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扑通一声

南岸

［短篇小说］
　　　　　　扑通一声
　　　　　　　　　乔洪涛
　　
　　潘小手又一次向我发出了隆重的邀请。那个下午，他给我打了足足四十分钟的电话，把我的手机都打得滚热了。最后，他在电话里说：“牛哥，你来吧，我都盼了你好多年了，你再不来，我就不认你这个哥了啊。”他这样说话，弄得我很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他邀请我去他的家乡旅游，倒好像是他欠了我多少钱似的。
　　
　　有那么三四年的工夫吧，每到春夏季节，潘小手都要给我打电话，他告诉我说，他的黄河滩区的潘家渡口现在开发成旅游区了，每年五一或者十一长假的时候，都会有全国四面八方的游客像候鸟一样飞到这里来，看黄河，吃正宗的黄河鲤鱼，在黄河里玩漂流。
　　
　　“在黄河里搞漂流？”我吃惊地问。“是啊，”潘小手在电话那边嘿嘿地笑起来，“这是我们去年刚开发的项目，刺激得很呐！牛哥，你不想试试啊？”我没有见过真正的黄河，但是我在电视上看到过黄河发大水的情景，那些浑浊的波浪一波一波翻山倒海地翻滚起来，把十几米长的木船都打翻在黄河里，“怎么能想出在黄河里搞漂流的怪点子呢？这个臭小子！”我说。这时候，潘小手在电话里压低了声音，说：“告诉你呢，我们这里还有一个保留节目，叫‘牛郎织女’，你难道不想来体验一把？啧啧，那些织女可是我精心挑选的……”潘小手不失时机地把手机挂断了。
　　
　　就是潘小手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动心了。说句实在的，我也早该去看看潘小手了。自从我们在省师范大学毕业之后，我已经有十五年没有见到潘小手了。妈妈的！十五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十五年呢？那时侯上大学的时候，我和潘小手是同班同学，也是同宿舍里上下铺的兄弟。潘小手是从农村考上来的，我第一次见到潘小手的时候，他穿着皱巴巴的大号西服，袖口上还带着商标，一看就是从地摊上买来的便宜货，他是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编制袋，和一个驼背的农村老汉一起到学校里来的。那个看上去年纪很大的老头是他的父亲，后来我听潘小手说，别看他父亲是驼背，可他却是黄河里使船的好手，现在他们黄河边上的潘家渡口摆渡。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我后来竟然和潘小手成了宿舍里最要好的朋友。潘小手年纪比我小，在我们宿舍里排行老六，我长他两岁，排行老二，他平时喊我二哥，有时候就喊我牛哥，我很喜欢这个小兄弟。他活泼，单纯，而且因为他生在梁山，长在梁山，很讲义气。有一次和校外的小痞子打架，他替我挨过两拳，被学校里处分的时候还替我背了一次黑锅。那时侯，我是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又是预备党员，正处在转为党员的考察阶段，我身上不能抹灰。否则，我转正的希望就会破灭，而我雄心勃勃要留校的计划也要泡汤。我把潘小手请到学校门边的小酒馆里好好撮了一顿，吃了三只猪蹄，两碗羊杂碎，我们兄弟二人喝了将近二斤白酒，潘小手就把留校察看的处分替我背了下来。我现在想起来，很是后悔得慌，我也曾在电话里向潘小手道过歉，可潘小手很大度，他说：“二哥，你不要再提这个事了。一件小破事，有什么好提的？再说了，我不还是照样毕业，做了光荣的人民教师了吗？”
　　
