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来来往往

林夕

　　　　　　　　　　　　　　　　　一
　　六月。

　　天空时常有一堵一堵的黑云，空气湿湿的。让人的心情感到非常压抑。偶尔有灿烂的阳光，也总是刺得人睁不开双眼。

　　我坐在办公室里忽然觉得烦燥不安。什么事也无法静下心来做。窗外，阴沉沉的天空眼看就要有一场罕见的暴雨降临。我总是不能安静下来，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一样。看看表，离下班还有一个多钟头。但是我今天决定提前回家。最近父亲的脸色不好，烟也比以前抽得多。回家也不象以前一样和我说说笑笑。他总说这久太累，工作上有压力太大。我不知道父亲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懑着我和妈妈。

　　我忽然担忧起来，我急步走出办公室，外面果然有好大的风，夹着浓浓的湿意。路面上的杂物被刮得四处乱飞，狂风肆意地撩起我的衣裙，让我烦乱的心情更加烦乱。

　　六月的雨说下就下，当我来到家门口时，雨已经下得很大了，守门的老张堵在门口，一脸陶醉地看着我在雨里之穿行。上楼时我感觉所有的人都怪怪的，双双眼睛都盯着我的脊梁一样。

　　房门虚掩着。推开门，我被眼前的一切吓呆了，母亲倦缩在沙发上。我从来没有发现她这么苍老，柔弱。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我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吓成这样。

　　你爸他……他……他被人带走了。

　　是谁带走了爸爸，为什么？我哭着问母亲。

　　他们说你爸工作上出了问题，好多人……好多人哪……

　　我一头雾水，理不清头绪。

　　是谁，道底是谁带走了爸爸。我哭着尖叫了起来。

　　检察院、纪委的人都来了。我都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你爸说跟他们走了。母亲丢了魂似的。

　　　　　　　　　　　　　　　二

　　父亲是某企业的董事长，我自懂事起就一直以父亲为荣，他可敬可亲，严峻慈祥，做事有魄力。因此我也一直享有特别殊荣。在父亲公司职员的眼里，我一直是位骄傲的公主。我的生活快乐，幸福，富裕。

　　二十二个春秋我都生活在温暖的太阳伞下。风浪，沟坎，挫折，一切都与我无关。

　　面对眼前的一切，我如五雷轰顶。大门口那双双可以割掉人肉的眼睛。门卫老张沉醉的笑脸。足以将我击倒。

　　父亲涉衔贪污公款八十万。

　　我和母亲都惊呆了。八十万，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啊！

　　金钱，随落，腐朽。

　　这样可怕的词语与父亲连在一起。

　　我和母亲走在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们。好象我们浑身都沾满了金子。我忽然被所在单位不明原因地变换了工种，理由是要我到生产班组进行实质性锻炼。一向不经风雨的我还真不能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探视父亲的日子一推再推。我头一次感受到世态的炎凉。

　　我带着委屈，带着凝惑。我焦头烂额地到处打听父亲的消息和那有关八十万元巨款的真实情况。

　　我怎么相信父亲会是那的人呢？如果能让我和父亲见上一面，从他的眼神里我就可以知道真实情况。父亲毕竟是我最爱的人，更何况我们父女还经常用眼睛谈心。

　　一向养尊处优的母亲怎经受得起这样的打击。她不敢相信与她患难与共二十多个春秋的丈夫会背着她独自霍掉八十万元巨款。这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母亲说她不相信她的丈夫会做那样的事，她说他们一直都是彼此相知的。但是，父亲被带走的事实已经堵住了母亲的任何一种说法。在种种理由没有得到证实之前，母亲的身体跨了，精神也跨了。

　　深了，憔悴不堪的母亲在服下安定后才静静地睡去。我来到窗前，发现外面又下雨了。盛夏的雨夜依然透着丝丝凉意。窗外出其地黑，这样的夜晚让我感到孤独、害怕。

　　窗外，是雨打梧桐寂寞的声音。

　　我独依床栏，听寂寞的雨夜里雨打梧桐的声音。

　　父亲走后的一个星期里，我身边所有人异样的目光，象座大山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今夜，我很想找个人说说话，来抵御那铺天盖地象我压来的寂寞。

