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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我眼中的农具(之三)——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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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3 12:2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眼中的农具(之三)——锄

                     文/刘敬胜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名叫《悯农》的古诗在中华浩淼的诗海里算不上最绚烂和唯美的一首,可是,我敢肯定它绝对是中国老百姓最熟悉和人人都会背诵的一首。它在童年时的餐桌上被父母教育子女节俭的话语中被提及,被一代又一代人口对口的传唱和流传。当然,它从任何人的嘴里吐出来都是同一个味道,一股川味般火辣辣的呛人的真情。诗里描绘的画图是铅笔勾勒的一个简单的写意,却让我们体会了一个真真实实的从灵魂深处流淌的对农民的敬仰!当一个个馒头或者一块块面包咀嚼得麦芽糖的清甜在口中蔓延,满嘴生香,我们的眼中怎能不浮现出骄阳下弯着腰汗流浃背锄禾的辛勤的农人?我们的心中怎么能不发出“粒粒皆辛苦”的感慨?

  锄禾往往选择在正午的烈日下,锄掉的草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因为水分的缺失而死亡,这样,一个农业活动中最简单和惬意的农活变成了最辛苦的劳作,锄也因为与人同样承受了苦难变成了一个富有人情味的农具。

  说出来总觉得可笑,出生在农村,生长在农村的我最初对锄头的的认识竟然是从这首叫做《悯农》的古诗,而不是从锄头这个实物中得来。我五六岁时,三个哥哥都上了学,惟独我是个无所事事的人。哥哥们放学后写作业或者背书,闲得无聊的我就趴着看,跟着听。一天晚上,大哥背得就是《悯农》这首诗,我还隐隐约约记得那时名字不叫《悯农》,而是《锄禾》。大哥背得很认真,摇头晃脑像古代私塾的一位教书先生,我被他的样子吸引了,听得也比平时更认真。大哥会背了,我也跟着背会了。大哥听我背得很熟练,就给我讲解诗的意思。解释的第一个词就是锄禾。“锄就是一种农具,长杆的那种,禾就是麦苗,豆苗。”大哥当时的解释毕竟还很笼统,对于一个五六的孩子还是形成不了具体的影象。我问大哥:“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把麦苗和豆苗都锄掉呢?”幼稚的问话引得全家人哄堂大笑。“等一下我给你说。”父亲说完,跑到锅屋,一会儿,拿来一个长把的农具,立起来,头在下,把握在手中。“这就是锄。一个农村的孩子连锄都不认识,让别人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借助微弱的煤油灯光我看见那是一件全身都是铁制的农具(现在也有很多木把的):锄把长一米七左右,上端粗,下端细,底下有一个像鹅颈的弯脖向上折过来,连接了一个长十五公分,宽二十公分的有刃的锄片。弯折的角度大约四十多度,父亲说这种角度最适合人锄地的姿势,锄起地来也最省力。最好看的是锄的铁把,因为长时间的使用与人的手掌和衣脚反复的摩擦,再加上人体汗水无数次的浸润,锄把上反射出的一种黝黑闪亮的迷人的光泽和无法言喻的神韵,在微弱的煤油灯里颤动,恍惚间,它好像变成了一个具有生命的物体,在众人的目光中,它缓缓睁开闭阖的眼眸,给你一个宁静安详的目光,让你躁动的心也不由地跟着平静下来。如果你静静地谛听,几乎能听得见它均匀清澈的呼吸在空气中轻轻地流淌和蔓延,充满了整间屋子。整间屋子也跟着寂静了。

  一张锄因为与人的朝夕相处使它具有了不同于一般农具的生命的力量和一种后天养成的诱人的魔力。真是奇迹!

