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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原创] 碧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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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13 16:4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6 编辑 <br /><br />一
    青岗山管护所是立在青岗山半山腰上的一幢空心砖石棉瓦盖的简易房。一天,所长李大明从山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扛回来一块木牌,挂在靠左边的门框上,木牌上用黑漆写着“青岗山林区管护所”,顿时这幢原本就凄惶的简易房又透出来几分劳改队、看守所的味道来。张晓晓立刻反对说:“摘了,摘了,还嫌这破房子不够寒碜嘛?”李大明说:“这是咱们身份的标志呢!”他心里还遗憾着,应该叮嘱师傅把字再写大一点,那样会更醒目、气派一些。
  青岗山管护所历来被景江林业局的人视为流放之地,它上不挨天,下不接地。往上走得翻过两个小山包,才有一个叫大窝子的村子。说是村子,村民却住得七零八落,看得见彼此屋顶上的炊烟,听得见各家的狗叫,但想要去串个门,还得爬坡上坎走酸脚杆。往下呢要走二十多公里的山路才能到一个叫甘河的小镇上。甘河镇上有一辆车身颜色斑驳,发动机又害了哮喘的客车,每月逢单日发往景江县城,双日又从景江县城返回。这一辆满载岁月沧桑的破旧客车终年不息地在通往县城凸凹不平的包谷路上奔波,以此证明着甘河镇尚未与世隔绝。
  钏东把甘河镇叫作“人间”,因此他们下青岗山就成了“下凡”之举。
  张晓晓为了“下凡”,声称已快到倾家荡产的地步。
  
  张晓晓的丈夫李小立下了岗,他又没有什么特长技术,只能四处找点零活做,挣回的不过是点碎银子,一家人还是靠张晓晓一个人的工资管吃管喝,她本是没有余钱去闹腾调动工作的,可是她那下岗的丈夫迷上了赌博,手里一有几个钱,他就在家呆不住,非要到赌桌上把那几个钱折腾光了才罢休。张晓晓的父母常常打电话来诉说女婿的不是,张晓晓住在青岗山上鞭长莫及,念及年幼的儿子张晓晓不忍心看着一个家散去,于是才狠着心要调到山下去,她好歹要为儿子守住一个爹吧。
  张晓晓先是给局长于富送了两条好烟。于富收了烟说:“你有具体困难,组织上会考虑你的要求的。”但许多日子过去了,她下山的事半点动静都没有。有人就点拨她说,这事哪里是两条烟就能解决得了的。张晓晓明白了是她的礼还没有送够,于是咬咬牙又给于富提去了两瓶好酒。于富收了酒对张晓晓说,你工作的问题我们正在研究呢。张晓晓又满怀信心地开始等待,半年过去了,下山的事还是没有半点儿动静。又有高人给张晓晓指点迷津,送礼哪有像你这样零三碎四的,你要集中火力才行。张晓晓回家和老公商量怎么个集中火力?最后两人搜罗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装在一个信封里全交到于富手里去。李小立说这回他要再不把你调下山来,我就给他送一个炸药包去。
  被撵上青岗山来的人,不是犯过错误的,就是领导瞅着不顺眼的,再有就是身无背景后台又不肯花钱买平安的。钏东是犯过错的,他原来在离县城很近的一个管护所,因为收取好处费偷放了一车木材,被人告发后罚上青岗山来的。李大明和宋祖文是第二类,李大明性格耿直,爱得罪领导,宋祖文则爱喝酒,酒后又爱发牢骚,他们两人都不受领导待见。余下的张晓晓和余嫂属于没钱没势这一类,张晓晓的丈夫下了岗,一家人全靠她一个人的工资管吃管喝,她哪里有余钱去给领导送礼?余嫂是儿子不成器,没个正经工作,整天在外面胡闹,不是打伤别人就是被别人打伤,余嫂省吃俭用攒下的钱经不住儿子折腾几次,她心里还寻思着再攒点钱给儿子娶个媳妇来收收他的野性。在铺天盖地的松林里显出一点孤伶伶的人迹来。
  李大明是青岗山管护所的所长,他和钏东,宋祖文几乎每一个星期都要下山一趟,去赶甘河的街子,看看热闹,顺带背回下一个星期的油盐菜蔬。张晓晓和余嫂轻易是不肯下山的。她们只在有轮休假时下山。余嫂长得胖,她那近七十公斤的体重让她不胜负荷,她说,“下凡”到是容易,屁颠屁颠就下去了,可是再“上天”来可就难了。余嫂每次下山回来总爱说她流的汗够宋祖文那家传酒壶装两壶了。宋祖文爱喝酒,并且有一个家传三代的酒壶,据他自己说那是他当过国民党兵的爷爷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是小日本逃跑时丢下的一个军用水壶,具有抗战胜利的纪念意义。他用那日本制造的玩意儿盛上青岗山本地的包谷酒,常把自己灌得晕头转向的。但宋祖文特别不爱听余嫂说这话,他说想一想余嫂那一身肥肉里流出来的汗都恶心。余嫂也不恼,只哈哈一笑,下次从山下回来她照说不误。张晓晓不胖,但她也害怕爬青岗山,特别是顶着大太阳爬上山来,她的脸就成了熟虾的颜色。有一次上山来,她实再累得不行,竟羡慕起路边的树和小草来,她说,真想一屁股坐下去,长成一棵树或是一株草还活得安逸一点。钏东说,你怎么知道这树和小草就活得安逸?这树它还怕被砍伐,这小草它还有霜冻呢。听钏东这么一说,张晓晓心里就有些凄楚了:这世上的活物怎么都艰难不易呢?
