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半两金 于 2016-5-17 09:58 编辑
文/半两金
9月5日,星期五,晴。根据约定,妈妈送我去学校门口的小广场卖书——不过,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卖书是为了回笼资金,然后再去买自己喜欢的新书。
虽然过了暑假,可天气仍然很热,大街上有许多光脊梁的男人和穿短裤的女人。妈妈陪我到了学校门口,帮我在乘凉的石凳上铺上报纸,摆上我读过的那些准备出售的书。你们知道,我爱惜书就像爱惜自己的生命,所以书都非常新,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被人读过。
为了锻炼我适应社会的能力,妈妈给我准备好零钱,好为买书的人找零,之后她离开我去学校操场散步。不知她是不是真的散步,说不定隐蔽在哪个角落悄悄观察我呢。
今天晚上我总共卖了两本书,虽然不多,可是够我买一本新书的了。我心里非常高兴。
另外,我准备收摊的时候,张镇大爷和庞飞燕阿姨从操场散步回来见到了我。他们跟我聊了许多话。夸我智商和情商都非常高。我心里很高兴。等妈妈也回到我的小书摊,我们四个人便一起回河东小区。
总结:今天是个快乐的日子,我有许多收获。第一,我把自己不看的书换成了钱,为买新书提供了资金;第二,我体验了一次社会生活,知道了爸爸妈妈挣钱的辛苦。
上面是婷婷的日记。虽然细节过少,可做为一个四年级小学生,已经写得很不错。何小软夸奖,到底是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比爸爸妈妈强多了。刘晓雅附和说,你看是谁的基因,何小软这么优秀,婷婷能比你差?何小软呵呵笑道,不错不错。
婷婷说如果我姐今天回来,我就把今天的成果分给她一半。努了努嘴又说,她怎么明天又要加课呢。
品品,婷婷的姐姐,在邹城市第六中学读初三。学校为提高重点高中升学率,逢周六加开一中午辅导课。之前品品打过电话,传达过校方的决定。刘晓雅告诉婷婷,姐姐学习到了关键时刻,一刻也不能放松,虽然她初一、初二调皮捣蛋,可现在认识到初三冲刺的重要性,所以,爸爸妈妈,还有婷婷,都要全力支持,全力以赴。对不对?
婷婷乖巧,说“哦”,然后洗脸洗脚,上床睡觉。
张镇庞飞燕两口子在楼头跟刘晓雅娘俩分手后,聊起婷婷。说品品像个假小子,而婷婷呢又过于小家碧玉,姊妹俩性格各匀一半给对方,两个孩子都成大器。张镇点头,不失时机夸一夸自家女儿,倩倩处在品品、婷婷之间。三个女孩都挺优秀。
走了几步,张镇站住,一脸凝思问妻子,你猜我看到婷婷卖书,想到了什么?庞飞燕因走了许多路,身上浸出汗来,思维也跟着兴奋,说话便有失章节:你能想到什么,挣钱呗!你已经被社会上的金钱主义染成了金黄色。
是,也不完全是。张镇说,我分析出两点:一、交易意味着市场,有出售便会有购买。二、高端意味着稀缺,手里抓着抢手货,就不担心销路。结合婷婷卖书,何小软进一步诠释自己的观点:婷婷卖的书都是她课外阅读过的,购买时一定在众多图书中做了选择,或者何小软或者刘晓雅或者她的老师给过她参考意见,也就是说,婷婷出售的书都是有可读价值的好书。还有刚才刘晓雅所做的解释,幸福楼矿的书店仅“益智书屋”一家,所进的课外读物每一种只三五册,最多不超过十册,所以,一本好书在小朋友间一旦有了好口碑,即便是看过的旧书仍然容易出手。据刘晓雅说,许多小朋友之间的交易就是如此进行的。
庞飞燕知道丈夫受了触动,只是不知婷婷卖书跟他和刘星搞“羊圈”有多大联系。
今年七月,张镇跟何小软的妹夫刘星合伙,在东滩矿塌陷区承包下一座破窑场,经简单改造,弄成了养殖场。刘星在东滩矿上班,张镇跟他联合,全是何小软从中撺掇。事业刚刚开张,只有投入,尚无收益。如果羊呀、鸡呀、鹅呀、鱼呀健康成长,场子管理到位,见利最早也要半年以后,也就是春节临近。
张镇反对庞飞燕把养殖场说成“羊圈”,一百多亩地呢,怎能是“圈”的概念?当时要在破窑场门口立个“镇星养殖场”的牌子,被何小软建议取消。他说张镇,你好歹是国有煤矿企业干部,虽说副科级,但总归受条条框框限制。低调点好。业余挣点闲钱是目的,你摆谱给谁看?想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镇在水电暖工区任副区长,何小软只是个后勤服务人员,按说轮不到他指责领导,只因两人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称兄道弟,感情基础深厚。张镇知道好歹,不是梯己兄弟不会这样说。张镇采纳了何小软的建议,没将招牌挂出来。
刘星为何会跟张镇合伙搞养殖?要合伙也要跟大舅哥一起呀。然而事实是何小软将机会拱手相让,他要成人之美。他太了解张镇要闯一闯的野心——就凭这,张镇也要感谢何小软。
庞飞燕问,跟养殖场有关吗?