　　对啊！刘洋跑哪里去了。这个天天给我送玫瑰的人怎么突然不见了，他不是口口声声地说他很爱我吗？

　　我拔通了他的电话，他周围的声音很杂，很乱。有嘈杂的声音和女人的调笑声。刘洋心不在焉地打发我几句就挂了电话。我握着一片忙音的话筒，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无助。这些年我身边的人都对我很好，我被他们捧着，奉承着。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没有朋友，没有真正对我好的人。

　　床上，母亲脸色惨白。她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入睡了。外面的雨好啊！打在玻璃窗上有一种毛骨忪然的感觉。我回到卧室，梳妆桌上放着我和刘洋的合影，那灿烂的笑容在嘲讽着今夜的凄风冷雨。泪水无声地淌了出来。

　　“人情恶，世情溥，雨打黄昏花易落。”这是我此时最真实的心灵写照。

　　恍惚中我听见有人在呐喊。是来自遥远的天国，还是最冷酷的地狱。我猛地跳了起来，灯还亮着，我不敢在这样可怕的夜晚熄灯睡觉。狂风从窗户里灌进，我不惊打了个寒颤。自父亲走后，我夜夜如此。正想合衣躺下，忽然听见母亲在呻吟。我冲进母亲的卧室，只见母亲脸色苍白，头发零乱。她按着胸口在床上滚来滚去。母亲的胃绞痛又犯了。我急忙打开母亲装药的抽屉，拿出药瓶，瓶子是空的。我的血液忽然冲到大脑，浑身燥热。

　　小丹，快打电话给老李，母亲艰难地说。

　　对，老李是父亲的驾驶员，对我和妈妈可好了，他常顺路接我上下班，我拔通了他的电话。

　　李叔叔，我是小丹，我妈病了，很重。想请你送她去医院。

　　哎呀，我说小丹哪，都什么时候了，我早睡了。不等我开口老李就挂了电话。

　　我的锐气又一次被狠狠地刺伤。

　　顾不了那么多了，救母亲要紧，我必需马上送她去医院。
门外，雨越下越大，我无计可施。

　　我想到了李山。哎，还是别自找没趣。平时我又不爱理他。但为了救母亲，还是试试吧。

　　李山，对不起。我是罗丹，我妈病了，想请你……

　　这是我第一次低三下四地和李山讲话。

　　是罗丹呀，别急，你们在家吗？我马上就来。李山不等我说完就抢着说。

　　李山一身雨水地闯了进来，他脱下雨衣给母亲穿上，背着她冲进了大雨中。

　　李山整个晚上都没有离开过医院。他一直陪在我和母亲的身边。医生说母亲要是再来晚两个小时就没命了，胃绞痛会引发胃穿孔，到时候他们就无法救了。我为惊打了个寒颤。感激地看着李山，他一脸的坦然。
　　
              　　    三
　　小丹，近来好吗？照顾好你妈妈，我永远爱你们。我一切都好，勿念。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收到了父亲发给我手机的一条短讯。我连忙反打他的手机，手机关了。

　　这两个月以来我和母亲都生活在别人的冷眼里。各种于父亲和那八十万元巨款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柄。

　　有人说父亲包养了情人，带着巨款和那女人远走高飞了。还有人说父亲在泰国买了别墅，生了儿女……等等。我走至一处，都有人贼眉鼠眼地看着我。更让我心痛的是，刘洋竟然邀一大群人在一家酒店里吃喝，吃完了还骗我去让我付帐。并当着酒店老板说我是巨贪的女儿，有的是钱，说完他们一哄而散。酒店老板拉着我不放，我含辱结了帐，尽花掉了我一个月的工资。我气愤地去找刘洋评理，他说：“你以为你还是罗大小姐呀哪，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身份。刘洋脸的玩世不恭。