  青岗山管护所和外界唯一的联糸是一部电话,以备有紧急情况时好向局里通报。青岗山上火灾或是盗伐林木的险情极少发生,这部电话也就极少派上用场。一天早晨它忽然就响了起来,那清脆的铃声让管所护的人都有些莫名地激动,他们都围到接听电话的李大明身边来,电话里通知李大明下山回局里开会去。青岗山管护所是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局里很少有牵挂起他们的时候,因此这个电话让大伙都觉得有些意外,也有了一些忐忑,局里不会又有什么大的变动吧?近几年下岗上岗弄得人心惶惶的。
  李大明匆匆下山去了。于是盼望李大明回来就成了钏东他们几个人的心事,李大明的回来将意味着许多新信息的出现,青岗山上最大的寂寞就是在这个信息时代它闭锁了所有的信息。在甘河镇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说是大窝子的一个村民犯了事,但他又不服镇政府对他的处罚,便到景江县城去告状。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县政府,就对办公室里的人说,我要找李县长。正恰那天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刚工作不久的小青年,小青年说,这里没有姓李的县长。村民就火了,骂道,他没当县长时还到我们大窝子喝过酒呢,我就不信他当了县长就连祖宗的姓都不要了。隔壁的人听到吵嚷,过来一问才知道村民要找的李县长是三年前就调走的那一位,现如今的县长不姓李了。由此可见青岗山有多么闭塞了,农民们竟连换了父母官都不知晓。
  三天后,李大明回来了,他带回来的消息只让余嫂一个人振奋。局里有了新的退休政策,四十五岁以上的职工可以内部退养,所谓“内部退养”就是每月少领一点工资回家里去闲着,到了国家规定的退休年龄再正式办理退休手续。青岗山管护所里就余嫂一个人达到了四十五岁的年龄规定,这明摆着是单位敛财的一种手段,但余嫂算计了一番还是决定内退下山去。余嫂的儿子最近几年热衷于打架斗殴,不论他打伤别人还是别人打伤他都不是好事,余嫂一年到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还不够替他付医药费。余嫂想下山去守着她的儿子,儿子安分守己下来就是替她省下一笔财了。
   余嫂下山去办内退手续时不敢回头,她的四个老同事都站在简易房前用羡慕的目光目送她呢,这让余嫂不安,觉得自己像一个逃兵。
  余嫂内退后最黯然的是张晓晓,她成了青岗山管护所唯一的女人,夜里没有了余嫂的呼噜声她竟是不能安然入睡。她清醒着的耳朵就把青岗山夜晚的一切声息收纳了,草丛里细碎的虫呤,松林间猫头鹰的夜啼,窗外有风吹过,像一个轻盈女鬼的脚步……张晓晓在暗夜里大睁着双眼,直到困倦战胜了恐惧,她才渐渐睡着了。
张晓晓苦熬了几个夜晚后,就对李大明他们说,我要到局里去要求,要不把我调下山去,要不就再调一个女的上山来,总之青岗山上不能只有我一个女人。
  张晓晓的话让李大明他们心里都骇了一跳,他们都明白张晓晓早就不想在青岗山了,如今余嫂一走,正好给了她一个要求调下山去的借口。青岗山上要是再连个女人也没有,那李大明他们三个老爷们还不无聊死?张晓晓虽然不是一个绝色美女,但总是个女人,宋祖文、钏东两个人最爱在她面前唠黄嗑子,张晓晓是结了婚的人,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的,几个人在一起开一些男欢女爱的玩笑,是青岗山管护所的重要乐子之一。
  青岗山管护所的三个男人都意识到了女人对青岗山的重要性。
李大明又一次匆匆下山到局里去,他去对景江林业局的局长余富说,职工的性别搭配合理才有利于工作和管理,他要求局里再调一个女职工去顶余嫂的缺。他还说,山上没个女人,连他妈开个玩笑都不起劲。局长余富就说,这女人的作用还他妈的神了。最后他还是决定从机关里抽调一个女职工上青岗山去。当然余富之所以爽快地答应了李大明的要求,不仅仅是为了什么男女性别的合理搭配,余富只是想景江林业局的人事也该变动变动了,所谓流水不腐嘛。
消息传了出去,景江林业局的女职工们人人自危,有那善于见风使舵的便提着大包小包开始往余富家里跑。余富掐时度势,上山的人选迟迟不定,只管叫老婆放着胆儿收礼,就在他家的礼收得快够开一个礼品店的时候,却有一个女人出来自荐上青岗山去,谁都没想到这个闹得人心惶惶的问题竟是这样了局的。想当年,张晓晓上青岗山时,她到局长办公室里又哭又闹,只差没去投河上吊;轮到宋祖文上青岗山时,他老婆又到局里大闹一场,宋祖文的老婆指着局长的鼻子骂,你这贪官污吏,你迟早要下大狱的。但是那一年局长非但没有下大狱还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宋祖文老婆只好自我安慰说,还有地狱等着他呢。
