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征<红脚斑鸠>优秀评论,千字100元

李有旺

主要内容
    青年作家李有旺创作的长篇小说《红脚斑鸠》，是一部取材于神秘的俐侎人部落的作品。
    俐侎人是彝族的一个支系，居住在祖国滇西南临沧市境内的云县、凤庆、永德三县结合部，总人口不足三万人。这是一个把历史藏在黑色里的部落，是一个把家书写在口头上的民族。这里传承着古老独特的民俗文化，民风淳厚朴实，是秘境中的秘境。
    红脚斑鸠是崇尚婚姻自由的俐侎人的爱情鸟，如果你凭此就以为《红脚斑鸠》肯定是一部乡村纯爱情题材的小说，那就错了。当然，爱情是一个永恒的主题，这部小说里充满着爱情，但还有很多外延。故事的主人公阿易和茶花，经历了艰辛波折的爱情而连理牵手后，用他们的勤劳和智慧，仁义和爱心，白手起家，创业致富，最终服务桑梓，奉献社会。故事引人入胜，情节波澜起伏。缠绵悱恻的爱情演绎，活化石般的民风民俗，海纳百川的民族情怀，海阔天空的奉献精神，走进这部小说，就走进了俐侎人的情感和生活世界。灵魂会得到净化，情感会受到冲击……

李有旺

一
    太阳，悄无声息地位移着；时间，不知不觉地挪动着脚步。阿易没有心思去关注太阳的奔走，没有也根本不可能去考虑时间的流逝。
    整个下午，阿易显得无精打采的，懒得动，饭也吃不下。阿易爹到山上放牲口还没有回家。阿易妈下午一直在家揉茶，晒茶。阿易一开始是看电视，看了一会儿，不想看，就倒在床上睡，睡不着，就起来。起来了，就一会儿走出房门，一会儿又走进房里的。阿易妈多少已经猜测到阿易的心事，她不管阿易，阿易也不相帮她做什么。直到晚饭做好了，阿易妈可能是看到他整天神情恍惚和心不在焉的样子，而动了恻隐之心，就对他说，阿易，要不你先吃饭？
    阿易说，我不想吃，你们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不要叫我。
    见儿子这样回答，阿易妈有些生气，语气生硬地说，管她的，你为她伤什么脑筋！三只脚的猫难找，两只脚的阿朵（姑娘）还不多了去？
    听到妈妈这样说，阿易就来气。他本是一个孝顺的孩子，不想再和妈妈顶嘴，惹妈妈生气。可是，阿易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又和妈妈顶上了嘴，粗声粗气地对妈妈说，你人老了，就要做老的样，我也不小了，不该管的事情你就不要管！
    阿易妈也不依不饶，大声冲着阿易说，我不管你谁管你？谁叫你是我儿子？她心不在你，你凭什么挂心她？
    阿易不想和妈妈这样斗嘴下去，因为斗下去的最终结果妈妈还会更生气。他倏地从木凳上站了起来，一转身走出了家门。
    阿易妈冲着阿易的背影，还在不停地絮絮叨叨。
    阿易从家里负气出来，一开始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到哪里去，他的心里也没有想着要到哪里去。就沿着从家里通向村外的道路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几分钟，就走到了村子外面的穑林下。在那里，已经看不到阿池洼这个俐侎人山寨了。
    穑林是俐侎人重大节日举行祭祀的地方，祭祀的目的就是求福求财求平安。穑林里是一片树林子，那里有很多苍老的大树在默默支撑着蓝天。由于还不到祭祀时间，穑林里没有杀生时动物的血腥味，没有飘渺的香火。夕阳斜照，穑林铺着余光。通往穑林的路口，立着一些图腾柱，最前面的两棵图腾柱分别代表男女，按照男左女右的方式矗立着。男、女图腾柱上雕刻的人形都是裸体的，区分的最明显标志就是男图腾柱胯间的阳具象一根杵棒一样直挺挺地旁逸而出，女图腾柱的胯间没有凸起，而是被雕刻成一个张口的贝壳的模样。这些图腾柱都是木质的，长时间遭受风雨阳光的洗礼，显得有些陈旧。它们静静地立在原地，无声地张望着眼前的世界。
    阿易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他想撒一泡尿，但他没有撒。作为地地道道的俐侎人，那种对穑林与生俱来的敬畏让阿易不敢放肆。他象插在穑林下的一根木桩般的呆立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先是定定地看了穑林几分钟，又收回目光，把目光转向了图腾柱。阿易同样先是定定地看了图腾柱几分钟时间。看了过后，象下定决心一样，走到图腾柱面前，虔诚地下跪，一连磕了三个头。磕过头，阿易开始祈祷：
    无所不能的神啊
    阿池洼俐侎人的后生求你
    请你让茶花回心转意
    不要让茶花远走高飞
    请你留住茶花
    让茶花回到我身边
    让我们象红脚斑鸠一样
    永远在一起
    永远不分离
    祈祷过后，阿易又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继续往前走去。阿易的眉头有些舒展了，走出穑林好远好远，阿易撒了一泡尿，感觉全身上下畅快多了。
    夕阳一点点坠落，远山已经没有了光亮，显得有些模糊。阿易没有停步，木然地向着茶花家的方向走去。
    二
    此时，阿易就是那只跌弹斑鸠，因为深情，因为挚爱，他在努力，他在抗争，他在说服自己，一定一定要鼓起勇气，摆脱困境，战胜困难，他要让自己心中的那只斑鸠回心转意，不至远走高飞，而成为一只孤独的斑鸠在异地闯荡。他不能失去那只斑鸠，那只让他爱到骨子里面去的斑鸠。其实，这样做，他也是在拯救自己。他就是因为那只斑鸠而跌弹受伤的。他不想死去，他想活着，和她快乐幸福地活着。和她一起飞翔，一起觅食，一起生儿育女，一起老去，直到永远。他要把伤痛化成力量，一种力挽狂澜的力量。想到这里，阿易感觉少了些伤感，多了些勇气，来了些精神。
    茶花就是阿易心中的斑鸠。阿易喜欢把茶花比作斑鸠，比作一只雌性的红脚斑鸠。毕竟，红脚斑鸠是俐侎人的爱情鸟。阿易就曾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过茶花，茶花，我的心肝，我的宝贝，你就是我的红脚斑鸠，是我的爱情鸟。
    阿易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在桑沼哩节的第二天早上。
    桑沼哩节是俐侎人的情人节，老祖老辈就沿袭下来了，时间是农历二月十五日。那一天，阿易和茶花他们象其他俐侎人一样，穿戴一新，高兴程度不亚于过年。一大早，茶花和其她的阿朵一起，相互邀约着到温泉里洗温泉澡。俐侎人在这一天都喜欢洗个温泉澡，老人们说这一天洗温泉澡能洗除污秽，能洗出健康和美丽。作为爱美爱生活的阿朵们，这一天免不了都要洗个温泉澡的。茶花和同伴们刚走出家门，阿易和一帮男青年就等在距茶花家门口不远的路上了。阿易见茶花她们出来了，就高兴地喊，阿朵们，快点，我们早就等着你们了。话是对阿朵们喊的，阿易的眼睛却不住地看着茶花。
    一个阿朵笑着对阿易说，怕不是等我们，怕是等我们当中的某一个吧。
    大家都笑了。
    茶花也笑着说，我们又不叫你们等，等不赢你们就朝前走得了。
    茶花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也是看着阿易。话虽然这样说，茶花的笑脸就象一朵盛开的山茶花。
    一群青年人就有说有笑地往温泉走去。
    温泉在一个大山崖下。山崖很高，很雄壮。在山崖下往上看，蓝天就象一块绿色的塑料布铺盖着山崖。山崖的正中，雕刻着“桑沼哩”三个竖排的红色大字。山崖前面是一块空地，很宽，很平坦。山崖下有一个大洞，洞口流出一股冒着热气且清澈的泉水。这就是温泉水。温泉在山肚子里，从洞口进去不远，又分成一左一右两个洞，两个洞口也分别流出温泉水。两个洞里都有澡堂，左边的澡堂男的进去洗，右边的澡堂则是女的进去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两个天生地就的澡堂。四方八面的俐侎人，桑沼哩节这一天，在澡堂外举行过祭祀活动，就进入洞里洗澡。洗澡结束，就在澡堂外的空地上载歌载舞，欢度节日。
    阿易他们来到澡堂的时候，太阳已经爬上好大一截了，阳光开始越来越热辣起来。澡堂外，已经有一些人在围着篝火，男的吹着芦笙、弹着弦子，女的跟在男的后面，甩着手，扭着腰，他们在打歌。有一些人在外面观看，还有一些人在卖零食、卖山货。
    阿易问，我们要不要先打一会儿歌？
    阿朵们都把眼睛望向了茶花。茶花说，要打你先打，我们要去洗澡。
    阿朵们就跟着茶花往洞边走去。
    阿易说，我也只是问问你们，其实我们也是要先去洗澡。
    几个男青年就说笑着，尾随着茶花她们走进洞里洗温泉澡去了。
    被称为“东方情人节”的俐侎人的桑沼哩节这一天，有情人的会找情人幽会，没情人的就伺机发展情人。未婚的男人跟着女人出来玩，在这样的节日里，都猴急。心里面都会想着自己的意中人，怕自己的意中人被别的男人领玩耍和谈情说爱去了。阿易他们就这样，都是未婚小青年，都想着要象跟屁虫一样如影随形地跟着自己中意的女人，都想利用这样难得的机会进一步和意中人增进感情，都怕意中人禁不住其他男人的甜言蜜语而跟了别人去。他们匆匆洗了一会儿澡，就出洞外了。出到洞外，茶花她们当然还不出来。他们几个小青年就坐在洞边的石头上，边说话边等。
    等了很久，茶花她们说笑着一个接一个地从洞口走了出来。见阿易他们坐在石头上等着，一个阿朵就笑着冲阿易他们说，看样子你们早就出来了，身子都怕洗不白。
    阿易不答话，倒是他的好伙伴良昆接着话茬说，我们确实洗不白，你们有些地方也不一定洗得白。
    阿易他们都不怀好意地笑了，茶花和阿朵们脸马上红了。就不再搭理阿易他们，径直向打歌场走去。
    阿易他们就马上紧跟了去。
    打歌场的主事人见一群青年男女走了来，就提议，打歌的也打累了，让年轻人跳一台斑鸠吃水舞。
