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

刘晓斌

        蜕变（4649字）
　　        文/刘晓斌


　　        1988年5月15日

　　        二叔、二娘，赶紧出来，贝贝出事了！

　　        听到姚怀志的叫声，戴婷芝赶紧从家里跑出来。

　　        怀志，贝贝怎么啦？

　　        估计是用竹竿去夺缠在高压线上的风筝时被电击了，你赶紧看看吧。

　　        贝贝！戴婷芝喊了一声，扑向女儿。等她将女儿翻过来时，顿时惊呆了：只见贝贝的两只手已经烧糊了！胸口以上一直到脸，全成了黑色，双眼紧闭。

　　        贝贝，贝贝，贝贝！戴婷芝一边轻拍女儿的脸，一边焦急地喊着。

　　        二娘，您先不着急，赶紧摸摸贝贝的胸口，看看是否有救？二叔，您把小弟放到地上，马上回去拿床被子过来。我用摩托车搭贝贝去县医院抢救。要快！

　　        县医院里，几个医生护士忙碌着……

　　        你是孩子的妈妈吧，请跟我来一趟。事情处理告一段落之后，一名医生对戴婷芝说。

　　        你女儿的伤很严重。刚才我和其他几名医生商量了一下，建议你马上转到省医院去。

　　        这里不行吗？医生，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她才刚刚满九岁。

　　        你刚才也看到了，医护人员都在尽最大努力。叫你转院，是因为我们县医院的条件有限。

　　        医生，您就直接告诉我吧：我女儿还有救吧？

　　        从目前我们会诊的情况看，你女儿生命不会有危险，但两只手可能要报废。

　　        ……

　　        

　　        1990年10月17日

　　        在省医院外科大楼15楼走廊上。

　　        二娘，今天只借到200元，还是跑了好几家才凑到的。

　　        难为你了，怀志！昨天我去问了医生，他叫我要有思想准备。昨晚我也想好了，尽管你妹子腋下的溃烂还没好，我们也只能出院了。

　　        二娘，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

　　        其实村里一直有人让我劝您放弃贝贝，他们说，这样一直医下去，不说医得好医不好，光是医疗费您们家就无法承担。二来，即使医好了，作为一个没有双臂的女孩儿，以后生活不能自理，会给家里带来很多麻烦。您还能动的时候您照顾，如果您老了，您走了，咋办？总不能让他弟弟照顾吧。那样的话，她弟弟可能连媳妇都找不到。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贝贝是我的女儿。即使不是我的女儿，只要让我遇上了，也会管。哪怕再苦再累，哪怕再贫再穷！

　　        可是……

　　        别可是了，怀志，我知道你想说啥。二娘我知道，这两年借了左邻右舍不少钱。但是你放心，三穷三富不到老，我一定会想办法还的。

　　        ……

　　        

　　        1990年10月19日

　　        妈妈嘢，妈妈，好痛哟，我不擦了。我不擦了嘛，妈妈，好痛呀，好痛！

　　        贝儿乖，不哭，不哭。擦了伤口才会好。

　　        在一架小木床上，姚雪山摁住贝贝的双腿，戴婷芝一只手摁住贝贝的头，另一只手用纱布沾起碗里的盐水洗贝贝的两个腋下。

　　        每天，除了吃消炎药，就是早中晚三次擦洗伤口。

　　        两个多月后，贝贝的伤口竟奇迹般地好了。

　　        

　　        1991年1月13日

　　        姚婷芝从地里回家，看到女儿在屋前树下哭，赶紧放下东西跑过去。只见女儿脸上发白，周身发抖，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屎尿味道，她一把将女儿拉进怀里，紧紧拥住。

　　        贝儿别哭，贝尔别哭，是妈妈不好，是妈妈不好。下次妈妈一定不会再让贝儿一个人在屋里了。

　　        从这天开始，姚雪芝不管走哪里，总是带着贝贝。

　　        贝贝呢，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经常一个人看着一个地方发呆。特别是看到小朋友们背起书包上学下学时，她总会用目光将他们送很远，很远。

