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算老大

李幼谦

　　 我算老大
　　　　　　　　　　　　　　　　　　李幼谦

　　他不愿到工业路来，一来就堵得慌。不是路堵，当年车水马龙的这一段路，现在甩颗手榴弹都炸不到人，出租车开100码也没问题。

　　他心里堵：企业出售，职工买断，集体姓私，红旗单位变了名字，他这个当年的劳动模范像被踢出门的儿子，爹死娘嫁人，家是别人的了。

　　今天送乘客到这条路，回来开慢点，听说改电子管厂了，看看啥样子？

　　有两人上了车，指向老厂。问找谁，一个人说去提货，然后到南京，出双程车费。另一个人让他别多嘴、别按喇叭。他庆幸回头路没空载，可以把车租费赚足，只是蹊跷，喇叭不响，奇瑞车和司机都成了哑巴。

　　望进去，旧貌换新颜了，还是有钱好啊！大铁门也换变成电子感应门了，闪着红灯无声无息打开来，门卫也是新面孔，靠在门框上呆望着，任凭小车长驱直入。厂里空荡荡的。哦，星期天，大概，老板吃饭去了。

　　今日也是他们在劳务市场招工的日子哩。早上儿子要报名费，说这个电子管厂是港资企业，待遇不错。他气不顺，顺手抢过儿子手里的招生简章：不准去！老子出厂儿子进，就因你多读几天书？老板有钱，想打发谁就打发谁？想想收买谁就收买谁？没门！扫马路也别给资本家干活！

　　开进过去的喷漆车间，在自己往年工作过的翻砂车间隔壁，墙漆得雪白，做了天花铺了地砖，连油漆味也没有了。一条流水线的架子已经成型，墙角码着几个箱子，上面全是外文，被他们迅速地搬进车尾盖好，还剩一只放座位下。

　　司机说可以放副驾驶座位，免得挤。一人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让他废话少说。他突然增加了几分怀疑，更不安的是，到门口时厂警上来了，坐到他身边，叫他快开。他明白了，这是一起预谋盗窃案。

　　放过犯罪者也是对人民的犯罪，可面对三个板汉子，只有智取了。他老好巴巴地听他们一路吆喝：“开快点！对直……”突然有了主意，乘机加大马力。

　　车轮滚滚，飞驰向前，猛然急刹车，三人没提防，都往前一撞，昏头转向之时，他已开了车门，跑进了路旁的郊区派出所。
奇怪，民警出来时，三人居然稳坐车内，被叫进屋子里还理直气壮，说他们是新厂的人，因为仪器不合适，老板要他们运到南京换，犯了什么罪？

　　司机头晕了，头上汗珠如雨，难道报错了案？年轻民警急着到丈母娘家吃午饭，怪他多事，就要放人。他不依：“为何厂警擅离职守？没人时拿设备出厂也不合规章制度啊。”

　　小警察大嘴咧得像盛开的荷花：“人家私人老板，想怎么办怎么办，你算老几？……”

　　“我算老大！”司机理直气壮地说，“在这厂里干过二十年，企业的保卫制度还能不懂？”

　　那三个人一起攻击他：“现在你又不是这厂里的人了，还抱着老黄历哩，谁给你发奖金？”

　　说着往外走，骂骂咧咧要换车。司机慌了，想起口袋里的招生简章，掏出来一看，有电话号码，给年纪大点的民警借电话：“你们不能铁路警察——各管一段！来咱们这里投资的，大家都有义务协助他们，起码不能让人家受损失对不对？”

　　年长的民警不语，接过来翻看着。年轻民警更不耐烦了：“你这个人怎么胡搅蛮缠？耽误了时间才让人家受损失哩！你还真是太平洋警察——管得宽哩！”

　　“怎么是管得宽呢？即使他们说的是真话也不行！不管哪个办企业，不能只认‘钱’字不认‘理’字对不对？照这样管理，企业没开张不就垮台啦？……”

　　他突然不说了，年长民警拿着那张纸拨电话了，打的就是那个电子管厂的招聘点，放了电话，赶紧出门。那三人正拦下一辆车搬设备哩，听到“都给我进来！”的喝斥，一个个变成了青砖脸。

　　香港老板风驰电掣地赶来，他正请装设备的技师吃中饭，想不到一个门警回家吃饭了，另一个门警勾结外人坐监自盗，不是司机警惕性高，他四十多万元的设备就玩完了。于是拉着司机的手一个劲地道谢，还让他给厂里当保安或者当司机，申明待遇一定胜过开出租车的收入。

　　司机说：“我不来，我有饭吃。”

　　“你是这厂里的老人了，应该对这里有感情的呀！”

　　“正因为对老厂有感情，不忍心车间长出草来。但这不等于对新厂有感情，” 他实话实说，“只为让你们好好赚钱，让国家多多收税，我尽一个市民的职责罢了。”

　　再给他两千元作酬谢，他也不要，老板更感动：“想不到，贵市人人都自觉创造投资环境，将来一定兴旺发达啦。老兄贵姓，留个名字吧，我要登报致谢的呀。”

　　司机摇摇头：“免贵免谢，我只能说我姓工，工人阶级老大哥，没有文化有觉悟。”

　　老板钦佩地笑了：“我懂了，是金子到哪里都发光，老大哥呀，国家的栋梁啊！”

　　三个罪犯嫌疑人低头了。埋头不语的，还有那个年轻的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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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这不是现实，这是一些人的生活理想，能这样生活的人我觉得也是幸福的：）

李幼谦

是批评我还是表扬我呢？
我是觉得小说是寄托作者理想的，所以总该给人点希望。

心语

怎么说呢，觉得面对一个新事物，人的心理转换吧，那是价值观在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