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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日子:五月栀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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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2 16:47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日子的重复有些可怕,好像天天一般模样,因而我没有感觉到时光的流逝,时间的触须却依然探进五月,一点点掀开了它的封页。

  五月被开启后,夏天也就亦步亦趋,接踵而至。

  昆明一到夏季,雨就一直一直下,菌子就此生生不息,缅桂也在这时开放,整个夏天都被它缠绵在雨地里的香萦绕得温湿。那时的清晨,我喜欢蹲在小摊前,细细挑选三、五对缅桂带回家,为昀阳挂在衣上,为父亲放在床头。昀阳的缅桂往往不等一天结束就不知失踪,而放在床头的,颜色由乳白变成褐色后,花瓣已干硬,父亲还要把它们压到枕头下。就是换洗垫单也不丢弃。夏天过去后,父亲的枕下,依然有着细细的香。

  去年夏天,我没有买缅桂。

  时间会平复许多东西,我深信这一点,却不知道为什么,一年已过去,内心的怆痛依然覆盖着我日子。我尽力不去回想,也尽力忙碌,但很多个夜晚,窗外已没有人声,只偶尔听到车子“唰”地一声驰过,我却无法入睡。其实在日复一日的行走中,我已渐渐冷漠,不再有气力关心夏季的雨水,花朵,还有阳光。但还是细细地为昀阳妆扮,为她挑美丽的裙,为她配同色同调的手镯和项链。小小女孩,在夏天所有的向往也就如此了。而我向往的是什么呢?那些年的夏天,只要天空收住雨水,我就往外跑,去购新衣新裙子,以配合夏的美好。去年夏天,我没有买新衣,甚至缩在屋里,连菜市都不去。

  去年,父亲离开没有几天,就在菜市见到刚刚面市的菌子。父亲钟爱菌子,每年夏秋,家里炒菌子、煮菌子要足足用完一袋大蒜。父亲没有等到这个夏天的菌子上市就离去,我则有些奇怪,怎么菌子们就出来了呢?而且如此麻木如此呆滞。为此,我避开了菜市。今年我已能够去菜市,却不会再去搜罗刚刚上市的蔬菜。

  那时,父亲喜欢尝试新鲜的菜肴,我下厨也喜欢玩一些新花样,去菜市找寻过去没有见过的、节令特别鲜明的吃食就成了我的一大嗜好。虽然在炒菜的过程中也因不会做而浪费,如不知茉莉要先氽后炒能去苦味,不知马缨花先剔除花蕊再煮会容易得多,但只要成功地做一出道菜来,无论好坏,父亲都很开心,一面吃一面高度赞赏。甚至还避开母亲同我说:“下班就早点回来,你妈只会炒那几样菜,都吃腻了。”其实,我就是把一碗最平常的芋头煮白菜端上桌,父亲也是一面吃一面说:“好吃好吃!”

  有时,父亲似个孩子,当我出差回来,会来问:“有什么好吃的?见了什么新鲜事?”我立即从行李箱里翻出从异地购回的特产。父亲打开就吃,一面吃一面听我说异地的风情。如今,再也没有人欢欢喜喜等在门边,吃我买回的特产,听我琐碎的语言,于是这些凡俗的欢愉都消失,对于购买这种行为我也就无精打采。这时我开始怀疑,父亲是否真的那么向往我买回什么来?或者,当年他每次从外地归来我都要迎上去,寻宝一样地在他的行李里找寻买给我的新鲜玩意,使他感受到了被人期待和信任的幸福,而执意也要让我体会这样的幸福?

  现在,很多时候我感到空虚,莫名而又刻骨。就是又有文章发表,又有稿费入账,也感觉不到快乐。

  每次收到稿费,父亲会说:“要么提成,要么请客!”自然是请客,视稿费高低而定就餐标准,无论是吃过桥米线,还是去吃大餐,一家人都似过节,开心快乐。与此同时,我也感受到一份荣耀。

  每有文章发表,父亲比我还欢喜,从不理会字数的多少和发表在什么地方,只是要求复印一份给他,并一再地问:“够不够一本书了?我赞助你出书。”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我发现了一摞剪报和复印件,全是我的文章,每一篇文章旁都标注了何年何月发表于哪里。那时,父亲对朋友们介绍我时,会有几分骄傲:“我的小女儿,是个作家。”我则急急分辨:“不是不是,只是写过几篇文章。”其实今天,作家在世人眼里有多少份量是不言而喻的,而我,只是享受他对我的宠爱。对于写作,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如果喜欢写,就一定要熟读历史,掌握地理知识。”我当没有听见,不理会他。当我开始一点一滴地感悟《史记》的好,却没有人听我——父亲已离开了我。就如当我有文章发表,我已不知道对谁去说这件事,也不知道还有谁愿意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我的文章。

  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人必须经历的过程,我知道人的一生本是悲伤多于欢乐,我也知道无论如何,父亲都不可能陪伴我一生一世,但我就是遏制不住对他的想念。想念是种病,无药可医,就这样在我的日子里漫延。

  有时候,我想,不是父亲离我而去,而是我生命中的某一部分离开了我,永不再回来。我不会再顺口问:“爸爸,路要怎么走?”不会一回到家就进父亲的房间:“爸爸,我回来了。”也不再忌讳8和4相连的数字。