　　潘小手在电话里哈哈地笑起来。的确，毕业的时候，他倒也算顺利，并且接收他的用人单位梁山县一中也没有因为他的处分给他发难。他毕业后到他家乡的梁山县一中做了五年的语文教师，后来，我就听说了他停薪留职，回家开发他的潘家渡口渡假村去了。我毕业后经过一番努力，终于留校，做了校报的一名编辑，三年之后，我又跳槽考上了公务员，分在省卫生厅医政处，现在已经是处里的副处长了。潘小手这几年突然频繁地给我打电话，邀请我去他的潘家渡口去旅游，我在心里是很想去的，可是，还不是整天的忙。忙，忙，也不知道忙的什么，也就是忙酒场，忙情人，忙得牛逼烘烘的，我戏称我自己是“牛忙”了。潘小手笑起来，说：“牛哥，你成了牛忙不要紧，可别成了刘忙就行。”我也笑起来，我说：“去，一定去，我一定要到你的渡假村享受一下你的星级服务哩。”这样的话说了三四年，直到今年潘小手再一次给我打电话，我才下定了决心要去一次黄河岸边的潘家渡口了。
　　
　　“牛郎织女？”我心里揣测着潘小手暧昧的话语，“不知道又搞什么鬼名堂呢！”我听说现在的乡村，都在抓住机遇搞旅游开发，把各地的特色风俗民情充分展现出来来吸引游客，比如什么人造彩虹啦，地下溶洞啦，漂流啦……当然，他们也不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单纯，那些大老板也开发了些暧昧的娱乐项目，什么走婚啦，拜天地啦，牛郎织女啦……我的心里有些蠢蠢欲动了。
　　
　　我不愿意见潘小手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这个原因说出来有些难以启齿，那还是我对不起他的一件事，所以，我自己觉得羞愧，我害怕见潘小手。那是关于我的妻子刘思思的事。那时侯，刘思思也是我和潘小手的同班同学，刘思思长得漂亮，身材又出挑得纤细挺拔，是我们班的班花。潘小手虽然是从农村上来的，可是潘小手很有才华，他脸膛黑黝黝的，可是浓眉大眼，接近一米八的身高，很有山东大汉的风貌，不仅这些，关键是潘小手很有艺术细胞，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他笛子吹得很好，在我们学校的元旦文艺演出中获得过一等奖，后来，他又学会了跳舞，他的舞跳得棒极了。他和刘思思就是因为跳舞走到一起的，刘思思在中学的时候学过舞蹈，周末的时候大学里组办舞会，潘小手和刘思思是公认的最佳搭档。他们的恋情就是从那时侯开始的，可是，潘小手在这件事情上很有些幼稚和羞涩，所以他们的恋情基本是地下状态。我那时候正和外语系的一个矮个子姑娘谈情说爱，开始的时候我还没觉得怎么样，可是等潘小手把刘思思往我们宿舍一领，我马上就自卑起来，为我的女朋友自卑起来。这正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呀。
　　
　　我和我的女朋友很快分手，而那时候潘小手和刘思思的关系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出现了裂痕，结果，结果－－－－我就把刘思思泡上了，－－－也不能说是谁泡的谁，反正是互相泡吧。我和刘思思很快上床，让我吃惊的是刘思思竟然还是处女！我很快明白了潘小手为什么失败了，他谈了一年的女朋友竟然还是处女，这让我明白了潘小手在这个方面的软弱。我同时也很害怕，我更觉得我对不起我的兄弟潘小手了。但是，尝了做爱快乐的我们已经很难分开，马上就如漆似胶起来。倒是潘小手没有多大的反应，他虽然有一段时间闷闷不乐，也不和我说话，可是很快他就挺过来了。我觉得他骨子里有深深的自卑，他也许始终觉得自己不配刘思思吧？才迟迟没有对刘思思下手？毕业后，我娶了刘思思，现在她已经为我生了一个儿子，并且儿子也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当然，刘思思也从一个漂亮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少妇，她的身体开始发胖，小腹开始积聚脂肪，脸也没有以前光泽润滑了。但是，我当然仍然在爱着她，我努力做好一个好丈夫，努力挣钱养家，只是，不可避免的，我因为做了副处长的位置，也随波逐流地拥有了一个更年轻的情人，看着大家都有，我也不能不“与时俱进”吧。嘿嘿，没办法，这个叫岳云云的漂亮的小护士对我投怀送抱，我不可能坐怀不乱吧？我又不是柳下惠？