    打着歌的人就退了出来。阿易和茶花他们就开始准备跳斑鸠吃水舞。这斑鸠吃水舞是群舞，要一男一女的搭配。这是未婚青年男女跳的舞蹈，这个舞蹈是模仿斑鸠吃水的样子演化而来的。
    男女搭配的时候，良昆就推了阿易一下，示意阿易到茶花前面去。阿易当然是要到茶花前面去的，只是他担心茶花没有紧跟在他后面。好在，良昆推了阿易一把后，也推了茶花一把，自己就紧跟着茶花。这样，茶花就挤在了阿易和良昆中间。大伙就开始跳起舞来。
    阿易跳得很开心，时不时回过头来深情地看看茶花。他感觉他们就是成双成对的红脚斑鸠，他和茶花就是其中的一对。茶花当然已经感受到阿易炽热的目光，但她的目光又怕和那道强光接触。每当阿易转过头来看她的时候，她就把自己的目光垂向地面，脸也开始绯红起来。
    跳累了，大伙都休息了。时间不知不觉地移动着脚步，太阳开始偏西了。阿易他们就邀约茶花和几个阿朵去卖零食的地方买吃的，填饱肚子。吃东西的时候，大家商议后统一了下来，既然来玩耍了，就在这里玩一夜，第二天再回家。
    男人吃东西大多数都比女人快。阿易他们已经吃好了，茶花和其她阿朵们还在细嚼慢咽。乘这个机会，阿易搂过良昆的肩膀，凑着良昆的耳朵不知说了什么，良昆一个劲地点头。阿易就离开了他们。
    阿易来到山崖后，眼睛四处张望，好象在寻觅什么。忽然，他的眼睛一亮，发现一块大石头下面，正好有一个岩房，那个岩房应该容得下两个人平躺在那里。阿易找了些干草，均匀地铺在了岩房底部。经阿易这样一打扮，岩房就象一张空床了。阿易又折了一棵刺树，放在了岩房口。这才满意地转过身，回去找茶花她们了。
    茶花她们已经早就吃好东西了，正在观望打歌呢。见阿易回来，茶花笑着问，到什么地方去了？是不是去找阿朵玩啊？
    站在茶花旁边的良昆说，阿易喜欢的阿朵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怎么会去找其她阿朵呢？
    阿易神秘兮兮地说，我是去办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比找阿朵重要多了。
    茶花笑了，也不再追问阿易去办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天不知不觉地黑了。澡堂前后，热闹着的尽是一些年轻人。一对一对的男女青年偎依着说着情话，也有男青年正在邀约阿朵去玩。不远处，有人开始唱起了山歌，一个男声唱道：
    阿朵哟
    你长得象朵花
    我长得象乌鸦
    白天想你打瞌睡
    晚上想你睡不着
    就算天上掉钞票
    也要忙着去见你
    上坡就象平地走
    下坡就象斑鸠飞
    约会地点等着我
    阿育（阿哥）马上来相会
    男声的山歌刚落，一个女声的山歌就接上了：
    阿育啊
    我没有花美
    你没有乌鸦黑
    白天想你笑出声
    晚上想你做你梦
    天掉钞票要接着
    留到今后过生活
    上坡走路你慢些
    下坡担心瘸着脚
    约会地方等着你
    贴心贴肝想阿育
    听着有情人的山歌对唱，阿易他们有些稳不住了。良昆也扯了扯旁边一个阿朵的衣袖说，走，我们两个玩去。那个阿朵头低低不说话。
    阿易也走近茶花，对茶花小声说，茶花，今晚我们两个一起去玩。
    茶花说，要到什么地方玩？玩的地方都没有。
    阿易说，有的，有一个好地方。
    茶花只是笑，不说话。
    良昆说，要去玩还愣着干什么，拉起就走嘛。
    也许是受良昆的鼓动，阿易就拉起茶花往外走。见阿易已经拉着茶花走了，良昆也拉着旁边的阿朵走向了另外一个地方，其他的阿育也拉着阿朵走开了。
    开始的时候，茶花还显得不情愿。走了几步路以后，茶花乖了，就任阿易拉着手，跟着阿易走。
    阿易就顺顺当当地把茶花领到了早就选定好的那个岩房边。两个人挤了进去，茶花坐在里面，阿易坐在外面。茶花说，你还有些本事的嘛，要来什么地方玩早就准备好了。
    阿易说，约你来玩，不能让你在空地上受冷。
    茶花打趣说，莫不是你原来就约阿朵来这里玩过？
    阿易急了，语速很快地说，没有这样的事，如果有，可以天打雷劈。
    茶花笑了。
    阿易就认真地说，茶花，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我要娶你做我的老婆。
    茶花说，你是高中生，我只是一个初中生，我配不上你。
    阿易说，文凭不能当饭吃，我是高中生，你是初中生，我们不都是在农村？
    茶花说，我什么都不会做，你不嫌弃我，你爹妈也会嫌弃我的。
    阿易说，我们有田有地，饿不死，我们还可以学做生意，日子只是我们两个人过。
    两个人偎依着说着悄悄话。不时也有一对对青年男女来到岩房前，见到岩房里有人，就走开了。
    夜很深了。阿易和茶花就相拥着睡下。阿易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茶花身上。茶花说，不要脱，穿上，你在外边，风大，会冷病的。
    阿易说，不碍事，我身体好，只要你没有受冷就行了。
    两个人睡好后，阿易感觉热血翻涌。他好几次想摸茶花的奶。茶花不让阿易摸。阿易的手刚碰到茶花的腹部，茶花就把阿易的手甩开了。阿易说，我只摸一下奶，不做别的。
    茶花说，不要说做别的，奶也不准摸。你摸，我就走。
    阿易不想走，他想和茶花睡到天亮。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和茶花睡觉，和自己心爱的人睡觉。他就克制自己，不摸茶花的奶。
    天蒙蒙亮，阿易和茶花抖抖衣服上的草，准备回家了。回去的路上，他们手拉着手，很是亲热。
    不知不觉地，太阳从东边露出了脸，霞光万丈，路边草间的露珠晶莹透亮。就在阿易和茶花所走的山路上，一对红脚斑鸠在他们前面飞飞停停。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阿易说了茶花是他的斑鸠的话。
    茶花问，你怎么把我比作斑鸠呢？
    阿易说，你难道不知道？红脚斑鸠被视为我们俐侎人爱情的化身？红脚斑鸠非常恩爱，它们如影随形，他们对爱情非常忠贞。一对红脚斑鸠，一旦有自己的另一半，就不必担心会有第三者插足，也不必担心会发生婚外恋。他们恩恩爱爱地一起老去，如果其中一只早亡了，另外一只就不会再寻觅伴侣，就在思念中死去。所以，我说，你就是我的那只雌性的红脚斑鸠，我也就是不离你左右的那一只雄性的红脚斑鸠。
    茶花问，如果我们今后在一起，我先死了，你会不会再找一个女人？
    阿易说，这辈子你就是我的唯一。如果真是那样，我会象红脚斑鸠一样，在思念着你的过程中死去，死了就和你永远在一起。
    茶花笑着说，你是一只憨斑鸠。
    阿易说，我是你的憨斑鸠，你是我最最美丽最最聪明的红脚斑鸠。
    三
    高考落榜之后，阿易和良昆就回了家，干起了农活。阿易和良昆成为了阿池洼文凭最高的农民。他们是同学，是邻居，又是一起玩大的好朋友。回到家后，白天下地干农活。晚上，年轻人闲不住，在家里也呆不住，就两个邀约着，到邻村找同伴玩，找阿朵吹牛。
    与阿易和良昆相同年纪的人，在村里很多都做了孩子的父亲。想到那些已有家室的同龄人，他们也觉得应该尽快处一个女朋友了，既然读书无门，回到农村，就要寻找一个意中人，好好过日子、淘生活。
    阿易和良昆都不想在阿池洼找自己的另一半。这一方面是阿池洼的阿朵们大多数已经名花有主了，另一方面是他们都在阿池洼定过亲。俐侎人一直保留着幼子定亲的习俗，男孩子出生不久，大人就会在村里找一户合班辈并且与男孩同龄的女孩的人家，请媒人上门提亲，为自己的孩子包办婚姻。阿易和良昆牙牙学语的时候，就被大人定了亲。良昆的媳妇还在良昆读初中时，就向良昆家退了亲，女孩早已外嫁，到今天已经成为母亲了。阿易的媳妇倒还没有结婚，但阿易从来没有和她相处过，读高中的时候，他还听说他的媳妇跟外村的男孩相处过一段时间。阿易没有退婚，这一方面是自己原来一直在学校读书，没有过多去想这些问题；另一方面是那个女孩在阿易读书期间，也常常来帮阿易妈做些农活。阿易碍于阿易妈，所以一直没有退婚。但凭心而论，阿易不喜欢那个和他自小就定亲的媳妇，他对她生不出半点爱来，更不可能娶她做老婆。阿易决定，在合适的时候要告诉爹妈一声，托媒人去退婚。
    阿易和良昆晚上就经常跑到菖蒲塘村玩。菖蒲塘距阿池洼只有三公里左右，从阿池洼到菖蒲塘，要上一个坡，翻一座山，再下一个坡。菖蒲塘有他们小学和初中时的同学，菖蒲塘的阿朵也很多。每天晚饭后，不是阿易去找良昆，就是良昆来找阿易，他们两个就相约着到菖蒲塘玩。
    去了几个晚上，就和菖蒲塘的小伙子混熟了，也认识了好几个阿朵。
    茶花家就在菖蒲塘。阿易就是到菖蒲塘玩的过程中，认识茶花的。茶花又介绍另一个阿朵认识了良昆。这样，阿易和良昆晚上天一黑就到菖蒲塘玩。经过一段时间相处，阿易觉得茶花就是自己想找的阿朵，茶花很适合阿易选择恋人的条件：茶花是初中生，识字，这是阿易对意中人最起码的要求；茶花人长得高挑，面容娇好，善解人意，很有分寸感，而且听伙伴说茶花在家里非常勤快，早上出门做活等不得天亮，这就更让阿易喜欢茶花了。
    连续到菖蒲塘玩了几个晚上，每个晚上阿易都和茶花吹牛。良昆也和茶花介绍给他的阿朵吹牛。就在阿易和良昆又去菖蒲塘玩的一个晚上，阿易告诉良昆，我发现我已经爱上茶花了。
    良昆说，真的？这么快就爱上了？
    阿易说，真的，我发现茶花很适合我。
    阿易又问良昆，你喜不喜欢那个阿朵？
    良昆说，处着瞧，我倒是不怎么来电。
    阿易说，我要赶紧退婚了，我真的爱上茶花了。
    良昆说，那就赶紧退。
    这都是发生在桑沼哩节前的事。在这之前，阿易虽然每晚上都和茶花吹牛，但还没有和茶花睡过觉。在野外没有睡过，更不要说到茶花的闺房里睡觉了。
