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于菸QAQ 于 2016-6-1 16:39 编辑
一【遇鬼】
“叨扰。”
我怔怔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正统月白长襦打扮,袖摆上繁复的千瓣黄蕊牡丹几乎延展出长袍地枝繁茂盛,倾鬏细花,鬓角的碎发闲闲垂着,她两道横飞的长眉中点了朱红,一笑,嘴边梨涡飘零地打旋。
手机暗淡地亮着与周围相称的光亮,屏幕上现代手绘的古装美人图,若不是上头一个未少,我还真以为从上头扣了个美人下来——不,不是的,这所有的美人图柔眉水眸,哪里会有她眉眼里的英气。
我错步打算避过她,周末的早晨,事还挺多,抽不出时间来和一个汉服同袍“叨扰”。
她却也跟着往左挪了一步,百褶的长裙垫着玉佩长苏,严实地覆住了双脚。她抬拳微握极为英气地行礼,一手为掌贴住了拳头的曲面,清澈的眼睛很诚恳地,固执地望着我,似乎就偏偏等着我一个答案:“姑娘,劳驾了。”
我也终于停下脚步,随手朝一处一指,那所指的地方正好立着一根灰黄的路灯,里头的灯泡闪烁两下,噗嗤一声地熄灭。灯熄了,光要来了。我心里一阵地烦躁,就想着赶紧打发掉这人。
“厕所在学校那边。”
她连忙摆手:“我不是要去’厕所’。”
“那你要去哪里?”
她一拧眉头,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固执地说道:“我想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我背上背着沉重的书包,脑子里混沌着一扎的公式,乱七八糟,也不想耗费时间摊上这个更加乱七八糟的寻家启事,“你是疯子吧?”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只是不是后悔语气的鄙夷,只是在后悔没有理清这句话的逻辑:疯子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个疯子呢?
她果然连忙摆手:“不是的,我不是,”声音却难得怯怯了,“我只是想回去,可我寻不到回去的路。”
再纠缠下去看来是不行了,我将手机划拉了两下,递给她:“自己打给家里人。”这是我唯一能帮的,万一她是一个偷跑出来的姑娘,我还得搭上长途,再观摩一场被拐丫头撞见亲娘的哭戏。
她却是不接,目光从我身上挪到了手机上。
僵持了一会,我还是先受不住了。眼瞅着天边朝霞红起日头放亮,我这还没从校门口挪到教室,不由地急了,缩回了手就朝警察叔叔拨了过去:“喂,您好……我这边碰到个疯子……”
我拿手微微挡了下扫到了眉心的初阳,不烈却是痒痒得打紧:“地点?地点是……好的,您马上过来把她抓走……”
她听到抓走这一词,宽大衣袍下的身子轻轻抖了抖,跟风吹秸秆似的窈窕婀娜,可这般惹人疼的水蛇身段,居然自广袖下伸出一只剥了泥似的藕臂,泼妇一般地朝我扑来。
我心思还有三分放在她身上呢,眼睛转都不转,用余光就打量到了她的动作,赶忙后退了两步,料着她也是够不到的。
我想法不错,她决计是碰不到我,不过不是因为我画蛇添足地后退了两步……
“啊!”滋滋地两声,像是新鲜的鱼片掷到了油面均匀的铁板之上,她捂着自己的手,表情很是吃痛,从嘴里舔出了唾沫,舌头一勾,细细密密地抹在了伤口上。那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白嫩的手背上居然出现了一大片的黑焦痕迹。
我怔住了,阳光与黑暗,初阳和黑幕的交界处就横在我两之间,像是到天堑,生与死的距离,委实跨越不了。
“你…你……”一阵麻意从天灵盖朝尾巴根地肆虐,酥得我浑身颤颤而不自知,连话都说不清一句。
她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却又垂了下来,蒲扇样的剪影似残碟扑花,小巧的鼻翼一扇一扇,一副失了前蹄,受了损伤的小兽模样,哪怕平日里再昂首嘶鸣,撒起娇来,依旧也是个猫科动物。
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内心的嘶吼更甚于脚下凌乱的步子。整个浆糊似的脑仁儿,就只剩下一个尖锐的声音鬼哭狼嚎:鬼,鬼,有鬼啊!