  我家有两张这样的锄,是父母结婚后置办的最早的两件农具。听母亲说买这两张锄花掉了两元钱,那是他们一年的积蓄。其中的一张锄把长,另一张锄把短了二三十公分。父亲使用长把的,母亲使用短把的,清晰和分明,父母从来没有混淆使用过。父母是地道的农民,种庄稼的好手,村里的人都这样评论她们。直到现在还是经常有人去问父母什么时候种麦子,什么时候点玉米,什么时候播豆子。也许是因为这两张锄是父母结婚后的第一件置办农具,同时也见证了她们结婚后抚养四个孩子的辛劳和在田地里辛苦劳作的人生经历,父亲对这两张锄就有了与其他的农具不一样的感情。父母把这两张锄放在堂屋中,而不是和其他的诸如镰刀,麦叉,木锨等等这些平常的农具一起放到锅屋里。每次锄完地,父亲都要用牛皮纸包好锄把,小心地放到他卧室的墙角或者床底下。可能父亲只有听到锄的均匀的呼吸和两张锄的亲切的絮语才能得到最好的睡眠,所以才这样吧。父亲睡眠的质量也确实很好,就像母亲说的,无论家中发生再大的事情,经历什么样的困难,父亲都能一躺到床上就能忘掉一切烦恼,“胡噜胡噜”地安然入睡。其实,世上的事情有些是讲不明白的,也没有什么科学道理,可是它却依然神秘地存在着。

  这两张锄在父母和三哥分家时,三嫂希望能要一张锄。父亲虽然不情愿,三嫂却非要不可,父亲没办法,只好给了三哥属于母亲的短把的那张。记得给三哥锄时,父亲有难过的眼神一直注视着手里的那张锄,像离开亲人一样的恋恋不舍,交给三哥后,又千叮咛万嘱咐三哥要好好用,别弄坏了。后来,不用锄了,父亲又从三哥家要了来,和原先的长把的属于他的那张锄放在了一起,被搁置在床底下。现在虽然不用了,可是,每年的开春,父亲还要把这两张锄用纱布打去表面的铁锈,在院子里按照锄地的姿势比画几下,然后,再重新包好,放到床底下。

  父亲对我们弟兄四个的教育采用言传身教的方式。他的教育往往与锄联系在一起。父亲一心想让我们弟兄四个跳出农门,在幼小的心灵里种下远大的种子。父亲不在我们面前念叨农民的任何不好,种地如何的辛苦,而是选择在最热的天气里,让我们扛上锄或者镢头跟他一起去锄地。那种近乎痛楚的记忆今天想起来依然清晰和深刻,它像一个警醒的烙印印在我的脑海里,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不仅仅是我自己,我的哥哥们肯定和我一样也拥有了那么一块难忘的印记。

  大抵是一个连知了都因为炎热和憋闷都停止了鸣叫的正午。昨天刚下过一场雨,因为强烈的阳光的照射,水蒸气使得空气又潮湿,又闷热。父亲给了我那把属于母亲的锄头,我跟在父亲的身后向玉米地里走去,那是一种郁闷的无处不在的躁热,头顶的草帽没有一点用处。我不敢仰头看天,一抬头,几乎透明的明晃晃的太阳就眩晕了双眼。来到地里,父亲一句话不说率先走进里中,齐腰的玉米苗遮住了腿以下的部分,只能看到他的上半身在玉米叶子的海洋里游弋。我只好也跟着走到地里。我没有父亲高,只露出肩和头,整个身子被高高的玉米像洪水一样的淹没和包围,呼吸在还没有锄地就已经变得急促,脸上早就被汗水浸透了,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最可恨的是不时有几棵个子高的玉米苗的叶子趁火打劫,划拉一下脸,被汗液里的盐份一杀,火辣辣地疼。手中的锄头也因为太沉,不听使唤,常常会走错了方向,焦躁让本就汗流浃背的我更狼狈不堪。父亲是一个非常严厉的人。父亲不说话,我不敢停止,即使无法忍受也只能忍受着。父亲不说你干活的快慢,只是你不能躲到地边的树阴下乘凉,你只需要站在日头下,站到玉米苗中不停歇的锄地。父亲不说回家,我只有在等待的煎熬中,好像和等待着慢慢被阳光榨干身体里的最后一滴水。父亲时刻关注着我,他不时回头看我,提醒我去喝水。直到我累得昏昏沉沉,甚至连说话都没有气力时,父亲才会喊我回家。说实话,那时我是恨父亲的,恨他心太狠,别人的孩子都是从地里往家撵,他却是从家中往地里带,有一次实在坚持不了,竟有了不想再做他的儿子的想法。

