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半两金 于 2016-7-7 07:21 编辑
文/半两金
下班前，郑泽跟全凯说，晚上一起喝点？全凯问，和谁？郑泽说，就你和我。全凯纳闷，同一个办公室，天天在一起，隔三差五就有朋友邀场一起喝，今天怎么只两个人喝呢？如果是个美女还好说，情人约会，可两个大男人干喝，多没意思。郑泽说，给你解解闷儿。这几天一个小刀就把你搞蔫巴了，咱哥俩单独喝，说说话，帮你松松疙瘩。全凯当然要谦让一下，说罢了，哥哥心意小弟领了。说起八里沟旅游那点事，根本不算个事儿，我心里不爽，这是事实，但跟小刀无关。她没什么错。郑泽就笑了说，那好，咱俩就喝个闲酒，吹吹牛皮。
两个人的酒会到底还是进行了。
郑泽说全凯被小刀惹恼，事情不大，过程也简单。
先说说小刀。
小刀跟郑泽、全凯同一个办公室。郑泽是会计，全凯是秘书，小刀是车间工会主席。只是，小刀是个女人，是个刚满四十五岁，面临退休的女人。四十五岁就退休？是的，小刀虽是车间工会主席，却并非干部编制，工种是充电工，因与酸接触（老式矿灯需定期加酸、加蒸馏水，现都改用锂电池矿灯，不用加酸了）是个特殊工种。
车间工会主席是职工“娘家人”，替职工说话，呵护职工权益。这个小刀，尖锐锋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职工维权，大胆泼辣，非常称职。
河南辉县八里沟两日游，是小刀退休前组织的最后一次活动。
那天小刀喜气洋洋，从矿劳动保险科拿来退休通知单，向郑泽全凯炫耀：同志们，哥哥我真的老了，要走了，矿上下逐客令了！全凯说，走？去哪里？见上帝还是阎王爷？马克思还是毛主席？小刀兴奋，拍他肩膀道：百年之后，四位老人家我都去拜访。郑泽正在网络上浏览新闻，不失时机补充一句：刀哥腿够长的，走后就要踏遍全球啦。
平常郑泽和全凯称小刀“刀哥”，其实小刀比郑泽还小一岁，比全凯大三岁。全凯最小，是小弟弟。
全凯秘书嘴骚，将郑泽的话一延伸就变了味道。全凯说，亏得刀哥两条腿，如果像我们一样“三条腿”，你能遨游太空。
流氓！小刀哈哈大笑，替哥哥我高兴吧！
小刀让替她高兴，是由衷之言。眼下煤炭企业不景气，一则全球经济危机，二则“PM2.5”嫁祸于煤，致使矿工收入吃紧，形成的现实是在职职工拿不过退休职工；所以，大龄职工盼着退休。退休了就落得清闲，退休了就取消了果腹红线。
高兴，高兴。全凯说，刀哥命好，到多咱三条腿也干不过两条腿。你走之前，还给兄弟姐妹们干一票不？
干！小刀乐呵呵的，笑声里满是磁性，说吧，想去哪儿玩，哥哥保证搞好后勤。
郑泽对资金敏感，工作性质决定，管账的，不张口闭口谈钱不行，职责所系，忠诚所在。郑泽不谈国际国内大形势，只讲本矿及本区队的钱袋子——瘪得很。不是花季少女，不是成熟少妇，成了行将就木的老太太了。所以，郑泽说，旅游可以，只是区队无力赞助，只能AA制。
小刀张口笑道，咱玩的就是AA制。
郑泽自我解嘲，讪笑。
全凯避开小刀话锋，问：辉县八里沟怎么样？中秋前后正是看好景的时候。
OK啦！八里沟。小刀赞同。
八里沟就八里沟，算我一个。郑泽第一个报了名。
