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半两金 于 2016-7-21 09:53 编辑
文/半两金
我终于见到小刀裸露的颀长的秀腿。从足踝到小腿、从小腿到膝盖、从膝盖到大腿,关节圆润,过渡平稳。
好美腿!我赞叹。
赞后又不免后悔:我们老李家是怎么啦?唐朝的老李赞一声“好美手”,导致了仕女双手被砍,留下“吃醋”的传说。我的一声赞会发生什么呢?我心中忐忑。
事实是,小刀羊儿撒欢似的,跳起双脚屈腿跃了一下,调皮并且可爱笑问,美吧?
我点头,馋死我了。
小刀是今夏以来第一次穿齐膝马裤。马裤有裤鼻,有腰带。红色运动T恤扎在腰间,显得青春洋溢,活力四射,冷不丁搭眼撞上,很容易就会打花人的眼。小刀以往打扮又何尝不是如此?西装,西裤,腕表,ZIPPO火机,板寸发型,俨然一位新潮男士,却偏偏又不是男士。我称她刀姐,有时称她刀哥,她都欣然接受。
我问小刀,不年不节,怎么上班来了?小刀说今天带队女工孕情查体。她是单位的女工主任兼计生网员,本来在休假期间,但矿上定的工作计划不能耽搁,没有人能够替代她。小刀问,怎么,我还没正式退休,就不想见我啦?我说恰恰相反,你年休假这五六天里,我每天晚上都想得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睡着睡着又在梦里哭醒了。小刀笑,别恶心人了,我半截老太太一个,值得你这样?我说在我眼里你就是女神,是妙龄女郎。
这是真心话。小刀称自己半截老太太是自谦,虽面临退休,但实际年龄不大,刚刚四十挂零,因参加工作时定的是特殊工种(矿灯充电工,与酸接触,四十五岁退休),加之招工时年龄改大了五岁,这就到了退休的点儿。小刀性格活泼,心胸豁达,加之锻炼有素,从身段、脸盘上判断,很容易让人与三十岁上下的少妇联系起来。
小刀的对桌狄云帆适时插言:你刀姐等的就是这句话,赶快,单膝跪地,求婚吧!
三人同一个办公室,云帆是工会主席兼会计,我是文书兼资料员,单位整个后勤事务性工作我们仨全包了。两男一女的格局,本该让领导放心,可是谁也不会想到的是,我这个“外来户”正要准备搞出点花样来。我进入这间办公室时间太短,细算起来,才刚刚一年多一点。当初我在矿属一家三产单位任副主任,因单位亏损关闭,我被分流到这里。原职务被免,为了顾及颜面,给挂了上面的虚衔,办公桌呢也是冲门横放,挡在两位老同志桌子外面,让人一看便知:后来者。或者,插班生。混个面熟以后,有人直言不讳,称我“第三者插足”。插足就插足吧,反正脚已踏进门槛。踏进门槛,我一点都不为“罢官”懊丧,反倒有点儿庆幸,庆幸遇上了小刀。
此刻,云帆搭了梯子,无论如何我要顺势登上去。可我没随身携带求婚戒指,机会难得,又不忍舍弃,于是打开抽屉,拿出还值几个钱的派克钢笔,双手擎过头顶,单膝跪地:刀姐,嫁给我吧!
小刀一下乱了分寸,慌忙起身,躲出座去,从背后托起我的双肩,嗔云帆:老狄,真缺,公共场合光天化日,你们搞什么!
云帆傻傻地笑,说,你有情,李安有意,一拍即合,天造地设,多好的一对儿!
小刀急:胡说什么!