  中专毕业后的一天,我和父亲闲谈,他问我,小时侯带你去锄地时,你恨过我吗?我回答说,没有,我怎么可能恨您呢?父亲听完哈哈地笑着说,你小子,骗人的吧,就数你恨得我厉害,从你看我的眼神我就看出来了。其实看到你们热得快要晕倒的样子,我也心疼,可是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让你们经历一下磨难,不受点苦,你们怎么能长大。

  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人们总会追求更省力和省时的耕作方式,锄在灭草剂的出现后,减慢了它前进的步伐,或者说几乎停止了它前进的脚步。灭草剂的出现具有了一个划时代的意义,它改变了传统的思维模式,使锄草的方式由农具向药物改变,从一个人每天只锄一亩地到一个人每天可以打几十亩地的除草剂转变。如果全国的土地都使用灭草剂锄草后,节约的时间和人力肯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好东西总是吸引了更多人的青睐,从2003春天村里第一家用灭草剂,到2004年春天全村百分之九十多的家庭使用灭草剂,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普及的速度之快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发生在身边的真实的事情。

  前几天回老家看父母,顺便去看看地里的麦子。我看见一对七十多岁的老人,佝偻着腰,手里都拿着一张木把的锄,在麦田里锄草。当然,这也是我在地里看到的唯一的还在使用锄的人。也许因为他们年岁太大的缘故,她们锄上几下,就抬起头歇一下,然后再佝偻起腰身。我好奇地走到他们跟前问,你们为什么不打灭草剂?那样多省劲。老人回答说,灭草剂也是农药,吃了打过它的麦子对身体不好,还容易生病,吃起来也没有麦子的清香和甜味,都是残留的农药难闻的味道!

  我没有反驳老人,反驳本是多余,只是,老人的话却让我陷入了一个矛盾的思考。老人的话或许是对的,化学的东西总有些让人不能完全的相信,现在越来越多的查不出的疑难杂症和医学上无法破解的难题确实也给老人的话提供了一些佐证,可是,你又不能否认灭草剂所具有的锄头锄草无法相比的速度和效果。灭草剂代替了锄头和一些农药的使用是历史的进步还是人类给自己预埋的一个遥远的陷阱?我不知道答案,可能你和我一样也不知道。看来,这个历史的问题只有未来的历史才能回答!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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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3 12:46 | 只看该作者
记得散文作家李汉荣曾经写过农具样的乡土文章。刘老师的这些文章感情汪洋姿肆,情绪饱满。从文章中我可以看出,我们应该是同龄人,都有过农村生活的经历,对农村、农事、农人都有着非常朴素的诚挚感情。很喜欢你的这个乡土题材的系列文章。也谢谢你为我们奉献上了这么精美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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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3 13:36 | 只看该作者
最初由 范廷伟 发表
记得散文作家李汉荣曾经写过农具样的乡土文章。刘老师的这些文章感情汪洋姿肆,情绪饱满。从文章中我可以看出,我们应该是同龄人,都有过农村生活的经历,对农村、农事、农人都有着非常朴素的诚挚感情。很喜欢你的这...