　　        

　　        1992年5月15日

　　        

　　        贝儿，贝尔。雪山，看到贝儿了吗？

　　        我刚才送杰儿上学的时候还在呢。

　　        赶紧找找。

　　        二娘，您上哪儿去？

　　        怀志嗦，贝尔不见了，你骑摩托车跑得快，帮到河边去找找！我这就来。

　　        贝贝，别干傻事！贝贝！

　　        河里的水已经淹到贝贝腰杆了。姚怀志边喊边向她跑去。

　　        贝贝还在继续往河中心走。

　　        贝贝！贝贝！回来！回来！如果你死了，妈妈也不活了！

　　        贝贝听到妈妈的话，犹豫了片刻。姚怀志趁机将贝贝抓住，扛到肩上向岸边走来。

　　        傻孩子，你为啥要这样做？这么多年了，你知道爸爸妈妈操了多少心吗？还有你怀志哥哥！

　　        妈妈，我这样活着，除了拖累大家，什么事情都干不来，也干不了。

　　        你不是还有双脚吗！为啥不可以试一试呢？说完这句话，姚怀志骑上摩托车走了。

　　        

　　        1992年5月21日

　　        贝贝在房间里。她丢了一根筷子在地上，先用右脚大拇指和食指去夹，一次没有夹起来，第二次夹起来了，只见她两个指头之间都磨破了，虽然痛得呲牙咧嘴的，但她脸上，却出现了难得的笑容。她把筷子放到地上，又用左脚的拇指和食指去夹，一次，两次，三次，第三次时，将食指上的水泡磨破了，痛得她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休息了两分钟，她又伸出左脚，一次，两次……终于有一次成功了。

　　        天快黑时，戴婷芝从外面抱了一台12英寸的黑白电视回家。

　　        贝贝，快出来，你看妈妈抱啥回来了？

　　        电视机！妈，您从哪里抱回来的？贝贝从屋里出来，正好看到妈妈怀里的电视机。

　　        你怀志哥哥送的。他说他买了彩色电视了，把这个送给我们，好给你解解闷，顺便你还可以从电视上学到一些东西。

　　        谢谢妈妈！

　　        贝儿，你的脚咋啦？走路一拐一拐的。

　　        没啥。

　　        过来妈妈看看。

　　        妈，不用看，过两天就好了。

　　        还不用看，你看你脚趾都磨破了！难怪前几天你不要我给你洗脚，原来你一直在偷偷练习。从明天起不要练了，有啥事妈妈帮你做。弟弟在家，还可以叫他帮你做嘛。是吧，杰儿？

　　        就是，姐姐。

　　        

　　        1994年5月15日

　　        中午餐桌上，放了一个熬锅肉，一个炒莴笋，一个干煸四季豆。姚雪山坐南，戴婷芝坐北，贝贝坐东，姚杰坐西。

　　        祝贝儿生日快乐！

　　        祝姐姐生日快乐！

　　        谢谢您，妈妈！贝贝说着，给妈妈碗里夹了一块熬锅肉。

　　        谢谢您，爸爸！贝贝说着，又夹了一块熬锅肉放在爸爸的碗里。

　　        还要谢谢你，弟弟！谢谢你教我读书，识字，画画！说罢，又给弟弟碗里夹了一块熬锅肉。

　　        下午，看到爸爸妈妈出工后，贝贝又来到河边。她先是用左脚夹起鹅卵石往河里扔，练了一会儿，又用右脚夹起鹅卵石往河里扔。一直扔到大汗淋漓。

　　        贝贝休息了大概十几分钟后，来到一块平坦的地方。坐下，先将右脚从右边伸到颈后，然后将左脚从左边伸到颈后，前后左右动动。趴下，先将右脚从右边伸到鄂下，然后将左脚从左边伸到鄂下，前后左右动动。起身后，贝贝开始前后左右踢腿，然后练习的招式，像是武术，又像是跆拳道。