    自从和茶花在温泉旁的岩房里睡了一夜觉后，阿易晚上到菖蒲塘找茶花，在野外吹过牛后，就对茶花说，路太远了，我不想回去了，我要去和你睡觉。
    茶花说，睡是可以，但不能乱来。
    阿易说，我不会乱来。
    阿易就经常到茶花的闺房里和茶花过夜。未婚青年男女在家里同房过夜，或者是在野外一起睡觉，这在俐侎人部落里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阿易很遵守诺言，他没有乱来。只是有一个晚上，和茶花睡到后半夜，他实在忍不住了，就去摸茶花的奶。茶花一开始可能已经睡着了，没有提防，阿易的手就轻而易举地摸到了茶花的奶。茶花就惊醒了，她着急地说，你乱来了。
    阿易说，茶花，我爱你，我会娶你做媳妇的，我只是摸一下奶。
    阿易已经摸到了茶花白嫩的奶，他感觉茶花的奶头非常小，茶花的奶非常光滑，非常温暖。他仅仅只是摸到了一下，感觉了一下，就被茶花拉开了。茶花说，我哈痒，不要摸。
    阿易还想再摸，茶花说，你如果再摸，我就给你一个人睡。
    阿易就不敢再摸了。
    四
    阿易已下定决心要退婚，因为他幼小时定下的婚事一直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拖到现在。他急于退婚的原因，最主要是他觉得自己心有所属。所属对象就是茶花。他觉得退婚一事不能拖了，再拖说不准还会惹出什么麻烦事来。解铃还需系铃人，阿易幼小时订婚的事都是父母托媒人去办理的。退婚还需要父母再找媒人，需要媒人再去定亲人家说明一下。退幼子婚对于俐侎人来说，也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女方要退婚，只要找到媒人，托媒人退还男方家说亲时所带去的礼物即可；男方提出退婚，也很简单，不涉及到退礼的事情，只要媒人上女方家向大人说明一下就可以了。阿易觉得这只是履行一个既定的手续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阿易就在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向爹妈提出了退婚的事。阿易爹一贯话少，听阿易说要退婚，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边吃饭边用眼睛看着阿易妈。阿易妈一开始很平静地说，现在提退婚有些为难，再说人家姑娘一直等你等到今天了。
    阿易说，我小时候是你们帮我定的婚，定也是你们定，退也得你们退，反正我横竖也要退。
    阿易妈说，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这事呢？
    阿易说，我从来没有把你们定的亲事当回事，你们也知道我不爱她，我也没有和她相处过。
    阿易妈说，我们知道你不爱她，当时考虑你读书读成后，有一份工作，在外面找了一个媳妇，我们退婚也就顺理成章了。哪想到你读到高中毕业，还得回到农村来。现在，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由不得你了。
    阿易说，反正我不会娶她做媳妇。再说，我读书的时候，你们也知道她和别的男人相处过的事。
    阿易爹发话了，那是过去，只要她改正，我们俐侎人是不计较那么多的。你把她娶进门了，也不会有人说闲话，毕竟，你们自小就定亲了。
    阿易妈说，我也是自小就和你爹定的亲，我们还不是成了一家了？到今天，我们都过了大半辈子了。
    阿易说，你们做父母的要多考虑孩子的幸福大事。我坚决不认这门亲事，认了，我就不幸福。再说，这已经是什么社会了，这个社会主张的是婚姻自由。
    阿易妈不知哪来的气，大声说，你读了几天书就敢来教训父母了，你翅膀硬了，要退你自己去退，我们不帮你退。
    阿易把饭碗一撂，站起身，气呼呼地说，没关我什么事，我不会去退，管你们退不退，反正我不会娶她。
    阿易说完，就不再吃饭，返身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阿易妈还在房里骂个没完。
    阿易走进自己的卧室后，灯也不开，也不看电视。他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生着闷气。
    天不知不觉地黑了下来。
    随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阿易的卧室门被打开了。一个人闪了进来，并且拧亮了开关。原来是良昆进来了，他要约阿易一起到菖蒲塘玩。见阿易在生闷气，良昆吃惊地问，阿易，遇到什么事情了？
    见良昆来了，阿易的心情好一些了，毕竟，两人都是好朋友，阿易找到叙苦的对象了。阿易就说，还不是因为退婚的事。
    那是什么事啊？良昆问，难道你爹妈不同意？
    就是这样。阿易说。
    可是你根本不爱她啊，有什么不能退的？良昆也有些不解。
    他们说事情已经拖到今天了，退婚不合适。阿易气恼地说。
    你们家的老人平时很开通的啊，怎么到关键时刻会想不开呢。良昆有些责备起阿易的父母来。
    老古董，想不到他们会这样。阿易说。
    你怎样想呢？良昆问。
    坚决退婚，反正我已经爱上了茶花。阿易说。
    退婚还得你爹妈找媒人出面才行呢。良昆说。
    他们要我去退，他们不去退。阿易说。
    他们可能是气话，你不可能娶她，不退难道要让你打一辈子光棍？良昆说。
    可能是这样吧。阿易生气地说。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良昆说，阿易，今晚你不要去了，再好好和你爹妈商量商量，把退婚的事搞定了。
    我也没有心肠去了。你去吧，如果见到茶花，就说我家里有事，来不了了。阿易说。
    好，茶花问起你，我会帮你搪塞的。就这样，我走了。
    你走吧。阿易说。
    良昆走后，阿易觉得心里顿时空了下来。他又想到了茶花，那个让他深爱着的阿朵。他想到了茶花的笑脸，也想到了和茶花一起睡觉的事，更想到了摸茶花奶的事。想到茶花，阿易脸上就露出了笑容。
    我一定要娶茶花做媳妇。阿易这样告诉自己。可想到现实，阿易又犯难了。他爱爹妈，他也发现爹妈很爱他。他想不明白爹妈怎么一下子会难说话起来。
    阿易想到了良昆对他说的话：好好和你爹妈商量商量，把退婚的事搞定了。阿易觉得良昆说得对，自己去退婚，俐侎人没有这种规矩，还得父母出面，请原来的媒人出面退婚。阿易长大些后知道，小时候为自己提亲的媒人就是阿池洼的人，现在还在阿池洼。阿易觉得，当务之急是要做通父母的工作，请父母去找媒人，去完成退婚大事。想到这里，阿易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走进了堂屋。
    阿易的父母正边烤火边嘀咕什么，见阿易进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阿易叫了一声爹，叫了一声妈。阿易爹恩地答应了声，阿易妈却不应声。
    阿易拉了个木凳，坐到父母的中间去，诚恳地对爹妈说，爹，妈，我刚才错怪你们了，不该冲你们使性子。
    阿易爹吧嗒吧嗒地吸着自己的水烟锅，阿易妈专注地烤火，彼此都不说话。
    阿易知道，爹在家里很少做主张，这不是爹做不了主张，而是爹一辈子顺从妈顺从惯了。阿易认为，只要做通了妈的工作，爹的工作也就做通了。阿易就诚恳地对妈说，妈，家里三个姐姐都出嫁了，没有结婚就我一个人了。我知道爹和你很爱我，供我读书读到高中，很辛苦，家里也供穷了。我考不起大学，找不到工作，你们也不怪我。我一辈子都感恩你和爹，我会好好地孝顺你和爹的。到你和爹老后，我绝不让你们做农活，要让你们好好享福。
    阿易妈说，享福我们不敢想，你不要气我们就行了。
    阿易爹冲着阿易妈发话了，你就少说两句。阿易妈就住了嘴。
    阿易动情地说，妈，爹，我求你们了，帮我退婚。
    阿易爹不说话。阿易妈说，刚才我和你爹商量了，你真不承认这门亲事，我们只能帮你退婚。可是乡里乡亲的，我和你爹也为难啊。再说，你老大不小了，应该有个媳妇了。
    阿易说，妈，再为难，你和爹也得帮我退婚。儿子不喜欢的亲事，不管怎样也得退婚。我大了，我要自己找媳妇，我已经找到了。
    阿易爹和阿易妈都很吃惊，你找到一个了？找到谁了？
    阿易认真地说，最近我和她相处了一段时间，我爱上她了，她叫茶花，是菖蒲塘人，她父母叫什么名字，我还没有问。
    阿易爹歇下烟锅，一连串地问，姑娘漂不漂亮？人老不老实？勤不勤快？
    阿易说，人才没得说的，很老实，朋友小伴都说非常勤劳呢。
    阿易妈这才说，怪不得你要急着退婚呢。
    阿易说，爹，妈，我是很认真的，我决定娶茶花做媳妇。
    阿易爹和阿易妈都不说话了，阿易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阿易妈对阿易爹说，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去找媒人。明天早上就让媒人去亲家家，提点烟酒，提点糖果，好好向人家道歉一下。
    阿易爹就站起身，出门去了。
    阿易妈对阿易说，大人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今后你不能怪罪大人了。
    阿易说，妈，今后我不会再怪罪你和爹了，我要好好对待你和爹。
    五
    一大早，媒人就走进了阿易家的门。阿易爹和阿易妈急忙迎接媒人，给媒人倒茶，倒酒，敬烟。媒人和阿易的爹妈坐了一会儿，谈了一会儿，就背上阿易家准备好的礼品，去履行退婚使命了。