旅行社仍由全凯联系。一年前，全凯从矿另一区队调入，不光带来了好的文笔，还带来了工作上的人脉，更是带来了朋友资源。文化旅行社马经理，便是其中之一。去年国庆长假刚过，区队支部书记要组织党员活动，带领全体党员和工作骨干外出，接受爱国主义教育，地点选在台儿庄战役纪念馆。具体工作落实给小刀。下通知、协调党员出勤班次、联系旅行社、签合同、人员分组等等，由她全权负责。郑泽负责落实资金。原则只有一个：少花钱，办好事。小刀联系几家旅行社，所报价格半斤八两。打旅行社咨询电话时全凯在办公室旁听，觉得都比文化旅行社偏高，前几天他还听马经理念叨长假之后调价的事，就拨通了马经理手机。景点、行程不变的前提下，文化旅行社报价比小刀咨询的几家低了三十多元。小刀因全凯来区队不久，言行上比较谨慎，不敢轻易说笑，只一味感谢，说全凯一下就为区队节省一千多元，以后再有外出活动，请他多多支持。郑泽也为此事高兴，说省下这一千多元，我们又能多添几个菜，多喝几杯酒了。活动举办得非常成功，支部书记和区长，对小刀等三人提出表扬。随着时间的磨合，三人的工作关系日渐融洽。转过年来，小刀在三八节、五四青年节、七一建党节期间组织了三次集体外出，均为AA制，区队象征性按人头补贴了少许餐费。三次外出，均为非官方，自由报名，自行调班，并且均为省内的短途一日游，景点分别是：梁山、东平湖、天马岛。小刀在QQ群发邀请，讲清规矩，然后以交费为准，确定名单。报团的人扎堆，一般都是对脾气的，谈得来的，能玩到一起去的，结伙来交费。全凯成了小刀的助手，每次外出都有他相随。
全凯近日心烦，确因八里沟之行而起。细论责任，全凯、马经理和小刀各有千秋。也就是说，惹恼全凯的不只是小刀和马经理，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当初，全凯询价，马经理只粗略说成人报价几何，孩子报价几何；全凯又原话转给小刀，小刀又原话将报价发到群里。之后，报名，收费，三十七人的团如期成行。头一天游下八里，修整一宿后，次日游上八里，午餐后返回。期间，同事和同事的家属孩子，玩得极为尽兴，登山、涉水、观瀑、赏景、乘观光梯，欢声笑语撒满太行山南麓。
问题出在旅游结束的结算上。依惯例，全凯联系马经理，打打电话许多事情就妥了，吃好喝好玩好，心情舒畅，安全归巢，至于费用，都是事后结算。那天，全凯给马经理电话，一是表达谢意，二是让结算费用，报个数目，他和小刀抽空给送到社里。马经理发条短信过来，是一个计算公式。小刀跟自己的核算一比对，发现有七百元的出入。原因在于对“孩子”的界定上。以往是1.2米或1.4米以下，因这次是经济团，规则有所变动，导致两人算法各异。全凯态度很明确，既要让区队同事享受最低的比对价格，又要维护马经理的利益。只要站定实事求是的立场，按说不难调和，可偏偏小刀固执己见，寸步不让。马经理那边呢，也确有行规底线——赔钱可以，但绝不能坏了圈内声誉。
全凯理解马经理，维护公司形象是必须的；也理解小刀，为职工同志们谋利益，也是应该的。但综合分析后认为，小刀似该做出让步。
全凯说，刀哥，八里沟之行，游戏规则变了，我觉得咱还是要遵守他们的规则，毕竟该争取的利益，我们已经争取到了。
别跟我谈狗屁规则！小刀的火气排山倒海，遵守他们的规则？他马经理为何不遵守我的规则？按我的规则，那两个孩子应该费用全免！
小刀摆事实，全凯也认同，三十七人的团队中，确有两个孩子门票全免，且没占用床位，另外五个孩子享受了景区半票。
全凯将手机号码给小刀，让她跟马经理直接交涉，把他这个“中间人”抛开，毕竟外出是小刀挑头，“多退少补”预收的钱款在她手里。跟马经理聊了两句，小刀就崩了，挂掉电话。
你告诉老马，让他重新核算，不满意，这钱我还不给他结了！
小刀抖了抖腕表，让表带处于腕上一个舒服的位置，之后抓起手包匆匆走了。
郑泽摇头无语，喷在显示屏上的烟雾如雾霾氤氲。
全凯心说自己还没急呢，小刀咋就急了呢？拧过身子，朝小刀喊：刀哥，去哪儿？你不和弟弟吻别啦？