此时二人已走进单元房楼梯,张镇向上指指,回家再说。
倩倩做完家庭作业预习完新课,在电脑前上网,给同学回复QQ留言。张镇提醒用后别关机,他要查资料。倩倩说好的,要不,我现在就让给你吧。庞飞燕向乖巧的女儿微笑,你爸成天在办公室上网,资料随时能查,不需要占用你的休息时间,再玩会儿吧。
退回客厅,庞飞燕接两杯纯净水,一杯给张镇,一杯自饮。她续上刚才的话题,他却摆摆手不说了。这人真是,不聊就算了,我还没闲时间听呢。庞飞燕打开电视看电视剧。
张镇见她生气,嗯嗯啊啊,干笑两声,拿手机上网。等娘俩上床睡了,张镇脑子里理出一个思路——也是从网上借鉴而来——将“镇星养殖场”改造成“镇星猎场”。虽两字之差,却能令那处破败的窑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天星期六,事情宜早不宜迟,张镇立马打刘星手机,讲了自己的计划。刘星在东滩矿新型建材厂工作,借工作之便租下破窑场,苦于资金短缺才与张镇联合,现在听到他的新思路,虽极力赞同,可仍是在资金上打怵——钱从哪儿来?他问,我大哥怎么看?
刘星口中的大哥指的是何小软。这位大舅哥虽没混出一官半职,也没混成百万富翁,可刘星仍是敬重他——敬重他的人品、境界和稳重。如果机遇来临,他相信他会有一番大事业。
张镇说,你是说老硬?我们还没商议。不过,我们最好先去河北或安徽实地考察一下狍子场,多掌握些第一手资料,回来商议不迟。你说呢?
虽然周末有外出时间,可不跟何小软打声招呼,听一听他的意见,刘星心里总感觉没着没落。很多时候,何小软是刘星的主心骨。张镇的想法来得突然,不多听一个人的参考,万一出了纰漏怎么办?
刘星说,好的镇哥,明天我们先去考察,回头再巨细商议。
张镇说,凌晨四点我去东滩矿接你,只当是周末自驾游了。
刘星说,好的镇哥,我在楼下等你。
何小软等婷婷睡了觉,在客厅茶几上铺开报纸习练小楷,刘晓雅则打开电脑看股票。刘晓雅的股市没几个钱,账户里三万来块,炒了五六年,里面仍还是三万来块。何小软“佩服”过她,绝大多数股民被股市玩儿了,而你却玩儿了股市。刘晓雅问他好话孬话?何小软一笑,好话孬话听不出来,你还混股市?刘晓雅便急了,丢掉鼠标去撕他的嘴。
何小软的蝇头小楷,从品品出生算起,练了十五个年头,虽没成名成家,可在幸福楼矿书法圈子里也算小有成就。他字练得稀松,往往乘着酒兴临临帖子,不高兴了三五天也不去抓笔,逍遥随性,乐得自在。活到四十岁上一事无成,乍看上去混天撩日不求上进,可骨子里涌动过大展宏图的热血,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家庭琐事给消解了。偶尔的,指点一下不关自身痛痒的“江山”,冒充一次“高人”。
写满一张四开的报纸,何小软准备去厨房抽烟,这时手机响了。按下接听键,打开抽油烟机,屁股下塞一条马扎坐下来,面对垃圾桶边抽烟边接听。何小软话不多,只在刘星说话的关键点上“嗯”一声,表示在认真听。通话快结束的时候,何小软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刘星都一一做了解释,问他该怎么办。何小软在单位负责文字和报表工作,习惯了使用“一、二、三”和“首先、其次、另外”。略一思索,说道:首先,要做好保密工作。刚才你我之间的谈话,除了张镇,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包括小俊和庞飞燕。第二,多听张镇的意见。不理解的地方,多向他请教。第三,去河北调研回来,一定要详细制定可行性方案。第四,就是明天外出,也许当天回来,也许要滞留一天,要有一个合适的幌子,你和张镇要把慌扯圆满。
哥,为什么要这样?不知刘星故作愚钝还是一时晕头,说为何不实话实说。
何小软说,家人的担心是最大的障碍!