    媒人走后，阿易显得很轻松，觉得时间还早，妈妈还不开始做菜饭，乘这个空隙，他走进了良昆家，直奔良昆卧室。良昆正在看电视，见阿易来，就问，退婚的事敲定了没有？
    阿易说，媒人刚刚退婚去了。
    阿易又问，昨晚见到茶花没有？她有没有问起我？
    良昆简洁地说，见到了，问了，我就说你有事。
    阿易没有再问良昆什么，和良昆小坐了一会儿，就回家了。因为中午媒人还要回到家来吃早饭，他得回家相帮父母做家务。阿易家特意杀了一只鸡，用来答谢媒人。阿易收拾好鸡，在砧板上剁好鸡肉，等着妈妈下锅煎炒。
    一个早上就这样过去了，转瞬间就到了中午。饭菜做好了，一家人就等着媒人回来吃饭。
    不一会儿，媒人回来了。刚走进阿易家，阿易爹就问，老表，事情办得圆满吗？
    基本上还算圆满。媒人坐下后说。
    老人有没有意见？阿易妈问。
    意见肯定是有一点。毕竟，你们家到现在才退婚。但对于我们俐侎人来说，人家要退婚，有意见也没有办法。媒人说。
    确实辛苦你了，老表。阿易爹和阿易妈都说。
    阿易也说，辛苦表叔了。
    跑跑腿，说说话，也没什么辛苦的。媒人说。
    接下来就吃饭，阿易爹陪着媒人喝酒。媒人喝了几杯酒，话开始多了，话题也转移到阿易身上了，媒人对阿易说，阿易，事到如今，大人的工作我已经做好了，但是你最起码应该见阿朵一面，做做她的思想工作。毕竟，人家到现在还是单身，大家又都是一个村的人。
    听到媒人这样说，阿易爹帮腔说，对，对，你表叔说得对。生意不成人意在，晚上你就去找那个阿朵，请她谅解。
    阿易妈也说，就按照你表叔和你爹说的做，晚上和阿朵谈谈心。
    阿易心里想，婚也退了，还有什么说的。但见父母也跟着帮腔，就乖乖地答应了下来。
    到了晚上，阿易本来很不情愿去会那个已经退婚了的阿朵，阿易妈见他洗好了脚，看样子是要准备出去玩了。就提醒阿易说，早上告诉你的事，你有没有忘记？
    阿易说，没有忘记，记着呢。
    阿易想到不去会会自己幼小时定亲的对象已经说不过去了，就没有和良昆一起到菖蒲塘玩。
    月明。星稀。偶尔几声夜鸟鸣。
    阿池洼寨子背后，山林里的一块草地上，阿易和刚解除婚约的阿朵相距不远地坐着。这也是阿易和她第一次近距离地坐在一起，也是她们最后一次坐在一起了。
    说真话，阿易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一阵无话找话地闲谈后，阿易说，美英，约你出来，主要是向你表示歉意，实在对不起你，我们有缘无份，希望你原谅我，忘记我。
    美英说，阿易，我自小虽然和你定亲，但象今天这样坐在一起还是第一次。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也不爱我。你和我退婚了，还想到要和我说说宽心话，说明你还是有情有意的。我不恨你，没有理由恨你。
    美英说这句话的时候，强烈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强忍着泪水，她不想也不会让阿易看到她流泪。对于阿易，她说不上爱，虽然阿易是高中生，人也长得一表人才，毕竟她们从小到大没有恩爱过，没有相处过。但她还是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因为她被阿易退婚了，心里多少有些委屈。
    阿易小声说，我会永远记着你的宽宏和大量，我真心祝福你今后幸福、快乐。
    美英说，谢谢你的祝福。我也一样祝福你幸福和快乐。
    说到这儿，两人陷入了沉默。坐了一会儿，可能彼此都觉得该说的已经说了，也无话可说了。先是美英打破了沉默，说，我要回家了。
    阿易就说，那我们就回去吧。
    阿易和美英就各自回家了。
    六
    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有到菖蒲塘找茶花了，阿易非常想念茶花，也非常想见茶花。这不，天还没有黑定，阿易就到良昆家约良昆一起去菖蒲塘玩了。
    良昆正躺在床上。见阿易进来，良昆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惊慌。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阿易没有察觉到，良昆也马上恢复了常态。见良昆还躺在床上，阿易说，起来，赶快洗脚，我们要走了。
    良昆就慢吞吞地起了床。起床后，良昆说，我已经不想去菖蒲塘了。
    阿易感到奇怪，就问，为什么不想去了？
    阿易说，我处的那个阿朵前天已经和一个外省人走了。
    前天不就是阿易家退婚的那一天么？阿易感到很吃惊，就说，怎么这么快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良昆说，她可能是知道我不爱她，就跟在她们寨子做木活的一个外地人走了。据说，那个外地人已经追了她好长时间了。
    阿易叹了一口气，和良昆坐了一会儿。就对良昆说，走，在家里也是闲着，出去走走也好。
    那我就陪你去。良昆说完，开始倒水洗脚。然后，他们就一路说着话，向菖蒲塘走去。
    走到菖蒲塘，天就黑了。良昆说，你找茶花去，我跟你去也是充当电灯泡。就不跟你去了，我去找小伴玩。
    阿易就没有邀约良昆一起去，直接来到茶花家门口等茶花。
    等了一会儿，茶花出来了。阿易见茶花走了出来，急忙迎上去。说，茶花，我来了。
    茶花开始可能是觉得有些意外。当他看清是阿易，就板着面孔，冷冷地说，你这个大骗子，来找我干什么？
    阿易大吃一惊，急忙说，茶花，你以为我是谁？我是阿易啊。
    茶花说，我说的就是你，你这个骗子，我不想再见到你！茶花说完，就匆匆跑回家了。
    阿易一时间懵住了，他不明白茶花见到他，态度上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呆了一会儿，马上想到应该是茶花知道了他退婚的事。但是，茶花是怎样知道呢？茶花不可能到阿池洼去，阿池洼的人平时也很少到菖蒲塘来。那么，是谁告诉茶花呢？阿易马上想到了良昆，对，除了良昆不会再有别人了。阿易想到了良昆晚上迟疑着不想到菖蒲塘来，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杂种！阿易骂出了声。
    阿易决定先找茶花说明原委，就脚步轻轻地走进茶花家。他看到正房里，只有茶花的父母在火塘边烤火说话。他想，茶花可能是回自己的闺房了。
    在俐侎人部落，未婚男女的卧室都不在正房里，一般都是在厩楼上。茶花的闺房就在厩楼上，阿易到茶花的闺房已经好多次了，他轻手轻脚地走上茶花家的厩楼，打开了茶花的卧室门，轻声叫，茶花，茶花。见没有人答应，阿易就去摸茶花的床，才发现床上空空的。茶花根本不在闺房里。这么说，茶花跑回家只是个幌子，茶花可能是知道阿易会到家里来找她，就直接躲避了。
    没有找到茶花，阿易更加恼火。他很想急于找到良昆，他要和良昆对质，要问良昆为什么把自己退婚的事告诉了茶花。阿易越想越恼火，他想不明白，好朋友为什么会出卖他。
    阿易在菖蒲塘转了几圈，没有发现良昆的影子。阿易想到良昆说要去找小伴玩的话，他想良昆一定在他们处得比较好的那一个朋友家。那个朋友叫阿宝，是阿易和良昆初中时的同学，也是茶花家的邻居。阿宝初中毕业后，出外打工了一阵子后，就一直呆在家里，和阿易他们一样，目前也是单身。
    阿易径直走进了阿宝家，阿宝正和几个青年人喝酒，良昆却没有和他们在一起。见阿易进来，阿宝就和阿易打招呼，阿易，不见你好几晚上了，快来喝酒。
    阿易说，酒我不喝，我是来找良昆的。
    阿宝说，良昆没有来过，可能是去找茶花玩去了。
    阿易不相信地说，良昆怎么会去找茶花玩呢？茶花是我处着的女人啊。
    看来你还不知道。阿宝说，来，坐下，我告诉你。
    阿易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和他们坐下，大大喝了一口阿宝递过来的烧酒。
    阿宝说，前天良昆处着的阿朵跟人走了，前晚上和昨晚上良昆就和茶花吹牛了，我两个晚上都看见他们走在一起的。
    阿易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阿宝又说，我好笑你和良昆，怎么会这样。
    阿易再也听不下去了。匆匆从阿宝家走了出来。阿易又在菖蒲塘找了良昆几圈，还是没有见到良昆。阿易又跑到茶花的闺房里找茶花，也没有找到茶花。阿易想，难道良昆和茶花到外边去吹牛了？
    想到这里，阿易更加心急火燎起来。他把平时和茶花去玩的地方找了个遍，可怎么也找不到良昆和茶花。
    阿易在菖蒲塘村一棵大榕树下蹲了一会儿，就风风火火地回家了。
    回到阿池洼后，阿易直奔良昆家，他要看看良昆是否回来了。他重重地打开了良昆的卧室门，拧亮开关，良昆的床上却是空的。
    阿易一个晚上睡不着觉。他几次去看良昆是否回来了，良昆却一直没有回来。现在，阿易心里非常恨良昆，常言说，朋友妻，不可欺。虽然茶花还不是他的妻子，但是良昆是知道阿易爱茶花的。阿易的这种做法，不就是想横刀夺爱么？阿易觉得良昆的做法很不光彩，简直就是小人之举。你要夺爱可以，但你不能诽谤别人。再说，好朋友又怎么能做对不起朋友的事呢？
    阿易越想越生气。他不知道，见到良昆，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说直话，他现在觉得有良昆这种朋友是自己的耻辱。良昆绝对不是自己的朋友，见到良昆，阿易心想一定会将良昆往死里打。
    七
    天不亮，阿易就守在良昆家厩楼口，等良昆回来。可良昆一直没有回来。阿易的脸铁青着，两颊不住地蠕动着。
