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杂看：我读画僧弘仁

一水

　　安徽的徽墨和祠堂积淀了徽州大地古老的历史风韵，而其境内的奇松、怪石、云海和温泉这“黄山四绝”一样也融入了安徽的历史灵魂之中。特别是黄山那有名的七十二峰。这些名胜被文人载入文章、被画家临摹于宣纸、被游人摄于永恒的一瞬。如果不是明代旅行家徐霞客的“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的赞语；如果不是读书的友人“黄山神置一草堂，秃笔败砚浸残石，且化黄山峰壑魂，独与渐江诗为对”的一番挚情，想我这外行无论如何也不会因渐师才对黄山留下心得。而这一刻，我是真真的羡慕和嫉妒置身于渐师家乡的徽州人了。

　　“五·一”，天赐大假，于书橱中翻出系列佛教丛书，燃一盏青灯，静静地走进画僧的世界。我想，我的收获大抵不会少于那些热衷于黄金旅游而拥挤在黄山栈道上的人们。

　　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在安徽省南部歙县的桃花坞，一位后来崛起画坛的中国杰出画家诞生了。他就是被后人称为渐师的清初画坛四大名僧之一的弘仁。年长于石涛、石溪和朱耷的弘仁，俗姓江，名韬，字元奇，三十多岁入闽时改名舫，自鸥盟。出家后法名弘仁，字无智，无执，号渐江，渐江学人、梅花老衲、梅花古衲等等。渐江本是水名。渐师的同乡黄宾虹曾说过：“渐江之水，黄山在其北，白岳在其南。”渐师也有一枚印章“家在黄山白岳之间。”可见，画家渐江是以家乡之水名为己之号的。

　　1644年，明朝灭亡，清兵入关。次年，清兵进逼徽州。渐江和他的老师汪无涯为躲避清兵一道入闽。在武夷山，他“居无游最胜处，不识盐味见一年。业披缁昄古航本师——（给友信）”。于1647年在反清无望挽救时局希望终成泡影的情况下落发为僧，直到康熙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公元1664年1月19日）五十四岁去世，共做了十七年的和尚。

　　渐江出家后在福建住了多年，最后还是回到了家乡歙县。

　　因为家住黄山脚下，所以他游黄山、画黄山、终于成为纯净隽永以黄山派而著名的山水画家。

　　渐江的早年思想属于儒家。毕竟，他是明朝的诸生，儒学功底深厚，也因此有人说他是穿着袈裟的孔夫子。他的法名“弘仁”就很有意思。他弘的不是佛家的“法”，而是儒家的“仁”。他的忠孝观念也是很传统的儒家思想。入清后，他内心深深地隐藏着亡国之痛。有两首《偈外诗》完全可以看出他的怀念故国之情。

　　偶游笔墨落人间，绮丽楼台乱后删。花草吴宫皆不同，独余残忱写钟山。

　　为什么他只画钟山呢？因为钟山有朱元璋的陵墓“明孝陵”。除此之外画家的心事还表现在他日后的几首禅诗中：

　　其一：      画禅诗癖是优游，老树孤亭正晚秋。吟到夕阳归鸟尽，一溪残月照渔舟。

　　其二：       秋气先于孤者通，一心真切看霜红。林逋处士曾遗句，群木方摇槭槭风。

　　佛家由于心冷，尤爱清秋，诗通秋气看破尘世喧嚣也就不足为怪了。

　　渐师绘画的禅意在清四僧少有突出，但也不完全如此。今人有说：“石涛得黄山之灵，梅清得黄山之影，弘仁得黄山之质。”确实，弘仁的黄山画是把黄山最为本质的东西再现了出来。

　　例举:《天都峰图》、《黄海松石图》、《西岩松雪图》、《雨后春深图》、《梅屋松泉图》

　　这五幅图全不画云烟，天空是一片纯净。黄山的铁骨、黄山的清逸也正是画家自身的写照。

　　明朝灭亡，却也锻造了清初的一代画僧。从现代哲学的观点看，人总是环境的产物，而这个观点是跟佛学相吻合的。因为佛学同样认为，一切源境而生。所以我们当真应该把佛学看做一门哲学来对待。

　　读渐师，深知渐师的成长过程受元四家的影响颇深，尤其是其中的倪云林。写到这里，我痛感时间所累，实在是没有时间一一道来。就象我现在，如果再接着旁通元四家，那就只能做“散而一发不可收”了。这里只用渐师把他对云林的超然物外，满怀空旷的几首诗摘录来，盖以他敬仰迂翁的心灵相通：

