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6-5-22 20:43 编辑
最近耳边老围绕着一个叫“雷洋”的名字，倒不是完全因为死者为大。
相关的讯息很多，平头百姓难断真假，大约只能界定出大体的轮廓：一个硕士研究生，28岁，有妻有女，然后在一个洗头房不远的地方遇到一帮据说是警察的人，然后就死了。
当然，后续的事情还有很多，疑点也很多，相关的猜测、推理层出不穷，有怀疑、诘问、声讨、乃至于各种情绪化的累积爆发，或明或暗地指向警察的素质、办案的程序，公民权的保障以及政府的作为等等。在没有最后的说法之前，我们还是不宜妄下结论，我们所能做得就是从现有的坐实的材料中作一些适量适度的思考。
雷洋该不该死？
当然不该死。我的准确意思是雷洋事件从他自己的角度来看，可不可以避免这次死亡，雷洋之死雷洋本人需要负什么责任？
雷洋是负有责任的，在于他对于目前的执法态势不大清楚，在于他在道德与生命一刹那的交割时钻入了一个死胡同，他刹那间理性尽失，他既有可能死得不明不白，而且累及妻儿父母。
不值，真不值。
我们假定真实的情形就如同警察以及失足女们所讲的，雷洋抽空嫖妓了，然后被警察抓到了，然后想跑，名曰暴力抗法，最后在争执中死亡。死亡的前提是他跑，他如果乖乖地跟着他们走，迅速地介入司法程序，该咋样就咋样，想死都死不了。我的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跑？
因为他进的是洗头房，因为他可能涉嫌嫖妓，因为他还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硕士，家里还有个女人，如果被抓去的话，社会抨击他，妻子恨他，父母看不起他，他道德得分严重打折，甚至会波及他今后的生活工作以及所有，他无法面对，在心存侥幸的心理支配下，他选择了逃跑，无疑是以卵击石。
他的顾虑对还是不对？当然对！可是事已至此，非要以死相博吗？
巴掌大的地方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在现今时代不见得是多么小众的事情。什么著名导演家里藏着个那么漂亮的妻子干过这事；什么什么著名演员被逮个现行道个歉之后依然红旗不倒；他们倒还是明码标价，虽有那么点丢人但也还不至于太过肮脏龌龊；君不见还有那些笑容可掬的“老虎”“苍蝇”之类，拿着国家和人民赋予他们的权力玩得更为高端，一逮一个准儿，怎么就没听见几个人“暴力抗法”以致死亡呢？没有！真数不出第二个。
你没那个厚脸皮以及大心脏，玩个什么幺蛾子撒！
可惜了十几年寒窗苦，可惜了一手才华横溢的随笔文字，可惜了一个很有可能在环保行业有所作为的青年才俊。
我倒是想起了近代历史上另外一个杰出的人物，我不是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的，而是觉得这两件事有点相似。
蔡锷，中华民国第一个开国上将。他少年成名，留学日本时给中国军人挣足了面子。回国后，先任职于几所军校，无意中还教了两个杰出的学生：一个是后来的朱德总司令，另一个人是桂系老大李宗仁。不管政治取向，这两个人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军事奇才。按照《李宗仁回忆录》的说法，年轻的蔡锷英姿勃发，每次骑马都是从马的后面以助跑的方式按照跳马的标准动作上去的，堪称学生偶像，也难怪当时有人被赞为"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后雄踞云南，参与辛亥革命，受袁世凯赏识兼猜忌，因袁世凯称帝，发起护国运动，成功后因病去世，享年仅仅三十四岁。
蔡锷是怎么死的？蔡锷是医生治死的。
坊间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他和一带名妓小凤仙的故事——所以，有时候人的成名真的依赖于误会。小凤仙算不算名妓这没有标准，反正有人说得她如花似玉，有的说她相貌平平，现在看那照片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再说，她帮助蔡锷脱身也是她的一面之词，一个十四五岁的大字不识的丫头究竟是否真如她所言，真是让人怀疑的，不过，人们爱听这种修饰过的故事，且就姑妄信之吧。
她和蔡锷之前有过交往倒是有据可查的，而且，这和他的死亡有直接关系。在北京官场晃荡的时候，他生病了。当时的西医才过来，精英阶层很推崇西医（包括他的老师梁启超后来都可能是庸医致命的），那个德国医生一听他的症状，非常坚定地认为蔡锷得的是梅毒，于是，完全按照梅毒的治疗方式去治，最后，不治身亡。