谢谢范老师的阅读和点评!刚才看了散文作家李汉荣那一组文字  收获很多!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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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3 13:46 | 只看该作者
这个农具系列,确实写的汪洋姿肆,情绪饱满!继续欣赏,精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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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3 14:01 | 只看该作者
反映农村生活题材的文字,细腻质朴自然,喜欢,拜读学习!
6#
发表于 2008-4-3 15:53 | 只看该作者
记得散文作家李汉荣曾经写过农具样的乡土文章。刘老师的这些文章感情汪洋姿肆,情绪饱满。从文章中我可以看出,我们应该是同龄人,都有过农村生活的经历,对农村、农事、农人都有着非常朴素的诚挚感情。很喜欢你的这个乡土题材的系列文章。也谢谢你为我们奉献上了这么精美的文章!


有渴望你一次贴出来的急切心情,先生好文笔,收藏!


我的邮箱: mllyh1972@126.com       请刘老师最后能把你的这个完整系列给我发来,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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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3 18:23 | 只看该作者
继续欣赏朋友的厚实文章,支持精华!
8#
发表于 2008-4-3 18:50 | 只看该作者
继续学习欣赏这个系列,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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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3 19:35 | 只看该作者
敬胜的文字有深度,很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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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3 19:43 | 只看该作者
生活化的散文,细腻朴质,喜欢:)
11#
发表于 2008-4-3 20:20 | 只看该作者
继续欣赏刘兄的精彩系列。远握!
12#
发表于 2008-4-3 20:31 | 只看该作者
      

            锄

(很抱歉,以前收藏的,因疏忽,忘记了作者的姓名) 


  锄是乡间最常见的农具,在乡下,几乎每户人家的院子里都有一两把锄,或躺或靠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它一生的大部分时间会被人扛在肩上或握在手里,其余的时间,它守着那最不起眼的角落,沉默着过完自己的一生。
   
  锄的一生是寂寞的,幸亏还有人来陪伴。锄记得它第一次来到我家的时候,是跟着我祖父来的。锄跟着我祖父从几十里外的镇上翻山越岭来到我们家。锄还没有进我们家院子,就看见了我们家以前住的老房子。锄看见我们家的狗从院子里跑出来,快跑到祖父跟前时候,它又停下来。锄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我们家的狗已经到了祖父跟前。我们家的狗一到祖父跟前就停下不走了,它甚至停下来嗅了嗅祖父的裤腿。然后,它忽然绕着祖父转了一圈。锄最后看见我们家的屋檐,锄看见屋檐上长着一些草,锄叫不上它的名字,但锄看见它在风中晃动了一下,又晃动了一下。

  锄就这样跟着祖父来到了我们家。锄是祖父赶集时在镇上打的。祖父原先也在镇上打过锄。祖父的锄用的时间长了,就慢慢地消瘦下去。有一天,祖父终于不忍心再看它消瘦下去。祖父就决定再打一把锄。打锄的师傅,祖父很多年前就认识,很多年前,祖父打第一把锄的时候就是他给打的。那时候,他还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一转眼,就到了现在。现在,他已经是快60岁的人了。他就看着祖父。祖父也在看他。祖父说,老了。他也说,老了。他又说,那时候你才这么高,他指了指店里的伙计。祖父就笑,祖父说,老了。他又吩咐手下的小伙计给祖父打锄。他叮嘱小伙计,要用最好的铁。小伙计答应一声,忙去了。他接过祖父递过的旱烟,猛吸了一口,被呛了一下。他就把旱烟还给祖父,说一声,吸不惯了。
   
  祖父就又吸了一袋烟。一袋烟吸完,锄就打好了。祖父看着新打的锄,祖父不知道他还能握多久的锄。祖父就又看了一会。祖父开始在贴身的口袋里掏钱。打锄的师傅这时候又过来了。他说了声,算了,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锄了,以后再也干不动了。说完,叹一口气。祖父没有再坚持。祖父就拿起锄走了。走远了,他又看见铁匠铺红红的炉火。
   
