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
一个黑少年在院在里无聊地重复着把一个大鼎举起又放下,这种简单的游戏显然他已经厌倦了,他应该去寻找新的刺激,叔叔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抛向他一坛烈酒,他扬起脖子,淋漓的灌着,只见硕大的喉骨上下蠕动,片刻,一坛酒就干了,他长叹一声,铁一样冷峻的面庞,烧成了青铜样的古色,迷离的眼睛发出吃人的光,本就重瞳的他此时就象一个天神,浑声散发出咄咄的霸气。他按照惯例恨恨的把坛子砸向墙角的那只张口的石狮子,坛子干脆的粉身碎骨爆破了,惊飞了古槐上那只偷窥的秃鹰,他瞥了瞥案板上宰掉的生彘和一盆盆整齐摆放的猪血,嘴里哼着他自己编的那首只有一句歌词的歌“力拔山兮气盖世”,进屋去了........
从此他不再每天听从叔叔给他安排的功课,每天重复的举一个大鼎或者拿那些刀呀枪样的破玩意儿耍弄,一觉到三竿时分,吃足酒,吃足肉,吼叫着那支自己唯一会哼的一句歌,苍苍的,悲悲的,时尔如雷震耳,时尔河泣诉,高一句,低一声的声音在那间高大巍峨的“楚风堂”里回荡,夜幕沉沉,堂前槐树上的秃鹰照例高大的蹲着,用凶狠锐利的光搜寻着恰当的时机,随时准备俯冲下去,叼走案板上肥腻的猪肉。
叔叔在院子里踱着步子,听着黑少年鬼哭狼嚎的歌声,捋了一下坚硬的胡须,顺手拿起案板上凝结着血的长匕首,重重的刺穿肥肉扎在案板上,转身急步走入大堂,秃鹰们旋即一拥而下,直扑案板,残忍的撕扯起来。
“你是怎么了,羽儿!不练功夫?”
“我要学万人敌”
“好”
叔叔从墙上的暗道里拿出一捆书简,“此万人敌!”说完转身出去了。
黑少年停止了歌唱。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那些凶残的鹰整日间蹲在树上,期待着他们想要的。
终于那歌声又响起来了,只是比先前更加响亮了,庭院的墙外已经堆起了小山一样的骨头,那匹比少年还黑的马就在不远处悠闲的吃着草,日头幕浑浑的,风也不冷不热,只有秃鹰偶尔扑腾的声音回应一下那单调的歌声。 正巧叔叔骑马归来,远处的黑马看见它的好朋友来了,高兴的嘶叫着跑过来,两头畜生亲热着用头摩擦着对方的身体。叔叔大步跨入厅堂。
可读书?
诺!
沉默片刻。
复唱。
为何整日高歌?
力可拔山,剑可敌十,书足可用。
叔叔饮干一碗酒,出去了,他望着深秋的苍山,神情冷峻的象此刻的天空,让人不可琢磨。
歌声一直唱在半夜才中止了。
阳光恢复了它的阳刚,放射出耀眼的光辉,两匹畜生也活泼起来,纵情的奔跑追逐,厅堂不再阴郁,象吃饱喝足的汉子精神抖擞,枯黄的远山似乎要长出绿色,让人难以分辨这是深秋还是初春。
锦帽短装,长刀披挂,雕弓利箭,整装待发,这是很久很久以来的再次出猎。马行百步,忽然,几只老鹰叫了几声,展开长膀,盘旋于庭院上空,这让少年十分不满,他讨厌这中小人一样的趁虚偷袭,弯弓连射,惨叫连连,天空乱作一团,少年得意的扬鞭疾驰,把老叔甩在了后面。
耳边的风声雄浑的唱着,马鞭愉快的打着节奏。
胜利属于强者!夕阳时分,黑马的头上悬挂着7只兔子,10只山鸡,马背上驮着一匹带长角的野鹿和一头健壮的野猪,叔侄二人雄赳赳坐在雄赳赳的马上一步一步走来,西天一抹淡淡的彩霞映照着茫茫群山,这是隐居以来很久很久都没有的一次痛快了,叔叔告诉侄子,今晚痛饮!
远处大道上出现的队伍惊扰了他们的豪兴,大旗飘飘,浩浩荡荡,黑压压一趟,绵延不绝,长戈整齐的密密林立,仿佛受到惊吓的刺猬那坚硬竖起的毛,八匹马拉着一辆大车,空中悬着一个黄色的华盖,有一肥肥的老头仰在里面,左右均被铁骑围着,被队伍夹在中间。叔叔示意少年下马隐藏,少年不解,但只好听从,叔叔小声道:此秦皇嬴政!灭六国,建阿房!四海莫不从也!