电话那头刘星还在思考,何小软说,现在啥也别想,立马睡觉,养足精神明天早起。
手机挂断,何小软又抽了一支烟,从头至尾捋了一遍刚才的对话,关掉抽油烟机返回客厅。手中握着羊毫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笔。他失神了。养殖场改猎场,必定要有新的资金注入——根据张镇构想,骑马射猎,要购买马匹、狍子、家兔、桌椅、厨具、餐具,一整套下来,没二三十万拿不下来。养殖场开办两个月来,刘星和张镇五十万的铺底,已经所剩无几。他们筹不到更多的资金,尤其刘星,已经欠下十多万元外债。张镇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跟刘星一样,也是前几年刚在县城买了房,家里添了车。那么,可行的路子仅剩两条:要么向银行借贷,要么将养殖场的禽畜变现。
刘晓雅从卧室出来,眯着眼,见何小软悬着笔发愣,问几点了还不睡觉,犯什么神经?何小软没正眼看她,胳膊肘支在茶几上,不动也不言语。刘晓雅去洗手间回来,“啪”一声将客厅灯关闭了。
何小软不急不恼,坐姿不曾变换,黑暗中停了几分钟,才轻轻放下笔,躺到沙发上,拉条浴巾盖住肚子。
空调嘶嘶作响,室温适当,何小软一躺下就不愿挪身去卧室了。脑子里挂念着猎场,却想不出刘星张镇他们将来该如何搞,搞成什么模样,翻了几个身,劝慰自己:放下,睡觉。凌晨六点,早早醒来去小区外散会儿步,顺便买早点回家,之后叫婷婷起床。
饭间安排周六的时间:豆豆饭后做作业,刘晓雅洗衣服,十点钟后去六中给品品送换洗衣服和生活费。
之后呢?刘晓雅问。
之后去刘星和张镇的养殖场参观,顺便宰他一顿,吃饱喝足回幸福楼。
刘晓雅笑,只怕宰不上了。
什么意思?何小软装得跟真的似的。
刘星跟张镇去河北参加交流会了。刘晓雅说,一早小俊来电话告诉我的,不知他们要卖羊还是买羊。
哦——便宜他这次。我们只去参观好了。让豆豆认识一下羊是啥样的,鹅是啥样的,砖窑是啥样的。
刘晓雅纳闷,眉间绾着疙瘩:刘星去河北没跟你说?
嘿!你以为刘星拉屎擦屁股还要我递手纸?何小软说刘晓雅,你可真是个人才。
上午十点半,何小软将车泊入六中校门口车位,在校警务室填写了来访记录,只等下课铃声响起。刘晓雅带婷婷去附近超市乘凉,买了两盒鼎喜牌冰淇淋。何小软见到品品,把脏净衣服交换了,简单交待几句准备离开,品品冷不丁问,世纪家园的新房子何时可以入住?
何小软如实相告,说新房水电未通,无法装修,至于何时可以入住取决于籴粜集团。
哈哈,傻了吧?品品说,国庆前世纪家园水、电、暖、气全面开通!