云帆是个敬业爱岗为人忠厚的实在人,他岂会胡说?我个人认为,云帆是实事求是。通过三百六十多个日子的了解,沟通,磨合,我确信,小刀是适合我的,我也是适合小刀的。年龄上,我们同岁;性格上,直爽痛快;为人上,真心实意;处事上,理智开放。其中一个重要前提是,小刀离异,膝下一个儿子与我女儿共读初中同一个班,虽是离婚不离家,但小刀是自由身,丈夫无权干涉她的工作、生活。我的婚姻呢,也是所谓的貌合神离,仅剩结婚证那一纸契约。只要小刀点一下头,我定会净身出户。净身出户我和小刀住露水地吗?不会的,我们会重建一个更加美好、更加和谐的家园。
小刀要架我起来,可我意已决,岿然不动。小刀没办法,重新坐回座位,将电脑上《我是歌手》的视频音量调大,眼睛盯着显示屏。我以为小刀不理我了,对我听之任之,几秒钟后,她燃上一支烟,又抛狗粮似的抛给我一支,目不斜视说:李安,你赶快起来,免得被人看见。我仍然单膝跪地,双手擎着派克钢笔:最好立马来人,我求之不得。小刀说,你别胡思乱想了,如果我要结婚,还用等到现在?还能轮得到你?话我已说明,你爱起不起,与我无关。云帆整理着账册,呼啦翻过来,呼啦又翻过去,终于忍不住乐了:李安,有我在你刀姐不好意思,另改时间吧。哈哈。小刀抓起桌面的物件,向云帆掷去:还不是你撮弄的,现在又装好人!掷的是一支烟,云帆笑着捡起,点火抽了起来。
这是我第二次受挫。小刀怎么啦?这样让人捉摸不定?上一次,我主动发起邀请,约她去沂南景区游玩。那之前,她做为女工主任,三八节期间组织了梁山一日游,紧接着团支部组织了东平湖一日游,两次都是我联系的旅行社。小刀问去沂南玩是哪级组织搞的活动,我说是单独行动,就你和我,我们俩。当时小刀正浏览淘宝网页,云帆不在,她迅速瞥我一眼,笑笑:就咱俩多没意思,不热闹,如果多联系几个人,组个团我就去。我说两个人才好啊,清净,没人碍手碍脚。不去。小刀回答得干脆。我说如果周六周日没别的安排,你最好去,沂南那边我让旅行社的朋友协调好,我驾车,保证搞好全程服务。小刀说周六周日要照顾儿子。我说连儿子一起带上。小刀又借口说儿子要做功课,上辅导班。
这是极为明确的信号,小刀拒绝与我独处。可是,之前的暧昧举动,又该如何解释?
譬如,三八节那次。
女工组织活动,将人员资格放开,凡参加旅游人员均可带家属,前提是AA制,单位只赞助一顿中餐。我带上父母和女儿,小刀带了儿子。下大巴后,在山寨门口我们相互做了介绍。登山时,我们六人自成一组,欢声笑语,俨然一个完整的家庭,眼馋得其他人也分头拉帮结伙。参观聚义厅,看过《杨志卖刀》古装表演,大家陆续下山,之后乘车去汶上县宝相寺附近酒店午餐,餐后参观寺庙。全团四十余人,小刀安排四个餐室,我父母和几个组织者一桌。席间,大家都饮了酒,小刀对我父母更是另眼相待,敬烟、斟酒、夹菜、拎包、搀扶,贤惠到家,让人误以为她就是我们老李家即将过门的儿媳。那一场,小刀喝了不少酒,心花怒放了。导游带大家入寺院,我和小刀后边压阵。她挎住我的胳膊,将头枕上我的肩膀。我们散散漫漫地走,肆无忌惮地大声说笑,真是一段开心的时光。有几次我都想拧转身子揽她入怀,纵情狂吻,几次都克制住了,我知道周围有几十双眼睛盯着我们。怪只怪我没喝到足够的量,胆子不够大,美事未遂。即便如此,回单位后我还是在QQ群看到了同事们手机拍下的我和小刀亲密的时刻。我感谢他们。
譬如,青年节那次。
因天气阴冷,许多同事没带家属和孩子。我空身一人,小刀也空身一人。这样我们较上次就手脚利便许多。第一站参观东平府旧址,城门外举行“宋江迎宾”仪式后,城门洞开,游客入城。我和小刀并肩齐步,紧跟主流,听地导讲解。等到自由活动时间,小刀买了两包武大郎炊饼,我们得以参观潘金莲内寝。房间整洁,物什粗旧。我问小刀要不要体验一下卧榻,她让我先躺上去,我当真跨过缆绳,才要脱鞋上床,遭到工作人员断喝,眼瞪得跟牛蛋似的。小刀和同事们都笑沸了锅。下得楼来,我们站在潘金莲遗落撑窗扇的竹竿的地方,向窗口张望。我大喊:刀姐,刀姐,快把竹竿掉到我的头上!小刀用武大郎炊饼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天空飘起了雨,像玻璃丝,沾在头发上、睫毛上,仿佛扑上了晶亮亮的银粉。小刀看起来更美了。我抬手揽住她的肩,小刀自然地抄手过来揽住我的腰,我们前行。登上城墙,视野开阔,我本欲做进一步的举动,她立马束缚住我的双手,说,这样就很好。当时我馋的、痒的、美的那个感觉,仿佛鼻头悬着一粒蜜,任怎样伸舌却无法舔进嘴巴里来。