　　        

　　        1996年5月16日

　　        姚雪山家。

　　        怀志啊，这事你看咋办？

　　        二叔，二娘，您们不用担心，贝贝既然敢离家出走，应该是有准备的。依我看，不如让她出去闯闯吧。

　　        闯？她拿什么闯？城里吃穿住行都要钱，那些有手有脚的人找份工作都不容易，她能干啥？又有谁会要她呢?再说，这么多年来，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们，现在突然离家出走，叫我们咋个放心？

　　        实在不行，我看这样吧：明天我骑摩托车到县里去找一下，县里找不到，我再到市里去找。

　　        怀志呀，这些年给你添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咋还好意思再叫你去呢！再说，你这一去要耽误好几天，你的生意谁来照顾？

　　        生意有人照顾。再说，您们是我二叔二娘，贝贝是我堂妹，我这当哥的出点儿力也是理所当然的。您们也甭客气，就这么定了，明天一早我就出发。

　　        

　　        下午5点过，在乐阳市公共汽车站站门口。

　　        只背了几件换洗衣服的贝贝，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群，不知道往哪里走。犹豫了一会儿，她朝城中心走去。走了大概半过多小时，遇到一家包子铺。

　　        老板，包子多少钱一个？

　　        1元。一个40多数，身体有些臃肿的女人答道。

　　        我买一个。女人听了，盯着贝贝没动，等贝贝用右脚在包里摸了半天，摸了一张皱皱巴巴的1元纸币递给老板时，老板皱了一下眉头，然用一个铁夹子将钱夹起甩在钱箱里。

　　        可以给我一点水吗？

　　        没水，只有稀饭，5角钱一碗。

　　        那我可以喝一点你的自来水吗？

　　        那里有水管，你自己去喝。

　　        贝贝喝了几口自来水，然后继续往前走。

　　        

　　        晚上，贝贝躺在公园的椅子上。

　　        

　　        1996年5月17日

　　        贝贝在公园门口看到一个要钱的老人，她决定要钱。她找到一个纸壳，用铅笔在上面写了要钱二字，便在桥头摆起了摊子。没过几分钟，摊子前面就围了不少人。

　　        派这么大一个残废了的姑娘出来要钱，亏她父母想得出来！一个30多岁的男人说道。

　　        要钱？你看她穿得干干净净的，哪像要钱的哟。一个50多岁的女人说道。

　　        走吧，看什么看！说不定是骗子呢。一个20多岁的女人对她身边的男人说，然后双双离开。

　　        来，给你，姐姐。一个小女孩儿跑过来，轻轻将1元钱放在贝贝面前。

　　        谢谢妹妹！贝贝低着头，轻轻地说了声。

　　        ……

　　        到下午3点左右，贝贝一共要了3元钱。她买了2个馒头，在公园一角吃了后，看到一个卖报纸的从她身边走过。她决定，明天开始去卖报纸。

　　        ……

　　        你要干什么？被一双手摸醒的贝贝惊恐地问道。

　　        干什么？嘿嘿，你说要干什么！

　　        你再不走，我要喊人了。

　　        你喊吧。这附近连鬼都没一个。

　　        你连我这么一个残疾人都要欺负吗？

　　        手没了，可你其他地方都是长齐了的呀。再说，我还没干过没有双手的呢。

　　        哎哟。只见贝贝一脚踢在那个男人的脸上。趁那男人双手捂脸时，贝贝一个扫堂腿，直接将那男人扫翻在地……

　　        

