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眠

人间四月

　　王家富白天睡了一天。他晚上准备看通宵电影。

　　作为已婚的中年男子，王家富无疑是极可怜的。结婚五年，他和妻子长虹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估计还不超过两个月。长虹在另一个城市的中学教书，夫妻两个聚少离多。总是半个月一个月，王家富或长虹坐长途车急匆匆地赶到对方工作的地方，互相解决一下生理需求，然后又急匆匆地赶回自己的地方。像极了某位东北女作家小说中描写的情节。所以王家富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因为在另一个情节相似的小说里，女主人公在火车上发生了情变。艺术来源于生活。王家富认为自己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另一部小说被导演拍成了电影。名字叫做《周渔的火车》。巩俐扮演那个在火车上风流的女人周渔。于是巩俐的原忠实影迷王家富宣称，从此以后开始讨厌巩俐。外国人说巩俐是东方女人的代表。王家富说这纯属放屁。如果东方女人全长成巩俐那样，他就打光棍一辈子。他当然是因为已经不用打光棍了才说这种便宜话。

　　真他妈扯淡！放他妈的洋屁。这是王家富的原话。大学外语系毕业的王家富又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民族主义者。

　　王家富极力地劝长虹调到自己身边来。甚至他联系好了工作单位，铺好了一切门路。长虹不同意。长虹是个安土重迁的人，在原工作单位呆惯了，她不想再到别的地方去了。她说，要不你过来我这儿吧。王家富在外企当部门经理。混到这一步，一想到要再换地方，他就想起了刚开始工作的辛苦和奉承领导时的丑陋嘴脸，背上不禁渗出一层冷汗。他说，你不爱我了吗？还是不想和我在一起？电话另一端的长虹说，没有。王家富只好使出杀手锏：那咱离婚吧，这还有点夫妻的样子吗？

　　长虹沉默了半天说，好吧。然后开始哭。

　　王家富慌了手脚。他只是想要挟一下长虹，哪里是真想离婚？他爱长虹。用了浑身的解数，才把长虹哄的破涕为笑。只是调动工作的事又被搁置了。

　　王家富真的很痛苦。估计只有两地分居的夫妻才可以感受到这种深深的无奈吧。本来可以花前月下、唧唧我我的，现在却不得不忍受这种非人的寂寞。一天到晚形单影只其实并没有什么，王家富是个内向的人，他不在乎一个人呆着。只是他对妻子有种无边的眷恋和依赖。当思念到处涌动，甚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时候，所有的时间都好像变慢了一样。王家富很艰难地熬着每一天，时间好像汽车的轮子一样，重重的碾在他的身上，令他窒息、喘不过气来。他想念长虹，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一个动作、她的声音，甚至她飘动的头发每一根发丝，都在王家富的灵魂深处打下了烙印，并时时在他的心里翻滚。但是，所有的思念却只能靠电话来缓解，或者那么久一次的短暂的会面，又能给这对至亲的夫妻增加多少生活的乐趣呢？

　　王家富的生活不但痛苦而且无聊。漫漫长夜该怎么度过？王家富身上还有文人的贱毛病。他是个夜猫子。偶尔还神经衰弱，夜里睡不着觉。正常人睡觉的时间，王家富却抱个枕头，脑子里乱乱的，毫无一点睡意。

　　四周黑漆漆的，时间好象凝滞了一样。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让这静的世界显得还有那么一点生机。那点生机就那么一下一下、清晰的敲在王家富的脑海里，把他的睡意驱赶得干干净净的。他只好用疲惫的双眼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不时的扭动着身子。时间就更像车轮了。他就像在车轮下挣扎的伤者，被牢牢的压在车轮之下，永无翻身的可能了。

　　王家富有一次记忆的最清晰的失眠。所有的痛苦一如往昔。忽然间他听到窗外有“刷刷”声传来。哦，清洁工都起来打扫卫生了。那种噪音似的“刷刷”声就仿佛在他耳边响起一样。扫帚的每一根竹毛也似乎划在他的心上，一下，一下，一下……那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最后渐渐的远去，终于不闻了。王家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不长的时间还真是煎熬人啊。他不禁想，长虹睡得香香的了吧，她正沉浸在梦乡里吧，她会梦到我在想她吗？王家富脸上泛起傻傻的笑，长虹真是个好女人啊。他伸手拉开灯。挂钟的指针正指在五点半上。他一阵黯然，又把灯拉灭。

　　月亮早已划到东天。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像流水一样哗哗的泄在王家富的脸上。他终于静静地睡过去了。那被月光照得颇为寂寞的脸上带着一丝舒心的笑。

　　周末就更难熬了。浑身的精力都好象没处宣泄一样。所以影迷的他往往会去看通宵电影。

　　王家富常常去电影院。现代的人看电影更多选择买碟或用电脑看，而影迷的王家富是鄙视这种看碟甚至看盗版碟的行为的。太不敬业了嘛。那样哪会有在电影院看电影的氛围和声效呀。王家富也不喜欢电脑。他坐在电脑前总会觉得局促不安，手足无措，有种不知道干什么的感觉。所以王家富没有往家里买电脑，虽然他的工作几乎离不开电脑。对于王家富来说，工作和生活是截然分开的，工作只是一种谋生手段，而电脑不过是工作的一种工具罢了。

电影院几乎没什么人。人在半夜之后才会渐渐多起来，并且以一些青少年为主。电影院为了增收，凌晨之后往往会放一些燃情的小片子，以吸引一些生理和心理空虚的年轻人。王家富并不排斥这种行为。老板也不容易，挣点钱还要担惊受怕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查上门来了。