  这个自荐上青岗山的女人叫林月,原来在局长办公室里打杂,没什么具体业务,工作轻闲得让人眼红。林月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酒量极好,局里有什么接待任务时总爱叫上她,美酒佳人,林月总能做到主客尽欢,背地里有人叫她“公关小姐”,因此林月并没有被列为上青岗山的考虑人选。
  林月是自愿要求上青岗山的,这太出乎李大明他们的意料了,他们不过指望能调一个粗笨的半老娘们上山来接替余嫂做饭的活,也给张晓晓做个伴罢了,不曾想来的是年轻漂亮的林月。
  林月上青岗山来的那一天,李大明一大早就到大窝子雇了胡四和他的马,一起下山去接林月。
            二
  
  林月在甘河镇一下车就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李大明和胡四,胡四的身边还有一匹马,那是一匹毛色油黑的马,只在鼻梁正中有一缕儿白,那一缕儿白让它显得异常英武雄健。林月和李大明他们打过招呼后就转头去看那匹马,那匹马也转过头来看着林月,马的目光是极温柔极忍耐,含着哀愁的。林月忽然间觉得这马仿佛是她的旧识,此时它正用目光问候林月:你还好吗?林月的心就痛了一下,她试探着伸手去摸了一下那马的鬃毛说,好漂亮的马呀。马的主人胡四就乐呵呵地说,这马性情温良得很,等一会儿上山你要是走不动了,让它驮你一段路。林月立刻说,我可不忍心骑它。一旁的李大明就说,奇怪,你这话怎么和胡四的儿子说得一模一样?林月不解,胡四忙说,我儿子也从来不骑这匹马,也说是不忍心呢。胡四一边说着一边把林月的行李驮到了马背上。知道还有人和自己一样疼惜这匹马,林月就问胡四,你儿子多大了?胡四回答说,早该娶媳妇的年龄了,就不知道撞了什么鬼?一直耽搁着呢。山里人结婚早,胡四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他的儿子却有二十五岁了。
  李大明他们一行三人徐徐向青岗山走去。一路上李大明向林月讲起了胡四的儿子胡少华来。为了便于和当地人沟通联糸,胡少华是青岗山管护所聘请的临时护林员。大窝子的男女都会骑马,也几乎每户人家都养着马,马是大窝子最主要的运输工具。各种山货成熟时要马驮到山下去卖,卖完回家时,马驮子空了,人就骑到马背上去,只有到了极陡峭的地方才肯下来走几步路。而胡少华不论上山下山却都跟在马屁股后面走路,遇到草肥水好的地方他还会停下来让马吃一会儿草。李大明说,极少见像他那样疼惜牲口的。胡少华还有一点和大窝子的人不一样,当地人早婚的居多,最迟的也不超过二十二、三岁,可胡少华都二十五岁了还没说上媳妇,胡四两口子都着急上火了,胡少华却不当一回事,他说,城里人三十多岁结婚的多着呢。胡四就说,那是城里,你可是在青岗山上的大窝子啊。因此胡少华不得不随着母亲去相看了几个姑娘,最终他一个也没看上。母亲就埋怨他道,娶个媳妇嘛,只要身体好,能下地做活,会生娃娃就行了。胡少华却说,那不行,我娶媳妇可不是为了生娃娃的。这话就在大窝子传开了,人们都爱打趣胡少华,常问他娶媳妇不为生娃娃为哪样?胡少华只是涨红着脸并不回答。胡四的老伴心里愈加犯愁,她对胡四说,这儿子怕是书读多了,读坏脑子了。胡少华是大窝子唯一一个到景江县城念过高中的人。
  听李大明讲完胡少华的故事,林月轻叹一声说,人太聪明并不是好事,人生还是要糊涂一点,才可以走一步看一步地过下去。李大明对林月的话并不太明白。
  李大明他们回到管护所时也是傍晚时分,张晓晓他们早已备好了饭菜。坐到饭桌边林月让大伙见识了她那出了名的酒量,她接连喝下李大明他们四个人轮流敬的四杯酒,又一一回敬了他们,八杯酒下肚,快有小一斤了,她依然面不改色,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宋祖文啧啧称奇说,好酒量,好酒量,今天你我是酒逢知己,一定要一醉方休。李大明在一旁冷眼看去,觉得林月一杯接一杯喝酒的样子分明是在浇愁,她自愿上青岗山来一直让李大明心里犯嘀咕,现在看来这个女人心里有难言之隐。
  李大明怕他们再喝下去会闹出事来,便及时让大伙散了。林月起身回宿舍时,李大明嘱咐她,明天不用起得太早,我们日上三竿才上班的。钏东补充道,在青岗山上就是寂寞点,活倒是轻松。
