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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倒霉鬼张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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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9 17:2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倒霉鬼张大学
                                                        陈天佑
      那天,当我听到张大学被公安局拘留的消息后,我还没有十分地恐慌,我觉得那不过又是一场虚惊,马上就会被放了,最迟超不过两周。这当然得有个过程,当然需要运作。然而我还是错了,我可能不是那种天生的预言家,我的预料常常与事情的发展相左。事情比我预料的要严重得多,几天后,就传来了确凿的消息,张大学被正式逮捕。我的老婆一听就大叫一声,完了,这下全完了。她本来正在和面做饭,听到这个消息后,就奓着两只面手坐在那儿,两只粘了面吊子的手让人想起晚秋挂着零星细叶的柳枝。
  
    那本来就是个呆子,我让你不要投,你不听,这下陷进去了吧,陷进去了吧。咋办呢,咋办呢。老婆坐在那儿不住地唠叨。她的手像被逮住的小动物的爪子那样,微微发抖。我能感觉来她的呼吸在喉咙里捅塞着,她的眼睛一直瞪得老大。

    我只能故作冷静,我说,总不至于那样。张大学一贯仗义,我了解,他不会把我陷进去的。说这话的时候,我其实心里也虚得发毛。死猪不怕开水烫。人到难处,什么事做不出来啊。但我感觉到我那么一说,老婆的呼吸明显没有那么急促了。我甚至听到她的心里说,老天保佑!


    张大学是我们单位那年分来的大学生,他真正的名字叫张贵雄,因为是机关里分来的第一个正牌子大学生,也不知道首先是谁这么叫了,后来大家都跟着叫他张大学。这个名字当然有讥讽的意味,等于说他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书呆子。

    原来,我们单位连头儿算上,共八个人,有四个女人,是陆续从那些不景气的企业里调来的。头儿当时已经是过了五十岁的老头子了,包括我两个男的都是过了四十的人,再就是司机小范。这么个局面,干工作就困难,逢着材料什么的,你推过来我推过去,都说自己不熟悉情况,实际是都写不来那些个东西。最后,头儿只好点上一支烟,挠着那一头花白的头发自己写。在袅袅升起的烟雾中,那些文字也仿佛沾上了黑色的烟气,文章因而也显得古板而飘浮,仿佛教堂里传出的颂经的声音。

    本来,张大学来了后主要是要写材料的,可是他来后却没有多少材料让他赶上用场。那阵子,机关里又刚刚时兴起经商,干部们纷纷“下海”,不断传来有人发了的消息,这消息像一股夏日的暖风一样,吹得让人燥热不安。单位里几个人也热乎,撺掇头儿让大家“下海”试一试,听到有人分到了红,头儿被大家说得也热火起来,便答应让大家试一试。可“下海”到底去干什么好呢?一到具体的问题大家又都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在这件事情上,谁也没有想到张大学,但张大学却首先站出来了,他有些激动,一激动,嘴唇就有点发抖,说话也有些急,他说自己虽然学的是中文,但自己的化学学得其实挺好,他发明过一种新的配制涂料的方法,成本比现在市场上的低多了。现在市场上的涂料用得好,要不我们集资办个涂料厂好了。

    大家问,你真的配制出新的涂料出来了?他说眼见为实,可以让大家看看。

    几个人专门去看了他配制涂料的过程,又听他讲了市场上的配制方法,又看了实际效果,觉得不虚。

    很快,又有人找下了销路,说有多少要多少。大家回来后给头儿汇报了,于是头儿就召集大家正儿八经地开了个会,算是专门上会研究,通过会议决定,单位出资五千块,由张大学同志负责,开始配制涂料。头儿在会上对张大学赞叹了一番,说不愧是大学的高材生。头儿夸奖张大学的时候,眼睛里透出几分慈祥来,这几分慈祥的目光便仿佛是几根婉约的细藤,也牵了大家期待和敬重的目光。单位经费紧张,平时大家都拿着干工资,遇着年头节日,也从没给职工搞过什么福利。马没夜草不肥,大家比等什么都更加迫切地等着张大学的好消息。

    也许是年轻人急于想表现、立功心切,也许是受到现场气氛的感染,张大学是一副身负重任的庄严表情。他说还要通过实验取得数据,拿出最终的配方。几个领导都点头称是。
单位上租了场地,又找来几个干活的民工。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得有条不紊。

  终于,传来了张大学让人振奋的消息,共出了两万桶涂料。

    早有人很快算出了利润,能赚十多万块!