  锄被祖父放在以前祖父放锄的地方,那里还有一把生绣的锄,一把撅头,一根扁担,一把斧头,一把镰。祖父的意思,是让它们互相见个面。祖父想告诉锄的是,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们要像一家人一样和睦相处。祖父特意把锄放在那把生锈的锄旁边。锄马上就理解了祖父这么做的用意。锄看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锄,又一下子闪过很多年前,锄知道它以前可能就是自己现在的样子。锄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变老,锄也会像它现在这样。锄的心里就很复杂。
   
  有几天,锄没有看到祖父。它的心里空落落的。它只要一听到祖父的脚步声,就会提起精神,但祖父到底没有朝它走过来。锄有一天看见祖父夹着一把斧头出门去了。后半响,祖父从外面回来,手里提着一根小孩手臂粗的槐树枝。锄第一次看见祖父把槐树枝锯成几尺长的小截。锄看见祖父在院子里生了一堆火,把刮光的树枝在火上燎,又沉沉地往下压。做完这一切,祖父走到锄跟前。祖父要给锄装上木把。锄这才注意到那把橛头,还有那把镰,原来都是有把的。
   
  锄这时候才成为真正的锄。锄就被祖父握了手里,锄能感觉到祖父的体温正顺着锄把一点一点地传过来。祖父的体温传到锄身上,锄就颤抖了一下。祖父似乎也感觉到了,他在心里说,过不了几天,你就派上用场了。祖父就又试了试锄,祖父似乎很满意,祖父就把锄放回了原地。
   
  锄每天看着祖父进进出出。这个家里还有几个人,锄每天看着他们进进出出。他们从来不看锄,锄也不认识他们。锄只认识祖父一个人。锄知道,是祖父使它成为真正的锄的。在此之前,它不过是一截废铁。它或许还被人扔过,又被一个拣破烂的拣到了。拣破烂的人本来没看中它,他甚至还踢了它两脚。但他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把它捡起来。就这样,它到了废品收购站。收购站的老板先是不肯要它,说它什么也做不了。经不住拣破烂的死缠硬磨,勉强答应收下它。它长舒了一口气,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了。没成想,没过几天,它转手就又被卖了。

  就这样,几经周折,它就到了铁匠铺。它永远也不会想到,到了铁匠铺后,它的命运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铁匠铺的老板慧眼识金,把它从一大堆废铁中拣出来。又把它送到熔炉中锻炼了一番。出来后,它摇身一变就成了现在的样子。现在,它是一把锄,认谁也不能瞧不起它。锄觉得,它第一个应感谢的人是铁匠铺的师傅,如果不是他慧眼识金,那么它现在说不定还是一块废铁,弄不好,又被人扔到不知道哪个角落了。锄又觉得,它还得感谢祖父。如果不是祖父需要打一把锄,如果不是祖父再把它带回家,那么它可能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锄可不管这个家里究竟有多少人,在锄的心中,它只认识祖父一个人。它心甘情愿为祖父做一切,包括锄地。
   
  祖父果然就带着锄去锄地了。锄记得很清,那是一个春天的早晨,天气格外晴朗,田野里一片生机盎然。锄跟着祖父到了绿油油的麦地里。这是锄第一次出现在麦地里。锄的心里就格外紧张。锄一紧张,就出错。锄不小心就锄掉了几根麦苗。锄看见那几根麦苗躺在祖父的手心,锄的心里就一阵难受。锄看得出祖父也很难受,不然,他不会把麦苗放在手心里长时间也不放下来。锄知道这都是自己的错,一点也不能怪祖父。锄在祖父握住它的时候,就知道祖父握锄已经有些年头了,它的手是那么的沉稳有力,仿佛它握着的不是锄,而是另外一样东西。至于那东西是什么,锄就说不清了。锄就又看见了祖父头上的白发,锄那时候还不知道,祖父已经握了半辈子的锄。握着半辈子锄的祖父,对锄的一切可谓了如指掌。他太了解锄了。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锄曾经陪伴过自己,他只知道,他的手里从来没离过锄。祖父是一个农民,农民就要用锄在土里抛食。
   