第二站游览东平湖湿地。
东平湖是宋代八百里水泊的中段,是系列电影《水浒》的外景拍摄地。湖畔道路硬化,形成游客码头,因水浅草密,游船均为摇橹的铁皮船,每船限客六人。我和小刀等共乘一船。上船后天空又飘起了雨,比在东平府时还细,像头发丝,温度也猛降了七八度,并且湖面扇起了拍面的风。我冷,身上的运动卫衣仿佛被尖刀般的季春的风刺穿了。我第一个穿上救生衣,赖以御寒。同事们也有人穿上了黄色的救生衣。小刀比我多穿了一件,也许两件运动衣,没有表现出如我般的瑟缩。她端手机拍照,撩起湖水泼洒近旁的船只,或者伸手捞摸船舷外的苲草。苲草青绿,好像因为冷而被冻熟了,有点透明。午餐时吃过特色菜苲草丸子,味道没有口传的那样好。然而吃对胃口的人,却嚷着捞些苲草回矿亲自下厨。我抱住双肩,牙齿得得作响。我对小刀说,刀姐,真冷。小刀说,冷怎么办?我来抱抱?谁让你出门不多加衣服?我笑: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就暖和多了。小刀让我坐进船舱,不要坐在船帮上,而后拿出她提前备好的奶糖和湿瓜子分散给大家。有姐的感觉真好,我说,比老婆强百倍!小刀蹴我一脚:滚蛋,不想吃还给我。我讨好地连嗑了几粒。
船头触上一丛蒲草,摇橹的老人说,在这拍张照吧,绕过这段我们就该返回了。老人说再往里去也是一样,现在湖面起了风,景区不允许在湖面划船了,危险。
我和小刀有了第一张公开的合照。苍茫的蒲草和芦苇背景下,小刀阳光灿烂,而我干瘪得形同一片树叶。我觉得我配不上小刀——尽管女大三抱金砖(小刀大我三个月,而非三周岁)。可我又不甘:仅凭一张照片就能决定一对男女的情感吗?我认为不能。情感是一种感觉,有声,有色,有味;又是一种物质,原子,分子,电子,离子;更是一种信念,儒,释,道,人。
细想一下,我仍相信自己的判断:小刀对我有感觉。那感觉,也许说得清,也许说不清。我对小刀也是。事实为证:被分流到新单位后,领导为我组织接风宴。他们体谅我的心情,摆桌酒宴一是温暖我的心,二是通过此种形式让我尽快熟悉人员,融入团队。初见小刀,我误以为是位兄弟,目青眉秀,口齿清晰,像个秀才。经介绍才知是位女性,身兼数职,在工群口是位多面手。得知我即将从她手中接下文秘和资料员的工作,当场兴奋了,同我连干三杯。三杯白酒六两,小刀脸不红心不跳,言语行动一如入座前稳当持重。好酒量,与我旗鼓相当。我向小刀伸出手,想握手示好,小刀却咯咯笑着朝我掌心轻拍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般。拒绝充满暧昧,反倒比真正握上更有感觉。我对文字材料轻车熟路,我的工作很快步入常规。其间经历三个层面的磨合:与新领导磨合,尽快适应领导;与管服人员磨合,也就是小刀和云帆,与他们融成一体;第三个层面,与班组职工磨合,只有和同志们打成一片,工作起来才顺意顺手。最好的磨合剂是酒,因此酒场在那阵子较为密集,尤其我们同办公室的三人聚餐最频,在单位甚至有了铁三角之说。办公室不能说的话,可以拿到饭桌上去说。牢骚也好,评价也好,总能敞开心扉。谈过工作谈社会,谈过家庭谈情感,结果,我与小刀臭味相投了。某日,我因与妻子发生口角,在酒桌上向他们论是论非:女儿读初三,成绩平平,妻子想让参加学校的兴趣班,准备报考声乐,参加课余训练,等中考时走特长生。女儿求之不得。我极力反对,不可不可,绝对不可。孩子的智商、情商都没有问题,成绩上不去原因在懒,如果参加了声乐班,在文化课学习上,会一滑再滑,即便走特长生读了高中,将来也不会考上满意的大学,不会有好的出路。女儿在声乐上没有天赋,为了中考顺利而报特长生,那是掩耳盗铃。可妻子硬是自作主张,瞒过我给女儿报了名。时隔两周,女儿的两次周考成绩直线下降,证明了我的预言。妻子这才发现事态不容乐观。我当机立断:立刻退出声乐班,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还有半年时间,努把力还来得及。小刀和云帆均赞同:孩子文化课的学习要下真功夫、苦功夫,来不得半点讨巧。此后的小酌,我又透露我与妻子在购房、买车、装修、生活等方面的思路不同和观点上的相悖。妻子爱财如命,形式上是顾家持家,实质呢,是私心过重。亏得我没当上像样的领导,否则真是要害了我。云帆说,言重了,弟妹不可能差到那种程度。我说,不信你和她一起过日子试试。小刀也极讨厌我所描述的我妻子这类人,跟那种人过日子,怎么说呢,不爽,没劲!