    天亮开了。良昆妈起床了，见到阿易象要吃人一样站在厩楼旁，就问，阿易，出什么事了？良昆呢？
    阿易生硬地说，我在等良昆，他还没有回来。
    良昆妈看了看阿易的脸色，没说什么，转进屋去。良昆爹就起床了，良昆的哥哥也跟着起床了。良昆爹从屋里出来，就问阿易，阿易，良昆你们闹什么矛盾了？
    良昆爹和阿易说着话，良昆妈就急匆匆地向阿易家走去。
    阿易粗声粗气地回答，没有闹什么矛盾。
    正在这个时候，良昆回来了。良昆见到阿易，显得很惊慌。阿易见良昆回来了，不等良昆回过神，快速冲上前去，重重一拳打在良昆的鼻梁上。良昆被打倒了。阿易还准备冲上去继续打良昆，就被良昆爹和良昆的哥哥拉住了。
    良昆爹大声呵斥阿易，阿易，有什么事好好说嘛，良昆你们都是好朋友，怎么能动粗呢？
    这个时候，良昆妈回来了，阿易的爹妈也赶来了。
    阿易情绪激动地责问良昆，你为什么把我退婚的事告诉了茶花？
    良昆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边擦脸上的血，边嗫嚅地回答，是我不小心说漏嘴的。
    阿易想拼命地挣脱身，不料良昆爹和良昆的哥哥抱他抱得紧，使他无法动弹。阿易又责问良昆，你明明知道我爱茶花，为什么还和茶花吹牛？你还算不算朋友？
    良昆说，我只是和她吹吹牛，没有做给她什么。阿易的爹和妈急忙去拉阿易，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回去，回去。
    良昆爹和哥哥也将良昆扶进屋。阿易被爹和妈强行拉着回去，边走还一直冲着良昆大喊大叫，我没有你这个朋友，我恨死你了，今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阿易被爹和妈强行拉回家，路上还不停地挣扎。阿易爹发脾气了，你这个孩子，羞人不羞人？你再敢过去打良昆，我就把你给打死。
    阿易说，你把我打死算了，我不想活了。
    阿易妈说，把你养这么大，你是不是要把你的爹妈都气死才心甘？阿易妈说完就哭了。
    这是阿易妈第一次当着阿易的面哭。阿易见妈妈哭，一时间显得手足无措，平静多了。过了一会儿，阿易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八
    阿易和良昆算是彻底决裂了。阿易不会再象原来一样去找良昆，他心里把良昆恨如臭狗屎，见到良昆就反胃，气就不知打何处来。良昆也不可能来找阿易，他知道，找阿易没有好果子吃，说不准自己还会受伤害。
    经过几天时间的心理抗争，阿易这些天冷静多了，不再想着要怎样痛打良昆一顿，他觉得没意思，和一个不够朋友的人较真，他觉得不值得。再说，良昆的做法，根本不是俐侎汉子的做法。他才发现这个社会真的很复杂，生活在这个社会上的人更复杂。人心隔肚皮，你真的无法把一个人看穿，就好比良昆，那是他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好到恨不能同穿一条裤子的朋友，到头来，良昆还不是辜负了友情，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这个社会变化太快了，尤其是人心更是变幻莫测，人与人之间，也许今天是朋友，明天就会变成仇人或者是陌路人也未可知。
    阿易一开始不想再去找茶花。他觉得茶花有些不可理喻，耳朵根比棉花还软，太容易轻信别人了。阿易一想到那晚上茶花对待他的态度就来气，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啊，简直就是不把他放在心、眼里，简直就是自以为是，简直就是愚蠢至极。阿易一想到茶花就摇头，你以为你茶花是什么人啊？是仙女吗？是仙女你怎么在凡尘呢？来气归来气，抱怨归抱怨，说到茶花，阿易却恨不起来。
    打了良昆那天后，阿易就发誓不再去找茶花，他要让茶花在自己的心头里永远消失。但几天过后，阿易才发现自己不能不想茶花。虽然茶花对他的态度让他很吃不消，但茶花就象一个无所不在的精灵，总在阿易面前不停地晃来晃去，只要阿易一想到她，总会触及阿易内心的柔软部分。以致于让阿易睡不好觉，吃不好饭。阿易发现，爱一个人好难，要忘记一个心爱的人也难上加难。几天下来，阿易一想到茶花，就很少想到茶花那晚上对他的恶劣态度，他更多的是想到茶花的笑脸，想到茶花的体香，想到和茶花相处的事情，想到和茶花一起睡觉，想到摸了茶花的奶。阿易就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就开始想着要去找茶花了。
    思来想去，阿易决定去找茶花，觉得茶花对他产生了一时的误解，很有必要向茶花解释清楚。毕竟，阿易没有做过对不起茶花的事，心里一直装着茶花，一直放不下茶花。
    就在一个晚上，阿易匆匆洗过脚，摸黑着出门了。阿易要到菖蒲塘找茶花，找那个让他觉得有必要向她做解释工作的茶花，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茶花。
    阿易走得很快，到了菖蒲塘，已经是万家灯火了。
    阿易直接来到茶花的闺房，喊茶花，不应声。阿易就去摸茶花的床，发现茶花不在床上。阿易想，茶花到什么地方了呢？阿易马上就想到了阿宝说过良昆和茶花在一起吹牛的话，阿易想茶花肯定和良昆去吹牛了。难道茶花和良昆好上了？直觉告诉阿易，这极有可能。阿易想到良昆，无名业火就象火苗子一样越窜越旺。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和自己非常憎恨的男人在一起，阿易觉得承受不了。阿易有一种想犯罪的冲动，觉得就算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也要豁出去了。
    阿易在村子周围年轻人经常吹牛的地方找良昆和茶花。找了几圈，根本见不到茶花和良昆的影子。就在阿易寻找的过程中，他见到了阿宝。阿易问，阿宝，你有没有见茶花？
    阿宝告诉阿易，见了，天一黑茶花和良昆往寨子外边的方向走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茶花和良昆果然在一起。阿易没有再和阿宝说什么，脚步重重地往寨子外边走去。在走的过程中，阿易顺手拉了一根竹篱笆桩，持着竹篱笆桩，一路寻找着茶花和良昆。
    菖蒲塘寨子外面，一片树林里，良昆和茶花正相偎着，有说有笑。他们不知道，危险正向他们一步步走来。
    阿易来到了树林下，他猜测良昆和茶花肯定是在树林里吹牛。就悄悄摸到树林边，他果然听到了茶花和良昆的说笑声。阿易按捺不住了，就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恶狠狠地跑去，边跑边叫，良昆，你这个杂种，你这个不是男人的东西，老子今晚要打死你！
    正在说笑着的茶花和良昆猛然间呆住了。良昆反应很快，听到阿易的声音，听到阿易的脚步声，比兔子还溜得快。阿易冲到茶花和良昆所在地时，良昆已经跑出去好远了。阿易追了良昆一阵，边追还把竹篱笆桩打向良昆。竹篱笆桩没有打中良昆，阿易也没有追上良昆。
    这边，茶花也没命地往家的方向跑。阿易见追不上良昆，就回来猛追茶花。茶花终究跑不过阿易，被阿易追上了。追上茶花，阿易紧紧拉住了茶花的手。茶花气喘吁吁地说，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阿易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就是不放开，我要与你说清楚。
    茶花说，我们没有什么说的，我不想跟你说。
    阿易说，不说也得说，由不得你。
    阿易生硬地把茶花拖到树林边，茶花不停地挣扎。拉到树林边后，阿易放开了茶花。茶花就想跑，阿易又把茶花拉住了。
    阿易说，我要告诉你，我自小就定过婚，她的名字叫美英。现在我已经退婚了，因为我没有和她相处过，我不爱她。
    茶花说，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阿易说，怎么无关呢？我们原来不是相处得好好的，不就是良昆这个狗杂种在你面前造谣么？
    茶花说，我没有和你相处过，良昆也没有造你的谣。
    阿易说，你还帮他说好话，你有没有发现，他根本不是男人，夺了好朋友的女朋友还不算，遇到危险了，还把你一个人给丢下了？
    茶花说，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与你无关。
    阿易说，你的事情我就是要管，因为我爱你。如果没有良昆从中作梗，我们是不会有任何矛盾的。
    茶花说，你爱不爱我是你的事，我不爱你。
    阿易说，你是爱我的，只是你误解了我，生我的气。
    茶花冷笑了，我爱你，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阿易说，不管你怎样辩解，我爱你，我不会让别人得到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茶花说，你真好笑，我不爱你，怎么会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当然要跟别的男人了，这由不得你。
    阿易说，今晚上和你说什么都说不清楚，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话。你不听也得听，我一定要说给你听，说完我就放你走了。
    茶花说，那你说，我听着。
    阿易就放开了茶花，茶花也没有想再跑的意思。