何小软相信女儿的话——籴粜集团老总的千金米亚男跟她同班,并且私交甚密——于是向品品承诺,世纪家园“四通”后十日内让她入住。品品兴奋得捅爸爸的肩膀,说,额的个神呐,硬哥始终处于牛A和牛C之间!何小软喜欢女儿的野小子性格,问她值得这样高兴么,避开集体生活就那么好吗?品品伸出食指,钟摆似的左右摇晃,说No,我要把亚男变成我的死党。
好!死党。何小软说,立刻上楼,准备上课。
品品端起前臂,双脚一前一后,上身前倾,做出中长跑的预备姿势,扭头对爸爸说:发令!
跑!何小软发令,品品旋即冲了出去。
刘晓雅和婷婷第一次来养殖场,脚下时时留着小心,生怕踩了羊屎鹅粪。草稞子刮到衣角,娘俩也会一惊一乍地跳脚,同时感觉身上似乎落上了脏物,不自觉地要去抓,去挠,去拍打。何小软和陪同的场工在一旁笑,说她们是典型的神经过敏。
养殖场不是她们想象的那般美好,太破败了,除了坑就是坑,稀稀拉拉几棵树木靠院墙孤零零地立着。鱼塘呢水倒是清,还有水草,塘外有蒲草,只是飘着微微的鱼腥气,加上羊群的膻骚味儿,真不是个人待的地方。
刘晓雅挑着伞,婷婷也挑着伞,场工和何小软则暴露在骄阳下。婷婷文静,有许多问题要问,可不敢向场工爷爷开口,刘晓雅就充当了传话筒的角色。
婷婷踮起脚,像说悄悄话似的问刘晓雅,那只羊为什么头、脚、尾巴是棕色的,而身体却是白色?
刘晓雅就去问场工,场工说,这是波尔山羊,波尔山羊就这长相。指了指另一头全身乌黑的小羊说,那是小青羊,肉质细腻,比波尔山羊价格还高。
婷婷又问那只头上鼓起大包的白鹅,是不是受伤了?刘晓雅转述后,场工便笑了,那是只老鹅,两岁多了,就跟人老了要长抬头纹一样,显出的是它的年龄。看到头上没长疙瘩的鹅没有,它们都是不到三个月的小鹅。
婷婷说“哦”,老公鹅像英雄,小白鹅像孩子,都很可爱。
说着话,向老白鹅靠近,想套套近乎,培养感情。场工拉住她说,不要过去。
为什么呢?婷婷盯着场工爷爷。
场工来不及解释,说,你看!
老白鹅向走在前面的何小软俯冲过去,坚硬如铁的长喙啄住了他的裤脚。何小软本能地跳脚后退,身上的汗瞬间穿透衬衫洇了出来。
刘晓雅笑了。刘晓雅一笑场工也跟着笑了,说知道它的厉害了吧。何小软受了惊吓,直说“动物凶猛”,想不到这么柔弱的家禽也这么厉害。撸起裤管展示给大家看:把我都拧红了。
婷婷扯住妈妈的挎包纠正说,不是把你拧红了,而是把你的小腿肚子拧红啦。哈哈!
老白鹅得胜而返,引颈高歌:呃——!呃——!
参观完场院的角角落落,何小软让场工领刘晓雅母女去瓦房歇歇凉,他去院外转一转。
场工抚摸婷婷的马尾辫,婷婷立马转头看一眼场工爷爷的手。场工说,爷爷手不脏,早上清理完羊圈就洗了。
他们去瓦房东侧的水井。井台四周打了水泥地,距井台十余米远立着两口大缸,井沿里伸出一根锹把粗细的水管直通缸口。井台旁边的木桩上拴着一根绳子,绳子直垂井底。场工屈身下蹲,脚踩井沿,双手交替向上拔绳。婷婷屏住呼吸,看着场工爷爷。只五六下,绳子全部提上来,末端拴着一只荆条篮子,篮子里盛着黄瓜、甜瓜、香瓜、西红柿,还有一把鲜嫩的梅豆角。
何小软在场院外索性扒掉衬衫,甩手搭在肩上,院墙拐角的风吹出他一身鸡皮疙瘩。考察了地形地貌,跟第一次来时完全是另一种印象。第一次是围绕养殖,这一次是围绕骑马射猎和餐饮,思路换了,视角也跟着变化。等到返回院内,脑子里已经初步形成两套方案:一个是“扩”,一个是“守”。
何小软本想邀场工同去镇上共进午餐,囿于养殖场帮忙的人手仅此一人,只得向场工作别一家三口返回幸福楼矿。
途经中心店镇,刘晓雅说又累又乏,回家也不想动手做饭,正合了何小软心意。好啊,我们就地下馆子,去伊斯兰喝羊汤。刘晓雅说大热天的喝什么羊汤,神经?何小软说,你不懂,冬寒夏补。
我先声明,别指望我结账!