    这当然是最让人兴奋的一件事了。那天,整个一个下午,大家都在谈论分红的事,办公室的气氛格外的好,射进房里的阳光也仿佛明媚了许多。女人们主动地给大家续上了开水,两个平日里相互斗气谁也不大理谁的女人也说话了,就连平日里经常抱怨自己进错了门的人都觉得这个单位有可爱的地方了,单位里不时地传出男女欢快无比的笑声来,仿佛这十多万能让大家脱贫似的。

    接下来——

    货物送出去了。

    然而,紧接着又传来了一个消息,谁知道涂料颜色不正,而且掉皮。

    人家把货悉数退了回来。

   一调查这事,问题出在张大学身上,张大学的配制比例不对。查到他那儿时,他嘟囔道,在试制涂料时,我配方时是用手这样配的。他做着用手抓东西的动作。数据也是估摸的,觉得差不多,谁知道东西做出来,差距这么大。也许是为了掩饰窘态,也许是过分紧张,也许是为了摆出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总之,张大学说话时,还带着一种浮浅的像被水浸过了似的笑容,像那些做错了事的顽皮的孩子一样。好像,他这样一笑,事情的性质就减轻了;又好像,他这样一笑,就表明他已认错,别人就可以原谅他了。

  八个人的发财梦破灭了不说,单位上还白搭进去了五千块。所有人的怨忿都撒在张大学身上。

    一看那个撒样,就知道不是个干事的料。

    呸,再不要轻易相信那小子的话。
 
    张大学向头儿要求重新配制,他说,这回用仪器,保证准确。然而,头儿的鼻子里却打了一个冷腔,头儿往地上啐了一口,说,还配?真的还想配?张大学诚恳地点头说是。头儿说,我看你配涂料不成,你还想配,就到配种站去吧。

    事情好像到此就完了,但对张大学而言,好像又没完。单位的人见了张大学,就会想起这档子事来,女人们还会想起破灭的发财梦来。他们见了张大学,脸上有一种浮浅的笑。脸上是分明是笑容,眼角却向下耷拉着,嘴角又向上翘,这笑的内容就飘浮而模糊,仿佛天上黑白相间的一朵云。那两个女人恢复到了原来相互争斗的状态,大家又无聊地翻报纸打哈哈张家猫儿李家狗儿地乱侃。头儿一见他,却从此一脸的正色,他的脸上分明写着一个“哼”字。

    张大学觉得挺没有面子。他一脸无奈地对人说,想当年,我在学校里经常考第一。他妈的,没想到现在混成这样。

    呸,我就不相信混不出个人样来。张大学愤愤地说。

    他觉得应该找个机会证明自己。

    年末,张大学又悄悄参加全省的公务员考试,他用一个月的时间把公务员试用的书全部装进了脑袋里,结果一考,他的笔试成绩第一,比第二名高了十几分。成绩下来后,张大学天天都做着进省城的美梦。

    这种梦想立竿见影地刻在他的脸上,他的气色像雨后杨树的叶子,格外地好。张大学长着一双不大的眼睛,眼梢那儿细,渐渐地就分开了,到头就变成一道弧,有点怪,仿佛一对头对头游到一起的蝌蚪。现在,他的一双蝌蚪眼像两眼山泉,闪烁着幸福的光芒。他甚至早早收拾好了自己的办公桌,是自己的全都拿到了宿舍里,是公家的他准备着快快交掉。他去问头儿,什么时候交手续?头儿听了笑笑说,怎么,就几天也等不住了?然而,头儿的脸上却是藏不住的轻蔑,他让人和张大学交接手续。张大学受着精神的鼓舞,他像夏日里尽量向外伸展枝叶的杨树,他逢人必讲,他可能要去某单位上班了。看着人家吃惊在样子,他补充道,他考上省上的公务员了,可能马上要走。人家就说些祝贺的话,熟悉的还要加一句:苟富贵,勿相忘。张大学笑得光芒四射,哪里,哪里。此外,张大学还答应了请好多人去吃庆贺饭。到时候,我一定请你。他慷慨地说。

