3 20:44

本帖最后由 lichezhiyuan 于 2015-8-25 00:25 编辑

我也很喜欢这首词，你的文字总让人增长好多知识！问好！

韩开春 · 发表于 2007-4-5 23:22

本帖最后由 lichezhiyuan 于 2015-8-25 00:25 编辑

最初由杨志广发表
深入、独到的赏析文字。
问好开春！

问好志广。

韩开春 · 发表于 2007-4-5 23:22

最初由西西吟发表
文字不多，却溢出鲜活的生命力。东坡的词与作者的思想情感交融在一起，赏析的深层是作者情深义重的内心世界

谢谢理解

韩开春 · 发表于 2007-4-5 23:23

最初由敬一兵发表
这家伙，欣完花又作诗，厉害呀~~

再厉害也没你老敬厉害啊：）
问好一兵。

韩开春 · 发表于 2007-4-5 23:24

最初由寂寞沙洲发表
我也很喜欢这首词，你的文字总让人增长好多知识！问好！

问好沙洲，我也喜欢这首词，特别是这个季节读，给人的感觉更是不同一般。

飞飞儿 · 发表于 2008-2-24 14:32

高中课本里两篇性灵派作品<项脊轩志>与<祭妹文>也堪称悼亡之文的典范了.
问好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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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十年生死两茫茫——读东坡词《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

喜欢这种忧伤情调的诗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