  这就是死亡吧,让我如此不知所措。我一直不知道会有这样的死亡,它不是一下就剥夺走生命的呼吸和脉动,而是一点一点地把绝望注射入内心。父亲死去的,是生命。我死去的,是某一部分的快乐、某一部分的习惯,甚至是某一部分的生命,而且今生里再也不会重回。

  五月,父亲走了。我像蚕,把自己紧紧缠在茧里,谁也不要看见我的心伤,谁也不要提这个五月。随后栀子花就开了,那么大、那么白,有几分似幼年清明时,人人胸前佩带的纸花。我想,此后,这一生的五月,就是栀子的花季吧,它在另外的十一个月里酝酿,然后在五月绽放。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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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2 16:55 | 只看该作者
五月,父亲走了。我像蚕,把自己紧紧缠在茧里,谁也不要看见我的心伤,谁也不要提这个五月。随后栀子花就开了,那么大、那么白,有几分似幼年清明时,人人胸前佩带的纸花。我想,此后,这一生的五月,就是栀子的花季吧,它在另外的十一个月里酝酿,然后在五月绽放。

沉稳平实的文笔中,分明透露出淡淡的忧伤.好文笔!精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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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2 17:02 | 只看该作者
栀子花开的季节凝结成作者一份潮湿的心情。感人肺腑!
——昆明一到夏季,雨就一直一直下,菌子就此生生不息,缅桂也在这时开放,整个夏天都被它缠绵在雨地里的香萦绕得温湿。那时的清晨,我喜欢蹲在小摊前,细细挑选三、五对缅桂带回家,为昀阳挂在衣上,为父亲放在床头。昀阳的缅桂往往不等一天结束就不知失踪,而放在床头的,颜色由乳白变成褐色后,花瓣已干硬,父亲还要把它们压到枕头下。就是换洗垫单也不丢弃。夏天过去后,父亲的枕下,依然有着细细的香。
——这个季节里的雨,带给作者无尽的思恋和感怀,的确令人体味,这份亲情的自然流淌和交织的确令人伤怀。向您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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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2 17:50 | 只看该作者
父亲的爱,再也没有了。其间的伤痛,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力透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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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2 17:51 | 只看该作者
月,父亲走了。我像蚕,把自己紧紧缠在茧里,谁也不要看见我的心伤,谁也不要提这个五月。随后栀子花就开了,那么大、那么白,有几分似幼年清明时,人人胸前佩带的纸花。我想,此后,这一生的五月,就是栀子的花季吧,它在另外的十一个月里酝酿,然后在五月绽放。


深沉的父爱,感动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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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2 17:55 | 只看该作者
曾经享受过父亲那浓郁的宠爱,如今在这样的绵密的忆念中,内心的怆痛怎么能不覆盖着你的每一天呢?这些充满作者哀思的文字从心底如潮流出,但却不失作者感情上的自制力和恰贴的分寸感。好文,支持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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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2 20:35 | 只看该作者
朴实的文笔,细微的感受,淡淡的忧伤,读来很是有味,是斑斑的一贯行文风格,学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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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2 20:39 | 只看该作者
浓郁的味道  缓慢的叙述!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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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3 07:43 | 只看该作者
宽厚、随和、幽默的父亲。他的离去让人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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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3 08:42 | 只看该作者
沉稳平实的文笔中,分明透露出淡淡的忧伤.好文笔!学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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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3 10:54 | 只看该作者
具象描述铺以感悟的笔触,情愫真挚,好文章支持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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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3 13:20 | 只看该作者
五月,父亲走了。我像蚕,把自己紧紧缠在茧里,谁也不要看见我的心伤,谁也不要提这个五月。随后栀子花就开了,那么大、那么白,有几分似幼年清明时,人人胸前佩带的纸花。我想,此后,这一生的五月,就是栀子的花季吧,它在另外的十一个月里酝酿,然后在五月绽放。

感动着你的对父亲的爱。问好昙花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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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3 15:24 | 只看该作者
[QUOTE]最初由 杜永生 发表
曾经享受过父亲那浓郁的宠爱,如今在这样的绵密的忆念中,内心的怆痛怎么能不覆盖着你的每一天呢?这些充满作者哀思的文字从心底如潮流出,但却不失作者感情上的自制力和恰贴的分寸感。好文,支持精华!


深沉的父爱,感动的文字。学习并问好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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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3 16:30 | 只看该作者
“有时候,我想,不是父亲离我而去,而是我生命中的某一部分离开了我,永不再回来。”父亲母爱,才让人觉得人生没有缺憾,如果失去一方,就不再是一方平展的平面,就有一种倾斜感。平实的文字中是浓浓的思父情,问好昙花!并祝老人家在另世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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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13 19:47 | 只看该作者
我知道生老病死是人必须经历的过程,我知道人的一生本是悲伤多于欢乐,我也知道无论如何,父亲都不可能陪伴我一生一世,但我就是遏制不住对他的想念。

我想,父亲他一定是知道的,要不,栀子花怎么会在他离开的季节开得那么大、那么白、那么清香幽远、漫过五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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