    省里派人下来考察他,人家问他一个问题:如果你录不上怎么办?他想了想答:我是第一名,如果考不上的话,肯定是他们做了手脚,我就去告他们。

    结果,他果然就没考上。

    张大学一下就成了霜打的茄子。然而,别人却看他的笑话,他走在街上有人就故意问他,张厅长,怎么还在这儿,什么时候去省城高就啊?他们的眼神里却是嘲讽的笑意。张大学嗫嚅,倒霉透了,没有取球上。他又回到了单位上,头儿早听说他这事了,但他故意装作不知道。他说,你就不要上班了,到家里去等着走吧,还要做一些准备工作呢。什么时候走,说一声,我们送送你。头儿始终带着微笑,然而,他的那一丝笑容里是藏不住的冷淡,让人看了想起夏日里的冰箱。张大学悄声道,我没有取上。他开始解释,他想说明这不是他的问题,但这个问题好像一下又说不明白,他叹口气说,唉,这世道!头儿显然不想听他的解释,他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他说,不会吧,你回去再等等,你原来的工作,我已经安排给别的同志了。你呆在这儿,也没什么可做的。张大学着急地说,真的,我真的没有考上。我,我还是做我原来的工作吧。这回,头儿脸上的笑容没有了,他说,你原来的工作,不是你要求要交的吗?我还以为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已经定下来了呢。张大学讪讪地说,我还以为,头儿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又摆摆手止住了他。头儿说,我这里已经没有你的地方了,我这儿的池子小,养不了你这样的大鱼,你还是另谋高就吧。张大学生一听急了,还要解释,头儿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解释似的,又挥手止住他,他起身说,你先回去吧,回去再打听打听,不要错了机会。他说他还有事,就先走了。

    张大学再来上班,头儿让他回去,他说,我回去怎么办呀?头儿说,不是你要求要交手续的吗?你回去干什么都行,你别呆在这儿,影响其他同志办公。张大学的蝌蚪眼对到了一起,他耷拉着头,不说话了。头儿就不再理他,头儿到办公室里来,给其他人安排工作,望都不望他一眼,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张大学他只好碰着头皮赖在那儿。这样煎熬了一个多月,头儿才开恩,张大学才有了事情可做。其实,头儿也不想让谁没饭吃,不过是想治一治他罢了。

    但张大学受不了这份气,他说,呸,这世道。

    呸,这世道!


    这一年,张大学二十八了,这一阵子,我正应他的请求给他找对象。二十八,年龄确实也不小了,该让他成个家了,但给他介绍个对象,确实是件让我难为的一件事,这主要是,在这几年里张大学名字已经成为声名远播了。县城里的老百姓,可能有不知道县长叫个啥名字的,但提起张大学,却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呆,张大学,他人呆。

    别人一提他的成年事,他就拉下脸来,要么一声不坑,要么就低声嘀咕,那年的那个涂料,我要求重新配制,要给我一次机会,马上就成功了,头儿却不让干了,要是干了,现在我也不是这个样子,说不定早就有了几十万了,几百万也说不定呢,白白地把一次机会浪费了。他的嘴里扯下了一条涎水线条呢,拉得很长,掉在了地上。有人又提起了他考公务员的笑话,张大学愤愤地道,都会添油加醋,人作贱起来真的没有办法!

