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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吃 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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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23 15:3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诗白意识到现在他的生活中,再没有比吃饭二个字更令他感到难堪的了。他经常听到窗外有人在上午的某一时刻说的那句:“又该吃甚饭呀。”语气中散发着些许的慵懒和无奈,而这声音传达给诗白的却是一种来自内心的快乐。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告诉诗白这个世界上不止他一个人在烦吃饭。诗白觉得很温暖,有一种遇到知音般的感动。他走到窗台前向外看,他看到几个无所事事的女人正在闲聊着,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男人。他们的头发和衣衫都显得陈旧而不合时宜,和这里残破不堪的建筑非常和谐地融合在一起,那些风雨侵蚀下的楼梯和砖石,正在向人们展示着生活的苍桑和艰难。居住在此地的人们,多为梦想着能过上城市幸福生活的农村人。

  这时,大头的声音宏亮地响了起来,大头是接着刚才那个女人的话说起来的,大头说,那还发愁,你们裤裆里的二两肉暄乎乎地清炖上肯定好吃。于是女人们咯咯地笑着大骂起了大头。于是大头的声音像一位嗓子很好的男中音歌唱家,娓娓动听地回击着女人的笑骂。大头经常这样,趁老婆不在家,常找机会说一点荤话,以求在人前博回一点面子。大头的老婆叫玉莲,这么好听的名字却让大头痛苦不已。玉莲经常话没说完,手就迅捷地跟了过来,大头的脸上经常想起玉莲清脆的耳光。大头实在忍无可忍才自卫一下,心里总是念及玉莲是自己的第二任老婆,所以大头总是处于弱者的地步,但经常少不了玉莲的强食。但大头认为自己多让玉莲打几下,也没什么,自己的老婆嘛。为此,大头在人前的形象就受一点影响,给人一种直不起腰的感觉,好在大头无所谓,人们取笑大头,没想到大头比他们都开心,笑得比他们都历害,倒觉得自己正被大头这家伙取笑着,所以,就再没人开大头的玩笑了。

  人们说该吃什么饭时,其实指的是做什么饭这样一个实质性的问题。这种语言的趣味差异,深究起来是意味无穷的。诗白在窗台边听着外面的人们断断续续的说话,觉得自己也该做饭了。因此,诗白也意识到这吃饭还真是个从未想过的大问题。凭自己现在的生活水准,下馆子显然不合实际,天天大米白面又吃得想吐,为此,诗白自然艳羡起那些能把简单的原料做成与众不同美味的大师傅们。诗白认为那是一门技术,非一般人能所为。但自己真要学个厨师,也是极不现实的。不可能每个在家做饭的男子都去学厨子吧。诗白这么想着,心里就豁然开朗,觉得人还是应该现实点。一不现实,就会有烦恼痛苦找上门来,有的时候甚至是乘虚而入,令你防不胜防。

  诗白是不想做饭的。一个大老爷们什么事也不干,成天钻在家里就是看家做饭,别人不说什么,自己也觉着不舒服。可现在的诗白似乎只有像个女人一样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地奔走于锅台边,才能体现出他的价值。这话虽说有点过分,可已经充分地说明诗白当下的生活状态。一个男人无所事事赋闲在家,你不做饭还能干些什么?不过,这话不是诗白说的,是他的老婆翁小虹讲的。翁小虹口快心直,在一家个体私营企业做事,一个月八百多块钱。比起那些拿一千好几的人来说少了点,但总可以买面买油吧。像诗白这个家,若没有了这八百块钱,恐怕就运转不开了。于是吃着无滋无味的饭菜,翁小虹说了上面的那些话。

  诗白听了立刻就不快起来。他是一个不会掩饰自己的人。诗白觉得翁小虹这些话对自己充满了贬斥,甚至可以定性为软性污辱了。但诗白仍然破天荒地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发火。并且知道了什么叫忍辱偷生。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对一个男人来讲确实不太体面。但目前自己根本无力扭转这种令他烦躁无奈的局面。前几天,诗白学着一些人,也提了些平常自己看都不敢看的高级糖果和烟酒,装着一副谦卑的样子走了一下“关系”。诗白把结束自己目前吃闲饭的生活状态寄托在了那个人身上。那个人显然对诗白萎缩的样子不感兴趣,眼睛里也透着一股厌恶的情绪,但看到诗白手里的那些东西就变得温和起来。