　　我气得双唇发紫，眼冒火花。

　　你总该赔我酒店付帐的钱吧。我气愤而无奈地说。

　　赔你，凭什么？我当初买那么多玫瑰给你不用花钱吗？Bey-Bey！刘洋得意地放声大笑，扬长而去。

　　我气得差点吐血。你流氓，无赖。这是我一生中经受最耻辱的一件事。

　　鲜花、美酒、糖衣裹着的炮弹，差点就击中了我。我一直沉醉在刘洋的鲜花美酒里。以为他是真的爱我。他丑陋的嘴脸现出了原形，是那样的可怕，恶心。

　　整个世界都巅沛流漓。

　　和自己至亲至爱的父亲，一夜之间就成了贪污犯。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又是一副怎样的嘴脸。门卫老张，驾驶员老李，等等这些，都能明显地证明着今天是一个怎样的社会。

　　父亲不在身边的两个月里，我遭受着人间最冷漠的待遇。由于刚换了工作，我被新同事一再地刁难，谩骂。他们都用鄙视的目光看着我。常说一些刁钻的话给我中听。为了照顾日异憔悴地母亲，我每天都装欢颜。一时之间我好象长大了很多。从前遥幼稚，任性，天真的顽皮都随父亲的不知去向而告终。

　　今天，我握着发烫的手机。祈求上帝开开恩，让手机的屏幕再显几个字。能让我更准确地知道父亲何在。外面的传言是不是真的，我和母亲本不相信的，可是过了那么久，都没有一样能证明他们是道听途说。

　　叮……叮……我吓得跳了起来。原来是我的手机响了。

　　罗丹，我现在在你家了，下班快回家，我做好吃给你们娘俩吃。李山的坦然，就象他整个人一样。

　　我哽咽了，除了李山以外，已经没有人能这样对我们了。

　　刚进门就闻见香味从厨房里飘了出来，母亲的气色比前几天好多了。我们打开了久违的胃口，爽爽地吃了一顿饱饭。

　　母亲拿着我的手机看父亲发来的短讯。一遍一遍地，她双眼模糊了。是啊，他们二十多年的夫妻，字里行间都能感受爱意。母亲忽然欢悦地说：小丹，我相信你爸爸是正人君子，我爱他，我们永远爱他，永远等他回来。

　　好大的雨啊！母亲和我的心情都好了许多。去上班时才发现新买的自行车不翼而飞。我无奈地走在雨中，一辆急驰而来的车子把路边的雨水溅了我一身。我抬起头看见的是我多么熟悉的车子，那是父亲的轿车。老李曾无数次说是顺路接我上下班。看着我心爱的裙子面目全非，我想哭，我想痛骂。但是，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世后，我沉默了，沉默是最好的反抗。

　　我学会了做事小心，说话留意。以前快乐的罗丹变成了今天忧郁沉默的罗丹。唯有李山，在我最需要，最孤独的时候陪在我的身边。我对他充满了感激。他依然一脸坦然。

　　　　　　　　　　　　　　四
　　金秋九月，阳光灿烂。

　　我找开厚厚的窗帘，让九月灿烂的阳光从窗户上照进来。这样的天气，应该有个好心情才对。可是，父亲不在的日子里我和母亲的心情又怎么能好起来呢？快四个月了，我们没有父亲的任何消息。我和母亲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打开所有心灵的窗户，迎接父亲归来，就权当他出国考察一趟。

　　九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阳阳的，长时间的下雨让我心情更加压抑。办公室的同事依然对我横鼻子竖眼睛，我漠然地做着我该做的工作。我和他们没有共同的话题，我人在其中，心在其外。

　　下班回家的路上，我看见花店里正百花齐放。惹眼的康乃馨和九月菊红黄相映，大桶大桶的玫瑰正在张扬着自己的花姿，默默开放的香雪兰……对，这是父亲最喜爱的香雪兰。我毫不迟凝地买了一大把香雪兰。以前，家里的餐桌和茶几上随时都插着这花。我把它抱在怀里，有一种亲切的感觉，象偎依着父亲宽厚的肩。