门外没有回应。小刀已然远去。
矿上有不成文的规定，凡拿到退休通知的人员，可享受一个月的修整期，算是往退休后的生活进行一下过渡。这一个月，你是自由的，可以出勤，也可不出勤，区队不安排硬性任务，一切随心情，见一见昔日工友，走一走曾经工作过的岗点——故此，小刀愤然离去，名正言顺。
一连三天，小刀没在区队露面，全凯表现得心神不宁，暗自念叨：刀哥今天大概会来区队吧？隔天又向郑泽念叨：刀哥真能沉住气，这一闪几天了，还不见动静？郑泽笑，想她了，是吧？想她给她去电话。全凯说，不敢。郑泽哈哈大笑说，说不定小刀正等你电话呢。
全凯来区队不到两年时间里跟小刀处出了感情，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同事情，工友情，姐弟情，而是有触电感觉的男女私情。全凯在朋友相聚的酒会上，多次申请要做小刀的“小丈夫”，小刀只当是玩笑，也嬉笑说，好，刀哥收你了，捡到篮子里就是菜，不差你一个。全凯兴奋得握她手，互拍肩膀。在办公室，手头无文字材料要做时，就双手托腮，盯着小刀定定地瞧。小刀也立刻接收到他传输过来的信号，抬起脸，朝他抿嘴一笑，问，看什么？漂亮，真漂亮！全凯说，越看心越痒，比刘涛还漂亮。小刀于是更得意，嗔怪他，去，神经。刀哥，你说你咋这么会长？零部件咋组合得那么得体，那么浑然天成？去，再说就不理你了。小刀低头，佯装看书，只几秒又抬头看这边，发现全凯还神迷地看着她，于是噗哧一笑说，这人毁了。抓起手机串办公室去了。
全凯想了一会与小刀相处的种种好，种种美妙感觉，当思路拉回现实，不免又心生郁闷。小刀是怎么啦？为何突然固执、拘泥，不可理喻了呢？是否真的患了所谓的退休综合症？
拿了退休通知，小刀再从家属区去区队的时候，换了交通工具，开的是一部蓝鸟轿车。是她弟弟的，平常弟弟下井，蓝鸟多数时候成了她的坐骑。小刀想利用这段宽松时间练练车。拿证半年多，有机会练车的时候却很少。小刀家没买车，不买车的原因也不好猜测。总之，小刀现在有时间开车，也有车可开了。
那天愤然出门后，小刀听到了全凯希望吻别的戏言，但她充耳不闻，不作回应，加快脚步，逃遁似的下楼，一拐进楼梯间，泪水便决堤一般喷涌出来。心里委屈得要命，立誓非要跟马经理怄出个子丑寅卯来。规则没讲清楚，怪谁？怪只怪你马经理工作失误！转头又想，自己怎么跟马经理干上了？全凯这小子，全凯这小子，全凯这小子，怎么站到马经理的立场上？怎么不站到我这边？怎能一推二五六，让我跟老马交涉？你不是口口声声要休掉老婆，做我的小丈夫么？你就不能迁就我一下，哄哄我，令我心里高兴高兴？楼梯拐角处，小刀拿西装袖子搌了搌眼窝和双颊，满脑子就全是全凯了。这小子！
矿井东侧有条河，叫白马河；矿井西侧也有条河，叫做泗河。小刀他们的煤矿，夹在两条河中间。小刀驾着车，拿不定主意要去哪里。往东，到了白马河堤坝路口，便随意拐了上去，顺堤往南，在一处河堤加固路段停车。下车燃上一支烟，手指颤抖着猛吸几口，却一下子醉到了小脑，头有点晕。小刀倚靠车身，展开双臂，仰面朝天。脑子里散乱得很，许多生活的细节，在里面腾挪跳跃：跟全凯第一次握手，第一次聚餐，第一次说笑话，第一次组团出游，第一次被他深情地窥视，第一次挟他的肩，第一次吻他的脸颊，第一次听他向她海誓山盟，第一次见到他的儿子和他见到她的女儿。还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他单独邀请，要跟他做一次情侣游。但是，她拒绝了他，没能成行。如果，他再坚持一下，再强烈要求一下，也许就成了，也许就能发生更加难忘的故事。反过来说，如果她不存心考验他一下，而是爽快答应，说不定两人在情侣游的路途上，双双都“交待”了。相互献了身，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呢？但是没有如果。