  坐吧,坐,别客气。

  诗白谦卑地笑笑,把此次目的说了一下,那人又说,好说,关于你我也听说了,咱们这个小地方还没有几个人能像你,又能写又能画的,是个人才呀。

  得到如此评价,诗白感动得几乎要哭。他便和电视电影里的那些狗腿子汉奸一样哈腰点头,使诗白都认为自己实在太他妈的那个了。这哪有一点人的味道。诗白在心里骂着自己。但脸上仍在谄媚地微笑着。他看到面前的这个人露出了极大的满足感。诗白知道,自己这样的表演是必要的,是必须的,不然自己买上这些东西来干什么?但诗白知道这是世界上最没人格的一种事情。走出那人的家时,诗白一边走,一边对那个人充满了恶毒的诅咒,让这样的贪官快点见鬼去吧,去死吧。

  诗白是个很诚信的人。他希望与他相处的人也同样诚信地对待他。于是在一些场合中,诗白的诚信难免要受到点阻力,甚至奚落。当然,最后的结果是诗白得到了一些好心人的劝告和柔软的讽刺。他们说你这个人太老实了,老实得叫人觉得有点儿傻。

  诗白很难过,他觉得自己的好心好意一腔热情换不来半点回报,还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似的,诗白便把一腔忧怨倾诉给自己的老婆翁小虹,想不到翁小虹听了一拍桌子,说,谁像你老古董,又穷又笨。

  诗白的脸立刻变了颜色,说,我穷你还跟我过!

  翁小虹看着面前的诗白,若有所思地说,我看你是不想过这日子了。

  诗白说,是你不想过还是我不想过。

  翁小虹便像一头呲着白牙的野兽,尖叫道,是你!

  诗白听后冷笑了起来,说,我不想过?至少我没指桑骂槐地贬损人。

  翁小虹说,成了事实还不叫人说。

  诗白吼道,什么事实!

  翁小虹也大叫道,天天吃白食。

  诗白像断电的电视机,声音图像一下子就全没了。他坐在那里动也不动,那样子,真的是又穷又笨。

  第二天,诗白给那个人打了一次电话。电话里的那个人似乎很为难,哼哼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这使诗白很愤怒。那个人在电话里说,现在的工作不好找,工人下岗,机关裁员,再等一等吧。好,好。诗白只好无奈地应称着,他听见耳朵里的电流声正令人感动地响着,诗白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想哭。这样诗白就在心里期待着那个人一定会给自己安排一个哪怕挣二三百块钱的工作,这样就不要吃白食了。不要看那个叫翁小虹的女人的脸色了。

  事情正朝诗白想像不到的处境发展。诗白并没有意识到这点。诗白洗了碗又洗了脸拿鞋刷把自己脚上的皮鞋擦得乌亮后,又照了几下镜子,就在刚出了门的拐弯处,碰到了二赖。二赖也是个无事可做的人,可二赖却比诗白潇洒多了。因为二赖再歇着也有钱花。这使诗白对二赖充满了敬畏,但诗白讨厌二赖摇头晃脑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二赖见了诗白却热情得很,哟,白大爷,又往哪儿逛。诗白说,出去转一转。转什么,有什么好转的。然后二赖冲诗白挤了挤眼,说,找个小姐玩一下。诗白没有吭声,诗白知道,二赖只要说得出口,就能做得到。忙笑着说,我去给老家打个电话。然后诗白一脸的苦和愁,给二赖摆了一些不跟他去的理由。二赖惋惜地拍了诗白的肩膀,咱哥俩总是走不到一个道上,那我走了。坦率说,诗白就待见二赖的哥们义气,当然,二赖是吃那碗饭的,诗白心里有数。这种人还是少搭理的好。

  诗白松了口气往前走,没几步,听到后面有人在叫诗白。诗白扭头一看,正是自己中学的刘老师。他赶紧上前和刘老师握手,显然刘老师是关注诗白的,说我在报纸上又看见你写得散文了,真是不错。刘老师眼里放出一种让诗白觉得很温暖的目光,这使诗白更觉得无地自容。刘老师拍着诗白的肩膀说,先得生活,再搞创作。他劝诗白应该找份工作了,闲在家里可不是办法。

