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玩这一次

淡淡不如风

　　
　　“丁零零……”，桃花乡高中的下课铃响了。

　　他总是故意延迟，缓慢地收拾着书包，争取落在众人的后面。虽是乡村，可学生们的随身“设备”都不啻于城里，校服是统一的不消说，脚上的运动鞋多数是“乔丹”、“匹克”、“安踏”等等；手里的手机更是五花八门，上课时老师抓得严，一到放学，立刻便边走边操弄起来，苹果6S、小米4，华为8……你方唱罢我登场，校门内外、放学路上顿时热闹起来。

　　但他是安静的，他还穿着一双旧皮鞋，是舅舅穿剩给他的，经过了几个春秋的风吹雨淋，皮鞋夸张地膨胀起来，有人笑称是“鲇鱼头”，他无奈，母亲去世后，父亲再婚，继母又添了一个小弟弟，他已经习惯了吃剩的、穿剩的。尽管全乡的经济形势一片大好，人均收入逐年上升，但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他改变不了什么，为了尽量避免嘲笑的目光，只能拖在后面走。

　　但他并不算寂寞，还有一个人也在故意拖延，她是他的前排，在班级学习很好，但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母都有重病，吃着低保，家里平时连油腥都见不着，就更不要说其他的了。所以她也穿着一双旧鞋，比他的还旧。

　　值日生敲了敲门，提醒他们该出去了，他们这才挪出教室。

　　走廊里还有人在走动，一路无话，到操场时，他才搭了一句：“去市里参赛，定了吗？”

　　她看了看四周，迟疑了一下，方说：“老师让我借双鞋――她……她的鞋都太大了。”

　　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她的脚，这双脚现在被一双旧皮鞋包裹着，显得笨拙拖沓，但他在夏天的河边，亲眼见过那是一双娇小玲珑的脚。

　　一声吆喝打断了他的思维，校门口不远处，有一个鞋摊，他天天路过，天天都要瞄上几眼。“去看看？”

　　她摇摇头。

　　“看看吧，看看又不要钱。”他坚持着。

　　那双红色的小皮靴，小巧别致，摆在鞋架上。

　　她看着皮靴，眼睛里有一种憧憬。他看着她脚上的旧鞋，还有自己脚上的旧鞋。“多少钱？”他壮着胆子问。

　　小贩用一种精明得近乎狡黠的目光，看着这两张尚嫌稚嫩的脸：“下午没开张呢，给个进货价吧，一百块。告诉你，你到别家问问，你还可以上淘宝查，同样款式的，少一百五不卖呢！”

　　她的眼光黯淡了下来，低下了头，快步走开。

　　一路上再也无话，只在岔道口分别，各分南北。他红了脸，冲着她的背影，壮着胆子说了一句：“那……那双鞋总是你的，那么小的号，别人……别人怎么穿得下？”

　　声音纤细，几不可闻，她没有回应，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他从祖父家出来，口袋里已经有了五十块钱。年迈的祖父耳聋眼花，自不知道他将这张“巨款”藏在了酱菜坛子的后面。去年生日那天，他回到父亲家，家里正给小弟弟摆寿酒――巧合，他和小弟弟同一天生日。几十个来道贺的客人摆了三大桌子，有一位陌生的叔叔笑问他的生日，一听说同日，不禁惊呼太巧了，掏出五十块钱就递给他。父亲冷着脸，坚决不让他收，推来阻去时，那位叔叔有点尴尬，“不就是一盒烟钱吗？”硬把钱塞给他。

　　父亲家天天有麻将局，来往的都是些和父亲交好的朋友，大家时不时说些儿童不宜的笑话，然后伴随着哗啦哗啦的洗牌声，赢钱的和输钱的都潇洒无比，那一把把的钞票，经常晃花了他的眼，哪怕只有一张，也够买双鞋的――事实上他只需要一张。

　　他的手揣在兜里，紧紧地捏着那张钱，站在鞋摊前看了又看。“男鞋大减价，五十元一双，绝对真皮！”他的喉结“咕喽”了一声，像吞下了一枚橄榄，眼睛钉在那双男鞋上，锃光瓦亮的。但他随即用力扭转了头，看着那双女鞋，再也不愿意移动目光。他希望听到女鞋也减价的消息，但是没有，小贩的生意一般，学生们多数嫌这些鞋的样式老土，又不是“牌子”，穿出去也让人笑话。小贩喊了几声，眼看没什么客人，便爱搭不理地想要过来应酬他，他急忙低下了头，逃也似的离开了。