　　
　　可是最近这一段时间，我和岳云云分手了。不是我和她分手，是她又攀上了高枝了，听说是某个厅的副厅长，我为此沮丧了好几天，可是很快我也想开了。谁让我的级别还不够高？我要是正厅，她还不是乖乖地坐在我的怀里？虽然想开了，心情还是有些糟糕，既然潘小手热情地打电话来邀请我，我何不去散散心，说不定还能体验一把所谓的“牛郎”的滋味呢？于是，我以回老家为由向单位请了几天假，又以出差为由向老婆刘思思请了几天假，我就坐上了开往梁山的火车。
　　
　　在路上的时候，潘小手给我发来短信息，他说他已经开车在火车站等我了。我回了短信，说，我很快就到了，我要送给你个让你感到惊喜的礼物。潘小手问：是啥？我不告诉他，这些年我觉得对小手有愧，所以这次我为他买了一把吉他，我知道喜欢音乐的潘小手上学的时候最渴望的就是有一把吉他。我于是发短信说：你猜猜？他又发来短信，说：不会是我的初恋情人吧？哈哈。我没有想到他会拿这件事和我开玩笑，一下子觉得有些尴尬。火车喀哒喀哒的跑动着又把我带回以前的时光中去了，我猜想着：潘小手现在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下了火车，我就到处搜索潘小手的身影。我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潘小手的影子，突然我就看见了一个接人的牌子，上面写着：接客牛刚。我觉得这个潘小手太会搞了，我们虽然说已经十几年没有见面了，可是也不必这样来找我吧？还接客牛刚？牛刚接客吧？弄的我好像进了怡春院了。我很想笑，我冲着牌子后面的那张脸走过去，我准备给他一拳。我刚要出拳，牌子突然拿掉，后面竟然露出一个光头来。咦？光头是个胖子，大热天的还打着个领带，看见我突然喊：来了。来了。潘总的客人来了。他这一喊，旁边的两个人也过来了，一个是四十多岁的瘦子，长得苗条，鼻梁上架副眼镜，还有一个是个女的，穿着连衣裙，出落得亭亭玉立，大概也就是二十二三岁的样子。那胖子很热情，伸过手来和我握手，说：你是省城来的牛哥吧？我说：是。他就笑咧了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有些不解，问：潘小手呢？他看看旁边的瘦子，瘦子马上过来解释，他说：牛处长，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潘总接到一个电话，有些紧急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他去省城了。他觉得不好意思，让我向您表示歉意。我有些纳闷，也有些失落，说：他刚才还给我发短信，说在这里等我呢。女孩子过来接我的背包，冲我笑一笑，说：潘总刚走，真是不好意思，牛处。胖子说：明天他就回来，明天就回来。接着胖子自我介绍，说他是潘总的朋友，在梁山县城搞房地产的，他叫马雷。瘦子是梁山县卫生局的局长，叫杨杰，女的则是潘家渡口旅游区驻县城的办事处主任，名字叫柳思思。我说：柳思思？我很惊讶。女孩子脸上露出了一点羞涩，说：其实我的原名叫柳杨，后来才改成柳思思的。我突然明白，这个柳思思的名字一定是潘小手给她改的，我心里有一丝不快，胖子却接口上说：叫思思好，我们古代有个大美人就叫李思思嘛。柳思思笑了，说，胖哥，人家那叫李师师，不是李思思的。胖子用手摸头，好像在我面前献了丑，说：献丑了。牛哥，我没文化，献丑了。我笑了起来，觉得胖子有些意思。
　　