  林月回头一笑说,我知道,我上青岗山来就图这山高皇帝远,好睡懒觉呢。
  当然没有人相信林月这句话,她刚踏进宿舍们,张晓晓就追着问,你真的是自愿上青岗山来的?林月嗯了一声,张晓晓依然一脸的狐疑,林月不想和她多说,只佯装酒醉,倒头就睡。林月知道张晓晓心里一定在说,这人有病吧。
  林月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林月的病是讨厌周围的一切,她不想看到周围的东西,也不想听到周围的声音,她在自己家里也时常闭着眼睛。丈夫李华说她迟早要疯的。
  林月心里知道她厌世最早就是从丈夫李华身上开始的。
  林月当年看上李华是因为他长得帅气,现在看来这是个浅薄得让人脸红的理由。当年同样靓丽的林月往李华身边一站是一对引人注目的金童玉女,这曾极大地满足过林月的虚荣心。婚后林月才发现除了长得还过得去外,李华身上竟是再无优点了。
  儿子李小垚 出生后不久,李华他们单位就破产了,他用买断工龄得来的钱加上家里所有的积蓄买了一辆二手卡车跑起了长途货运,但从一开始李华就没有往家里挣回过钱,林月的工资有时候也要贴给他去买油。后来林月才发现李华挣不到钱的原因,李华嗜赌,他时常把车停在停车场里,人却打麻将去了。除了赌博外,李华还暗暗去宿娼,林月第一次发现李华宿娼的时候也就是对他的爱情终结了的时候。林月曾提出过离婚,李华却无赖地威胁林月要把林月全家杀光。林月和李华的婚姻就这么维持了下来,渐渐地林月对李华既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有的只是无尽的厌倦。
  林月既不愿意在家里呆着,就开始往外跑,但她发现景江县城也是丑陋的。大街上满是垃圾灰尘,还有四处游走着载客的三轮摩托车,有的摩托车师傅还嫌噪音不够大,就在车上装一个小录音机,用最大的音量放着流行歌曲穿越大街小巷。噪音让林月头疼,她便躲进了幽僻的小巷道里,可是小巷道两边的墙壁上贴满了办假证和治性病的广告,这同样让林月恶心。
  单位的办公室更是林月不愿去的地方,在那里一群尔虞我诈的红男绿女,正进行着一场接一场不见血的倾轧。余富局长每一次外出吃饭都要叫上林月,他说林月酒量好,又会渲染气氛。这惹得单位里许多女人嫉恨林月,林月遭受的倾轧也就比谁都多。林月其实知道余富喜欢自己,好几次他借酒盖脸,握着林月的手不放,这在别的女人是投怀送抱的好机会,林月却假装糊涂说,局长,怎么这点酒就把你晕成这样?她一边说一边就把手抽出来。当然这样的推脱并非长久之计,林月明白余富终有一天会恼羞成怒的,那样林月在景江林业局也就无立足之地了。
  比摆脱余富的纠缠更让林月难过的是,林月有了一个毛病,每一次坐到酒桌旁,看到服务员上酒时,她就会把那一瓶瓶昂贵的酒换算成一亩亩的粮食,这样一来,那酒就有了一股汗水的味道,让她难以下咽。
  林月觉得自己每天都在挣扎,与一些千丝万缕,不可名状的东西挣扎,她想逃离,想远走,却又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后来她就听到李大明到局里来要人的消息。林月从来没有上过青岗山,只知道那是一个离县城遥远,人迹荒芜的地方。青岗山的遥远和荒芜就吸引了林月,林月发现自己想去的就是青岗山那样一个地方,她在心里为自己描绘起青岗山的模样来:山坡上成片的松林,松林里厚厚的松针,没有人语,没有车鸣,只有清脆的鸟声,还有路过的探头探脑的小松鼠……林月被自己的想象陶醉了,她就带着一脸的陶醉走进了局长办公室自愿报名上青岗山去。
  余富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有人自愿上青岗山去呢?而且这个人是林月。余富一直待林月不薄,他多次暗示过林月,局里原来的办公室主任即将升迁了,只要林月听他的,他有心把林月扶上这个位置。像林月这样聪明漂亮的女人一入仕途,日后平步青云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林月竟然要上青岗山去当一个护林员,余富心里闪过的第一念头是:这个女人不会是有病吧?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林月一身轻松,像是要飞起来一样,她终于找到了她想要去的地方,青岗山是她的前世,她曾是青岗山上一株沐浴着雨露的野花,今生她还是找着回去了。
  李华知道林月要上青岗山的事时,他咆哮出的第一句话也是:你有病呀?