　　父亲不在家，三个朋友正在麻将桌上等得焦躁。他坐了下来，几个人看了他一眼，看他把皱巴巴的五十元放到了桌子上，大家面面相觑。终于有人说了句：“别干等了，先玩着，人来了就让他下去。”最终还是洗起了牌，继母先回来了，训斥了他一句：“你可真有出息，怎么还赌上了？”他关注着手中的牌，声音很低，却很坚定：“我只玩这一次。”

　　他很快就下去了，五十块钱，五分钟，只打了一把牌，他已经上了“听”，但不幸点了“炮”，一炮双响――他翻了翻底牌，上下只差一张牌，只差一点儿，他就拥有了那双红色的小皮靴。

　　又是一个夕阳落山，一抹湮红斜照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格外长。他不用抬头，就知道到哪了，他不想再抬头，他觉得那双小红鞋似乎已经卖出去了。卖鞋的小贩正在收摊，一看他过来，主动地叫住他。他勉强看了一眼，只见小贩拎起了那双红色的小皮靴：“兄弟，我看你实在喜欢这双皮靴，说实话，我这双靴子进的号码太小，没几个人能穿得下，你要是真心买，我也豁出去了，你给五十块钱，立马拿走！”

　　他笑了，如释重负的感觉，有了这双鞋，她就能去市里参加作文大赛了。他用力点头，手往兜里用力一插，顿时，笑容凝固了……

瑞雪洪荒

两个同病相怜的可怜娃，一段懵懵懂懂的青涩恋情。一双精巧别致的小红靴，令人扼腕叹息的五十元。
小说语言质朴，饱含情感，结尾反转出人意料，悲哀惋惜之情直指人心，令人动容！
欣赏如风老师佳作！

熊荟蓉

非常动人的恋情故事，其中的情景渲染恰到好处，布局谋篇颇有巧思。学习了，问好淡淡老师！

淡淡不如风

熊荟蓉 发表于 2016-5-20 15:38
非常动人的恋情故事，其中的情景渲染恰到好处，布局谋篇颇有巧思。学习了，问好淡淡老师！

感谢支持。

淡淡不如风

瑞雪洪荒 发表于 2016-5-20 13:56
两个同病相怜的可怜娃，一段懵懵懂懂的青涩恋情。一双精巧别致的小红靴，令人扼腕叹息的五十元。
小说语言 ...

感谢支持。

半两金

淡淡不如风老师的小说弯弯绕太多，太有看头了。
暖暖的、涩涩的爱，就这么被搅了。
唉，可惜。
严重支持佳作！

淡淡不如风

半两金 发表于 2016-5-20 16:49
淡淡不如风老师的小说弯弯绕太多，太有看头了。
暖暖的、涩涩的爱，就这么被搅了。
唉，可惜。

感谢支持。
是一种无奈，很多富贵和谐的背后，其实都有无奈的生存状态。

浅笑无声

好小说。
细节拿捏，桥段布局，心里旁白都堪称一流。这是我这么多天来看到的最触动内心的小说。学习。

浅笑无声

其实题目可以换掉，很多题目都比这题目好些。

戏笑九宫

淡淡不如风老师这篇不长，初读一遍，但还须慢慢品味细读学习......

zc周池

篇幅不长，但布局谋篇都非常有看头，语言拿捏的恰到好处，不知不觉就被绕进去了！问好欣赏！

遥远的紫微星

紫微星来学习了，问候淡淡不如风老师！

夏冰

成熟老到，悲悯情怀。

戏笑九宫

第十三自然段，“双少钱？”他壮着胆子问，老师好像少打了俩字，应该是“一双多少钱”吧？
故事引人，读后能让读者留下深刻记忆。关注普通孩子疾苦，有悲悯情怀。描写挖掘到人生、人性、灵魂......
算啦，不然老师又要不高兴啦！好在开始给你捉到一条虫子，不然不知该怎么评说啦！
最后，恕我直言，不要和他人作品对比，和您以前的作品对比，似乎没以前的作品让人回味时间长点？当然，佳作无疑！
祝安好！

戏笑九宫

第十三自然段，“双少钱？”他壮着胆子问，老师好像少打了俩字，应该是“一双多少钱”吧？
故事引人，读后能让读者留下深刻记忆。关注普通孩子疾苦，有悲悯情怀。描写挖掘到人生、人性、灵魂......
算啦，不然老师又要不高兴啦！好在开始给你捉到一条虫子，不然不知该怎么评说啦！
最后，恕我直言，不要和他人作品对比，和您以前的作品对比，似乎没以前的作品让人回味时间长点？当然，佳作无疑！
祝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