　　簇拥着上了车，是胖子的车。奥迪。我想，别看胖子没文化，可胖子有钱哩。柳思思帮我拿着吉他坐驾驶副座，我坐在胖子身后。而瘦子杨杰替我开了车门后却转身进了另外的一辆普桑，原来他是司机开单位的车来的。胖子马雷有些热了，把领带拽开了，说：“牛哥，你是潘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来到梁山了，那就是梁山人的朋友，今天晚上我就替潘哥为你接风。”柳思思也说：“牛处，我们潘总老是提起你，每年都盼着你能来我们这里玩，今天终于把你盼来了。”我说：“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和潘小手可是大学里最好的兄弟呢。这么多年，是早该看来他了。”胖子笑了说：“牛哥，他今天虽然不在，可是我们今天也要好好尽尽兴，吃点梁山的特色菜，喝点梁山人自己酿制的水泊义酒，当然，也要好好体验一下梁山的夜生活哩。”胖子看柳思思，柳思思又有了一点羞涩，两个小酒窝真是甜美得让人陶醉。我没想到现在的女孩子还有这么害羞的。我一下子对柳思思产生了好感，我说：“柳思思你看上去年龄不大吧？”柳思思却和我开玩笑，说：“你猜呢？牛处？”我突然觉出问女孩子年龄不妥，就说：“你看我，见了漂亮女孩子就忘了要绅士了。”胖子回过头来，说：“思思去年刚从艺术大学毕业哩，是潘总亲自去挑选来的。”我马上明白柳思思为什么谈吐高雅，并且能做上办事处主任了。我在心里骂潘小手：这个坏蛋，看来有了花花肠子了。我听说柳思思是艺术学院毕业，就问：“思思在大学里学的是那种专业？”柳思思举举她替我拿的吉他说：“我学的是音乐，业余也喜欢跳舞。”我心里更是惊讶，操！看来这个潘小手旧情未了，是不是因为当年我们家刘思思，才专门找了这么一个柳思思？
　　
　　那天晚上喝多了。的确是喝多了。胖子马雷在梁山最高档的中韩大酒店为我接风，陪酒的除了杨杰和柳思思，又去了好几个潘小手的朋友。他们都是梁山人，梁山人豪爽，善饮，讲究的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天喝了白酒喝啤酒，后来果然动用了大碗。我虽然平时也有些酒量，可是哪里招架得起这样的热情和劝酒，倒底我献丑了。我跑出去吐了两次酒，把肋骨都鼓的生疼，他们还不罢休。喝完酒又拉我去唱歌，李思思也去了，她果然唱得好。她和我唱了《天仙配》，又唱《化蝶》，看来她也喝多了，唱完了跳舞，她把我的腰搂得紧紧的，看来是把我当成潘小手了吧。她喊我“牛处”，我嫌不好听，我说：“别牛处马处的，好像我是个处女似的，你也喊我牛哥吧。”她就改口喊我牛哥，说，牛哥你唱得好哩。闹腾了半夜，胖子开车把柳思思送回去，我也回到宾馆准备休息，可胖子又过来喊我，他说：“我要把牛哥伺候好哩。牛哥，咱们洗桑拿去。”胖子大概也有些醉意了，说完嘿嘿地笑，我装听不懂，说：“不去了。不去了。不行了。我在宾馆自己洗。”胖子说：“那也好。不出去了，就在宾馆里吧。”胖子掏出电话给宾馆的什么人说了几句，就开车把我送回去了。我迷迷糊糊，第二天早上才发现我身边躺着两个赤裸的小姐。我喊她们说话，她们只是笑，唧唧喳喳说出一串韩语来，我才恍然明白这个酒店为什么叫中韩大酒店了。法克！我不知道是幸福还是懊悔地也骂了一句外语。　　
　　早晨起来，胖子马雷和美女柳思思早在大厅里等着了。我看的时候，发现多了一个长发青年。马雷站起来给我介绍，说这个是梁山县文化馆的张一，学美声的，也是潘总的小兄弟，听说我来了，特意赶来陪我。我伸过手去握手，张一却把两手枝杈着环过来，搂住我和我拥抱。我说：“一看，你就是艺术家。”张一把头发甩了，说：“什么艺术家，还不就是个歌手。”我说：“唱美声？”他点头，并且拿了架势，唱了一句“我的太阳”，音拉得很高很长，仿佛是一个中国版的瘦帕瓦罗蒂，唱完了他笑，说：“牛哥，你看我像不像？”我们说笑着进餐厅，我一看，餐桌上却上了酒菜。我看着胖子说：“早上还要喝酒呀？”马雷拉我坐下，说：“牛哥，咱们少喝点冲冲。”我忙说：“不行，不行。昨天的酒还没有醒，不能喝了。”张一早把啤酒打开，给我倒了一杯，说：“牛哥，你远道而来，我得敬你三杯酒哩。”我说：“不能喝了，不能喝了。我以水代酒。”柳思思看我实在不想喝，替我解围，说：“要不就一杯。一杯吧，牛哥？”我就和张一喝了一杯。张一还要倒酒，我端了杯子藏在腰后，我真是被梁山朋友的热情给吓坏了。