　　其一：      疏林寒山淡远姿，明知字不合时宜。迂翁笔墨予家室，岁岁焚香供作师。

　　其二：        云林逸兴自高孤，古木虚堂面太湖。旷览不容尘世隔，一痕山影淡如无。

　　迂翁即倪云林。中年正当元末乱世，他毅然散产弃农，往来于太湖一带。初信全真教，五十岁后改信佛教禅宗。禅宗认为万物性空，“空”也就是“无”。云林画中“一痕山影淡如无”也就是用绘画语言来表达的禅意。

　　渐江学习古人是兼采众长的，为僧后学元人，尤善倪黄两家。

          　　感言天地是吾师，万壑千岩独杖藜。梦想富春居士好，并无一段入藩篱。

　　这里“富春居士”指的就是黄公望。这首诗同时也道出了画家的绘画态度，学古而不泥古。把黄公望与天地做比，他还是要以天地为师的，因而虽学黄师但自己的画也从来没有一段是入他的藩篱而跟着画葫芦的。可见渐师画黄山首先是以黄山为师，他不仅看黄山时坐破了好几重苔衣，也难以说明自己画的就是某峰，但黄山的神韵是被自己掌握了的，自信到可以赠朋友了：

          　　坐破苔衣第几重，梦中三十六芙蓉。 倾来墨忱堪持赠，恍惚难名是某峰。

　　我们知道，中国传统绘画讲求雍穆作风和宽宏气度，讲求儒家的“文质彬彬”和道家的“外柔内刚”的静美，而多以动美为浅躁。渐师的画真正做到了这一点。我读书的朋友频以“诗性易孤，画性易静”惠教，如此却也见做诗绘事的真谛了。

　　对渐师的殊敬，梦简神致黄山草堂，化为黄山之魂！在读得渐师的诸多诗画后，更景仰其山水洒脱，是可谓笔底禅心丹青入画，章根肺腑妙语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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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水

引如空在一水小文《溯引“如是”，旁说“一二 ”》的跟帖 ：

有机会请教一下佛法如何？我悟性还不算坏，自己读过几部经了，明白了许多，但也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

回复如空：

说读经书，实质是先读一些画僧和诗僧之后的兴趣而言。譬如早年读弘一，读六祖，读八大，读支遁，读曼殊，读惠地等等，都是因为喜欢他们的作文作画，自己也做了些读书笔记。后来，为了弄明白一些问题，必须引进佛理，这样就跟着诗歌也好丹青也好深入了一下。

很高兴如空能感兴趣交流。故，整理下小文，帖到江天，欢迎大家一砸。：）

水如空

最初由 一水 发表
引如空在一水小文《溯引“如是”，旁说“一二 ”》的跟帖 ：


回复如空：

说读经书，实质是先读一些画僧...

呵呵。本想第一个占位，可惜忘了登陆，全白写了。
一水常识渊博，我们只有学习的份儿，不敢妄言。
但时下许多大师都倡导释儒道“三学”共同教育，这是符合时代需要的。
本篇所介绍的弘仁，我一无所知，故不敢多说，还是只有学习的份儿。
希望看到一篇关于禅宗六祖惠能的文章！

一水

呵呵

如空在线啊

谢谢读帖

恩　好的　有时间我们就从六祖的“本来无一物”谈起作文如何？

一水

之于释儒道“三学”之共同教育，我们都已经认可这个事实。不过，我之前写过抨击杂文，对释儒道“王的男人”之外衣做了另类的着笔～～～：）

再次谢谢如空的支持

武俊岭

说实话，一水所写的对象，在我是陌生的，所以读来不免隔膜。
周作人谈《广阳杂记》，说作者有气魄。一部学术著作，气魄何在呢？后来知道原来他不止于学术。

杨春山

看你们说得很热闹，可俺只有学习的份儿。问好一水。

跃农

　　一水懂得多啊！学习

lqm407

不太知道弘仁，看了一水这篇文章，对他有所了解。
一水的文章总是充满知识性。学习了。

唐宏

好文，只读而不能言他……

宋鹏

跟着一水的文字又掌握了很多知识。

欣赏，学习。

一水

谢谢各位的支持跟读！

问好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