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村官李书记》

我欲乘风

       小说《村官李书记》   文/成峰
       机房里滚烫的风，很快吹干了砖头上的烟卷。只不过水浸后的烟卷，变成了褐色，也消失了原有的味道.
       雨下了三天三夜，李书记和成会计在机房守了三天三夜，眼睛已经熬成了西边的落日。水终于退了，守在各口子上的人，陆续拖着满身的泥浆回到了泵站。
         “ 走，让他们放下东西，我们吃饭去。”李书记把烟收起来，装进烟盒。
         “算了吧，还是让他们洗洗，各自回家吧。”成会计没什么兴趣，小声嘀咕了一句。
         “那怎么能行？人家在坝上没日没夜守了好几天，哪能让人空着肚子回家？”
          “可是——”成会计低着头，颇为难堪地说。“我们没钱了啊！”
          “哦！”李书记愣了半晌，点点头。才记起，泵站经费早已花光了。他稍稍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先去安排，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你想办法，你有鬼的办法！成会计不信地撇撇嘴，下了河堤。他掬一捧水，洗了把脸，捡起一段枯枝，扔进河心。几个村民陆续下到河里，开始清洗身上的泥巴。
       巧妇难做无米之炊。村里的家底他最清楚不过了。他能想什么办法？要不去赊，就去借，要不就是自己掏腰包。为泵站经费的事，他经常跟李书记建议不止一回两回了。回回让他到镇里去申请，追加一点经费，他就是要不来。也不知是他压根儿没开口，还是人家头儿们欺负他老实，好说话，反正十几年没变过，每年也就那么一点点，八千元。十年啊，物价，工价不知翻了多少番，而泵站的经费依然是区区八千元，连塞牙缝都不够了。更别说在这雨多的年景，隔三差五，就连天连夜抽水排涝，这点钱哪经得住消耗？
       自从农业税取消以后，村里就断了经济来源，财经状况每况愈下。若不是每年财政给的一点转移支付， 他们早就揭不开锅了。但村委毕竟还是一级组织，需要运转，所以这几年窟窿越来越大，欠账越来越多，再不想办法解决，别说泵站，恐怕这干部也当不下去了。

       一行人下了河堤，溜溜滑滑往外走去。小路两边，长满了密实的野草，草尖挂满雾蒙蒙的水珠，一脚踏去，珠玉飞溅，立刻延伸出一条翡翠小径。
       刚出小路，两辆小轿车无声地滑来，停在路口。徐镇长，刘副镇长，农办主任依次从车上下来。一见面他们就拉住李书记的手问：“水势怎么样了？没出什么问题吧！”
       “还好！守了三天三夜，总算没出什么纰漏。”
       “没出纰漏就好！没出纰漏就好！！”徐镇长舒了一口气，亲昵地拍着李书记的手。“这个泵站你可要给我管好啊！它可是我们镇工作的重中之重，你这儿要是出了问题，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拜托，千万拜托了！”
      李书记裂开大嘴，嘿嘿一笑。“这还要您说呀！这可关系到我们全村老少的身家性命哩。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那就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顿了一顿，徐镇长又说，“工作中如果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我帮你想办法解决！”
       “困难嘛——”李书记有点不好意思，他捞捞头，又搓搓手。“好像还没什么难事。”
        成会计盯着李书记，等他开口，眼睛差点滴出血来了。可他居然没说。这个李书记，真是——成会计撇撇嘴，无奈地摆摆头，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带着村民，黯然离开了。
     打发走成会计和众位村民，李书记返身带着领导们，又上了河堤。堤外的水位依然很高，翻卷着打着璇儿往北而去。 雨虽然停了，田沟里的积水却没有排尽，棉花成片成片地倒伏着，翻着月白的叶子。李书记偷眼看看几位领导，心里有点忐忑，也有点惋惜。
       多好的地呀！可自从村里人开始出门挣钱以后，这地就一年不如一年了。三沟没了，地垄不见了，昔日的精耕细作变成了广种薄收，跟荒芜已无二致。他这个书记也成了闲人，基本不管生产了。他很想把这些地收拢来，统一管理，科学种田。或者转包给那些种田能手，让他们来种植，管理，发挥土地应有的效能。可那些在家种地的老人们却都不愿意。他们宁可地荒在手里，也不愿拿出来给人种。李书记做了几次工作，碰了几次壁，时间一长，也就灰心了。既然他们都不在乎这地，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吃亏不讨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下去也挺好，安安稳稳。到了退休，弄一份保障。这一辈子也知足了。
       成会计招待几位村民吃完饭，又吩咐饭馆老板，提高档次，准备了一桌。他心里清楚，领导这个点来，生活是必须安排的。乡下餐馆虽然做不出什么大菜，但却有一股纯正的乡土味，而且价钱便宜，领导们就爱这个。