  诗白点点头,感激地对老师说,是啊,是该找个工作了。

  告别了刘老师,诗白反倒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他站了好大一会儿,还是想不起自己要去干什么了,于是他只好往回返,往回返的时候,心里空荡荡的。

  晚上,诗白左思右想睡不着,他感到自己送的那些东西算什么呀,这年头谁在乎你送的那几百块钱的东西,几百块钱就企望人家能给你找个工作?诗白越想越恨自己,头脑简单,简直幼稚得跟个白痴没什么区别。于是,他又第二次敲开了那个人的家门。这回诗白手里提的东西就比上一次丰富多了。诗白心里想,人家既然收了你送的东西,肯定明白你是有求于他的,再说自己上一次就和他把意思说明白了。有些事是不能点明说破的。相反,欲言还止,正是为人做事的一大法宝。掌握好了,海阔天空,运用不当,弄巧成拙。

  门开了,诗白忙迎上前,说,王阿姨,赵局长在家吧。开门的中年妇女满脸喜气,说,赵局长这二天很忙,你先进来等等。

  诗白就进去了。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想坐下,可又一想,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唐突?想了想,还是等主人说了话让自己坐的时候再坐吧。中年妇女端了一还茶递给了诗白,然后就问起了诗白的家庭情况。诗白如实作了回答。中年妇女也一阵感慨,说,是不容易。不过我们那会儿比你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你也知道的。于是诗白只好说,是是,是的。那时候——王阿姨脸上现出了一种深沉的表情,似乎已浸没在回忆的泥淖中,诗白则只好茫然空洞地点着头,不时斜着眼看看墙上的钟表,对眼前这个女人唠唠叨叨的叙述已然是充耳不闻了。时间快十点了,诗白只好起身告辞。王阿姨一脸的愧疚,说,这个老赵,他回来我一定转告。

  日子一天天地流逝着,这样,洗衣做饭洗碗,送四岁的儿子上幼儿园就成了诗白生活的全部。诗白在这上面也表现得任劳任怨。天天也是早出晚归的。当然,他的厨艺也日渐提高。就在诗白为自己的进步心生快乐时,四岁的儿子和他妈的一席话把一边围着围裙的诗白弄得对做饭再也没有任何的激情。

  四岁的儿子问翁小虹,妈妈,这饭真难吃。

  平时翁小虹会耐心地对儿子说,小孩子不许挑食,不吃饭是长不大的。可是今天诗白听到翁小虹是这样说的,那个又穷又笨的傻瓜做下的饭还能好吃。然后又嘟囊了一句,猪都不吃。

  诗白看见四岁的儿子瞥回头看自己的那种眼神,诗白的心突然似被刀子捅了一下似的,疼得他差点把手里的碗扔在地上。

  诗白没像平时那样生气,因为他不想生气发火了。他认为那是非常没意思的。但他对那个讥讽自己经常拿话语轻视自己的翁小虹充满了仇恨和愤怒。诗白没说话,只是用力往嘴里拔拉着饭,然后把碗送到嘴唇边,把碗里的米粒一粒一粒地喂进了嘴里。只是在吃完最后一粒米,有一滴眼泪滚落到了碗里。

  翁小虹似乎感觉到了自己不应该那样说话,尤其不应该当着孩子的面那样说,于是她主动站起来收拾碗筷。想不到一下就被诗白拽开了,翁小虹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奇怪的是翁小虹这回也没大声地尖叫。而是看着诗白一言不响地收拾着桌子上的残汤剩水。然后翁小虹对站在一边的儿子说,走,看电视去。

  诗白老老实实地收拾着碗筷,然后倒了几滴洗洁精,仔仔细细地洗涮着。他的耳朵里传来了儿子和翁小虹的嘻笑声。等把碗筷及其它收拾干净,刚才的浮躁与怨气也就逐渐平息了下来,诗白站在外边听着儿子与他妈妈的欢笑声,竟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而懊悔起来。

  稳定了一下情绪,诗白才心情愉快地跑了进去,冲坐在床上的儿子笑着叫道,儿子,和爸爸亲亲。

  儿子温驯地扑进了诗白的怀里。诗白的眼泪却哗地流了下来。

  诗白无法预知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也不清楚送的那些礼能不能为自己暂时找一份工作,以缓解自己内心的压力。但他不可置疑地必须面对的第一件要紧事却是人得活着,得一天三顿地吃饭,于是吃什么饭就成了诗白当下无聊生活中的一个无可回避的问题。