小刀谈到她离婚不离家的前夫。
在此且称前姐夫吧。前姐夫是个怎样的人呢?看外观一表人才,但骨子里懦弱胆小,爱纠缠小是小非,行为举事不像个爷们儿。起初,在矿保卫科干民警,嫌收入少,想调动单位,小刀便动用娘家的人脉,帮忙办了调动,去了井下生产辅助单位。事后,前姐夫说,凭他在技校时学的专业,和人高马大的体格,调动单位凭他一己之力完全可以。言外之意,心中不存感激。小刀并不计较,目的是调动,事成了还计较那个作甚?几年后,前姐夫借口儿子上幼儿园、上小学需要接送,又准备换单位,想调往职能科室。职能科室人员下井少,时间机动,工资奖金还略高于生产辅助单位。呵呵,这样的单位有谁不想去呢?难度可想而知。但是,前姐夫的话讲得冠冕堂皇:我这可是为你考虑,为你减负,调成调不成,决定你的命运。小刀一方面感激,一方面向他申明:托我娘家人办调动,他们肯定会尽全力,但与我的命运关系不大。前姐夫说,你看着办。听听,耍无赖么!但是,事情终究还是办成了。一次小刀因组织女工活动,不能去学校接儿子,给前姐夫去电话,劳驾他一回,赶巧前姐夫有应酬,小刀只得拜托母亲前去。晚上回家,小刀说话带气:科室应酬多可以理解,就不能推掉一次接接儿子?你当初说的那些全作废了?不曾想,前姐夫的回答竟然硬气到无理:有本事再把我调回去!小刀急:屁话!你怎么是这样的人?数说前姐夫的不是,还有一事:职工每年或隔年有脱产培训,考试不及格不准予上岗。前姐夫赶上一回。小刀建议是认真复习,争取补考通过,实在不行再找职校老师活动一下,疏通疏通。方案对路,只是前姐夫跟职校的人不熟,没有可搭桥的人,组织个酒场怕的是请不到人。小刀有这方面的朋友,就出面帮忙。那天小刀喝了酒,也抽了烟,老师们也理解矿工学习的难处,网开一面。然而小刀的努力没讨到前姐夫的暖心话,反倒说她行为不检点,不恪守妇道。小刀人格遭到玷污,双双动粗,小刀处于下风,眼上、脸上、手上多出乌青。
第二天,两人的红本换成了蓝本。
离婚证你们没见过吧?小刀似是炫耀。
云帆摇头,说没见过。
我说,痛快!就该跟他离。我也快了。等我拿了蓝本,刀姐,求你一定嫁给我!