    阿易说，我要告诉你，我退婚是事实。这对我们俐侎人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喜欢就退婚，再说订婚时也由不得我们。在我退婚前，你可以到阿池洼访问去，我根本没有和她相处过，我一点也不爱她。我急着退婚，就是因为我爱上了你。
    茶花一开始不说话，就愣愣地听着。等阿易说完了，茶花说，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阿易不理会茶花，继续说，良昆根本不是男人，你看他和那个阿朵相处的时候总是三心二意的。尤其今晚，遇到危险，他根本不管你。我劝你不要再和他相处，回到我身边来，我爱你，以前爱你，现在爱你，将来也一样爱你。
    茶花说，我不想再听你说了，你说完了没有？
    阿易说，我就告诉你这些，我说完了。
    茶花说，你说完我要回家睡觉了。
    阿易说，我要把你平安送到家。
    茶花说，你不用管我，我不会有事，有事情也与你无关。
    阿易说，我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把你送回家我就回去了。
    茶花不再理阿易，咚咚咚地就朝前走了。
    阿易就跟在茶花屁股后面，两个人不说话，就一直走。走到茶花家门口，茶花说，你走得了，我要回家了。
    阿易说，你回去，我也要回家了。
    九
    阿易向茶花直说了自己退婚的事后，同时把自己对良昆的看法说了。阿易觉得很畅快，尽管茶花看来还没有对他回心转意，但阿易觉得不吐不快的东西吐出来就快意多了，心中的块垒好象消失了不少。
    对于茶花，阿易确实很爱，他向茶花所说的一切，都是因为深爱着茶花，不想失去茶花。他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失去了茶花，会变成什么样子，要怎样生活下去。
    告诉茶花真相后的几个晚上，阿易每晚都到菖蒲塘去找茶花，他不能不去找茶花。开头的一个晚上，阿易到了菖蒲塘后，就隐藏在茶花家门口的路边，没有象原来一样直接去茶花的闺房喊茶花。他躲在路边，有他的目的，他要观察良昆是否还来找茶花，茶花会不会主动从家里出来和良昆相会。阿易躲藏了好久，茶花终于象幽灵一样从家门口走了出来。走出家门外，茶花站立了几分钟，往路上看了几分钟。可能是没有看到什么，就轻轻地开始在房后的路上走。阿易象做贼一样，和茶花保持着一段距离，尾随着茶花。茶花没有发现身后的阿易，她不知道自己被跟踪了。茶花走了一段路，见路上没有人，就转身准备回家了。阿易悄悄跟在茶花后面，见茶花马上要走进家门口了。阿易放心了，他放心是因为良昆没有再来找茶花，茶花没有跟良昆一起去吹牛。阿易就对着茶花的背影，小声叫，茶花，茶花。
    茶花听见了阿易的声音。回过头，丢下一句，别叫我，我要回家睡觉了。就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厩楼，反锁了房门。
    阿易没有跟着茶花上厩楼，而是转身回家了。尽管茶花没有和他一起吹牛，但他很高兴，因为良昆这小子没有来，茶花没有跟良昆在一起吹牛。
    第二个晚上，阿易还象前夜一样如法炮制，但阿易在茶花家门口的隐蔽处躲藏了好久，茶花也没有出来。阿易就一直躲藏在暗处等茶花，茶花一直没有出来。阿易等了很久很久，看看时间，已经是十二点多了，他估计茶花不会再出来了。他也没有走到厩楼里喊茶花，只是在茶花家的门口大声地干咳了几声，就回去了。这一晚上，虽然没有见茶花的面，而且空等了一个晚上，但阿易也不生气。
    第三个晚上，阿易同样到菖蒲塘等茶花。阿易刚等了茶花一会儿，茶花就从家里走了出来。阿易急忙迎了上去，急切地叫，茶花。茶花。
    茶花看到了阿易，没有说什么。两人站了一会儿，阿易说，茶花，我连续等你三个晚上了。
    茶花没有说什么。阿易发现茶花神情有些恍惚。
    阿易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茶花幽幽地说，没有。
    阿易说，那我们去吹牛。
    茶花没有说什么。
    阿易就去拉茶花的手，茶花说，要去吹牛就去，别拉我。
    阿易就不再拉茶花的手，两人肩并肩地走到路边的一棵大树根下坐了下来。
    一阵沉默。茶花一直低着头，阿易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茶花终于说话了，阿易，我知道你爱我，我对不起你。几天以后，我准备出外打工了。
    阿易说，茶花，我真的爱你。你知道我爱你就好了。但是你为什么要出去打工呢？
    茶花说，不为什么。
    阿易说，茶花，让我们和好起来，我会好好对待你，会好好地爱你。
    茶花说，阿易，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我对不起你，我不会跟你好。
    阿易说，为什么？难道因为良昆那个杂种？阿易一说到良昆就生气，骂人的话就出口了。
    茶花听到阿易说良昆，就一个劲地直摇头。茶花说，不要再提他了，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他才是一个大骗子，大流氓。茶花说完，就哭了。
    阿易着急地问，是不是良昆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快告诉我。
    茶花哭了一会儿，回答阿易说，没有。
    阿易这才放心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茶花说，阿易，忘记我吧，我不值得你爱。
    阿易说，你怎么这么说呢？我爱你，离不开你。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追随着你，不离你左右，和你永远在一起。
    茶花说，阿易，我辜负了你的爱，我对不起你，好的女人多的是，你会找到你爱的女人的。
    阿易说，我不计较你的过去，我就爱你一个人。其她的女人再好，在我心里也没有你好，我就只要你，只爱你。
    茶花问，你不计较我的过去，真的什么都不计较？
    阿易说，俐侎汉子说到做到。我们的老祖宗就说过，每个人都不是神仙，都会有错，人不能总是揪着别人的错处不放。再说，你也没有什么过错。我永远爱你。
    茶花喃喃地说，不可能了，不可能了。
    阿易说，为什么不可能了？
    茶花说，我不可能和你好了。我要出外打工了。
    阿易诚恳地说，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去打工？
    茶花说，我要你忘记我，不要再见到我。
    阿易说，为什么？难道你不爱我？
    茶花说，不为什么。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阿易说，茶花，外面的世界并不是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充满着无奈。不要出去打工，我会担心你的。
    茶花说，不要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阿易搞不明白，一连串地问，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茶花说，不要问了，我感觉心烦意乱的，要回去了。茶花说着就站了起来。
    阿易见茶花站了起来，就跟在了茶花的身后。走到茶花家大门口，茶花站住了，冲着阿易说，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阿易说，我把你送到厩楼。
    茶花不同意，见到阿易很坚持的样子，茶花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就走上了厩楼，走进了茶花的闺房。茶花坐在床上，阿易坐在木凳上。阿易说，茶花，求求你，不要出去打工，为了我，留下来。
    茶花说，不要多说了，多说也没有用，我真的要出去打工。
    阿易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茶花说，初步定在街子天。
    阿易算了算，今天是街一，还有四天就是街子天了。
    阿易不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叹气。
    茶花说，回去吧，我瞌睡了。
    阿易说，我要和你睡。
    茶花坚决地说，不行，我很烦，赶快回去。
    阿易见茶花的态度很坚决，就说，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打工的事不要忙考虑，最好不要去了。
    茶花不耐烦地说，快回去。
    阿易拉上门，回家了。
    十
    第二天中午，阿易吃过早饭，准备到山上作农活。良昆忽然来到了阿易家场院，见阿易，良昆就叫，阿易，阿易。
    阿易看见良昆，板着脸说，不要喊我，我没有你这个朋友，给我走开，我不想见你。
    阿易爹见良昆来，又怕阿易和良昆打起架，就急忙走下场院。对阿易和良昆说，有什么事情好好说，一个也不能动粗。
    良昆说，我不是来和阿易打架，也不是来和阿易吵架。我来告诉阿易一声，明天我要走了。
    阿易冷冷地说，你要走，与我有什么关系？何必来找我说。
    良昆说，阿易，我家里弟兄多……
    还不等良昆说完，阿易就大声说，你们家弟兄多，我们家就我一个儿子，也不怕你们弟兄几个。
