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枫落吴江 于 2016-5-12 08:58 编辑
一块地的故事为通俗切题,改此题目
明代嘉靖44年,大奸臣严嵩贬为庶民,赶回江西老家,儿子严世番被杀。操刀清除严嵩的,是同朝宰相徐阶。由此,徐阶一跃而为一代名相。但是,就在明代,人们就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大奸大恶的严嵩回到家乡,倍受乡亲的尊重。而名臣徐阶回到华亭(上海松江县)老家,乡里怨声载道。徐阶的学生海瑞到江南当巡抚,案头就有许多状告徐阶的案件。其中之一,就是“官绅跑马殃民”。
上海松江城外,有一座小山,叫佘山。山脚下,有个王家庄,王六保和妻子朱氏,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生活在这里。他家种三亩薄田,大雨天,山水冲下来,一片汪洋;晴天,取水不便,好闹旱灾,所产粮食有限,一家人衣食不继。山上的山民种有茶树,收入倒也不错。朱氏说,我们的田地,也种上茶树吧!王家庄七八户农户,情况差不多,他们一拍即合,把三十多亩水田,全部改成旱地,种上了茶树苗。茶苗长了一春,齐膝盖那么高,就来祸了!徐阶的三儿子徐琮,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庄上,说:“种茶苗的那块地,县府征用为民团的练马场。地上苗木,快去清理。村里的鸡犬,不得到那里走动,以免使训练的马匹受惊。”说罢,将一张盖有华亭县县令大印的红头文告,贴在村里土地庙的墙上。
晴天霹雳!农田征用,村民的衣食饭碗不就砸了!王六保哀求说:“徐公子,这些田是我们的祖产,拿了去,我们的老婆孩子就得饿死。请高抬贵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公子的脸一横:“这是县府的命令,你想造反吗?当今,倭寇频繁骚扰,我们沿海深受其害。加强战备,势在必行。辟一块练马场,是为大家求安定,谋福利。谁对抗,以私通倭寇论处!”说罢,马头一勒,扬长而去.
这张文告,使王家庄处于恐怖之中。什么“练马场”!还不是徐阶吞并土地的借口。徐家几十万亩良田哪里来的?还不是用权势诈骗来的。倭寇之乱已经平息多年,徐家又利用它来坑害百姓。王六保和种茶树苗的几家人家商量对策。他们把家里的妇女儿童组织起来,轮番守望,见到徐家的马队过来,妇女儿童就躺倒在茶树地里。马队总不至于在妇女儿童身上践踏过去吧!
守望到第四天下午,二十多人的马队来了。马蹄得得,尘土飞扬。担任守望的朱氏。一声唿哨,妇女儿童奔出村子,到茶树苗地,一个个躺在垅间。七八家妇女孩子,二三十个人,横七竖八躺着,人太少了,稀稀拉拉的,一点也不起眼,根本挡不住马匹。
徐琮见了这些妇女儿童,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突发奇想,地里有人,不更有了实战的气氛,马队可以展开一次实战演习!他手一挥,二十人的马队冲进苗圃,转着圈,肆意践踏。不到一顿饭工夫,三十亩茶树苗被践踏得稀烂。马是畜牲,不全通人性,它们见人阻拦,就肆意踢蹬,三十来个妇女儿童被马踢得鼻青眼肿,身上的衣服也被撕得破破烂烂。王六保的老婆朱氏,伤势最重,脸腮肿胀,她拉扯着孩子,不成个人样.
王家庄一片痛哭声,伤痛,心痛,受凌辱的凄楚,万箭穿心。破破烂烂的一群人,相对流泪直呼苍天。他们扶老携幼,一瘸一拐,来到华亭县衙门前,高呼冤枉。
县衙的捕快、差役在大门外,手拿棍棒,如临大敌。一面将村民驱散,一面口传华亭县县令的命令:徐三公子,征地练兵,保家卫国!王家庄村民,为一己私利,对抗爱国之举,无理无德.