小刀又想，全凯有什么魄力令自己念念不忘？是他会写几篇小说、散文、演讲稿、串台词、小品剧本？是他的忠厚、诚实、爱憎分明？是他的热情、友善、实事求是？还是他如李连杰一般的铮铮铁骨男儿气概？说不清楚。小刀只知道心里喜欢他，一点儿都不讨厌他，一刻见不到他心里就空落落的。那么，全凯又喜欢自己什么呢？是真的喜欢吗？他要做我的小丈夫，是否戏言？全凯的话，那句是真，那句是假？从喜欢到爱，距离有多远？爱是感觉，他的一言一行，无不透出那种感觉，我想全凯是爱我的。那么，为何不大大方方、野蛮粗暴地“要”了我？全凯是有机会的，区队不方便撒野，可以在去县城文化旅行社的路上啊。那几次去交费用，他完全可以驾车拐下公路，驶入阡陌……也许那时，我会半推半就投降给他。当然，如果车震成为事实，全凯能否牺牲他的家庭？
小刀又燃上一支烟，所有问题都没想透彻，都迷迷糊糊模棱两可的。算了，暂且放下。驾车继续向南，然后经快车道绕行进入泗河大堤，再顺泗河大堤向北，经泗河大桥返回矿上。之后，去学校接女儿和侄儿回家。
一连三天，小刀都在驾车接送学生，顺道练车。她谨慎地避开郑泽和全凯可能出现的路段和场合，避开他们。
第四天的这个下午，郑泽便向全凯发出邀请。对饮间，郑泽建议全凯给马经理去个电话，协商一下八里沟之行费用问题，双方都做点让步，这边保小刀的面子，那边维护旅行社利益，尽快把事情完结，两边都是朋友，省得僵持下去大家都不开心。全凯赞同郑泽的建议，只是当初向马经理询价时，他已给出了最低报价，与同行相比，基本是赔钱赚吆喝，再让马经理让步，全凯张不开口。全凯说，如果钱在我这儿，怎么都好说，七百元的差额，我宁可自掏腰包补上，也不想夹在中间作难。郑泽说，如果你真打算做幕后英雄，那就现在给小刀打电话，就说跟马经理谈妥了，马经理尊重她的意见，按她的意思办。全凯点了点头，说奉献几百块钱倒无所谓，只是我和小刀到了旅行社还不是要露馅儿？那样岂不让他们更尴尬？郑泽乐了，说真是当局者迷，小刀既然跟马经理怄上了，她还会去见马经理？郑泽点了点自己脑门，你脑子不知道转弯啦？
头晚的酒没白喝，经过一夜的咀嚼回味，周五一上班，全凯就偏头问郑泽：那就试一试？
郑泽朝电话机展一下手：打吧。
才要抓话筒，电话突然响了。是小刀来电。全凯激动，说亲爱的刀哥，终于又听到你的声音了！车练得咋样？不是“起步三点头，拐弯猛加油，小坑不用管，大坑一挤眼”那个阶段了吧？小刀说，马上转入酒驾阶段啦！哈哈。全凯就势胜邀，亲爱的，来吧，今晚我们哥仨一聚，我得趴你怀里好好哭一场，想死你啦。小刀在电话里笑，呵呵，我也是。
接着，小刀谈及八里沟之旅，说她下午去工区，把钱交给全凯，由他全权办理。小刀说，朋友们都信任你，我一个马上退休的人，就不再搀合了。全凯明白，小刀这是在踢皮球。踢皮球是策略，是智慧之举，就此事而言，全凯觉得这球他接的倍爽。全凯说，刀哥，你这话说得悲凉，什么叫退休的人？你连梅开二度都不是，头茬儿花还开得正艳呢。别忘了，我们的好日子还没开始呢。小刀哈哈，滚蛋吧！下午见。
两边各自撂下电话，分头筹划起来。
小刀对单清点好现金，装入手包，从衣橱翻出几身衣服，轮番对镜子试穿。都是男装，又做了几个卷袖子、捋袖子、立领、翻领的造型，最终选定了一个，下午定会迷死全凯那小子！