    良昆说，阿易，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们家弟兄多，盖房子的地基也没有了。我决定去外边打工，再也不回来了。我就只有你一个好朋友，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是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来告诉你一声。
    阿易马上紧张地问，你要去打工？茶花是不是要跟你一起去？
    良昆说，我知道你爱茶花，我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去找她了，她怎么可能跟我去呢？
    听到良昆这样说，阿易心里就象一块石头落了地。但阿易马上又硬板板地说，我不是你的朋友，你也不是我的朋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良昆流下了眼泪，说，阿易，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请你原谅。我明天早上要走了，今天想和你说说话。明天早上，想让你送送我，想到原来我们处得那么好，我真的很难过。
    阿易固执地说，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说的，我没空跟你说，也不会送你。
    阿易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山上去了。
    良昆没趣地回家了。
    从山上做活回来，太阳已经偏西了。阿易吃过晚饭，夜幕就开始降临了。阿易就顶着夜幕，去菖蒲塘找茶花。因为今天已经是街二了。阿易很着急，他真的怕茶花去打工，永远见不到茶花。毕竟，他不可能去打工，家里就只有爹妈和他在一起。爹妈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爹妈辛辛苦苦地把他抚养大，他不可能丢下爹妈不管。
    阿易的心里割舍不下茶花，他的生活里已经不能没有茶花。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力说服茶花，不出外打工。他发誓一定要把茶花娶进家门，和茶花好好过日子。
    阿易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走到茶花家门口了。茶花没有出来，阿易发现茶花的闺房里亮着灯，犹豫了一会儿，就蹑手蹑脚地走上了茶花家的厩楼，走进了茶花的闺房。
    茶花正慵懒地靠在床上，见阿易走了进来，急忙从床上翻起身来。茶花说，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走进来了？
    阿易说，你家里人还没有睡，我脚步当然要轻些了。
    茶花不再说什么。
    阿易问，怎么这么早就躺下了？
    茶花说，心情不好。
    阿易说，这段时间来，你心情为什么一直不好呢？
    茶花不答话。
    阿易又问，是不是因为我，所以心情不好了？
    茶花认真地说，你当然是主要的。
    阿易笑了，那就对了。慢慢我会让你的心情好起来的。
    茶花一本正经地说，没有慢慢了。
    阿易开始气臌臌地不说话了。
    两个人一阵沉默。
    良久，阿易说，茶花，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对你的爱么？
    茶花说，阿易，我知道你是真心爱我的。可是，我不值得你爱。
    阿易说，你又来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这样的话。
    茶花说，不管你想听不想听，我说给你的是实话。
    接下来，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沉默了一阵子。阿易问，你真的打算要出外打工？
    茶花说，是的，我已经作出决定了，只是还没有向爹妈说。
    阿易诚恳地说，茶花，女孩子出去打工很不容易。我们农村的很多女孩子一到外面去，开始还认认真真地打工，后来大多就慢慢变坏了。你也应该听说，很多女孩子出去外边打工是假，大多都游荡在歌厅、舞厅、酒吧，做一些不正经的事。
    茶花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谁叫女孩子那么命苦，很多女孩子都是身不由己的，她们都有自己的苦衷。
    阿易说，茶花，你有什么苦就告诉我，告诉我你心里就会好受了，我是不会让你到外面打工的。
    茶花说，我把我的苦告诉你就更苦，我决定街子天就打工去了。
    时间在两个人的沉默中不知不觉地溜走。在正房里看电视的茶花的父母和家人，开始熄灯睡觉了。
    茶花看了看手表，对阿易说，阿易，时间不早了，你回家睡觉去。
    阿易坐着不动。
    茶花又说，把我忘记吧，我不值得你爱，回去吧。
    阿易说，我不回去，我爱你，我今晚要和你睡，今后也要和你睡。
    茶花不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茶花见阿易还不走，就关了灯，也不管阿易，自己拉上被子睡了。
    阿易在黑暗中独自坐了一会儿，站起身，反锁上门，跟茶花睡到了床上。
    茶花没有说什么，只是往床里挤了挤。
    阿易紧挨着茶花睡在了一起，睡得很近，茶花的头发散乱着，一些头发披在了阿易的脸上，就象一只手，软软地抚摩着阿易的脸。阿易闻到了茶花的头发香味，闻到了茶花的体香，阿易有些不能自控了。阿易往里挤了挤，紧紧抱着茶花。茶花不反抗，可能她的心里也没有想着要反抗。阿易就一直抱着茶花，茶花看来也睡不着，阿易当然也无法入睡。
    见茶花乖乖地任由自己抱着睡，阿易的胆子大了起来，手开始不安分地在茶花身上摸来摸去。茶花的喘息开始变得不均匀起来，茶花没有阻止阿易的手。阿易的手就轻车熟路地摸到了茶花的奶，阿易两只手不停地摸着那对坚挺的温暖的奶。阿易觉得还不够，一边抚摩一边把茶花的上衣全部扯掉了，同时也扯掉自己的上衣，嘴唇也开始不安分起来，先是吻茶花的脸，接着往下游移，闻茶花的脖子，闻茶花的胳膊，闻茶花的奶。阿易在用嘴唇闻茶花的奶的过程中，双手开始顺着茶花的小腹摸下去。茶花没有动，阿易的动作没有停。阿易的手在茶花的腹部游移了一会儿，开始脱茶花的裤子。茶花的裤子被阿易褪到膝盖了，阿易的热血已经沸腾到了顶点，胯间的物件开始坚硬得象一根铁棒，猛烈地顶着阿易的裤口。茶花没有反抗，阿易就顺利地把茶花的裤子全部脱光了。阿易开始脱自己的裤子。阿易马上脱光了自己的裤子。阿易整个人光溜溜地扑在了茶花光溜溜的身上。茶花猛然醒悟般地坐了起来，把阿易从身上推开了。
    茶花说，不要。不要。说着就泪如泉涌。
    阿易却控制不住自己，又紧紧地压在了茶花光溜溜的身体上，嘴唇不断地吻着茶花的脸，吻着茶花的眼泪。边吻边对茶花说，茶花，我爱你，我要你。
    茶花想使劲推开阿易，却怎么也推不开，只好用双手紧紧地护住私处。茶花着急地说，阿易，不要这样，我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茶花说完，开始小声地哭了。
    阿易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生硬地拉开了茶花的手，分开茶花的双腿，紧紧地贴了上去。可能是阿易的动作太猛了，茶花疼得叫出了声。
    阿易已经进入了茶花的身体。
    阿易已经进入了天堂。
    时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阿易已经没有力气了，从茶花的身体上翻了下来。茶花还在小声啜泣，好象已经不能动弹了，就静静地躺着。
    双双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茶花慢慢地翻起身，在床头上拿了卫生纸，擦拭私处。阿易翻起身，楼着茶花的脖子，边吻茶花的脸边凑在茶花耳边说，茶花，我爱你。
    茶花不哭了，擦过私处后，阿易就把她抱在怀里，摸着，吻着。摸了一阵，吻了一阵，阿易又想要了。又扑到茶花的身上。茶花就任阿易发泄。
    重新来了一次，阿易就真的不行了，躺在床上不停地喘气。茶花又拿过卫生纸擦私处。擦过后，茶花想穿衣服，被阿易制止了。阿易说，不要穿，我就想跟你这样睡。
    茶花就依了阿易，阿易就拥着茶花，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茶花却睡不着，默默睁着眼睛，不知想些什么。
    阿易睡得很死，不知睡到什么时候，被茶花推醒了。茶花说，快起来了，时间不早了，赶快回去，不然，会被爹妈撞见的。
    阿易醒过来了，看看表，已经快到六点了。阿易又要了茶花一次，这一次要得很匆忙，要的时间也不长。要了之后，阿易穿上衣服。穿好衣服后，阿易说，茶花，你是我的，我会爱你一辈子。
    茶花说，你已经要过我了，目的达到了，我们就这样到头了。
    阿易说，你又开始乱说了，我们才刚刚开始呢。
    茶花说，阿易，忘记我吧，我不会嫁给你，你赶快回去。
    阿易急忙看了看时间，对茶花说，不要乱说了，你多睡一会儿，我走了。
    十一
    阿易回到家，天已大亮了。走进场院，就见良昆背着背包，坐在他的卧室门口等着他呢。
    良昆见阿易，就说，阿易，我等了你好大一会儿了，我马上要走了，想让你送我上车。
    阿易冰冷地说，我为什么要送你上车？我没有你这个朋友。
    良昆显得很痛苦，说，阿易，虽然我对家人说，去一段时间就回来，但我可能再也不回来了，我觉得无脸见你，对不起你。今后我们可能难以见面了，你最后送我一程吧。
    阿易说，你没脸见我，怎么还要我送你？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互不相干。