我还没有见过早晨也要找人陪喝酒的。推让半天，好歹又喝了一杯才算完。吃了点早饭，马雷说：“牛哥，今天就让张一和柳思思陪你去爬梁山。我公司忙，先回去谈个生意，晚上我们再喝。”我说：“潘小手这个臭小子什么时候回来？”柳思思说：“今天早上潘总给我电话，说下午就回来，让我好好陪你在梁山转转。”我说：“梁山我就不登了，咱们去潘家渡口等他吧。我很想看看他搞的旅游渡假村到底如何。”张一不同意，说：“不行，不行，潘家渡口总是要去的，但是不是今天；我们上午去爬山，中午回来我的几个朋友还要为牛哥接风哩。”我不同意，我害怕他们还会像昨天一样让我献丑吐酒，我坚持要马上去黄河边看看去。最后，柳思思同意了我的要求，说：“要不，等牛哥回来再爬梁山，我们今天就去渡假村，也好让牛哥给我们指导指导。”胖子和瘦子也都同意了，最后决定，歌唱家张一和柳思思陪我去潘家渡口渡假村参观，马雷暂时回去上班。
　　
　　柳思思开车，歌唱家坐副驾驶，我坐柳思思背后，我们的轿车出了县城，朝着东北方向的黄河渡口开去。一路上，歌唱家一展歌喉，唱了一曲《我的太阳》，又唱了一曲《黄河颂》，唱到第三首的时候，柳思思就回过头来告诉我：“到了，我们到了。牛哥，你看，那就是潘总的渡假村哩。”我果然就看见了一大片高大的建筑，一个阔大的停车场。还有不少花花绿绿的游客，我心里暗自感叹：“好个潘小手，真有你的！”
　　
　　停了车，一个高个子的黑脸汉子跑过来给我们开车门。我一下车，他就过来握我的手，并且笑起来：“您就是牛哥吧？欢迎。欢迎。”我马上惊讶了，操！这不就是潘小手吗！我当胸擂了他一拳，说：“潘小手，你小子捣什么鬼呀？还说去了省城，原来要给我个惊喜呀？”那人愣了一下，马上呵呵地笑起来，说：“牛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潘小手。”我马上呆住了：“你？”柳思思和张一也笑起来，柳思思甚至要弱柳拂风了，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我是潘小脚。潘小手的弟弟。”大个子男人说。我又仔细打量起来，是啊，的确和潘小手有些不同，潘小脚的右眼下有一颗黑痣的。我想起来，我们上学的时候，潘小手曾经告诉我他有个双胞胎弟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我马上有些窘迫，拍了他的肩膀说：“太像了。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中午的时候，招待的任务就交给潘小脚了。他马上显出他的干练来，他吩咐下面的人马上给我收拾出一间帐篷来。他说：“牛哥，你今天来了，我哥嘱咐我不要让你住标准间，说是要让你住我们特色的金帐篷。”我过去看了，这些帐篷一律扎在黄河岸边，五颜六色的，漂亮得像一朵朵蘑菇花。打开拉链进去，我吃了一惊，原来外面看着是普通的帐篷，里面却是高档的宾馆。双人的榻榻咪，还带着烤瓷马桶，装着淋浴和玻璃镜子。潘小脚说：“牛哥，晚上你就住这里怎样？”我很兴奋，忙说：“好好好。”看着粉红色的床单和淡绿色的帐篷，以及朦胧梦幻一般的细纱蚊帐，我想现在人真他妈会享受呀。我看了一眼床头，突然看见了一盒精美的安全套，我的脸马上有些红了。这一下子让我有些想入非非，我看见柳思思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把背包和吉他放下，出来帐篷。潘小手热情地给我介绍这里的旅游项目，什么木筏过河了，模拟抢险了，沙滩日光浴了，当然，还有潘小手在电话里告诉我的黄河漂流。
　　