全凯做事一向谨小慎微，类似八里沟两日游询价上的失误，在他是头一次。仅仅一次，就在他和小刀之间闹出了不愉快。本来好好的，全凯心里燃烧的欲与小刀结为秦晋之好的火苗，忽闪一下，欲灭不灭的，不知能否重修旧好。他没想到她性子那么烈，发起脾气来那样排山倒海。尽管四天以后，有所缓和，可毕竟阴影还在。
全凯不着急给马经理去电话，他要等小刀将那笔费用实实在在交到他手里。明天星期六，后天星期天，不论钱是否到位，都要将此事放一放，陪伴父母共度周末。父母退休后在县城居住，小区不远是花鸟鱼古玩市场，逢周六集会，如无例外，全凯会去转上一上午，偶尔买两枚制钱或花钱。涂鸦文章之外，集币是全凯的又一爱好。
下午，小刀一进办公室，郑泽和全凯直呼“打眼”。太靓了，上身鱼白色细条纹少爷装，下身水洗牛仔，鞋是布满网孔的登山鞋，眼镜和腕表是原来的，头发似乎又略短了些，比正宗的板寸又稍长，根根青丝竖立头顶。全凯原想冲上去拥抱，却刻意克制了一下，只是握握手，相互拍打拍打肩膀。小刀坐进自己位置，整理桌面，打开电脑，沏好了茶，之后抓只信封给全凯，让当面点验。拜托拜托，小刀说，有劳小弟了。全凯将信封收进抽屉说，刀哥放心，小弟弟朝气蓬勃，活力四射，一定会把好事办好。
嘻嘻，流氓！
一直到下午下班和晚上小聚，两人都未再提八里沟之事。那道郁闷的伤痕，渐次隐退。
“铁三角”的小酌，除了扯一扯目下的经济风暴和草民巷议，小刀与全凯没有特别的暧昧举动。两人目光里，满是馋涎，却最终止步在心痒的层面上。情和爱的火焰还能否复燃？谁也没那个先知先觉，包括上帝和神仙。
郑泽掌控着场面，在两瓶白酒见底的恰当时刻，探问道：咱们撤吧？
小刀望一望全凯，撤？
全凯痴呆呆盯着小刀，撤？撤吧。改日再聚。
全凯将车停在父母楼下，钥匙交给妻子，母子二人上楼，他自己去古玩市场溜达。要买点什么玩意儿？心中没有目标，顺着走道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看，跟摊主聊一聊，问一问，顺眼玩意儿上手握一握、捻一捻、闻一闻、听一听。全凯不只看古币，也看玉石奇石文革遗物、木雕根雕旧书刺绣，也看鹿狗藏獒牧羊犬，还看锦鲤孔雀绿毛龟，但是这些物件是不买的，只作了解，开阔一下眼界。市场最端头，卖现代工艺品和玩具，高聚酯摆件、仿真手枪、弹弓、健身鞭、空竹，还有魔术道具。全凯逛到这里，被卖道具的摊主的表演吸引，双手后抄，凝神欣赏。一枚坚硬的钢镚，经他一咬，失掉一半，吹口气，钢镚又复原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削萝卜一片两片三片，摊主举刀连砍自己手背三刀，手背毫发无伤。接着，又表演刺杀：匕首“嗖”地一声抛出，牢牢扎在木板上，他晃动匕首，用力拔出，然后猛地刺入自己小腹。围观者惊呼，流血了！流血了！待他慢慢拔出，身上完全没有刺破的迹象，只是腰间系着的围裙被殷红的液体濡湿一片。
有点意思。马经理不知何时站到全凯身后，轻拍他的肩膀，说，如果区队搞文艺活动，这可算个节目。
全凯遇上马经理，觉得稀罕，问他要不要来一把？马经理问，什么？全凯说，魔术刀啊。马经理摇头，如果年轻十岁，买把玩玩还可以，现在不行了，不是搞恶作剧的时候了。全凯赞同，魔术刀也不适合自己玩了，但是看了摊主卖力的表演，总觉过意不去，就挑选了几枚魔术币，也不讲价，交钱取货，帮帮人场。
转到不太拥挤的空地，全凯告知马经理，八里沟之行的费用，小刀已转交给他。小刀其实很顾大局识大体的，托我捎话，请马经理多多担待，上次电话中的失礼，只因赶上其他事情，在气头上。马经理摆摆手，那都不是事儿，干我这行，经见的多了。又聊了两句，马经理邀全凯中午一起吃饭。全凯说改天，改天我请你，今天要在家陪陪爹妈。
