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5:27 编辑 <br /><br /> 烟火尘世,你在就是风景 肖娴 闲来无事,我喜欢为自己泡上一杯茉莉或者菊花茶,待杯中木乃伊似的干花,在滚烫的开水中舒展成它在大地上,最初盛放的模样,我会端着茶杯踱到阳台上去看看楼下的风景。
楼下原来是一座青砖灰瓦的小院,大概是因为屋顶漏雨漏得厉害,主人在屋顶的中央,用四块红砖压上了一块黑色的牛毛毡。这样一来这座院落便更像是谁,从高楼的顶层扔下来的一件,打着补丁的破棉袄。
风吹、日晒、雨淋,慢慢地棉袄已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絮。每一次不经意地把目光落在院子里,我总会担心那座房屋,会在刮大风、下暴雨的时候,突然倒塌,危及到小院里人的生命。
也许住在院子里的人早已意识到了,房屋的危险,不知在哪一天,这座小院便人去房空。
院子里没有了出出进进的脚步、没有了先前的说话声,这座院子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孤寂的荒岛,不几天便长满了杂草。楼上顽皮的孩子用作业本折成纸飞机往下扔,不久丛生的杂草便覆盖了整个小院,草丛里布满了纸飞机、塑料袋。偶尔把目光投向院子,看到的除了荒凉便是杂乱。
这一切给我眼前的景致,蒙上了一种日暮西山,黄昏临近的怅然。它给我传递出一种明媚尽失、黑夜将临的失落与一种无法言说颓废。
从此,除了去晾衣服、整理卫生,我便很少去阳台上走动。
今年春天刚来,院子里又搬来一对中年夫妻,他们一住进院子就兵兵乓乓开始整理院落、修缮房屋。两天的时间,院子里的杂草便被清除的干干净净。屋顶上那片补丁一样刺眼的牛毛毡,也被换上了鱼鳞一样的灰瓦。先前像一个贫病交加鳏夫一样,弯腰塌背的老屋,像是突然间娶到了一个既能干,有爱干净的妻,它身上的衣服虽旧,却变得整洁干净起来,它天生矮小却透出一股爱与生活较劲的精神气。
不几天,男主人又从打工的建筑工地上,捡回来一些废弃的砖头,在院子的边角砌了一个简单的菜园。下午吃过午饭,男人便蹲在园子里,整地、松土,女人刷完锅,走出屋子,也不闲着,一乎儿,从屋里拿出一个废旧的铁桶,一会儿又从墙角端来一只豁了口的铁锅,笑眯眯地冲着男人说,她要在铁桶里种几苗指甲草。在锅里栽一株迎春花,男人笑笑也不作答,他们一个把心思放在花上,一个把心思放在菜。一场春雨又一场春雨过后,男人撒在园子里的菜籽便出了苗,女人栽在铁桶和破锅里的花木苗也都起了身。原先寂寞的院子里便有了萌萌的春意。
楼上的孩子有时想往院子里扔纸飞机,便被家长喝诉回去:“院子这样干净,你怎舍得往下扔垃圾呢?”孩子吐吐舌头,便把小脑袋缩回了窗子里。一座房子换了勤快的主人便像是换了清新的空气,无形中周围的人也似乎都受到了空气的感染,变得友爱包容起来。
我看书看得累了,便会走到阳台上去,让眼睛看看远处的那一排杨树,缓解一下眼睛的疲劳,而窗外的那一排杨树,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被砍伐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纵横交错的电线和凌空崛起的两栋红色高楼。
这时候我便会把被林立的高楼挡回来的目光,落在楼下的院子里,把身子伏在阳台上往下看,院子里,菜园里的蔬菜韭菜一行,蒜苗一行;菠菜一行、辣子一行;间或还有一两窝瓜秧,在菜地里伸着胳臂展着小腿。越过它的地盘,蹿到了韭菜地里。这样小的菜园却是炝锅的蔬菜和应季的蔬菜,一样不缺。
这满院盈盈的绿意看着看着,便会看出柴米油盐中的小希望、小欢喜来。至于视野无法伸展的失落、内心虱子一样啃咬出的烦恼,便可以忽略不去计较了。
除了男人种的菜,被女人用来当做花盆的那些物件里,花儿也是赶着趟儿开。先是栽在那只破锅里的迎春花,把撮成兰花指的蕊,舒展成一片祥瑞的黄,像是一个穿着黄色衣裙的女子,在自己给自己搭建的舞台上,舒缓地甩着水袖,细声细气地唱着念白。
再是种在白洋瓷盆子里的麻绳花,一朵深红、一朵浅紫、一朵素白地,手挽着手、合唱似地回应着迎春,唱着跳着、开着笑着。
还有毛线团一样的不同颜色的绣球花,迎春刚一谢,它便大大方方地上了场,像是怀春的姑娘,暗恋上了日日从灰色院墙下经过的那个俊伟的男子,想把心事变作绣球,隔了墙头抛进男子的怀中,说说相思,诉诉衷肠。还有榆叶梅,还有我认得的不认得、叫得上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它们从来都不会让你的内心失落,眼睛落空。 在节气的推移中,楼下的小院,展现在我眼中的风景也是不重样的。它由最初给我视野带来的小清新,到面对一花一草有感而发的小欢喜,上升到了对自己内心的重新审视。 许多次我都想着,背上行囊逃离这座城市,去寻找远处的风景。当我走过一些桥、见过一些人、遇过一些事之后,才知道,远处的风景再美,我也只是风景里的路人甲或路人乙。当我把幻象中的激情在旅途中消磨殆尽,绕了一个大圈之后,我依然会回到,我生活的原点上来。眼前和我朝昔相处的才是我生活中,最真实的风景。
每一次,当我站在城市悬空的阳台上,把投向远处的目光悄悄地收回来,放低身段,把目光落在低处,我在物欲中沉浮不定的那颗心,在我窗外最低处的小院里,像是沉到杯底的茉莉或者菊花,被滚烫的生活淘洗过后,重新找回生命最初盛放的那一抹香,像一只破锅包容一粒花籽那样的胸怀,去面对生活的漏洞,在生活残缺的地方,开出花朵,那怕只有卑微的一朵,也是好的。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晏殊的《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时光流年,只有眼前的才是真实的。烟火尘世,凡来尘往。你在,或者你来了,我正好也在这里。不问出处,不问贫富。和眼前的人,把柴米油盐的日子,过成细水长流中的小清新、小欢喜,这,便是人生最美好的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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