       送走村民，李书记带着几位领导翩然而至。酒酣耳热之际，成会计一次又一次地暗示，希望他提一提经费的事。可李书记却红着脸，只顾低头喝酒劝酒。眼看着最佳时机就要过去，成会计再有忍不住了。他端着酒杯站起来，恭敬地给镇长敬了一杯，然后鼓起勇气说：
        “徐镇长，我有个要求，希望您能帮帮我们。我们这个泵站，每年都要运转，维护，维修，还要请人看护，需要不少的资金。您看在经费这一块，是不是能给我们追加一点”。
         徐镇长眯着眼思付了片刻。“关于经费这一块，不好办！你们泵站的经费，是由镇党委研究决定的，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那您能不能帮我们提一提啊。您看，我们每年这样累死累活，不仅得不到应有的报酬，到年底，还得拿钱填这个窟窿。”
       “镇里不是每年拨了八千元的经费吗！”
        “八千，八千够干什么啊！说不好听，这点钱，连人家一桌像样的酒席都买不到！光一个管护加上一年的维修费就不止这个数。还有电费，护堤，生活招待，一样都不够。就别说开机排涝了。再说，这个泵站管理范围也不止我们一个村，为什么所有的负担都要压在我们身上……”
      成会计这几句话侃出来，徐镇长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李书记虽然喝得有点醉眼朦胧，但他的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徐镇长。见状忙把酒杯往桌上一撴，咳嗽一声，急拿眼制止。可成会计已是酒壮怂人胆，根本不理会他的暗示，依然自顾自说。他只得喊一声成会计，端起酒杯，绕到他身边，捅了他一拳，悄声嘀咕道：“这事儿是镇党委决定的，徐镇长也没法做主，你就不要再说了！”
        “不说！凭什么不说？我说的都是事实……”
        “你哪来的这么多话！”李书记也有点恼了，他重重地撞了成会计一下。“来，我们一起敬领导们一杯，喝干了再说！”
       说完，他率先将酒倒进了嘴里。接着给大家斟满，端起酒杯，团团一揖。“各位领导，咱们这乡野小店，没什么好菜，也没什么好 的招待，大家不要客气，吃好喝好……”