    然而,关于他的笑话传播得越来越严重,开始的时候,很多人都知道张大学是呆子,也多少听过一些呆事,并没有多少人认识张大学。到后来,认识张大学的人就多起来,张大学在街上碰上了人,熟悉的人向旁边的介绍,这个就是那个张大学。那个眼睛立刻亮起来,边伸出手来,边浑身打量他,仿佛他是个什么怪物,嘴里道,噢,噢,久仰大名,久仰大名,那个,那个,在饭桌上就听过你的,你的名字了。他们单位的同事与别的人在一起吃饭、喝茶、饮酒,有人会给不知道的人介绍,那个张大学,是个呆子。在一个单位上的一提张大学,那些人就有了兴致,纷纷打听起来张大学的情况来,长什么样,走起路来碰到过树上没有?噢,还没结婚,结了婚后,不知道会干个事情不。真的,人呆了,不知道,还以为两个人近靠着睡在一张床上,就会发生什么反应,就会让老婆怀上孩子呢,报上都登过这样的事。嘿,接下来,就讲张大学的呆事,仿佛亲眼见了的一样。这样的结果,张大学再走到街上,认识他的人就多起来了,他走在街上,后面的人就对他指三划四,有些青年人还老故意跑到他的前面,再回过头来看他长什么样。有的说,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呢,谁能知道是不是个草包,现在的草包大学生多的是,就会背几个英语单词。

    一开始,若有人在他跟前说他的那些事情,张大学听了会飞溅着唾沫星,脸红脖子粗地竭力地辩解一番,后来说的人一多,他就冷起脸来。再到后来,他就直对着到了那人的脸面上,他瞪着他的蝌蚪眼,一句话都不说出来。但是他越这样,有关他的呆事,越像那些夏天上的柳絮一样,飘扬得漫天漫地都是。他不知道,对于他的流言,为什么像满天飞舞的柳絮。

     有一阵子张大学经常向我抱怨,他说他的名声对他不利,芝麻大点事,让人再一说,就成了西瓜大了,一传二,二传四,传来传去,头儿看他,都不一样了,这样下去,我怎么能混出个人样来。张大学哭丧着脸说。

     我们这种单位是那种可有可无的单位,这种单位也就是混个日子,提拔人的事,一般轮不到我的这里来。张大学来之后,除了写点材料,给头儿写个总结,起草个文呀什么的,再没有什么事情,而且,因为是小单位,位置又不重要,因而材料的要求也不高,这样,张大学也就没有多少锻炼的机会,写的材料也平平。最重要的是,张大学似乎对于写材料不感兴趣,当头儿交给他一份材料时,他便声声叹息,仿佛那些文件变成了一只只瞌睡虫,轰轰地向他飞来,他懒得翻资料,一篇稿子涂的昏天黑地,他就上交了。他说那些满篇假话空话大话的东西啥球用都没有,在那上面下功夫,不如到河里洗石头去。

    这样,张大学的工作也就和我们一样了,就显得有点平庸。这样,这大学显然对他的处境就不太满意。
呸,啥时候才能混出个人样来。

     我给张大学介绍了一个对象,在县医院里当护士,人长的白白净净,眼睛毛大毛大的,长的有那么点味道。张大学问我,人家有什么爱好。我听说,这姑娘,爱写点东西,尤其喜欢写诗。我便向他说了。张大学认真地说,他也写东西,这样,两个人就有共同语言了。

     张大学就转而写诗,张大学想写诗总是件雅事。他起了个想入非非的笔名,叫龟雄,显然是从他的名字中贵雄化来的,张大学在大学时就在学校内部办的一个叫《雏鹰》的刊物发表过几首小诗,现在,他便用这个笔名发表他的诗作,但他的诗却一直没有发表过。他愤愤地说,现在的编辑水平太差,读不懂他的诗。他的诗天生是写给几十年的后人们看的。那时,才会有人懂他的诗。他感慨道,世界上很多人在活着的时候文名寂寞,死了他妈的才认识人家的价值。

     我给他们安排好了要见面。在此之前,我数次在护士小姐面前吹他的牛,以表明他不是呆子,消除人家对他不太好的印象。那天,说好了我和护士小姐在一个名叫怡情园的茶馆里见面的。谁知他来的时候,买了一套牛仔服穿上,又买了一顶蓝色的礼帽,还戴了墨镜,像黑社会里的瘪三。护士小姐一看,一张脸便仿佛放在冰箱里,刚才一盆火似的热情没有了,渐渐冷淡起来。其实我已经知道这事儿没戏了。但第二天,我还是去问人家有什么印象,人如意不?护士小姐的一张粉脸便板得像塑料盆,她对我有了怨气,以为我小瞧了她,冷冷地说,你给我介绍一个神经病,是不是怕我嫁不出去呀?要是那样,也不劳你操心了。