  而这问题的根源,却是诗白过去曾经鄙薄而现在又离不开的金钱,用诗白四岁的儿子的话说就是,吃饭饭。开始诗白和翁小虹对儿子小小年纪只知道吃而岔怒,后来发现儿子确实非同一般,小小年纪竟也知道吃饭是人生在世的头等大事,有如此悟性,实在是了不起了不起的。

  过了几天,又过了几天,再过了几天,诗白就对吃饭烦了起来。但他仍是白面大米调剂着吃,用诗白的话就是再不想吃,也得吃呀,总不能让饿死吧。说心里话,诗白心情好时,仍会把饭做得有滋有味。像一个会变魔术的魔术师,问题是魔术师常常出其不意让人感到惊奇,而诗白做的饭菜就有点千篇一律山穷水尽了。尤其下班就吃现成的翁小虹,吃着诗白做的饭,眉着紧锁,那样子像逼迫着叫她吃一堆屎。旁边的诗白实在忍无可忍,就想端碗到一边吃,这时翁小虹就发起了脾气。

  翁小虹说,和我坐在一起吃没胃口呀。

  诗白已经不想和翁小虹吵架,他已经厌烦了吵架,所以,他理智地选择了退让,但他没想到自己的礼让竟然导致了翁小虹的得寸进尺。

  翁小虹又说,你哑巴了?

  翁小虹又接着说,看你这饭做的,跟草一样难吃。

  诗白没吭声,但他在心里激愤地反击着翁小虹,诗白在心里说,就是草,就是喂你这头牛的,不,一头猪,愚蠢的老母猪。

  诗白没有说话。

  诗白还是不说话。

  诗白就是不说话。

  诗白认为自己只能这样。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诗白不知道。但诗白吃着吃着,也感到实在是难以下咽,但他仍大口大口地吃着,像一个饿了十八天的狗。突然,诗白想吐,可他仍克制住自己,用力嚼咽着,嘴里的饭则象一块嚼得太久的口香糖,变得无味而叫人困惑不堪。

  自己做的饭连自己都不想吃了,那真的如面前这个女人说的,猪也不想吃。诗白痛苦而艰难地吞咽着,脸颊奇迹般地鼓起来又扁下去,让四岁的儿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诗白的生活还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就是说,那个人还没有给诗白找到一个可以摆脱目前令诗白感到痛苦不堪的工作。但诗白还是充满了无比的信心。自然诗白也不是傻瓜,他当然明白时下社会的规则,问题是你有没有能力或者说有没有本钱做这样的游戏。自己要有个几万块钱还低三下四求什么人呢?

  这使诗白愈加感到吃饭的重要。因为吃饭已成了他目前生活的全部内容。而老婆翁小虹仍在早出晚归地上着班。如果说诗白以前曾经恶毒地咒骂过翁小虹,那么现在全部是对自己一个大男人无能的自悔了。既然自己无力扭转这种尴尬的局面,也只好屈从于生活,做一个爱家的男人了。日子向前翻动着,留给诗白的则是无聊的灰色。好像生活中的七彩阳光已从他的生活中作了永久的告别。

  有时候,诗白经常看着那些装盐、醋、味精、花椒的瓶瓶罐罐发呆,渐渐就对这些东西有了一种说不上麻木也说不上厌倦的感觉,有时他也会在心里暗自为又该吃什么饭伤一下脑筋,然后是呆呆地一个人在心里羡慕那些经常下馆子不做饭的人们。自己什么时候能有那样的福气啊。诗白深深地长出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那样的福气。但以后呢?是啊,以后呢?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如此想着,诗白感到精神一振,自然那些对他已麻木厌倦的厨房里的一切也立刻变得透亮亲切起来。诗白围起了围裙,拿起了菜刀,他要做一个自己从来也没有做过的油炸土豆丝的菜。他要让翁小虹和四岁的儿子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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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23 19:13 | 只看该作者
问好,拜读了,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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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0-23 19:39 | 只看该作者
通过日常生活的描述,写出了一个失业者的尴尬处境。感到叙述部分交代的有些繁琐,前半篇进展慢,有点沉闷,影响了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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