  李华的长途货运并没有跑多久,因为一直赔本,最后只好把车卖了。李华就真的成了无业游民,他也就有了整天整天的时间去赌博,赢钱还好,输了回家就拿林月和儿子出气。当知道林月要上青岗山时,他心里忽然有了恐惧,隐隐约约觉得这是林月想要逃离这个家的第一步,他问林月,你走了,这个家怎么办?儿子怎么办?林月平和地说,我在办公室里又没什么具体的工作,之所以能够留下来不过就是因为我能喝酒,而你又不喜欢我去陪领导喝酒,为这事我们吵了多少闹了多少,上了青岗山这些麻烦就省了,而且每个月都可以回来休假几天,不是很好吗?想到林月就此不用再去陪那些当官的喝酒,李华的火气渐渐平息下来。平日里林月的公婆一闻到林月身上的酒气也皱眉头,如今她要上青岗山去,远是远了点,在公婆眼里却好歹是一个正经工作了,因此两个老人非常乐意把照顾孙子李小  的事接替下来,而李华照样成天地打麻将去了。
               三
  在青岗山上的第一个早晨,林月是在群鸟的鸣啼中醒过来的。成群的鸟在晨光中从这片林子飞到那片林子去,它们叽叽喳喳的欢叫从空中落下来,仿佛咂在管护所的石棉瓦房上,清脆响亮。林月在被窝里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同屋的张晓晓已经起床了,她正对着镜子仔细地化妆。林月从不化妆,她翻身下床,只草草洗了把脸就拉开了房门。
  林月看到门外的空地上李大明他们几个正站着聊天,其中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林月猜到他就是胡四的儿子胡少华。胡少华转过头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林月,林月毫不修饰的脸刚刚用山泉水洗过,湿润润的有一股山风般的清新气息。胡少华的眼睛瘁不及防地和这一缕清新的山风相撞了。
  管护所的具体工作是巡山。吃过饭后,李大明就带着他们上山了,他们四处巡视,以防有人偷砍树木,尤其是长着红豆杉,榧木一类珍贵木材的林区是重点保护的对象。有时候李大明他们也到村子里去,去向村民宣传护林防火的知识。大窝子的村民十分友善,无论他们走到哪一家都有热茶水果相待。大窝子的人家大多都种着一种叫做糯米茶的树,主妇在给客人泡茶的时候会顺手从树上撸几片叶子下来放在茶水里,那茶水就会有一股糯米的清香。林月很喜欢这糯米茶的味道。水果都是从他们自家的果树上采来的,新鲜甜脆。大窝子的农户大多把家安在半山腰上,都不砌院墙,就那么天宽地阔的住着,房前屋后都栽着果树,有苹果,梨,核桃,栗子等等,到每一户人家去先得从硕果累累的果树下穿过。当然每一户人家都有狗,你得提防那果树背后瘁不及防窜出来的恶犬,林月他们每一次进大窝子都要手握一根木棍,而大窝子对这群手持木棍的人却是极尽盛情的。有的人家还挽留他们吃饭,杀鸡宰鸭的殷勤里毫无功利目的,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对客人的情谊。在山下见惯了趋炎附势的林月感动了,她对胡少华说,能在大窝子生活真是一种福份呢。胡少华说,他们愚昧起来的时候也让人恨的。胡少华告诉林月他有一个表哥,两年前他的媳妇怀了孩子,快生的时候,胡少华劝他把表嫂送到山下的医院去,可是表哥反问他,大窝子的人有谁是生在医院里的?后来表嫂竟因难产送了命,就埋在管护所后面的那片松林里。林月知道那里有一座坟,钏东他们去看过,回来说墓碑上写的名字是李月珍。夜里他们常拿这个名字来吓唬张晓晓,他们喊一句“李月珍来了”,张晓晓就抱着头尖叫起来。胡少华却说村子里的人只叫她二妹。二妹没有读过书,“李月珍”这个名字她一生只用过两次,一次是和胡少华的表哥去领结婚证的时候,第二次就是写在墓碑上的这一次。
  听完这个凄凉的故事,林月矛盾地说,没有知识的人确实可怜,可是有了知识的人却又会可怕,你想大窝子的人如果都能读懂《厚黑学》,他们还会这么淳朴这么毫无功利地与人交往吗?胡少华笑了,他说你怎么这么悲观?并不是每一个有知识的人都会去读《厚黑学》的,像我就只读《泰戈尔诗选》这样美丽的文字。林月也笑了,觉得眼前这个小伙子有些可爱了。