　　潘小脚看我对黄河漂流感兴趣，就叫人过来上了橡胶皮艇，我，柳思思，张一和潘小脚一起上了橡皮艇。我们都穿上了救生衣，黄色的马甲套在身上，让我们看上去很有些滑稽。黄河漂流这一段水流很急，落差大，并且伴有不小的旋涡。我有些紧张，柳思思更是紧紧靠在我身边，她也是第一次玩漂流呢。我马上有了男子汉的感觉，轻轻揽住了柳思思的腰。艺术家看上去很勇敢，坐在前头，还在手舞足蹈地唱歌。我看看周围，这一圈水流急，但是周围却用一个结实的纱网圈了起来，面积不大，围成了一个圈，估计是为了安全。我问潘小脚安全不安全，潘小脚说：“牛哥，你放心吧。绝对安全的，只不过很刺激的。”说话间，橡皮艇就冲了出去，我使劲抓住把手，一个手使劲搂着柳思思，黄河波浪冲了过来，把我们全都打湿了。我们仿佛就钻进了黄河水里一般，那种飞一样的感觉既美妙又刺激，特别是柳思思发出了性感的尖叫，让我在战栗中更增加了一层兴奋。柳思思使劲箍住我的腰，我觉得她的手慌乱中抓到我的那个地方了，我不争气的家伙一下子就起来了。
　　
　　下了橡皮艇，潘小脚安然无恙，神态自然，柳思思眼泪都吓出来了。而艺术家早已经不再手舞足蹈，他跪倒在黄河岸边的沙地上哇哇地吐起来。很快，他就吐出了一摊黄水。柳思思看了看我，羞涩的笑起来，而我在和她经历了这一次冒险之后，也一下子觉得亲近起来。我笑着说：“柳思思今天是体验了生活了，难得，难得。”她嗔一眼，说：“牛哥，你倒说风凉话，还不是为了你！”
　　
　　中午又是吃酒。潘小脚做东，做陪的除了歌唱家张一和美女柳思思，还有潘家渡口的村支部书记潘有来和赤脚大夫潘仁美。我一听这个赤脚大夫叫潘仁美，我就笑坏了。我说：“潘大夫，你的名气大呀。”潘有来也取笑他：“你这个潘仁美，得请个包拯来治你。”潘仁美也不恼，对我说：“今天我潘仁美专门来陪牛首长的，就是包拯来铡我，也要等我喝完酒哩。”大家说笑着落座，很快就上了几个特色菜，有野银杏叶，马蜂菜，黄河泥鳅，黄河王八，还有一个是清蒸黄河鲤鱼，都是黄河地方的特产。潘小脚指了王八让我先吃，我不吃，我说：“你先来，你先来。”潘小脚就夹了一块，却递给我，说是为我的漂流压惊。我也夹了一块给柳思思，我说：“最要压惊的是柳思思了，还是美女先吃。”柳思思就抿了一口，歌唱家早夹了王八头塞进了嘴里，笑着说：“我来吃龟头。”说完了，大家都笑了，柳思思抿了嘴只是偷笑，我也大胆了，说：“艺术家就是艺术家，艺术家就是流氓哩。”艺术家就夹了一块黄河鲤鱼给我，说：“我是流氓我怕谁？牛哥你吃黄河鲤鱼，吃！”潘有来也劝我吃鲤鱼，说：“牛处长，这可是现下河捕来的正宗黄河鲤鱼哩。一般人吃不上呢。”我不明白，赤脚大夫潘仁美接着说：“这种黄河鲤鱼要吃最新鲜的才有味，一般的客人吃的都是池塘养殖的，只有大领导来了才派人下河去捉。现捉现弄，带着新鲜的黄河味。”我说：“跳进黄河里捉的？”潘小脚说：“要让年轻的不破身的小伙子赤身钻进黄河里，用鱼叉去叉，一般的网捕不到。我们吃的这条，刚才是潘大夫的弟弟下河捕的。”我马上吃惊了，对潘仁美说：“真的这么玄乎？那快叫你弟弟来喝酒。”于是潘仁美就到门口吆喝了一声，一个黝黑粗壮的汉子就站到了我面前，我说：“你就是下河捕鱼的童子？”他不说话，点点头。我马上端了酒杯敬他，他也不推让，一仰脖子喝了，却不坐下，马上退下去了。我竖了大拇指，说：“我今天见识了黄河汉子了。”酒一杯一杯的喝下去，酒桌上越来越热闹起来。其间，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来喊潘仁美去给她男人看病，潘仁美正喝得高兴，骂：“日他娘潘有才，早不病晚不病，偏这时候病，让他来嘛。”妇女去了，不一会来了个络腮胡子的瘦子，肚子疼的哎哟哎哟的，潘仁美从随身带来的药箱子里找出一支针管子，一针就扎了下去。扎完了瘦男人还不走，让潘仁美倒了杯酒敬我，我还没喝，他吱溜一下就喝下去了。瘦子走了又来了胖子，整个中午来来去去的人不断敬我喝酒，我很快就晕晕乎乎的了。我不知道怎么回帐篷睡觉的，等我睁开眼一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我刚醒了，柳思思就来喊我吃晚饭。我说：“不行了，不行了。吃不下去了。”我问歌唱家呢，柳思思说歌唱家下午搭了车回城去了，说是晚上还要在广场演出。我问潘小手回来了没有，柳思思说刚才我睡着的时候潘总来了电话，说今天回不来了，说是明天上午一定回来。我说：“这个臭小子！简直是害我呀。”我觉得还有酒劲，就坐起来，想去散散步。柳思思扶我起来，说：“潘总说，这两天就把你交给我了，我要是照顾不好，他回来拿我是问哩。”我马上有些受宠若惊，说：“真是叨扰你了。别说美女来照顾我，我倒是愿意为美女服务哩。我求之不得哩。”
