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描述英国历史的特性时,19世纪的历史学家Edward A Freeman说,比起法国与德国史,英国史具有更强的连续性,它缺乏那种扭转全国情绪的突然性的革命事件,也使英国人更好地保持了传统。重温过去一个世纪的中国历史,它最显著的特性之一即是强烈的断裂感。即使在“告别革命”的1990年代,眼花缭乱并常常是猝不及防的社会变革,仍使我们强烈地感受到中国社会正在发生急速的、不连续的变革。但是,当我们看到《时代》杂志在十六大期间匆匆出版的中国专刊的封面(在这幅政治波普风格的画面中,意气的风发的工农兵变成了手持移动电话的商人)时,我们意识到对这种社会变迁,旁观者与我们自己的理解一样浅薄。表层的迅速流动常常与深层的僵化静止并行不悖,他们以极度矛盾的方式共同呈现出来。就像我们对于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它的理论基础是唯物主义的,相信物质决定一切,但在20世纪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意识形态的争论——秉信信仰可以超越所有困难。
据说是卡尔·马克思发明了"历史的垃圾桶(Dustbin of History)"这个词汇,它用来收纳种种曾经盛行一时的谬论。好了,我们已经捡拾了足够的垃圾,现在要倾泄掉,以便开始崭新的旅程。你看,我不由自主地再次使用了这种陈腐观念,只有在极偶然的时刻,我们生活才可能崭新地开始,因为生活总是具有连续性。我也很难相信,我们真地能抛弃掉这些垃圾,即使我们抛弃了这些,新的垃圾也同样会产生。人性的令人厌恶也迷人之处就在于,他可能明知这是错误的行径,仍无力消除。在某一时刻我们可能充满理性,对自己的过去与未来清晰无比,很可能在另一时刻,就遗忘掉所有的承诺与誓言,不可理喻。所以,我们认为将人简化成"经济动物"、"政治动物"或是"非理性动物"都是片面的,他们总是自相矛盾,自我否定,这确保了人类社会总是通向一个我们无法预料(可能是灾难,更可能蕴涵无穷兴奋)的结果。在讲述了中国与我们自己的种种矛盾之处后,对于2003年的最大期望在于我们能够学会与自己的矛盾相处。尽管我们对于这种可能性抱有怀疑,但此刻仍会乐观而理性地说,欢迎进入20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