  张晓晓天天盼望着休假,而林月却并不想回家,她只是想念儿子。她答应过小垚  每月回去看他一次的。但林月这每月一次的探家并不快乐,回到家很自然的李华总要和她做爱,这种没有爱情的肉体行为让林月痛苦,但她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林月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让青岗山的清风明月洗涤干净的身心一次又一次地被李华强行弄脏了。
  胡少华敏锐地感觉出林月每次从山下回来都要郁闷两天,再慢慢地快乐开朗起来。关于林月的家庭胡少华知之不多,他只知道林月有一个下岗的丈夫,他觉得林月是一个令男人疼爱的女人,但他又隐约觉得林月离幸福很远。
  胡少华第一次见到林月时就爱上了她,爱上一个有夫之妇这让胡少华惶惑不安。
  按照辈份大窝子的许多小孩儿都把胡少华叫作“爷爷”。一天,林月就和胡少华开玩笑说,哪有当爷爷的还打光棍啊,你该娶媳妇了。胡少华就说,我大概永远都娶不上媳妇了。林月诧异道,怎么会呢?好端端一个小伙子,还愁没有人要啊?胡少华黯然说,因为在大窝子方圆百里我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你一样的女人了。林月愣了一下说,咦,你怎么说起胡话来了?胡少华回答,这不是胡话,在见到你之前我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不知道自己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见到了你我才知道我要的女人就像你这样,不要多一分,也不要少一分。林月叹息着说,以后不要再这样想了,我是结了婚的人。两人相对,半晌无语。
  但从此胡少华的影子竟也在林月的心里生了根,夜里闭上眼睛,眼帘里全是胡少华的一颦一笑。林月发现自己也爱上了胡少华,这一发现让她感到一种绝望的凄美。
  林月把对胡少华的感情压在心底,她尽量避开和胡少华单独相处的机会,她知道李华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就像云里的水气,聚来聚去它总会变成一场雨落下来。林月和胡少华每天都在一起上班,他们的眼睛抑制不住对对方的渴望,躲来闪去终于逃不过心里的爱情。
  那一天是去斜阳峰巡山。斜阳峰是离管护所最远的一片林区。回来的时候,林月和胡少华不约而同地落后了。对他俩的落后,李大明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们上班里是一起出门,但回来却不一定。比如宋祖文,和大伙走着走着他就会岔上一条小路,到熟识的山里人家喝酒去了,喝到醉意朦胧时才顶着满天星光回来。李大明和钏东有时也会自顾自地离开大伙钻进林子里找蘑菇或是逮野兔去。所以当林月和胡少华不见了的时候,他们谁也没在意。
  林月和胡少华钻进了小路边一片云南松林里,金黄色的松针像一床厚实的毛毯盖在山坡上。林月就在那厚实的松针上仰面躺下,她抓住胡少华的手一点一点地教会他怎样去要一个女人。仰面躺着的林月透过云南松苍郁枝叶的缝隙看到一小块格外蓝的天,那一小块蓝天见证着他们铺展在天地间的爱情。
  肉欲是浇在爱情这团烈火上的油。从此林月和胡少华就像青岗山上并排长着的两棵树的根在地下交织缠绵,如胶似漆,他们再也不能忍受分离,他们渴望着分分秒秒都能在一起。于是上班时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一起失踪,夜里他们甚至偷偷跑到埋着李月珍的那片林子里约会。李大明他们终于有了察觉。
  张晓晓一脸先知先觉地说,我早就觉得他们俩不对劲了,胡少华看林月那眼神是准情人的。
  钏东问,我怎么就看不出呢?这准情人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张晓晓冲钏东眯起双眼说,喏,就这样,沉醉,痴迷,百看不厌。