　　
　　在黄河边上坐了一会，我看见黄河边上的帐篷都亮起了柔和的灯光。帐篷分两大部分，中间是一条小水流，我问这是什么意思，柳思思看着我笑，说：“牛哥你不知道，这是我们这里新开发的一个地下项目，叫‘牛郎织女’。”我马上想起来潘小手在电话里告诉我的“牛郎织女”，我问：“什么意思呀？”柳思思告诉我，这两部分帐篷以水流为界，分为男女两部分，这边的绿色帐篷都是单身男游客，那边的红色帐篷却是单身的女游客，称为织女。晚上的时候，渡假村将组织举办一个露天的假面舞会，男的一律带着牛郎的面具，女的则是仙女的面具。牛郎织女自由组合，只要两情相悦，你就可以带过来约会，聊天、唱歌或跳舞，当然了，只要她们愿意，她们的整个夜晚都可以属于你的。柳思思说完看着我笑，说：“牛哥，你不会也想要作一回牛郎吧？”我马上觉得有些尴尬，说：“哪里。哪里。怎么会呢。”虽然这样说，我的心里还是很有些痒痒，我想，妈的潘小手，我这回看来是白来一趟了。跟着个柳思思，我怎么好意思呢。
　　
　　那天晚上到了很晚，柳思思才回去。她在我帐篷里抱着我送给潘小手的吉他唱了一曲又一曲，我听得如痴如醉。我们又喝了不少的红酒，我和柳思思都有些醉意了。后来，我扶柳思思回去，刚出来帐篷，我就听见其他帐篷里传来的男女的嬉闹的声音，我再也受不了了。我一把拉过柳思思，把她扔到了帐篷的双人床上。柳思思挣扎了一下，很快就和我缠在了一起。我醉醺醺的想，柳思思呀，你今天就是我的织女啊，谁让你这么漂亮又取名叫柳思思呢。同时我又想，潘小手呀，我只好又对不起你了。
　　
　　第二天早上，我觉得很尴尬，也有些不好意思见潘小脚。我决定不再等潘小手了，我要马上打道回府。一路上，柳思思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我们两个人都不说话。我抱着我买给潘小手的吉他，我决定把这把吉他送给柳思思。看来，潘小手也不再需要这把吉他了。
　　
　　到了县城，柳思思送我上了火车。我打开窗户给她招手，我看见柳思思抬起眼来看我，我说：“柳思思，有机会去省城，一定给我打电话啊。”火车开动了，我舒了一口气，这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一看是潘小手发来的短信，他在短信上说：“牛哥，我马上就到梁山县城了，你等我回来请你喝酒哩。嘿嘿，当然，还要请你当一回牛郎哩。”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我把手机关了机，我再也不愿意接潘小手的电话了。
　　
　　回到家里，我一进门，还没有起床的我老婆刘思思一下子变得手忙脚乱起来，她盯着我结结巴巴的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呢？”我看着床上凌乱的被单和烟灰缸里凌乱的烟蒂，我的头一下子大了起来。妈的！我心里说，坏了，我上了潘小手的当了！
　　
　　法克！我自己骂道。
　　
　　扑通一声，我听见我自己倒在了地板上，好像一下子掉进了潘家渡口湍急的黄河里一样，我躺在地上久久不愿意起来。
　　　　　　　　　　　　　　　　　　　     （９８００字）
　　　　　　　　　　　　　　　　　　　    05,30写毕，05,31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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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贝克汉姆