     我回去后问张大学,怎么那么打扮?他说,听说,现在的姑娘都喜欢新潮,想给人家一个深刻点的印象。我们上大学时,越是这样的,越讨那些姑娘们的欢心。谁知道这些女人们是啥球心思呢。

  张大学倒了护士小姐的胃口,护士小姐那儿已没有了多少热情,然而,张大学却对护士小姐一见钟情。张大学不断地去找她,张大学说他上大学每门功课都考第一,他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了三篇论文,比他老师发的都多。护士小姐说论文又不能当饭吃,她只是个过日子的俗气的人,你应当找个志同道合的。以后,你就不要来找我了。护士小姐抱歉地笑笑。但张大学那里肯听,还是不断地去找她,护士小姐就不高兴了,开始躲他,有意不见他。张大学就堵在医院的门口,有时候她上夜班,很晚了才回去,他也会突然从门口冒出来,吓她一跳。她不理他,只管走路,他却一直跟在后面。如此一来,护士小姐就有些害怕,生怕他做出什么事来。张大学再去找她,她就央求,说她长相一般,脾气也不好,还比较懒,不大会做家务。让他重新找一个,她甚至答应给他重新介绍一个。
比我强多了。护士小姐信誓旦旦地说。

     张大学湿了眼睛,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就是看上你了,就觉得你比谁都好。你再了解了解我好不好,别听那些人瞎说。张大学说着伸出手去,要和人家握手,但护士小姐去像躲避传染病患者似的,躲着他。张大学只好把手拿在头上,挠挠头发。

     张大学后来在一次醉酒后又去找她,声称要是不同意,他就立刻剁下一根指头。他说着,把左手小拇指放在桌子上,竖起右手做了个剁的样子。护士小姐的脸一下就白了,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子?我确实不好,你对我不了解。张大学喘着气说,我这辈子把你娶定了,娶定了。他站起来,向她靠近,她扔掉手中的病历夹,一面赶紧往里躲,一面颤声问,你想干什么?张大学挥一下手,说,我就想娶你!她跺脚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早说了,我和你不合适。张大学一挥手,道,你不谈,怎么知道不合适。说着又逼近了一步,她已到了墙角,无处可退,索性靠着墙蹲下来,哭着哀求,哪有这样的,你就放过我吧,呜呜呜……张大学咬咬牙,说,好,我让你知道我的决心。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厨刀来,把左手放在桌子上,“嚓”一下,一截小拇指就被剁掉了。他手上的血拉了一路,那截指头在桌子上跳了几下。护士小姐吓得大声叫喊着,从房子里跑出来,夺路而逃。

     好长一段时间,张大学左手小拇指那儿,都包着白纱布,仿佛郁金香刚刚长出的花苞。


     张大学身无长物,这让他担心,找对象的总要有人家能看得上的地方,张大学急巴巴的说,什么时候才能活出个人样来呢?
张大学见了我,哭丧着脸,总是这句话。什么时候才能活出个人样来呢?我那时候总觉得张大学是庸人自扰,其实,我并不了解他的心思,我是饱汉不知道饿汉的饥。张大学刚毕业,像一个吹饱了的气球,还有一腔的热情。

     接着又传来了他发了财的消息,说是他参加了什么人的传销,几个月就挣了好几万呢。人都精神了,也不那么呆了。大家说完的时候,末了总要这么附加一句。这传言果然就不虚,有天晚上,张大学果然就敲开了我家的门,他确实比以前精神多了,穿着一件降红色的西服,但脚上却穿上一双旅游鞋,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张大学三言两语后便转入正题,动员我加入到他的下线去,他说,我们主要销的是利康产品系列,这个产品是保健品,现在的人重视健康,产品销得非常好。赚钱啥问题都没有,我敢是最诚实的人了吧,你还信不过我么。再说,我总不能骗我自己的家人吧,我的姐姐也入上了。就讲了很多发财的生动例子,包括他在内,总之两句话,事情好干,钱也好挣。说实话,我对他的摇唇鼓舌的能力,都深为惊讶。