我不知窜进了哪个教室,啪得反手将门甩上。我的腿在抖,身子在抖,唇瓣也在抖,半长的半透明指甲,嵌进了石灰斑驳的墙壁空谷处,白粉凝成了大片小片,悉悉索索地砸落在脚边,我用抖抖的手也扶住了门框,却依旧不死心,迈开了腿准备去把窗户给闩好。
是不是只要有一丝的空隙,那鬼就能与空气同入?
我实在是害怕得哆嗦,脚一抬,身子虚着一歪,直直地撞到了课桌的尖角上,肚子上给聚力的顶尖狠狠一突,五脏六腑都好像往后退了一步似的,痛的我长大了嘴巴,面目狰狞扭曲,却发不出一个声来。
我脑袋顶上是个用两根吊绳吊起来的白炽灯,不稳,我摔倒的时候,它就借着不稳当的空荡死命地摇晃嘲笑,如今看我吃痛,上头的灯光一闪一闪,像是个睁了闭,闭了又开的眼睛,做一个高高在上的观众,指点旁观着舞台上我这个小丑,拙劣又可笑的演技。
阴风倒灌进了我的领口,后脊背上的汗毛根根竖起,顶头都沾着寒意。
我的手却被一个更寒的物什轻轻捏了一下,只那么一下,然后衣摆的轻罗摩挲声细细碎碎地淌进耳底,我脑子轰得一声,竟然眼前星星点点地冒出了一片黑。
“为何怕我?”她轻叹了一声,“我不害人,只想着回去。”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回去?回哪里去?这里是二十一世纪,我们穿着短裙丝袜和T恤衫,满大街穿个汉服跟妖怪似的吸人眼球,你怎么回去?你……”我本来想斩钉截铁地这个鬼说你回不去了,可临出口又赶紧地刹住了车,莫要把她惹恼才好,“你,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又要去往哪里?”
我的视线恢复了一些,也看清了半隐在暗处的这个美貌女鬼。她靠我靠的这边近,我的脸颊几乎能蹭到她像是天鹅一般的白皙脖颈,我却只感觉到面前的阴风徘徊不去,半点人的热气都触碰不到。
她不回我,反倒是目光下滑,手也跟了上去,把我的右手掌托起。被她这么一碰,我才猛然惊觉疼痛:原来刚刚跌倒的时候,手背蹭了桌沿一下。起初是腹部太痛,没了感觉,如今再看,半片手背都是红印,上头还缀着点点更红的点点。
她执起我的手,送上了自己的红唇,先是像夹子一样,轻扫着滚烫的红肿地带,粉嫩的舌头粘上良药,跟锦鲤一样在伤口上游走,潮湿粘稠地打滑,舌尖上的小肉刺像是自带着数千万的小勾子,划过,勾过,掠过,夺地攻城。
看着她这般认真,绝美的容颜在我的手上印下了一道剪影。伤痛因为冰敷在慢慢退却,我的恐惧也在这怪异的交流下逐渐变淡,一杯水倒进了脑子,恐惧也只能细细品味,才能尝到。
我的手在她的唇下,无所事事,忍不住地询问:“你,你是不是什么都忘了?”
她动作不停,却是有更冰的东西啪嗒一声砸到了我的手背上,细细密密地钻了进了肌理,我的脚后跟都在发寒。
我讶然,实诚地指出:“你哭了。”
“你需要冰敷,这样更好些。”真是死鸭子嘴硬。
我顿了一会,手上的,脸上的热度都稍微褪去些许,这才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卫国武烈王正妻夫人,刘金定。”
她报上了这个名号之后,便抬起头,郑重地将我望着。我眨巴了两下眼睛,也略略躲闪着朝她望着。
许是看出了我眼底的迷茫,她微微一笑:“我们夫妻,是宋真主赵氏的麾下。”
我真心实意地囧了,因为我当真不知道,她口中的宋真主是谁,刘金定又是哪位?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