因为蔡锷的威名，我们在主流的媒介上对于这件事情多少有些讳莫如深。我也是唐德刚先生的相关著作中知晓的，唐先生作为史学巨擘，应该所言不虚。
医生为什么那么固执？还是由于当时官场的风气，打麻将、逛窑子、抽鸦片几乎是官员的三大标签，地球人都知道。偏偏蔡锷的病症与梅毒极其相似，因为医生便轻易确诊。蔡锷再一想想自己的经历，虽然半信半疑，也就认了，结果可想而知。
死后，人们才知道蔡锷将军得的是白喉，虽然不是小病，但绝不至死。
蔡锷将军可能到死都没有死明白，也许还背着自责的负担去的，可惜、可叹啊！
如果蔡锷不要过分相信医生的判断，多看几位医生，结果应该乐观的多。
我们不清楚蔡锷将军自己的内心矛盾，他非常有可能深陷于自己的纠结于自责当中，纠结的是大家都这样，为什么中枪的是他？自己怎么着也受的新式教育，怎么就进入烟花柳巷？自己摊上这么个事情，还有个什么劲头去和医生争，和家人解释呢？
我不觉得这件事对于将军的名节有多大的损害，一来时代不同，那个时候原本还是可以纳妾的，大不了收房也行，蔡锷也确实给小凤仙赎身的；二来，他还真有可能借助醇酒美人来掩人耳目让袁世凯放松警惕，最后金蝉脱壳的，毕竟后来他的护国运动是成功的，如果逃不开袁世凯的耳目，护国可能还要迟缓一些——结果不会改变。
道德的自律与行为的出矩包夹，让一个年轻的生命不再醒来。
文化人有时候喜欢钻死胡同，胡适之先生被称为“旧伦理中新思想的师表；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在他自己写的《四十自述》当中，记录了自己年轻时候又一次酒喝高了，被警察抓进了拘留所，然后极端自责，终身不再饮酒。后学当然赞佩他的决然，可我等小民是断然做不到的，喝醉一次酒，能有多大的事情？
他能极其宽容地接受江冬秀打了一生的麻将，乃至于严重影响自己的治学和工作，却不能接受自己偶尔的一次醉酒，真是宽于待人、严于律己的典范，不过，多少还是少了点烟火的气息。
不过，有人会拿他和曹诚英教授说事，但应该归结为一段苦恋，奔着结婚去的，最多是冲动，无损清誉的。
而我们的康有为康圣人也逛窑子，不过既没有染上病毒，也没遇到警察，他是赖账让人家知道的，另一位据称奇才的辜鸿铭先生让人家堵在妓院，儿子交赎金的时候稍有微词，他还很振振有词地说，一个茶壶总得配几个茶杯吧！让人哭笑不得。这些事情似乎也还不至于让这两位的后世的评价上受了多少折扣。还有更正面的名人也干过这事，我就不能再往下说了。
雷洋有点像，不是像胡适，而是这件事有点像蔡松坡。尽管我们非常不赞成他的行为，但是在生命面前，倒还真希望他有点“圣人”们“耍赖”的气魄。
应该说，我们的公民意识较之以往还是有进步的，大家能把雷洋涉嫌嫖妓与雷洋死亡这两件事分开来看。而不是只要有个相关讯息，不问青红皂白，立马就用吐沫星子淹死他。警察们一口一个“嫖妓”实际上有意无意地在把大众往道德的圣坛去引，让人们觉得只要沾上了这么一档子事情，那就千刀万剐，人人得而诛之。本质上来讲，这是用道德来掩藏自己的罪恶，不仅仅是转移视线这么简单。雷洋的妻子看到了这点，大众也看到了这点，这很好。
只有区分出道德层面和法律层面的不同，才不会出现利用舆情行不法之事，曾经利用什么生活作风之类的事情把人搞臭的教训历历在目，一个理性的国家在涉及所有问题的时候只能在司法的框架之内，而所有的司法操作的底线应该是在法律的框架之内保证公民应该具有的公民权，此为下限。
现在我们期待的首先是真相，只有真相才能平息议论，其实，这也算是他的家人以及老百姓的知情权。
多年前，看过一个电视剧，很逗！上面有个镜头，小青年心情不好，领导喝水的动作很大，小青年很不爽，实在忍不住就开骂，小青年说：我骂人怎么啦？骂人只是道德问题，不违法。
他说得其实没有错。雷洋的事情即便属实，也未必够得上违法，只是在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范围之内，干嘛等到的却是死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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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22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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