小刀正色道,李安,别胡说,我可不想背上骂名。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之后到了冬季,我来新单位已有半年,老兵新战士,也算不上新了。半年中,我每天心情舒畅,与小刀共事的日子是快乐的。我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她的声音;喜欢看她做事,喜欢她做事的干练和轻巧飘逸。连她抽烟的姿势,端杯的姿势,看上去都令人想入非非。逢到同事们的喜宴或聚餐,我总坐在她右手边,靠近副主陪的位置。巧的是同事们总会悄悄将那两个位置预留出来。入座后,小刀推一推鼻梁上的小镜框眼镜,袖子挽到刚好遮住肘部,看我一眼,微笑问:看我干嘛?小刀感觉到了我对她的专注和欣赏。我无法回答,仍定定的看着她,那种感觉妙不可言。基围虾或者对虾上桌,我求她代劳,小刀剥开一只,沾上佐料放进我的盏子里。惹得同事们说,味道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哦。那是当然,幸福的味道是无上妙品。有一次,云帆组织三人的私场,小刀喝多了,起因是前姐夫午饭的时候跟她发牢骚。嫌她外出喝酒,嫌她离开矿区外出会朋友。我们离婚了,你管得着吗?我爱怎样就怎样,我是自由身!小刀提着前姐夫的名字骂粗话,你算什么东西?这个世界是个男人都比你爷们儿!走出馆子,云帆先行回家,我跟小刀沿矿区的干道步行回家属区。我们脚下发软,像是踩在沼泽之上。为防止跌撞,我挎上小刀的胳膊。小刀立定,望我一眼,说,挎我胳膊,绅士风度,是个爷们儿!说着将胳膊抽出搭进我脖颈里。勾肩搭背,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走。虽是严冬,却差了一场雪,要不场面会更加动人。我和小刀分属两个小区,路南路北,路口即将分手,我壮起胆子要求吻别。小刀说不会,没练过这个。我说我们现在就练一下吧。小刀猛地将我推开,哈哈笑道,勾引良家妇女是吧?明天见!我站原地不动,小刀以为我真生气了,靠过来轻吻了一下我的右颊。行了吧?说完蹦跳着跑小区里去了。我真担心她一不小心摔上一跤。
那一吻是个美妙回忆,更是一个祸根。在办公室我常常失神,单单想那一刻,咀嚼那一刻。有时小刀离开办公室外出办事,我会偷偷触摸她用过的签字笔,盛烟蒂的烟灰缸,时常按在手下的鼠标和键盘。一旦小刀进来,发现我坐了她的椅子,会突然大叫,唬我一声:嘿,干嘛呢!我伸出手说,握握手吧。小刀果真跟我应付公事似的轻握一下。我们的肌肤之亲仅限于此。剩下的全在想象中。我越来越不愿跟妻子做爱,有时甚至宁愿自行解决——脑子里满满的全是小刀。只有迫不得已,才尽一下义务,好让妻子安眠。我感觉,妻子做出的事情,越来越不合规矩,说出的每一句话,也越来越不着边际,在我眼里她始终是错,错,错!一切的反常和不太正常,归结于两个原因:想和她在一起;不想和她在一起。
也许两个原因只是一个原因。
小刀何时开始疏远我的?这个临界点,我想起码要在五四青年节东平湖春游之后——之前我们“有电”。
“电”弱下来,原因何在?
我们小圈子的酒场,一般安排在晚餐,一天工作结束,心无挂碍,喝酒才能痛快。那天是谁邀约,记不清了,只记得下班前下了场急雨,雨稍停,大家趁空往院子里奔。不知何故,我肚里就想喝两杯高度的泸州老窖头曲,于是去一家临街的商店买,货款两清,天空忽然放亮,老板说路子近抓紧走,路子远就在店里避一会儿,雨马上就下。我问,你怎么知道?老板是位老人,不屑道,“亮一亮,下一丈”,还用问么。我骑自行车刚到馆子门口,雨果然就满瓢满瓢地斜泼过来,小刀挑伞奔出来接我,抱怨说,傻呀,不带雨具还在路上落落蛋。我说我哪里知道不见云彩也下雨啊。进了房间,我发现本该我坐的位置,被一位姓傅的站长占据了,他将我和小刀隔在了两边。同时,我还发现姓傅的小子在瞅小刀的T恤领口,瞅领口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刀的T恤领口打开了两枚纽扣。我对姓傅的小子说,请傅站长上座,你老人家负责井口考勤,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哪能坐这个位置?姓傅的小子不跟我们一个单位,隶属矿工资科,平日牛皮哄哄,经常吃请,酒后上街就越发显出了矿区街道的狭窄。傅站长客套一下,没挪屁股,令我妒火顿生,大声喊小刀坐到我的身边来。小刀笑笑,就这样坐吧,餐具都用了。我猜她是顾及傅站长面子,同时也是不想在我与她的关系上过于张扬。可是,我控制不住,小刀是我的小刀,不许任何人多看一眼。我俯身过去,对小刀咬耳朵,说出我心中的不快。小刀尴尬一笑,捶我肩膀,随后转身装作为茶壶续水,悄悄捻上了钮扣。傅站长不是傻子,看出端倪,行为上检点许多,如果他胆敢放肆,我定会让他出丑。一个以工代干的站长,权再大能大到哪里去?我怕你个屌!席散后,雨停了,傅站长骑车晃晃悠悠走了,其他人也分赴各自的小区。剩下我和小刀推自行车走在最后面。小刀心里惦记纽扣惹出的祸,想岔开话题。小刀说,知道今天有雨,怎么不开车?我也好搭个便车。我妒火未消,哼声说,为什么我享受不到那个待遇?小刀虚张声势:胡扯什么!刚进饭店那阵房间闷热,想透透风忘了扣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回头又说,我凭嘛要跟你解释?一个大男人,怎么也婆婆妈妈起来了?不理你了,走了。小刀骑上电动自行车,手上一加力,冲到前面去了。我没有追她,冲着她的背影说,以后姓傅的小子再敢跟你一起吃饭,我非揍他不可!