刘晓雅这女人,聪明才智全表现在守财上。年初购房时,两口子立下协议,何小软还房贷、交车险、养小车,刘晓雅管生活。此刻,她拒绝买单,何小软能说什么?去跟一个女人争执?不能。所以摇摇头说,到家了到家了,饭钱我出!
“到家了”,在鲁南地区有“不可救药”之意,言即说刘晓雅守财之甚。
从中心店镇到幸福楼矿,十华里路程,远离市区,没有被查酒驾之忧,何小软便硬着头皮喝了两瓶啤酒。刘晓雅劝阻,何小软说我花自己的钱喝自己的酒,你管得着吗?再说啤酒是有内压力的饮料,能算得上酒?刘晓雅也拧巴着说,喝吧喝吧,吃过饭我们娘俩搭出租车回家。
何小软说,随便。
口水战过去,何小软讲起品品透露的消息,说世纪家园近日便可实施装修。刘晓雅向他挪了挪椅子,探讨起装修方案来。其实方案早探讨许多遍了,并且在暑假期间预订了房门、木地板、灯具、全景顶等物事,只等小区“四通”后送货安装了。到午饭结束,刘晓雅叹口气,念叨一句:刘星拿走的四万块钱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何小软看一眼旁边的婷婷,提醒她说话注意,要多体谅他人创业的难处。
何小软两瓶啤酒喝跟没喝没有明显区别,刘晓雅和婷婷仍是上了他的车返回幸福楼矿。到家简单擦洗后,各自上床午睡。何小软躺沙发上,闭着眼张着嘴在那里凝思,期待河北那边打电话过来。可手机迟迟没有响起。
或许昨晚入睡太晚,今天又起得过早,何小软的午休一觉睡到了傍晚。刘晓雅和婷婷却是两点钟准时起床,婷婷写作业,刘晓雅浆洗品品的脏衣服。任务各自完成,婷婷下楼和小朋友们玩一圈儿,刘晓雅翻了几页《家庭医生》,然后准备晚饭。
饭菜上桌的时候,刘晓雅让婷婷叫爸爸吃饭。婷婷连喊几声没有反应,上去拧他的耳朵,也没有反应,又试着挠他胳肢窝、挠他脚心也不凑效。于是汇报说,我叫不醒他,睡得跟头猪似的,不知道他是真睡还是假睡。刘晓雅捂着婷婷耳朵,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婷婷依计去做,用家中座机拨通了何小软手机。
铃声一响,何小软骨碌爬起,伸手抓茶几上的手机,接通后迷迷瞪瞪问:喂?喂——?刘星?婷婷绷住笑,不出声,任凭爸爸在手机里叫。何小软看来电显示,问:880,谁的号?不是刘星,也不是张镇,怎么不说话?婷婷挂断座机,从卧室跑进客厅,幸灾乐祸道,880都不知道谁的号码啦?是咱家电话的尾号。吃——!饭——!啦——!
好,吃饭。何小软在餐桌前坐下,伸手抓酒瓶酒杯。
刘晓雅说,中午喝了,怎么晚上还喝?
啤酒不算,重喝。何小软“嗞”一声呷了一口白酒。
何小软馋酒没脸没皮,刘晓雅懒得理他,睃他一眼说,喝吧,今晚继续睡你的沙发。
何小软饭后乘酒兴练习小楷,直把娘俩一个一个都熬上了床,才抬头看表——哦,又是零点了。两人怎么不来个电话呢?白天抽不出空,晚上总要打个吧?可是张镇、刘星来电话。你们沉得住气,我又何必火焦火燎呢。他劝慰自己,睡吧,睡吧,你何小软不是“明白大爷”,充什么大尾巴狼?