　　小丹，买这么多花，真漂亮。来，上车，我顺路接你。老李一脸苟笑。

　　我不惊吓了一跳，车已停在我的身边。我不敢看他的脸，也不敢回答他的问话。我怕他会用更刁钻的话嘲讽我，溪落我。我把花抱得紧紧的，生怕有人会抢走它。我加快脚步朝家里赶去。

　　小丹，回来了。买这么多花，真漂亮。老张笑容可掬地对我说。

　　今天都怎么了，怎么和父亲在的时候一个样。这四个月里，我遭受着白眼和冷遇。今天又变了，象回到了从前，这一切都是梦吗？我不敢回答老张的问话，我已学会了沉默。

　　九月的阳光妩媚地照射着大地。

　　母亲换了漂亮裙装，餐桌和茶几上早已插好了香雪兰。我呆呆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思绪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母亲见我抱着大抱香雪兰站在门口，激动地冲上来和我拥抱着。

　　小丹，你知道了，你知道你爸爸回来了。他没事，他真的没事。他回来了，他真的回来了。你看，这是他的行李，还有给你的礼物。母亲激动得泪如泉涌，语无论次。

　　我被母亲紧紧地拥抱着，痴了，傻了，呆了。忘记了哭，忘记了笑。

　　　　　　　　　　　　　五

　　父亲的巨额贪污案子乌虚有。那只不过上父亲生意上的一次投资失误。等对方知道父亲被收审后火速地补办了未办的相关手术，并补偿了父亲的名益损失二十万元。同时为了今后的合作而诚请父亲到他们公司作实地考察。父亲便用这个机会编制了这样一个谎言。

　　父亲说他首先要考察一下他手下人有多少对他是忠诚的。更重要的一点是想看看刘洋对他的宝贝女儿是不是真心的。他说他担心他那未经风雨的宝贝女儿今后没有能力承受生活中的种种挫折。

　　可是，他伤害了妻子和女儿。这样的考察太残酷了。一个是他至亲至爱的女人，一个是他宝贝得不得了的女儿。四个月的时间也许并不算长，但是对于这两个女人来说，那简直就是四个世纪。

　　父亲和我之间好象隔了好厚一堵墙。我们没有了以前的亲昵和随意。我知道父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但是他对我的伤害太大了。远远超过了刘洋。

　　我身边的人又恢复了从前的媚态。我为我从前的无知和浅溥感到可笑。

　　我所在的单位领导忽然发下通知，说我到生产科的工作表现十分地优秀，适合领导考察范围，并提升我为供销科科长。

　　又是考察，这样的考察残无人道。

　　我交了辞职信，毅然离开了许多人想进都进不了的工作单位。
我又被众人簇拥的这段日子里，李山没有出现过，象我落难时的刘洋一样。

　　我内心深处埋着别人对我的冷漠和歧视，同时我也面无表情地面对着别人再次对我的讨好和奉承。这一切对我都不重要了。

　　是亲情，爱情，深深地伤害了我。

　　　　　　　　　　　　六

　　　三个月后，我离开了家，躲避那些丑陋的嘴脸和父亲愧疚的目光。我在市区的僻静处开了个花店，经营着除了玫瑰以外的各种花卉。

　　我每天坐在馨香的花丛里，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寻找着李山坦然和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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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瞳

欢迎新朋友来到太虚！
这篇比另一篇好些，通过一个特殊的事件，映照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过，在艺术处理上还是有点过于直露，略感简单化了。

小只只

田老师真是一个认真的人，认真阅读，认真点评，真是难得。学习！那天有空请教一下田老师！

林夕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欢迎新朋友来到太虚！
这篇比另一篇好些，通过一个特殊的事件，映照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不过，在艺术处理上还是有点过于直露，略感简单化了。

感谢田老师的细心与耐心。请多多指教！

叶柄

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