       转眼到了年关，村里渐渐热闹起来。李书记的头却大了。
       村干部的工资，修桥补路的工程款，工作，招待的生活帐，每样都要钱，好不容易盼到手的转移支付，刚好只够支付生活帐。而泵站抽水排涝欠下的那些生活和工资款，已经有人逼到家里来了。他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挨过了这几天再出来。
       绞尽脑汁，离过年还有两天，他总算把里里外外一应大小事情都对付过去了。这一天，李书记挽着袖子，站在凳子上，起劲地擦洗着自家的窗子，想着能平平安安过一个好年了。这时候，老婆提着一把扫帚，突然闯进门来，厉声问道：“我前几天取的五千块钱到哪儿去了？是不你拿了？”
       “五千块钱，不知道啊！”李书记无辜地看了老婆一眼，摆摆头，下了凳子。
       “不知道！你骗谁呢？”老婆突然欺身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抹布，砸进水盆。“不是你拿了还是鬼拿了不成？前几天那么多人来找你要帐，你用啥钱打发的人家？这几天怎么都不来了？是不你拿去发工资了？”
    “还是老婆大人你聪明！”李书记笑嘻嘻地竖起大拇指，干笑了两声。“钱是我拿了！等过了这段日子缓过劲来，我弄来还你！”
   “还！你拿什么还？你说说看，这些年你贴了多少？人家当干部，又是钱，又是权。你当干部，一年一个空，两年一个空。指望你当干部发财，发鬼的财，发劈柴！见过当干部的，没见过你这样当干部的！明年你干脆别干了，出去做生意。好歹也比你一年一个帐强……”
    “好啦老婆，我知道错了！”李书记诞下脸，嘻嘻凑上去，一把搂住老婆的腰肢，一张臭哄哄的嘴就往老婆的脸上凑。“滚开！”媳妇正待挣扎，忽听屋外嘻嘻一笑，两人急忙松了手。媳妇怪嗔地瞥了他一眼，恨恨地咬着牙，转身出了门。
    成会计兴冲冲走进来。一见李书记就嚷开了。“好消息，好消息，这件事要是做成了，咱们村以后就不用受穷了。”
   “什么好事，说来听听。”许是成会计冲撞了他的好事，他有点兴味索然。
   “有一个老板跟我联系，想在咱们村建一个厂。初步开价，一亩地十五到二十万。盈利之后，每年有百分之五到七的红利。”
    “是不那个开炼油厂的刘老板！”
    “是啊！就是刘老板！”
   “不成，我就是穷死，也不会让他在这儿建炼油厂！”李书记摆摆头，一口回绝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李书记很平静。“他那厂子污染太大，以前就是被人家环保局关了的，我可不想我们村变成鬼打架的地方，老百姓尽得怪病。”
       “这可是难碰难遇，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你就这样错过，你不怕……”
       “不成，这件事我绝不同意！”李书记一口回绝了成会计。“若是他建一个其它的厂，我们还可以考虑。”
        “这——”成会计还想说什么，李书记老婆提着一只芦花大母鸡走进屋，忿忿地扔在他脚下。“把这只鸡宰了，剁了煨上，明天就用它做团圆饭！”
         “哎！”李书记欢快地答应一声。像个小孩一样，抓起母鸡，喜咪咪地寻刀去了。

我欲乘风

怎么版权跑中间去了？

遥远的紫微星

沙发让主人坐了，先抢个板凳再慢慢品来。
紫微星问候乘风！

孙憨憨

基层工作的难处。官僚体制，官大一级压死人。关键是官员们一律眼睛往上看，什么时候，一律眼睛往下看了，事情可能好办多了。

熊荟蓉

我欲乘风 发表于 2016-6-3 17:35
怎么版权跑中间去了？

光标移到文末再加版权，就不会跑到中间去了。

熊荟蓉

小说紧贴地气，生活气息浓郁，基层干部形象刻画得很生动。很不错的一篇小说！

我欲乘风

嘿嘿，在外流浪，没电脑，一般用手机，弄不好就出错。等会儿再编辑吧！

我欲乘风

遥远的紫微星 发表于 2016-6-3 17:37
沙发让主人坐了，先抢个板凳再慢慢品来。
紫微星问候乘风！

欢迎光临指教！问好！看茶！

戏笑九宫

我欲乘风 发表于 2016-6-3 17:35
怎么版权跑中间去了？

你点哪儿后，再输入版权二字，版权就在哪儿，不急慢慢就熟悉了，谢谢赐稿梦游太虚，辛苦啦！

戏笑九宫

熊荟蓉 发表于 2016-6-3 18:41
小说紧贴地气，生活气息浓郁，基层干部形象刻画得很生动。很不错的一篇小说！

附议此点评，不再啰嗦。
问好先生！

我欲乘风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6-6-3 19:54
喜欢乘风老师的细节描写，常有回家感，那些地道的家乡语言语言和景物，都分外亲切。

老家，是永远放不下的羁绊，几回回梦里欢笑，几回回月下惆怅，皆因老家的故事和儿时的记忆在作祟。常回家看看吧，莫让那份思恋变成了永久的梦幻。

我欲乘风

孙憨憨 发表于 2016-6-3 17:51
基层工作的难处。官僚体制，官大一级压死人。关键是官员们一律眼睛往上看，什么时候，一律眼睛往下看了，事 ...

同感！

我欲乘风

熊荟蓉 发表于 2016-6-3 18:41
小说紧贴地气，生活气息浓郁，基层干部形象刻画得很生动。很不错的一篇小说！

问好熊老师！:hug::hug:

我欲乘风

戏笑九宫 发表于 2016-6-3 21:08
附议此点评，不再啰嗦。
问好先生！

问候九宫版主，希望得到你精彩的点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