两人分头散了。
周一，工区早会过后，全凯驾车去文化旅行社，出纳开具收讫条，事情终于划了句号。
小刀又连续三天没在办公室出现，全凯内心无名地烦躁，想去个电话又找不到合适的由头。QQ群也处于离线状态。难道还在练车？天天开，天天开，就不腻？越是得不到小刀的消息，全凯越是想起她的好，现在他又在设想，假如休妻之后，跟小刀重组，生活该是多么美妙。再深入细想，休妻该给妻子怎样一个说法？给儿子怎样一个交待？
思路尚未完全打开，书记来电话，让通知领导班子和后勤人员，晚上集体为小刀送行。全凯愉快地接受任务，放下电话，击一下掌，心说，想嘛来嘛，老天爷真是照应。于是第一个就通知了宴会的主宾——小刀。并关切提醒：刀哥，晚上走着来酒店哈，小心喝多了摔跤。
提醒终是一个提醒，小刀尽管女汉子一个，但毕竟是女人，还不曾喝到骑车摔跟头那种程度。所以，当晚没开弟弟的蓝鸟，而是骑一辆电动自行车去参加送行宴。
全凯和郑泽提前到酒店，做准备工作。人员陆续到位，全凯发现今天的座次发生了变化。以往入席，他跟小刀并肩相依，处于陪客位置；今天小刀成了主宾，坐了上首。当中的几位领导同志，将他们隔开了。比翼双飞的感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隔席遥望。小刀向全凯挥手，嗨——！全凯双手抱拳向小刀拱了拱。
送行宴执行矿官方的规矩，先主陪代酒，再副主陪代酒，之后依职位高低依次代酒，穿插交流感情，最后一道程序是主陪做总结。穿插交流是整套程序的高潮，人员举杯离座，进行一对一祝福，之后，两相碰杯，干杯。小刀来者不拒，还频频主动出击。酒，她彻底喝爽了，也彻底喝高了。不待主陪总结，小刀已经步法紊乱，整个人失了筋骨。
全凯奉命护送小刀回家，电动自行车无论如何骑不动也推不动了，寄存在酒店。全凯一路架着她，背着她，抱着她。小刀嘻嘻哈哈，高歌不止：你到底爱不爱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你爱不爱我，撕掉虚伪也许我会好过……全凯在这个中秋的夜晚，周身被汗水浸透，轻声对小刀说，亲爱的，就快到家了，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小刀猛地顿住步子，奋力推开全凯，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任全凯如何发力也拉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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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7-7 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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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读老师作品收获颇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