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叔和小白鞋 一

心路旅程

　　　　　　　哑叔和小白鞋
　　　　　　　　　　范彧

　　小白鞋有好多天都不刷她的那双小白鞋了。

　　小白鞋的白鞋过不了几天就唰一回，刷完就往家门前的障子上一晾。每当这时候，很多人家的大门就会紧关着，母亲就不让我出门去玩。但是隔着门缝，还是能听见村长的女人在家里发疯的骂孩子，我想，一定是村长的孩子不听大人的话，才被村长的女人骂的。

　　小白鞋叫桂香，三十多岁，长得挺好看，白净水嫩，双眼薄皮，有点水蛇腰，走起路来身子一扭一扭，那腰就浪得很多男人的眼睛直勾勾的。她脚上经常穿着一双小白鞋，小白鞋总是刷得雪白瓦亮，走到哪都刺眼睛，人们就给他起一个外号叫小白鞋。她丈夫三奎是一个病秧子，自从到山上打石头砸坏了腰，就什么重活都不能干，家里外头几乎就靠小白鞋一个人顶着。

　　那时候，我们农村家家都缺粮食，特别是一到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家几乎都是天天土豆大茄子当饭吃，吃得直涨肚，上课时侯总放屁，瓜菜代的日子过得我们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青苞米刚一凝浆，我们家就把青苞米掰下来煳着吃，刚开始的几顿还觉得好吃，新鲜，可是吃过了几天就不好吃了，青苞米不容易消化，有时候拉下来的都是没消化的苞米粒子，吃的真是眼珠都要蓝了。那时候，我们就向往那水灵灵的高粱米水饭，还有那金黄喧腾腾的苞米面大饼子。我上学的时候，就经常能看见小白鞋家的孩子拿着大饼子在街上吃，看到他们香甜的吃着那焦黄焦黄喧腾腾的大饼子，我的肚子就咕咕咕地叫唤，口水就直往上涌，使劲咽几口唾沫就觉得那苞米面大饼子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我就在吃着茄子土豆啃着青苞米的时候问妈妈，妈妈，我们怎么老是吃这些茄子土豆，老是啃苞米，你不会也给我们帖一锅大饼子吃呀！

　　妈妈就说，哪有苞米面贴大饼子，能啃上青苞米就不错了，不比吃土豆茄子强呀？

　　我不爱吃啃苞米，我想吃大饼子。狗蛋家就天天吃大饼子，我上学就老看见他在外边吃大饼子，他家怎么就有苞米面?

　　咱能跟人家比么，人家小白鞋好使，能崴歪，谁和他们家一样。

　　他家怎么能崴歪了，咱家怎么不能崴歪？我也想吃大饼子。
妈说，咱不和他们比，咱穷死不烂，不做让人家指脊梁骨的事。

　　我经常听见有很多的人背地里叫小白鞋破鞋，但是我从没看见她家里有人穿破鞋。虽然她家里孩子多，小白鞋当家的还是一个病秧子不能干重活，可他们家的日子却过得比别人家都滋润，大人孩子吃像吃穿像穿，穿的鞋都是小白鞋做的很好的鞋，不光有趟绒面大绒面的，还有买的胶鞋，那年头能穿上一双胶鞋该是多么奢侈的事情啊。特别是小白鞋穿的鞋，五冬六夏都是利利索索的，她的那双白鞋总是那么新那么白，从来没有看见她的鞋漏过脚趾头，倒是我们的鞋子，都是妈妈自己打铬箔做的，一点也不结实，穿一阵子就坏了，倒是时常有脚指头出来卖呆。我很疑惑，我就曾问过母亲，人家都说小白鞋是破鞋，我怎么没看见她的鞋破？什么叫破鞋？母亲就呵斥我，小孩子家别瞎打听，那不是好话，出门不兴瞎说，省得挨打!遭了母亲的训斥，我就留心小白鞋了，我发现他家里经常有鱼肉的香味到飘出来，孩子有时候还能吃到饼干，炉果什么的，那可是我们过年才能吃到的好嚼货呀！他家三奎总是能在村里干最俏的活，像什么看青，记账，反正都是挣最高的工分，干最轻巧的活。

　　我也听见有很多人背地里叫三奎叔是王八，也有的人说三奎叔是活鳖，整天戴着一顶绿帽子，可是我看三奎叔不经常戴帽子，就是戴帽子也是黑呢子的或是蓝呢子前进帽，也没有带过绿色的军帽。当时戴绿军帽很时尚，有很多的人为了戴绿军帽不顾被判刑的危险在大街上抢军帽。我就纳闷，三奎叔也没有绿军帽，也从来没看见他戴过绿帽子?我们在捉鱼的时候，有时候也能捉到小乌龟，我们也有叫王八或是叫小老鳖的，可是三奎叔怎么会是王八？有了上次关于破鞋的事情，我再也不敢问妈妈了，就一直在心里觉得这是一个难解的谜。


　　这几天村长特窝火，看什么都不顺眼，在家里不是打鸡就是骂狗，搞得家里是鸡飞狗跳，还到处找碴和老婆干仗，老婆一直就在村长面前低眉顺眼的，这下子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老鳖钻灶坑憋气带窝火了，处处陪着小心，还是不能遂村长的意，气得这老娘们只能拿孩子煞气了。