　　这年头挣钱怎么就那么难呢？王家富叹息。

　　今天晚上第一部电影是《满城尽带黄金甲》。王家富拿了一包瓜子，边磕边看，惬意的不行。老谋子的电影画面效果是绝对一流的，没得说。只是故事就太差了点。王家富简直怀疑老谋子的编剧是个傻Ｂ。他以为别人那么好糊弄啊？他在侮辱全世界人民的智商吧。据说这次改的是《雷雨》，乱伦的故事是其精髓。思维倒是够后现代的，只是现在流行******，乱伦的题材太陈旧，不能吸引观众的眼球了。李安比张艺谋更大腕也正体现在其对流行元素的把握上。

　　王家富忍不住笑了。他想起同事李经理讲的一个笑话。老李说，老王头的小孙子厌食不吃奶，刚好电视里放《黄金甲》的宣传片，看着川流不息的宫女，小孙子忽然哭起来————他想吃奶了。为此老王头专门去买了这部电影的碟，他老人家不知道电影好看不好看，反正能给他孙子开胃，他就喜欢。老李还一本正经地说了句名言：乳沟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挤，总是会有的。

　　老李是王家富工作上对手，生活中的朋友，虽然人总是坏坏的笑，爱说着半荤不素的段子，人品却是极不错的，至少有一点令王家富很佩服：老李很专一。王家富见过老李的老婆。那是一个非常粗鲁的黄脸婆，脾气暴躁人长的也不好。据老李说这个老婆并不是他自己选的，而是媒妁之言的封建余害。但是王家富却从没听过老李跟别人抱怨过什么，总是一脸幸福、很开心的样子。他觉得老李这样的地位，那样的家庭，却从没有对任何别的女人假以颜色过，算得上是好男人的典范了。所以他总是和老李很亲近，毫不掩饰他对了老李的钦佩之情。

　　王家富很享受地靠在座椅上，悠然地将身子隐没在黑暗里，把目光投在明灭不定的屏幕上，并把心神沉浸了进去。

　　只是前面隐隐地传过来的浓烈的香水味令他不舒服。很不舒服。

　　王家富前排是一男一女，从电影一开始就抱在一起不知在做些什么。这是人家的私事，王家富没权利干涉，也管不着。只是他很讨厌那股刺鼻的香水味。

　　王家富反感那种浓妆艳抹的女人。他爱长虹也和这一点有关。职业的关系，长虹一年到头画着淡妆，很清新，纤尘不染的样子，把王家富迷得五迷三倒的。只是现在的不管是女人还是女孩都不认同这种审美观了。

　　有一次王家富回母校办事，很惊异地看到校园里到处是黑眼圈蓝眼影的女孩，很妩媚很妖异。只是那样美吗？把自己的脸像画布一样填充的满满的，尤其是本该青涩清纯的年纪却把自己弄的像中年妇女。

　　我大概是过时的老古董了吧。王家富摇摇头，笑了。

　　公司办公室的小陈秘书就不那样。总是穿着整齐的套装，一头直发，很飘逸也很清爽，脸上洋溢的满是自信。

有一次小陈很嗲的对王家富说，我美啊，所以素面朝天也是最美的，呵呵。

　　笑的王家富心里痒痒的。他毫不反感小陈的嗲。小陈嗲的恰到好处，既不过分张扬，又保留了少女的可爱和娇羞。

　　如果我没结婚，没有遇见长虹，我一定会爱上小陈的。其实长虹也很会嗲的，长虹的这一点同样让他不可自拔。想起长虹，他的心又沉下去了：没有老婆的日子真是苦啊。

　　午夜过后，电影院开始放其他的片子，镜头和声音也渐渐不堪入耳目起来。王家富心中郁积已久的火焰被点着了。而前面的一对男女也变的极不安分，不但动作大起来，连声音也时断时续的传到后面。这让王家富很气愤。把这里当你们家呀，也不知道压着点。他的欲火顿时变成了怒火，伸手重重的敲到前面的椅背上。

　　声音嘎然而止。王家富冷笑一声，又安然看他的电影。

　　声音却又响起来。并且比先前又大了些，伴着电影的音效，一时间让周围的气氛变得十分暧昧。王家富所有的怒好象一下子要****了，有些歇斯底里，再次把手敲了上去。

　　这一次声音又停了下来。只是那一男一女猛的同时站起来，扭过头狠狠的瞪着王家富，喝骂：干什么！

　　发情的动物被打断的时候总是会很愤怒的吧。只是他的这个念头还没有转完，马上就怔住了。那一对男女也怔住了，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多么熟悉的两个人啊。

　　老李和小陈。

　　王家富觉得自己的脑子轰的一声****开来。接下来就像做梦一样了。王家富记不得那么尴尬的局面是怎么结束的，他也记不得自己说了些什么，也记不得他是怎样跌跌撞撞地打车回家的。

　　王家富躺在床上的时候头脑才逐渐清醒起来。只是他的心里始终乱乱的，再也睡不着了。

　　这还是我熟悉的世界、熟悉的人吗？他想。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人间四月

题目前＂原创＂两个字忘加了
抱歉抱歉，呵呵

脂砚

给你加上并排好版，下次记得段与段之间空行！

小说紧凑有力，结尾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好！

田瞳

写出了生活中的无奈。文笔挺老到。

人间四月

谢谢斑竹！！！
小弟有好久没来了，对规矩都忘完了
见笑见笑，呵呵

程相崧

整体很好。
建议作者在语言上多下些功夫。
共勉！

一了

最初由 程相崧 发表
整体很好。
建议作者在语言上多下些功夫。
共勉！

生活深处就是多一些想不到的东西，这也正常．其实我们在假象的环境中生活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