  祖父知道一把新锄对他意味着什么。一把新锄在祖父的心中那就是刚过门的媳妇。祖父不识几个字,你千万别以为他粗俗。在他心中,那新锄就好比刚过门的媳妇。刚过门的媳妇用起来哪有那么得心应手。在很多年里,祖父一直告戒自己,不要急,要一点一点来。祖父有的是耐心,将它摆弄的服服帖帖。这一点不用我多说,锄很快就感觉到了。它有时候也想使点性子,但祖父就是不撒手。祖父不但不撒手,相反,把它握得跟紧了。祖父的手就像一个箍子,牢牢的把它箍住了。它想偷空,没门,祖父看的紧着呢。祖父很快就感到了这个男人手上的力量,锄一直不明白,他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这么还有这么大的劲。锄后来就明白了,祖父是不服输呀。祖父这一辈子只向土地低过头,因为土地救过他的命。除了土地,祖父再未向谁低过头。
   
  年复一年,锄跟着祖父早出晚归。它一次次地跟着祖父来到地里。祖父先是站着,后来他的腰慢慢地弯下去,再后来,它就跪在了地上。祖父每次站起来的时候,锄都能从他的膝盖上看到一层土。锄现在已经被祖父驯的服服帖帖,它再也不是那个刚过门的小媳妇了。锄偶尔还会使点性子,但锄再也不以前的锄了。祖父也越来越知道心疼锄,它再也不会拿它在石子上猛砍一锄。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它,像呵护他的媳妇。现在,锄越来越觉得,它再也离不开这个老人了。锄不知道有一天,祖父忽然离它而去,它会是什么感觉。锄只是觉得,他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它一刻也不能离开它,也不想离开。锄看见祖父的背一天天驼了下去,它的白发一天比一天增多,锄的心里就越来越不是滋味。锄就想帮帮祖父。可锄又能做什么呢,锄只是跟着祖父,一遍遍走向田野,走向那绿油油的麦田,走向金黄的大豆地,走向玉米地、红薯地,走……它愿意跟着祖父走向一切地方,一切可能的地方,它都愿意。
   
  锄现在还记得祖父最后一次带它去地里。那是一片大豆地。大豆的叶子都黄了。锄看见了数不清的豆荚,差点就晃疼了它的眼睛。锄果然就有点晕眩,不过,那不是豆荚带来的,而是祖父。锄觉得祖父握它的手颤抖了一下,祖父的身子弯下来,祖父又颤抖了一下。锄也颤抖了一下,锄忽然就预感到了什么。锄就僵在了那里。
   
   祖父后来就走远了,到了一个锄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锄就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那是它第一次来到我家时停留的地方。有些年了,再也没有人来握它。锄经常会想起祖父,锄不知道那个人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现在,锄躺在那个墙角,一点点慢慢地生锈。



  两篇文章各有侧重,均是美文,斑竹文友对照阅读,都会愉悦身心.别无他意.特此说明.

               
13#
发表于 2008-4-3 21:11 | 只看该作者
父亲不在我们面前念叨农民的任何不好,种地如何的辛苦,而是选择在最热的天气里,让我们扛上锄或者镢头跟他一起去锄地。那种近乎痛楚的记忆今天想起来依然清晰和深刻,它像一个警醒的烙印印在我的脑海里,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不仅仅是我自己,我的哥哥们肯定和我一样也拥有了那么一块难忘的印记。
   继续欣赏系列农具文字。父亲用自身的行为教育子女,效果自然十分突出!也谢谢永红色的粘贴文,看得出先生是一位细心而周到的老师!
14#
发表于 2008-4-4 01:23 | 只看该作者
写的朴实,真情。文中的劳动场景常见,体会作者的细心。
15#
发表于 2008-4-4 07:47 | 只看该作者
用优美而雅致的文字来描述我们的农具,而且成为了系列作品,这真的是值得重视的一个散文文化现象,学习拜读,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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