　　        1996年5月18日

　　        叔，我可以在您这里拿点报纸去卖吗？

　　        可以呀。7角5一份，你拿去可以卖一元，要多少？

　　        我可不可以先拿去卖？卖完了再给您把钱送过来？

　　        不行！万一你跑了我咋办？

　　        不会的。

　　        不行！

　　        那我先把身份证放在您这里，等我送钱来，您再将身份证还我行不？

　　        好吧，我就相信你一回。

　　        谢谢叔叔！那给我100份吧。

　　        第一天，给你50份吧。

　　        好的。

　　        贝贝在汽车站转了一个多小时，卖了15份。

　　        贝贝在火车站转了很久。在她第一次转到候车室时，看到里面有很多人。想起昨晚上的事情，她决定今晚搬到这里来住。

　　        

　　        1996年6月17日到10月29日

　　        6月17日

　　        卖了一个月的报纸，除去生活费，贝贝赚了200多元。下午，她将这些钱拿去进了些小饰品。

　　        天黑前，贝贝在河边上摆起了小饰品摊子。

　　        在贝贝的摊子旁边，有一位40多岁的男士在卖画。贝贝看了他的画，想起家里为了自己欠下的债务，心里又有了新的打算。

　　        当晚收摊，贝贝找了一家私人旅馆住下，开始练习绘画。

　　        9月21日

　　        下午卖完画回来，贝贝在街上吃了一碗稀饭一个馒头，然后匆匆扛上袋子到河边摆摊。

　　        摊子刚摆一会儿，突然下起雨来。为了不让饰品和画淋湿，贝贝自己变成了落汤鸡。

　　        晚上睡到下半夜，贝贝开始发烧，随后右下腹部开始疼痛、呕吐。

　　        老板娘叫人将贝贝送到医院去，医生诊断是急性阑尾炎，必须马上手术。贝贝没法，只好给堂哥怀志打电话，请他明天送一点前来。并再三叮嘱他，不要将这事告诉她父母。

　　        10月29日

　　        贝贝开始练习穿针——她准备搞刺绣。

　　        

　　        1997年4月23日

　　        早上9点，贝贝的富贵牡丹刺绣以800元的价格卖出去后，她就第一次这么早收摊了。

　　        她在旅馆给父母和堂哥怀志各写了一封长信。并在寄信时，给家里寄了钱1000元钱。

　　        这一天，贝贝特别开心。

　　        

　　        1999年8月25日到9月29日

　　        8月25日

　　        贝贝接到弟弟姚杰电话。

　　        姐，我考上华南财经大学了。

　　        恭喜你，弟弟。

　　        可是，我不想去。

　　        为啥？你疯了！

　　        我没疯。你听我说，姐，家里现在连以前欠的钱都还没还清呢，我不想爸妈再去借钱给我上大学。

　　        不行，你必须去！家里欠的钱已经还得差不多了，你上大学的钱，姐来付。

　　        可是……

　　        别可是了，你给我到大学去好好念书。如果你觉得心里不好受，那就算姐借给你的。

　　        ……

　　        9月5日星期二

　　        上午10点，贝贝工作室。

　　        姚贝贝同志，我今天代表一中来，是请你去给同学们搞一场演讲。

　　        我不会演讲。

　　        也不是要你演讲，你就把你这么多年来的经历告诉同学们就行了。

　　        就我那一点事有啥好说的？

　　        不说你以前的经历，只说你现在为几十个残疾人解决吃饭问题这件事，就令很多人感动。所以，前几天我们校长在《乐阳日报》上看了有关你的报道后，当时就决定请你去给全校师生讲讲。

　　        ……

　　        一中大礼堂内，全校师生听的泪流满面。

　　        9月29日

　　        连续十多场的报告，显然让贝贝有些吃不消了。但是，当她想到能够帮助那么多人时，心里又觉得非常高兴。

　　        