小刀远去了,没有回应。
纽扣事件后,我隐约觉得小刀与我陷入冷战状态。工作中一些举手之劳的协作,没了;开心的玩笑,没了;就连“铁三角”的小酌,她也借口推辞掉。我内心恐慌。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所以,我要迎难而上,主动出击,缓解局面。因此,我设计了那次未能成行的沂南自驾游。小刀的婉拒,令我心灰意懒。我错在哪儿?仅仅因为我要揍姓傅的那小子一顿?她跟他之间发生了什么?
云帆因工作关系与那姓傅的接触颇多,极讨厌他,据小酌时私聊,那小子垃圾得很。不需细说,小刀既知此人人品如此这般,又怎会跟他有所瓜葛呢?逢场作戏罢了。那么,原因还是出自我这方面。
过完五月过六月,过完六月过七月。两个月过去,纽扣事件早已被时间销蚀,小刀也渐渐对我有所回温,只是远未达到我理想中的状态。云帆告诉我,到八月底,小刀就该正式退休了,她之所以七月份把年休假休掉,是为下个月退休做准备。哦——,我胸口猛地一沉,有些眩晕,想不到时间过得这样快,原以为小刀退休只是口上说说,竟然是真的,怪我太大意了,我一直说抓紧抓紧,把妻子离掉,然后风风火火与她爱一场,看来节拍还是慢了。如此说来,我的跪地求婚,显得多么虚情假意,并且在之前两个月的“心存芥蒂”之后,此举的确有些鲁莽和突兀。
这些天小刀一直穿齐膝马裤,上身穿T恤,只是上下午调剂一下服饰色彩。我偷眼瞧她,她回以微笑。我与她握手,她则双手握住我的手,摇摇晃晃,说,好好好。等云帆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我瞅准火候,向小刀郑重表白:刀姐,再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一定……小刀调大了音响音量。办公室充满嗨歌的噪音。
等到八月三十一日,小刀终于坚持站完了最后一班岗,把手头的工作移交给新任的女工主任兼计生网员。新主任是位九零后女孩,活泼阳光,清纯可爱,名字叫豆豆。小刀打趣说,老天怜顾你们,送来位养眼的美女,可别骚扰我们的孩子哟。又转头对我严重敬告:尤其是你。我问豆豆,我们是你的叔叔还是大爷?豆豆口齿伶俐,张口便道,叔叔们好,大爷们好,请多多关照。
单位组织场酒会,为小刀送行,为豆豆接风。两个主题合并进行。接风和送行,是个形式,领导上表达一下感情和温暖,但座次基本按照固有模式,我在小刀右手边,豆豆在副主陪右手边。席间我看出,小刀在刻意逃酒,而我因心里郁闷,扎扎实实地喝多了。醉是从步伐开始的,之后大脑混乱,再之后大脑一片空白,失忆。次日醒来,我捶打着脑袋回想,酒宴结束后我怎样回的家?想不起来,什么也想不起来。到单位后,我掏钥匙开门,发现云帆和豆豆早已到了。再看看手里,抓着的不是钥匙,而是一双码号较小的鞋垫。云帆告诉我,昨晚我向小刀讨要纪念品,硬是扒掉小刀的鞋,掏走了鞋垫。我心中一阵激动,将鞋垫捂在胸口,电流瞬间通遍全身。云帆说,小刀让我传个话,她说你和她都不是那朵能够下雨的云。
我一惊,抬头,余光里瞥见豆豆偷偷吐了一下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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