  宋祖文说,这是我喝下一斤包谷酒后的感觉。
  他们三人一边说一边就哈哈笑了起来。
  李大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历声说,都给我听着,这件事谁也不许往外说。钏东说,你想姑息养奸呀?李大明愣了一下,胡少华和林月两个连马都不忍心骑的人,怎么和“奸”连在了一起?可林月是有夫之妇,他们这样不是“奸”又是什么呢?李大明叹口气说,林月的男人是个拚命三郎,这事传到他耳朵里是要惹出大祸来的,所以你们一定要在嘴上挂把锁,不能传到山下去。至于林月和胡少华我想法子制止他们。钏东撇撇嘴说,制止?谈何容易。
  李大明不理钏东,他径自去找林月去。李大明原本想把话说得策略一些,他先问林月,你儿子该上小学了吧?林月回答,才上幼儿园呢。李大明又支吾了一会,林月就主动问他,所长,你有事呀?李大明心里一恼火也就顾不上策略了,只气冲冲说,我能有什么事?是你有事了。林月聪明地闭上嘴巴静等下文。李大明说,你和胡少华怎么回事?闹得大伙都知道了,你就不怕你男人来和你拚命?李大明万万没想到林月竟对他说,我爱胡少华,他也爱我,我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我准备回去离婚了。
  林月和胡少华的关糸就这样在青岗山上公开了。胡四两口子气得捶胸顿足:好好的姑娘你不要,怎么就看上一个有男人有儿子的女人呢?胡四两口子觉得从此在大窝子没法抬头做人了。
  事已至此,林月想只有尽快下山和李华离婚,总比等到他打上山来要好得多,但以李华的品性这场婚是会离得很艰难的。林月作了最坏的打算,受骂,挨打,无论怎样只要能够换回自由之身就行。
  出乎林月意料的是李华竟表现得很绅士,他只轻蔑地问了林月一句,你真的要去嫁给那个农民?林月说,是的。其实我骨子里也是一个农民,在城市里我总是觉得憋闷,而青岗山上成片的苦荞花和包谷林却能让我感到舒心和快乐。李华就说,你真是贱。
  李华答应离婚,条件是儿子归他抚养,他说,小垚  是李家的骨血,是两个老人的命根子,不能让林月带走。想到就此失去小垚  ,林月泪如雨下,但怕李华反悔,她不敢说不字。林月安慰自己,李华没有稳定的经济收入,他要抚养小垚  只能靠他父母的支助,等两个老人百年之后,他大概就会把儿子还给自己。但李华又一次让林月意外,他拒绝林月支付儿子的抚养费。他对林月说,你那点钱就留着养你那小情人吧,老子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林月也看出来了,李华是真的有钱了,可是他的钱是从哪来的呢?林月百思不解。
  林月的婚虽然是离掉了,可是胡四夫妇却不肯让她进门,而山下李华却很快迎娶了另一个女人,林月才知道李华早就和那女人有来往了,难怪他会那么痛快地答应离婚。林月对胡少华说,真要感谢那个女人,是她成全了我们,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对我的儿子好?
  胡少华觉得林月是为了自己才忍受着和儿子的隔绝之苦的,为了回报这一份深情他对父母说,我要用大窝子最隆重的方式迎娶林月,你们要么就认下这个儿媳妇,要么就当没有生我这个儿子。无奈之下,胡四夫妇只好默许了林月进门。胡四夫妇的心结一解开,再来看这个儿媳妇,除了有过一段婚史外,林月不比大窝子的任何女人差。
  胡少华的两个姐姐都早早嫁了人,还有一个哥哥结婚后盖了新房分出去单过。林月嫁给胡少华后就和公婆住在一起。胡少华家房前屋后都是地,中秋一过,胡四就么喝着牛去犁地,说是要种荞麦。看着新翻的散发出清香的土地,林月告诉胡少华,知道吗?能够拥有一块地是我从小就有的愿望。
  林月还在上学的时候写过一篇作文《我的愿望》,她写道,“我的愿望是能够拥有一块地,我在上面种花,种草,我想要什么我就种上什么。”老师给那篇作文打了很高的分,林月的爸爸看了却不太高兴,他说我这女儿长大了要当农民啊?