归去!
夜痛饮,食肉许多,言及今日事,少年出一言:吾定取而代之!叔道:狂徒!
历史不会停止前进的脚步,一切在悄然发生变化,世间没有绝对的永恒,包括日月星辰,包括生命。
也许是运气,也许是天生之神力,也许是奇怪的重瞳,他实现了酒后的狂言。
破釜沉舟的断决,长枪横扫的无敌,鸿门设宴的大度,号令天下的爽快时常让他放肆的豪笑,因为现在天下是他的了,而他就是力拔山,气盖世的西楚霸王项羽,人莫敢以目对视的霸王。
沛公,不足话下,只是最近心情好,沛公的乖顺激发不了他的斗志,一只不吃人的狼,且当是一条哈巴狗吧!
英雄需要刺激!天下无敌是英雄的悲哀,一个强大的征服者需要的是腥风血雨,渴望的是战斗,可如今,谁是我的对手呢?真后悔前日把顶撞我的那家伙烹了,要不然还可以斗嘴玩,连亚父也不怎么教训我了,真有点不习惯。项王一个人独坐帐中,饮着闷酒。夜晚太长,而白天也太长,想到这里,越觉得烦闷,信步走出帐子,夏夜的天空,星汉灿烂,的确可以让人舒口长气,耳听那边士兵划拳声无比喧闹,便好奇的走了过去,顿时,士兵全如木鸡样惶恐的呆立着,夏虫也屏住了呼吸,这突然的寂静,令他很是气恼,刚才的兴致荡然无存,仰天长叹一声,难道我是鬼吗?等回过头时,地上只剩下篝火熊熊。此时他...............哎!只好苦笑了两声,热蚂蚁般徘徊了两步,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映着星光的眼睛顿时闪耀出孩童的光...........
项王径直去了虞姬那里.
项王进来时,虞姬正要卸装,乌云的长发散乱开来,一双倦懒的眼睛独自观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一件薄纱披在雪一样的炯体上,仿佛是故意为了反衬那无暇的肌肤,富贵的娇体透过纱裙诱惑着狂跳的红烛,项王掀开帐子,摇曳的红烛被突然的冷风惊吓的打起了冷战,险些熄灭了,虞姬惊喜的眼睛在羞涩的脸上就象是两支火把,快半月项王没有来这里了,连忙迎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山一样的躯体,纤细的玉手抚摸着结实的胸膛,雪白的手在冰冷的黑绸上贴着,虽然项王很久没来了,但她还是那么激动,因为只有在他的胸膛里才是最安全的,只有他的胸膛才能恰当的安放那颗的高贵的心。项王的心里好像跑来了一只兔子,毛茸茸的,孱弱让人没有理由不怜爱,项王轻轻抱起了虞姬,如同捧着一条圣洁的哈达,虞姬睡在他的手上仿佛荡着秋千,红烛安静的燃烧着,放出呼吸一样微弱的热,流着泪一样的血,豹皮的床正展开臂膀热烈的欢迎百媚千娇的美人和功无不克的英雄激烈的对决。
30年河东兮30河西,风起云涌兮星斗移,十面埋伏兮怒发上,四面楚歌兮别虞姬!别虞姬兮泪.....如.....雨!
帐外横七竖八的躺着甲胄不整的兵士,分不清那些是死人,那些是活的,篝火冒着残存的烟,清冷的月亮在乌云的缝隙中躲避着寒风,可是仍然时不时偷偷掀开帘子看这惨烈的战场,然而胆小的它慌忙又藏了进去,草地被血和露水浸的很潮湿,远处的战马孤零零的站着,不住的打着响鼻,借着月光喷出一团一团的白气,血腥的味道充满整个旷野。
半夜了,帐子里的灯还亮着,项王大口大口的吃着盆子里的牛肉,桌旁散落着几个头颅一样大的空酒坛,他边吃边喝,坚毅的脸上血迹斑斑,发髻疏松,有一缕正好垂在右眼部位晃来晃去,他右手端着粗碗迫不及待的猛喝着,右手同时一下拨过了那讨厌的头发,这缕头发就象领导开会他说话,领导夹菜他转盘,领导停牌他自摸的不识事务者,一而再,再而三的扫扰着项王食兴,项王依旧边吃喝边拨头发,酒从嘴角流洒出来,弄的胸前的铠甲一大片湿,虞姬坐在桌子的对面深情看着这个可爱的王,她突然觉得此夜真浪漫,周身包裹着一种久违了的安全和平静,往事一幕幕涌现,他总是象一个小孩,需要人照顾,感冒了总要人监督才肯吃药,他总是那么的不计小节,鸿门宴上要不是亚父拦着,非要和项庄比剑,他做事总是那么的简单直接,巨鹿之战一声令下,就把那么多的战船全砍了,每次打仗总是冲在最前面,手下拦都拦不住,还动不动瞪大个眼睛,他脾气总是那么的直和大,哎,说了多少次了,还是改不掉,把谁都当兄弟,心不设防,可是即使这样,我却认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虽然他的固执和豪爽让他欠缺了一点温柔和君子风范,可是假若温柔了,他还是我心里唯一的男人吗?当他叔叔领着他第一次来到我家时,他象门神一样立着,眼睛只是朝外看,问一句说一句,可就是那一次我遍认定了他,他是最为特别的,他是最最让我动心的,妹妹说他的眼睛很凶,这种人冷酷无情,杀人如麻,别人也说,可我从来都没有害怕过,每次当他盯着看我时,我感觉两池温泉环抱着我,此时,我笑了,他也一笑,有一次,我问他,是你惹我笑了,还是我惹你笑了,他一本正经的说,我先惹你笑,你再惹我笑.这样的言语也只有项王才有,而项王就是我的,而我就是他唯一的虞姬.虞姬用手支着削滑的下巴,痴痴的欣赏着他憨笨的男人,她想笑,但害怕惊扰。
虞姬!虞姬!快拿刀来,这头发真讨厌,我要把它割掉!