好小说，艺术风格让人喜欢。

田瞳

洪涛的小说写得十分扎实。在《山东文学》看到了你的大作。我以为你的作品更适合文学刊物，而在网络上就略嫌冗繁些了。这一篇小说可说是滴水不漏，最后一笔让我想起欧亨利那篇《黄雀在后》，你这里的潘小手也是一只黄雀呵。从这儿也见出了洪涛的真功夫。精华作品！

程相崧

的确好小说，精华！

南岸

谢谢斑竹和朋友们.

南来之风

不错，构思奇特。

蓝色的小木屋

好久没来了,问声好啊

天行健

官场好像只能和丑态相提并论了。通篇构思独特，周密。学习。

脂砚

“扑通一声，我听见我自己倒在了地板上，好像一下子掉进了潘家渡口湍急的黄河里一样，我躺在地上久久不愿意起来。”

这个结尾好！人生其实有很多个这种时候，只能扑通一声倒下，并且久久不愿起来。是无奈，也是瞬间空白。

支持精华！

问好南岸！

南岸

谢谢楼上朋友,问好。

田瞳

你的小说不错，也希望你读读别人的作品，多发些帖子，多交流。

脂砚

是啊，交流很重要，愿南岸在交流中找到快乐，在交流中让自己和别人一起进步！

潭边老桑

南岸先生当年才二十多岁也……
现在太虚再也没这样年轻的小说作者了……

上提学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