  如今林月没有当农民,却做了农民的媳妇。胡少华拥着她说,现在这些地都是你的了,你说你想要什么?我给你种。
  胡少华先是在家门前替林月种下了一丛玫瑰,后来又在猪圈旁种下了一株紫藤,缠缠绕绕爬到猪圈楼上去。胡四不大乐意,他说农民的地上历来只种庄稼,不搞这些花哨。说归说他并不阻止,每天清早推开门,玫瑰的花香也让他惬意呢。
  夜晚,荷锄归来的胡少华会在他们的小屋里读书给林月听,胡少华有许多的藏书,这在大窝子是绝无仅有的。胡少华最爱读泰戈尔的诗给林月听,伴着屋外的林涛他轻轻读着:“如果我拥有天空和空中所有的繁星,以及世界和世上无穷的财富,我还会要求更多的东西。然而,只要她是属于我的,给我地球上最小的一角,我就心满意足了。”
  林月躺在胡少华的怀里想大窝子应该是地球上最小的一角了吧,这个小小的角落却藏下了他们整个的世界。
  胡少华家里的动物都是以毛色来命名的。林月第一次上青岗山时见到的那一匹黑马,叫阿黑。如今阿黑和林月特别亲近,林月常牵着他到溪边饮水吃草。胡少华家还有两条凶猛的狗:小灰和老黄。它们和新主人的感情也不错,常和林月形影相随。林月除了衣着上和大窝子的女人稍有不同外,她差不多是一个地道的大窝子人了。林月会和胡少华的母亲一样卷着舌头“啰啰啰”地唤猪,也会学着母鸡的叫声“咯咯咯”地把散落在草丛里的小鸡寻回来。林月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大窝子的生活,这里自给自足的生活让她感到踏实,在这里没有下岗的忧虑,也无须看领导瞬息置换的脸嘴,日出而耕,日落而息,多么逍遥自在啊!林月生活里唯一的阴影就是对儿子李小垚  的思念。
  胡少华的哥哥的家就在林月他们对面的山腰上,和胡家老宅只隔着一条箐沟。虽然两家都装上了电话,但有事时胡少华的妈妈还是习惯于隔着箐沟大声地叫唤大儿子一家。林月他们这边要是杀了鸡或是有什么好吃的,胡少华的妈妈就会对着对面山腰喊她的小孙子:小俊哎,告诉你妈不要做晚饭了,你们过来吃。那边立刻就传来小孙子清脆的回应:奶奶,听见了。山箐里祖孙俩的声音回荡得幽长幽长……林月常常听得痴了过去,如果说有世外,那这里便是了。林月希望能把儿子小垚  也接到这里来,让他像小俊一样自然而然地成长,就和青岗山的树木花草一样。在山下的幼儿园里,小垚  已经过早地接触了炎凉世态。林月记得有一次到幼儿园去接小垚  ,小垚  指着幼儿园大门外的一辆小汽车说,这是我们班王娜娜她爸的车。她爸爸是大官,老师发苹果时都把最大的给她。当时林月不知道该对儿子说什么,只是有些悲凉地想李华是下岗工人,儿子分到的苹果大概是最小的了。
  一天晚上,李华的母亲突然把电话打到大窝子来,她原本不知道林月在大窝子的电话,她先打到了管护所,张晓晓便把林月在大窝子的电话号码告诉了她。接到电话的最初一刻林月以为是小垚  出事了,对着话筒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那一边小垚 的奶奶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说,李华出事了。林月这才小心翼翼地问一句,他怎么了?小垚  的奶奶哽咽着说,都是你害的,和你离婚后他就娶了一个贩毒的女人,现在连带自己也进了大狱。林月沉默着,眼下她说什么都会显得虚情假意。小垚  的奶奶接着说,小垚 的爷爷也病倒了,我没有精力再帮你们带孩子了。林月立刻表示第二天就下山去接小垚  。
  第二天,林月到了李华家里,意外的打击让两个老人愈加的苍老憔悴,爷爷卧病在床,奶奶坐在沙发上独自抹泪,小垚 也觉察到家里出了大事,他坐在奶奶身边小脸上也显出了担忧。林月看着家里的光景像是好几天都没好好做饭吃了,就打算给他们弄点吃的,但遭了小垚  爷爷奶奶的拒绝,小垚 的爷爷说,你带上孩子走吧。两个老人似乎都不愿再见到林月。林月只好带着小垚 往外走。走到门边时,小垚 的奶奶问了一句,你要把他带上青岗山吗?林月说,是的,但我会常带他回来看你们的。奶奶抚摸着小垚  的头心疼地说,再回来时怕是变成一个土头土脑的山上人啰。林月说,土头土脑好啊,我给他取名字叫小垚  ,就是希望他的命里多一点土呀!
  小垚  忽然想起从前林月对他说过的关于泥土的话,就说,妈妈,有了很多很多的土,就可以要什么种什么,对吧?
  林月抱起儿子说,对,我们想要什么就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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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07-11-13 19:16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6 编辑 <br /><br />这是个中篇吧,篇幅远远超出了短篇小说的范围。是不是应放在连载版去?

3#
 楼主| 发表于 2007-11-14 16:4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6 编辑 <br /><br />谢谢田老师指教,我不知道这里只发短篇。

4#
发表于 2007-11-14 17:38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6 编辑 <br /><br />给你转到中、长篇版去。

5#
发表于 2007-11-15 14:30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6 编辑 <br /><br />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给你转到中、长篇版去。
抽时间再读,应该是篇好小说!

6#
发表于 2007-11-17 08:3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6 编辑 <br /><br />欢迎新朋友。小说不错的,欣赏了。
既是中篇,应该还有后续,期待中。后面部分就接这个主题后面。谢谢!

7#
发表于 2007-11-17 17:5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6 编辑 <br /><br />苍山脚下的老乡啊,我已拜读你的大作啦!

8#
发表于 2007-11-17 20:3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牧歌 于 2016-9-2 12:56 编辑 <br /><br />
最初由 赵振王 发表
苍山脚下的老乡啊,我已拜读你的大作啦!

请多来指导!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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