　　村长在村里有很多的干女儿，逢年过节，总有很多人把家里的好吃喝给村长送去，谁家杀个猪宰个鸡鸭什么的，总要挑最好的肉给村长送去，或是请村长到家里来吃肉喝酒。村长几乎经常是吃的油嘴巴舌的，可是好东西这么吃就是不长膘，人还是长得像一个螳螂似的，干瘦干瘦的，大家伙背地里就说村长是吃肥了走瘦了。当面都村长村长的叫着，背后都叫村长是骚泡卵子，就是骚猪的意思，我们那地方都叫留着配种的种公猪叫骚泡卵子。我也曾偷偷的看过村子里的猪配种，村子里的那头骚公猪可比村长胖多了，我就看不出来村长有哪些地方长得像村子里的那头骚公猪，为什么村里人背地里都叫村长是骚泡乱子。

　　村长在村子里说话是绝对的权威好使，无论什么事就是他一个人说话算，别看村长没念过几天书，大字不识几个，可是办起事来还是蛮有力度，脑子也灵光。有一次，上级来检查学习老三篇的情况，村长正坐在桌子前两眼紧紧地盯着报纸看，别人提醒他说，你把报纸拿倒了，他说，你瞎说什么，这是拿倒了么?你没看公社的领导来检查么，我是拿给领导看。

　　村长不光脑袋瓜子活络，办事的力度也是快刀削萝卜气力咔嚓，对上级的指示贯彻也是一点不打折扣。上级刚刚开始号召火葬，村长立马就在村子里开始推行起来。当时正赶上村子里有一家死人了，村长就火燎屁股似的直奔丧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承诺将来自己的老妈死了也火葬。毕竟是刚刚开始实行火葬，很多的农村人的观念还是难以接受，就侥幸起大早偷偷把死人土葬了。村长见自己说话没有力度没有得到贯彻执行，就再次找到丧家，让把土葬的人拉到火葬场火化。村子里很多的人都上来求情，说已经人都入土了，古语讲入土为安，下不为例算了。

　　村长就是坚持原则，你自己不起出来，别怪我不讲情面掘你家祖坟。当时人们以为村长就是说说而已，丧家也就没当回事，没想到，村长真的就找几个知识青年，把这家的坟墓给挖开，把尸首当场就浇上柴油点火给烧了，连村长的老妈来都没能阻止得了，村长对老妈说，也是对村里人说，等你死时我也炼，从那以后，村里再也不敢有人违拗村长的意志了，村长就是村里的最高权威了。


　　哑叔年轻的时候，长得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只要哑叔不开口，走街串巷赶集上镇，回头率还是相当的高，颇能吸引女人的眼光颇有女人缘。哑叔能写会画，不论厚厚的小说还是薄薄的小人书他都能看懂。哑叔会写身边人的名字，到生产队干活会自己记工分账。哑叔心灵手巧，不光会编筐编篓，还会用烟袋油子草编草帽，编蝈蝈笼子。经常是哑叔到地里干活回来，就会给我捉一只蝈蝈用豆叶包着，然后扯几根烟袋油子草给我编一个蝈蝈笼子，那蝈蝈就在哑叔编的蝈蝈笼子里叫个不停了。村里人都说，哑叔真是太灵了，就是不会说话，可惜了了。

  　 哑叔本来应该是有女人的命，我们家是村里日子过得很殷实的小康人家，家里有良田好几十亩，还有一挂大车。我的一个大伯父还在伪满当警长，那真是在村子里一跺脚就全村乱颤。大伯父一个人就娶了两房媳妇，我的两个大娘经常争风吃醋，他们俩为了争伯父宠爱打了一辈子，到最后死了都不肯同穴，连他们的孩子之间都拒绝往来，这当然都是后话了。

　　爷爷也供父亲读到了大学，给父亲娶了媳妇盖了房子。本来也想给哑叔娶一房媳妇，甚至连娶亲的日子都订好了，虽然彩礼不菲，但爷爷也是不遗余力。哑叔也和女方相锅亲打过照面，过节还接过来到家里串门吃过饭。女方是一个穷人家的女孩，人长得还算周正，模样有点像现在的小白鞋。女孩很喜欢哑叔，因为哑叔在他们村子里扭过大秧歌，哑叔是压大鼓的，那一副驾是秧歌队的佼佼者，就相当于现在的春晚压轴的大腕。哑叔扭小生，画上脸，穿上宽袍大袖的戏装，举止间风流倜傥，顾盼间眉目传情，一对情人的生死爱恋就在这一阵热烈火爆的锣鼓唢呐声中被哑叔演绎得淋漓尽致。每年的正月，哑叔都要随镇秧歌队走村串乡，身后都有很多粉丝，也牵动了很多少女多情的目光。没想到这时候村里开始了土改，不光伯父被镇压了，父亲也成了富农大肚子，家里的家产都充公被平分了，当时在农村，家庭成分可是一个大事，哑叔的婚事也就黄了，哑叔就注定一辈子没有女人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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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永红

文字不错，贫困也是一种美啊。问好！

心路旅程

最初由 吕永红 发表
文字不错，贫困也是一种美啊。问好！

感谢你的回帖，我不知道贫困有什么美的

田瞳

请注意排版要求，段落之间要空一行。

脂砚

哑叔和小白鞋，都是那个时代不幸的人，通过人来写那个时代的不幸，读来酸酸的，字里行间透着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