县衙告状受挫,村民们租用了三条大船,男女老少挤在船上,到二百里外的苏州府告状,结果,跟县衙门前演出的一幕一模一样。村民们碰了一鼻子灰回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们只好拖儿带女坐到了徐阶家门口,你不让我们生活,我们就只能死在你家门口了。
宰相府前,徐三公子横眉怒目,对村民大声训斥。他走到朱氏面前,朱氏的孩子骂了句:“断子绝孙的徐家人”。徐琮听了,伸手就是两耳光,孩子的脸打肿了。朱氏上前抱住了徐琮的脚,哭叫着:“我不想活了,给我一条死路吧!”徐琮飞起一脚,把朱氏踢倒在地,众恶奴一涌而上,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朱氏一下就咽了气。徐家的家丁强行将农民驱散。
宰相的家门口出了人命!华亭县的乡绅秀才气愤不过,前来慰问王六保,还为王六保写状纸,凑了些银两叫他去华亭县衙和苏州府告状。士绅们还把“徐乡绅跑马殃民”的经过写成“揭帖”,在华亭县城和周边县府散发.
王六保的诉讼,县府都不予受理,称:徐阁老所办之事,为国为民。王六保等村民纯属无理取闹,咎由自取。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来王家庄的村民只能逆来顺受了!
事有凑巧!这时,朝廷三品大员,名震天下的海瑞来到了苏州,巡抚江南。
海瑞举人出身,虽然低学历,但是办事高水平。因为耿直直言,数度得罪大员胡宗宪,严嵩和嘉靖皇帝,他被徐阶一手提拔为户部尚书。隆庆皇帝登基后,徐阶告老还乡,海瑞在朝廷上,使许多同事,包括皇上,感到不舒服,但是又奈何他不得。怎么办?派他到江南去,那里不太平,叫这位重量级人物镇守,把地方上的豪强摆平了。
海瑞到了苏州,他首先接到的,是王六保的投诉。他问清了案件的来龙去脉,不动声色,驾一条快船,前往华亭而来。
海瑞到访,徐阶吃惊不小。他告诫家中老少,一切看眼色行事,切不可胡来。三公子徐琮靠老爸的福荫,有五品尚宝卿的官衔在身,孙子徐元春,承祖荫,也有锦衣卫千户的虚衔,两个人身穿官服蟒袍,出门迎候。徐阶穿着灰布长衫,平民装束,坐在厅堂上等候。
海瑞上岸一看,徐家果然不同凡响。屋宇轩昻,连绵了半条长街,高墙之内,树木苍翠,高深莫测。他跟徐阶儿孙,一一拱手行礼。厅堂之上拜见恩师徐阶。
徐阶说:“海大人尊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休嫌待慢。”
海瑞说:“那里话来,学生前来拜谢恩师。”
“有辱尊驾了,老朽实不敢当。”
“恩师。这里只有老师和学生,没有官场的繁文缛节,只有情谊,不谈政事。
“痛快,海大人真是痛快。人们常说,‘各人头上一片天’。我徐阶头上有两片天,除了自己的那一片天,还有学生海大人给我遮风避雨的那一片天。痛快,痛快。”
“恩师,学生有一事不明。东南沿海,倭寇骚扰,民不安居,皇上也寝卧不安。华亭地处沿海,首当其冲。但是我看来,这里居室安宁,全无骚扰迹象啊。”
徐阶哈哈大笑:“海大人翻什么旧账册。倭寇荡平多年,匪首早已伏法。环宇安宁,哪里还有动乱的迹象。”
“没有了倭寇的骚扰,这里真是个‘衣被天下’的好地方了!”
茶罢,师生两人,到后花园赏花。海瑞说:“江南园林,曲径通幽,妙不可言。你看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池沼,遥相呼应,正应了一句古诗,‘青山正补墙头缺,绿树偏宜屋角栽’。恩师,如果在远处的那座山下再建一处别墅,恩师山居,那更可以领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美景了。”
一向深有心计的徐阶,竟不知海瑞在下套,随口应道:“那山叫佘山,虽小,景色不错。可惜我家的田产都在淀山湖边,佘山附近,没有田地,老夫倒是想去山下建别墅。但是,鼻子上的肉,拉不到嘴里啊!”