　　        2003年7月5日

　　        下午3点，贝贝工作室。

　　        姐，爸妈叫我来帮你。

　　        姐等你来不是叫你来帮我的，是想将这个工作室交给你去运作。

　　        我刚毕业，又没搞个管理，到时搞砸了咋办？

　　        放心，助手我都给你找好了，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吧。

　　        那你呢？

　　        我还要到其他城市去闯闯……

　　        
　　
　　        
　　特别说明：由于最近几个月的时间都排得差不多了，所以，这个提纲刚写完就贴上，目的如下：一、让各位老师和文友先睹为快。二、想先听听各方面的意见和建议。

戏笑九宫

先抢了沙发，讨杯茶喝，再细品慢读

戏笑九宫

您把小弟放到地上——贝贝是女孩？

戏笑九宫

1992年5月21日。下面这句：
休息了两分钟，她又伸出左脚，一次，两次，第三次成功了。
改成：休息了两分钟，她又伸出左脚，一次，两次......终于有一次成功了。
如何？

戏笑九宫

身残志坚的一篇励志小说，构思巧妙，以日志的形式陈述或者叫记录不温不火徐徐推进，层次分明，情节感人至肺腑，语言凝练平稳中有张力，取材虽然不是很新，但发掘出来新意，立意寓意自不必说，非但正能量，且让正常人无不停下了深深思考人生，结尾闪亮！
个别语句有待仔细推敲，但不足对于作品本身的魅力有任何损伤，几乎可忽略不计，是一篇让读者能一读再读细细品味的优秀作品无疑！
借用半两金先生的一句话叫：严重支持！
谢谢晓斌不遗余力支持赐稿梦游太虚，辛苦啦！
早安，远握

zc周池

身残志坚，一个不向命运屈服的女孩生动于眼前，创业阶段以及遭受的苦难感同身受，终于凭借自身的努力，写出一个大写的人字!!问好欣赏！

林晓妮

太感动了，慈母不离不弃，爱女自强不息。

刘晓斌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5-30 05:25
先抢了沙发，讨杯茶喝，再细品慢读

九宫兄上午好！
请喝茶！

刘晓斌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5-30 05:36
您把小弟放到地上——贝贝是女孩？

姚雪山是抱着贝贝的弟弟姚杰到的事发现场。

刘晓斌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5-30 05:42
1992年5月21日。下面这句：
休息了两分钟，她又伸出左脚，一次，两次，第三次成功了。
改成：休息了两分 ...

已按照您的好建议修改。谢啦！

刘晓斌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5-30 06:02
身残志坚的一篇励志小说，构思巧妙，以日志的形式陈述或者叫记录不温不火徐徐推进，层次分明，情节感人至肺 ...

九宫兄，作为兄弟，我就老实交待了：
1、本篇于今日凌晨才赶完，当时心中一高兴就贴上了。
2、由于上次在明月清风的一点小误会，我决定：自那以后，我所有的新写稿子，都首发中财，然后再按照中财的时限等要求再行处理。因为中财是我难得见到的一个好网站，我很珍惜它！
3、个别语句，下来一定再行斟酌。
4、看到站内那么多老师的勤奋，我也不能太过懒惰
祝一切安好！

碣石清风

身残志坚女孩终于历经磨难成功了！一篇感人至深的励志小说。阅读中几次停下，或泪下或饮泣。这是太虚几年来最好的篇章。可以上大刊的，或被多家媒体转载。祝贺作者

刘晓斌

zc周池 发表于 2016-5-30 07:59
身残志坚，一个不向命运屈服的女孩生动于眼前，创业阶段以及遭受的苦难感同身受，终于凭借自身的努力，写出 ...

感谢zc周池评点！祝您开心，健康，创作丰收！

刘晓斌

zc周池 发表于 2016-5-30 07:59
身残志坚，一个不向命运屈服的女孩生动于眼前，创业阶段以及遭受的苦难感同身受，终于凭借自身的努力，写出 ...

感谢zc周池老师评点！祝您开心，健康，创作丰收！

刘晓斌

林晓妮 发表于 2016-5-30 09:36
太感动了，慈母不离不弃，爱女自强不息。

谢谢林老师！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