星期天的太阳照常上工,都以为它是新的,可实际上还是昨天那个太阳。何小软的心情也是,他以为把猎场放下了,可实际还在脑际转悠着。趁空上网浏览一下关于狍子的资料,待刘晓雅一探头过来,他就慌忙将网页关闭了。
那个令何小软煎熬的电话在晚饭前到来,张镇言简意赅,说,下楼,上车。
刘星坐在车后排,何小软问是不是要召开秘密会议?不等回答,张镇已驾车驶出小区,他盯着后视镜冲何小软晃晃拇指,赞道,老硬,厉害!
小区门口找家小酒馆,三人要了个单间。张镇、刘星外出考察收获颇多,相机50G内存卡里满满的全是照片,两人翻看照片向何小软介绍情况。考察的项目不只是狍子,还有梅花鹿、鸵鸟和绿孔雀。何小软只有点头的份儿,赞口不绝,不错,大开眼界。项目确定了吗?
张镇说必须因地制宜,比较可行的项目还是狍子和鸵鸟。他的猎场改造方案由三个环节构成:一、养殖。要散养一定数量的猎物,如狍子、山羊、家兔、笨鸡等,以供人骑马(或徒步)猎杀;二、射猎。猎场提供马匹、弓弩、套索等,满足客人休闲狩猎所需;三、餐饮。客人来猎场,可以单纯玩射猎,也可单纯品尝美食。总之宾客想怎样,猎场绝不违拗他们的意志。
通过考察,张镇认为关键中的关键是基础设施的完善,问何小软有何高见。刘星一旁洗耳恭听。何小软不先说,让他们先说,然后再根据自己的设想提出“疑问”和“欠妥”的地方。
思路趋同,张镇他们设想中的抉择点也是在“扩”和“守”上。
“扩”,是从石柱厂村破窑场外另租一块地,建餐饮设施。“守”,是将餐饮一块放进养殖场院内。表面看是单纯的院内、院外问题,实质关涉到资金投入的多寡。正是基于此点,张镇、刘星拿不定主意。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苦恼往往出在做抉择上,一个看似简单的决定,经常需要外力的推动。现在,何小软充当的便是那个外力。
何小软说,镇星猎场发展前景乐观,这个大方向我们非常清楚。所以,与其让村人看到你们挣钱后提高租金,还不如趁现在资金困难的时候多拿一片地。
你的意思是“扩”?刘星觉得大舅哥站着说胡不腰疼,可这样一来又要投入更多的资金!
何小软笑道,你怎么忘了?零割的肉不疼。虽然养殖场改猎场需要再投入几十万,可并不是一次性投入,而是分期分批。眼下需要的只是用来建板房(做餐饮用)的地皮租金,三五千块不成问题吧?
张镇聆听着何小软的分析,内心开始筹划拿地之后下一步的工作。
中秋节前后是个关键点。何小软说到此,见张镇和刘星都眼巴巴盯着他,面生羞赧,问干嘛都这么看着我?
张镇挥挥手,你说,你说。
何小软心里明白,自己要说的或许他们早已想到,但在那种渴盼目光下又不得不说:两件事,四个字。前两个字“出栏”——养殖场的羊、鸡、鹅,在适当时机可以适量出栏,这是可行的变现渠道。后两个字“植被”——是为来年猎场运营做准备。常见的杨、槐、榆、梧桐均可,密植成林;灌木可栽植荆、藤、枸杞、沙棘等等。
张镇端杯,和刘星一起向何小软敬酒。
老硬,喝酒!张镇说,你把我们哥俩零散的思路一下子捋顺清晰了!
晚饭后,庞飞燕和刘晓雅相约去白马河散步。两个女人总有聊不完的话题,来言去语就没有冷场的时候。聊到“羊圈”,庞飞燕愤愤不平,嫌张镇、刘星不踏实,像何小软规规矩矩上班,逍遥自在,多好!刘晓雅说,何小软可不是那老实货,有贼心没贼胆,只会跟在张哥和刘星后面瞎起哄,凑凑热闹。
提到这三位,庞飞燕忽地想起,他们的酒场是不是该散了?明天星期一,都还要上班呢。
刘晓雅滑开手机,说,我给他们打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