    他对我说,以前真是傻冒,有些事情还看不透。什么都是假的,钱是真的。他说,有钱就有一切。
我被他鼓动的动了心,最后,我答应他作他的下线,向他上一万元的“下线费”。

    张大学给我指了一条赚钱的建议,为了能够尽快地挣到钱,我开始和张大学频繁地往来,我觉的我该给他做点什么,想来想去,还是为他介绍个对象。我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怎么样。要是往常,他的眼睛肯定会一亮,但这回他没有什么反映,他耷拉下眼皮,顿了顿说,不着急,现在最要紧的是赚,真正赚下钱了,找个对象还需要发愁么。到时候,他妈的还需要我找吗,那些长得好看的好姑娘就恨不了立刻就和你睡觉呢。他狡黠地一笑,不瞒你说,现在我的几个下线女的,就有那个意思呢。不过那些都长球的不行。张大学得意地说。我当然知道这是钱的作用,我只好讪讪地说,好吧,以后你挣到大钱了,可不要把兄弟们忘了。张大学说,我和你一球样,凭你的本事只要你好好干,一定会超过我的,我现在一个月就挣五千,你一定一月挣一万都是可能的,说得我的心里一阵一阵地涌出热潮来。

     但我的下线发展的却不怎么顺利,我在机关大院里碰了几次壁后,正准备按张大学教的从兄弟和亲戚朋友身上先打开局面来的时候,突然传出一个消息来,传销组织是违法组织,公安上正在取缔,开始我还没把这太当回事,然而事情却比我料想的严重的多,张大学被公安局传讯。

    我们以为他被罚了款,就没事了,然而,又过了几天,却传来了一个吓人的消息,张大学被公安局抓走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比别的人更惊了一筹,因为张大学刚刚从我这儿拿走了一万块呐。我就去看守所里看他,实际上是探听他的虚实,看看我那一万血汗钱能不能回来。这个该死的家伙!

  我见了张大学,打听到他可能要进去了,得蹲上三年。我咬着牙恨恨地说,既然要进去,为啥把罚款交了呢?张大学扭弯了脸说,人家说交了罚款就有可能宽大处理呢。我骂道,你真是个呆子。我问他,那钱呢?他哭丧着脸说,上当了,都让别人套去了。原来,他与人合伙做生意,结果让人骗去了十几万。这其中还有一些是他发展的下线的钱,人家知道他上了当,钱要不回来了,就在他开展活动时告发了他。他用手使劲地揪着头发,他的左手小拇指那儿短了一截,看上去有些笨拙,好像使不上劲。他说,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就这球命。

    张大学被抓后,我们单位的人,都觉得太可惜了。

    元旦的时候,我们一起开联欢会,不知怎么又议论起张大学,我们都说张大学其实是个挺聪明的人,就是太不顺了。只有司机小范不同意这么说,他说,张大学不是不顺,主要还是赖他自己,他确是个聪明人,然而,他不是明白人。他进一步说,世上有聪明人,有明白人,两者都有的人就了不得了。像张大学那样的,只能算个聪明人,但不是明白人。像他这种人往往是小聪明,读个书、上个学、算个题呀什么的可以。那种明白人才是有大智慧的人。张大学不是明白人,因而,他除了念书好,其它事都做不好。
说得有点玄。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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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29 19:10 | 只看该作者
陈先生怎么没有排版?先生发过多篇文章,往按照要求排一下。
3#
发表于 2007-8-29 21:29 | 只看该作者
人物是写出来了,很鲜明。只是这篇东西有点散,读着随时可以停下。
4#
发表于 2007-8-30 15:22 | 只看该作者
问好天佑
5#
发表于 2007-8-31 11:41 | 只看该作者
写出了小人物的悲哀与困境,欣赏!
6#
发表于 2007-8-31 11:49 | 只看该作者
给你排好了。下次记得段首空两格,在全角状态下排即可。
7#
 楼主| 发表于 2007-9-11 10:21 | 只看该作者

谢谢

忙于公务,久未上网,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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