海瑞在徐府说说笑笑,平易近人。徐家人看来:海瑞,哪里有一点传说中的“刚峰”棱角?分明是一位“好好先生”么。晚上,徐阶大摆筵席,海瑞喝得酩酊大醉。徐家人把他扶上快船,他嘴里还在说醉话:“恩师,海瑞这次来拜谢老师,酒不醉人人自醉。下次,我以巡抚的身份来办官差。可要饶恕我不敬啊。”
徐阶见海瑞醉成了这样,怕路上误事,便叫徐三公子护送他到苏州。
华亭到苏州,一条清扬江,东风鼓帆,一夜工夫便到了。徐公子正要告辞,海瑞说:“徐公子留步,对不起了,这里还有点事情,跟公子有关系。请你耽待几天。”
随即上岸升堂审案,他把华亭县县令,苏州府知府一并请来。带上苦主王六保,审理“乡绅跑马殃民案”。
市民得知消息,都来看热闹。一个三品巡抚叫板前任宰相,这宰相又是他的恩师。海瑞真像传说的那样,是位铁骨铮铮的好汉吗?
差役齐声喝道:“肃静!”门外人群静了下来,人人拉长了耳朵,张大眼睛急着等待戏的开场。
海瑞端坐大堂之上,两边坐的是华亭县令和苏州知府。还有一个穿着五品官服的人坐在堂前的被告席上,这人就是徐琮。王六保站在大堂上陈述冤情。讲到与妻子生离死别的时候,声泪俱下,泣不成声。门外的老百姓有人呼叫:“杀人偿命!让徐琮抵命!”
坐在堂上的徐琮,翘起了二郎腿,脸上掠过一丝不屑的笑容,他对百姓的呼声全不在意。
海瑞问:“徐琮,王六保讲的是否事实?”
徐琮说:“是又怎么啦?向民征地,是县衙门的文告,公事公办,为抗倭寇练武。为国为民,何罪之有?”
海瑞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徐琮!一派胡言。昨天前宰辅徐公,亲口说,沿海倭寇,早已清剿干净,匪首伏法,海内安宁。这正是受难百姓,休养生息之时。你却节外生枝,征地扰民,剥夺村民生存权利,最终致死人命,伤及妇孺。如此不端,你怎配穿上那身官服。来人哪!把徐琮的官服剥去!”
徐琮料想不到,昨天的“好好先生”,今天是如此的威灵显赫。如虎如狼的差役像剥皮一样,把徐琮的官帽官服一齐剥去。“脱毛的凤凰不如鸡”,徐琮瘫坐在堂上,磕头如捣蒜,哀求海大人看在他父亲的面上,饶他一命。风从门外吹来,是冻的,是吓的,他蜷缩一团,索索发抖。
海瑞转身对华亭县令说:“你是华亭县的父母官,你是根据哪条皇令,要向百姓征地建练马场的,你的大印是怎么按下去的?”
县令下去,跪在堂前交代:“我一个七品县令,怎么惹得起徐家阁老啊!徐琮来说,他家老头子想在佘山脚下建别墅,但是那里没有闲地。我们两人商量了这条下策。望海大人体谅下官的苦衷。”
海瑞说:“官绅勾结,鱼肉百姓。此罪可恕,孰不可恕!”他转首又对苏州知府说:“此案并不复杂,王六保到府上告状,知府大人怎么推出不管?”
苏州知府面红耳赤,吶讷连声,说:“下官知错了,下官一定把徐琮送我的银两如数上交国库。”
海瑞最后判决,徐琮抢夺民田,致死人命,理应处于极刑,王六保及其他村民,归还农田,酌情抚恤,华亭县令和苏州知府,撤职查办。因为事涉朝廷命官,此案移交刑部核准。
衙门外的老百姓长长的吁了口气,有人还不过瘾,说:“惊天动地的案子,海大人三言两语就结案了。平时神气活现的知府、县令,一下就成了脓包?”
“这叫:‘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海大人敢于抬着棺材给皇帝提意见。哪个当官的不怕他?”
“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事情没有结束。海瑞通过调查,清查出徐阶侵吞的民田达四十万亩。他二上徐阶府,迫使徐阶退出侵占田地,赔偿农户的损失。又以徐琮为筹码,叫徐阶交出巨额赎款与抚恤金。他用豪绅家清查出的钱款,用来修浚吴松江和白茆塘,为太湖泄洪,造福后代。
说三道四:
古人的身份都很复杂,徐阶扳倒大奸臣严嵩,救海瑞于死狱之中,应该是个正面人物。但他在家乡拼命敛财,放纵家人不法,民怨沸腾,带着污辱之名去见阎王爷,史官写到这样一个人物,实在难于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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