项王终于大叫起来。
虞姬的香气飘到了项王的后面,她打开发髻,拿玉梳细细的理着,平时总想每天为大王梳头,可项王总嫌麻烦,还说男人嘛,何必如此,这次项王却安静的配合着虞姬,乖的象一只羊羔停止了吃喝,
虞姬,你梳头没想到这么好?
虞姬认真的别上发簪,端来水,为项王擦洗着血迹,
虞姬你为什么不问问战况?
因为我有项王.
项王哈哈大笑,
虞姬,自从你和我成婚之日还未曾对饮,今日能否陪我喝一碗.
虞姬菀尔,道:就怕项王不是对手!
左右!左右!上点心!项王吼道.
虞姬忙道,我要吃肉!
项王大惊,定定的注视着这个调皮的女人,迟疑着取来筷子,
虞姬不曾动手,只深情的注视着他的眼睛.
项王不解,看看门外,看看屋里,略有尴尬.
我要你亲自喂我?
言一出,项王顿时酒气上涌,眉头紧蹙,低头掩饰铁锈一样的脸.
片刻的沉默让他除去了锈斑,
你知道我的脾气的.我们喝酒吧.
虞姬点头说,好.
项王和虞姬一样浅浅的押着酒.
粗壮的蜡烛下堆起了厚厚的油,而光却越来越亮. 冷风窜过缝隙钻了进来,烛光如同一位腰肢柔软的舞女,尽情的律动,更声响了三遍.
虞姬发现项王异常神情严肃,突然他走了过来,紧紧的抱住了虞姬,冰凉的铁甲帖着柔白的丝纱上,虞姬桃花的红晕滚烫着埋在宽大的胸脯里.
我们就要分开了.
我知道.
我已经让我最信任的将军郑安买通了刘邦一位手下,你可以安全突围.哦对了,把软猬甲穿上.
你呢?
相信我,我是项王!
我信.
不早了,你们去吧!快点.
没等虞姬开口,项王向外边吼道:
命令将士,吹起号角,杀出去!
项王已经跨出了帐子,外面人喊马叫,战鼓雷雷,有一个声音刺穿了所有杂乱:记住........
大王,前面就是乌江,对面就是江东了,
一个士兵高兴的喊着说.
黑色的江水怒吼着,拍击着岩石,一艘艘渡船就停靠在岸边,项王骑着那匹千里马,手握长枪,看了看那面破烂的大旗,远处追兵已经象马蜂一样涌来,马蹄声越来越响,他的嘴紧闭着,风把红色的头撄吹的象一朵盛开的花,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红霞绚烂,圆月淡去,风捎来了虞姬的笑脸和泪珠,
他生平第一颗泪珠也滚落了下来,
远处的黑色在迅速的扩展,而项王依然纹思未动,兵士们知道项王的脾气,莫敢言.
10米开外,密麻麻排来了厚厚一层敌人,个个屏息观望,象在等待着一个炸弹爆炸.
项王铿锵讲道:人固有一死,怕死不是英雄,连女人都不如,丈夫痛快生来,痛快死,苟且之行,鼠且鄙之,况楚人乎!
敌阵开始骚乱.
复吟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虞姬虞姬!虞姬虞姬!
疯狂的敌人乌鸦一样争先恐后的压来,撕扯着项王的尸体,赤泉侯抢到了他的头颅,惊异的说:原来项羽也会掉眼泪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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