    良昆依然恳求阿易，看在原来我们是好朋友的份上，送我一下。
    看到良昆可怜巴巴的样子，阿易心有些软了，想到良昆说到最后送一程的话，阿易感觉心里沉甸甸的。阿易就说，走。
    这时，阿易爹和妈起床了。阿易就说，妈，我送他一下。
    阿易和良昆就从家里走了出来。阿池洼距离街子有三公里左右，这是一个小乡镇，乡镇里没有车站，过往的客车为了拉客，会在街子上逗留一下。良昆就是要到街子上搭过往的客车。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乡村小路上，良昆在前，阿易在后，一开始，两个人都不说话。走了一段路后，良昆打破了沉默，阿易，原来我们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因为我愧对你，我们的友情破裂了。说实话，我很内疚，很痛苦。我走后，希望你不要再记恨我。
    阿易不说话，就一直跟在良昆后面走着。
    良昆又说，阿易，我走后，你要保重。我在外面，会经常想念你的。我会给你写信，会把我的情况告诉你。
    阿易说话了，你到外面去，就好好干你的事，不用想我，不必给我写信。
    良昆说，阿易，你还生我的气，还在恨我。我愧对你，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在阿池洼也觉得不安生。
    阿易说，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两个人话不投机地走着，很快就到了街上。
    车子还没有来，他们就站在路边等。良昆很有些伤感，眼睛红红的。阿易在勉强掩饰自己的感情。良昆给阿易递了一支香烟，阿易迟疑了一下，接住吸了。
    客车来了，良昆冲司机打了一个停的手势。客车就停下来了，良昆说，阿易，我要走了。
    阿易说，你走吧。
    上车的时候，良昆迅速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封封了口的信塞到阿易手里，说，我给你留了一封信，你保重，原谅我。
    良昆就上了车。阿易拿着信，目送着车子消失。
    阿易开始往回家的路上走，边走边拆阅了信。
    阿易：
    我要远走了。思来想去，觉得有些话不得不对你说，因为我们原来是好朋友，现在，虽然你不把我当朋友了，可我觉得你还是我的朋友。
    你退婚的前一晚上，和我相处的阿朵告诉我，有一个在菖蒲塘做木活的外地人追求她很久了。我说，那你为什么不跟他呢？她说，她只想嫁在本地，不想嫁得很远。她问我，会不会娶她做媳妇？我说，我还没有想过结婚的事呢。她接着问，如果她想嫁给我，我会不会娶她。我说，说这个事情还有些早呢。她又问我，爱不爱她？我说，我现在还不想谈爱情的事。她又问，那为什么跟她吹牛了那么久？我说，我在家也在不住。我们就说了这些话，那个阿朵就走了。第二天晚上，我去菖蒲塘玩的时候，遇到茶花，茶花说，那个阿朵跟外地人走了。
    那晚上听到这个消息，想不到自己忽然会有一种失落感。茶花问我，你怎么没有来？我告诉茶花，你忙着退婚。茶花当时听到这句话，就惊呆了。我告诉茶花，不要难过，我们的遭遇都相同。茶花呆在原地很久很久，看得出她很伤心，很难过。我告诉茶花，我也很痛苦，我们两个去吹吹牛。茶花和我就去吹牛了。那一晚上，茶花不想回家，我也不想回家，我们就在野外吹牛谈心了大半夜。
    第二晚上，你有事情，没有到菖蒲塘去。我又和茶花在一起吹牛了，我告诉茶花，今晚上你和你退婚的对象吹牛去了。茶花告诉我，他恨你，她要把你彻底忘记。也许是茶花很失落，想有个人陪着说说话，那一晚上我送她回家时，已经是后半夜天快亮的事了。送到她家门口，茶花问我，愿不愿意要一个被别人遗弃的女孩？我连忙说，愿意，愿意。
    在这之前，我和茶花仅仅只是吹了两夜牛，我心里知道你爱她，我觉得不能做其他对不起你的事，我也没有做。
    可是，你打了我之后，我很生气。我每晚上都到菖蒲塘玩，发现那一晚上你不来菖蒲塘了，知道你肯定是在生茶花和我的气。我因为生气，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要把茶花弄到手，好好地气气你。茶花很单纯，就在一个晚上，我和她睡了，并且占有了她。
    阿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茶花。我很愧疚，很后悔。我要远走高飞了，请你和茶花原谅。告诉你事情的真相，是要告诉你，不要娶茶花做媳妇，好女人多着呢。
    对不住你的人：良昆
    一九九三年四月八日
    阿易看完信时，走到家半路了。知悉信件内容，阿易肺都要气炸了，恨不能马上飞了去，将良昆撕成碎片。阿易重重地跌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使足力量，狠狠地一拳打在石头上，边打边哭，边哭边骂，良昆，你这个狗杂种！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霸占了我的爱人，你霸占了我的爱人……
    阿易一拳下去，力量很大，手已经流血了，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阿易的哭声越来越大，泪水就象下雨一样，淋湿了脸，淋湿了衣襟……
    十二
    阿易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的事了，阿易妈正在晾笆上揉茶。阿易妈见阿易铁青着脸，脸上还有泪痕，又看到阿易的手上还沾满鲜血。就着急地问，阿易，是不是又和良昆打架了？
    阿易说，不是。
    阿易妈从来没有见到阿易这样生气过，那不仅是生气，眼神中还写满着极度的伤心。阿易妈很心疼，关切地对他说，赶快包扎一下手。
    阿易说，不消。
    直觉告诉阿易妈，阿易肯定遭遇了什么大的变故。她马上想到阿易打良昆那一早上责问良昆的话，顿时好象明白了八、九分。就着急地问，是不是茶花和良昆一起去打工了？
    阿易说，不要再问了，不是。
    阿易妈又心疼地问阿易，你有没有吃饭了？
    阿易说，不想吃。
    阿易说完，就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阿易妈就不再管阿易，就继续做自己的事。一直到晚上，做好菜饭，阿易妈就对阿易说先让阿易吃饭，想不到阿易态度很生硬，阿易妈就忍不住说了那句“她心不在你，你凭什么挂心她”的话，想不到这样一说，就更触痛了阿易，就把阿易气跑了。
    阿易爹回到家，阿易妈还在生着气，阿易爹说了发生的事情，发出了“孩子长大了，不听话了”的感叹。
    阿易心事重重地走到了菖蒲塘，天完全黑了下来。阿易直接来到了茶花家，走进了茶花的闺房。茶花正在梳头，面色显得很平静，平静当中，也有些无奈。见阿易面色铁青地走进来，茶花感到很吃惊。阿易没有看茶花，在木凳上坐了下来。茶花梳完头，阿易就拉紧了茶花的手，说，走，我们到外边说话。
    茶花本来想拒绝，又看阿易的脸色，她不敢拒绝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默默地来到了村外，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两个人相挨着坐了下来。阿易显得很痛苦，低着头，一言不发。茶花默默地坐着，偶尔也忍不住看看阿易。
    良久，良久。茶花问，苦恼什么？
    阿易不答话。
    茶花停了一下，说，看来我得赶快出去打工了。
    阿易马上气冲冲地说，不要再提出去打工的话了！
    茶花转过头，说，我去打我的工，关你什么事？
    阿易不说话了，在尽量平静自己的情绪。
    茶花见阿易不再说话，就闭了口。
    没有一丝风，四周很静很静。
    过了半晌，阿易痛苦地说，我什么都知道了。
    茶花惊讶地问，知道什么了？
    阿易大声地说，你和良昆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茶花的眼睛睁大了，他告诉你什么了？
    阿易说，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茶花开始流泪了，她问阿易，他究竟告诉了你什么？
    阿易气愤地说，你想听吗？想听我就告诉你，他告诉我他和你睡了觉，还告诉我他要了你！
    茶花开始大哭起来，边哭边站了起来，准备跑回家，阿易使劲地把她拉坐下了。茶花坐在石头上不停地哭，阿易就任她哭，也没有安慰她。
    哭了很大一会儿，茶花抹掉眼泪，不哭了。茶花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命真苦，遭遇了一个大骗子，大流氓。说完，茶花又开始掉泪了。
    阿易一直在生气中沉默着。茶花说，你什么都知道了，也已经得到了我，应该满足了。我们就这样了，我不会跟你好，你也不要缠着我了。
    阿易说话了，茶花，俐侎人爱一个人，是不会计较她的过去的。我不会计较你的过去，让我们忘记过去，今后好好地过好每一天。
    茶花说，阿易，不可能了。我跟你在一起，你不幸福，我也不会幸福，你忘记我吧。
    阿易说，我怎么会忘记得了你？！我爱你，原来一样，现在也一样，将来也一样！
    茶花说，阿易，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我要远远离开你，让你永远见不到我，让你死了心。
    阿易坚定地说，如果那样，我就跟你一起去死。我们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茶花说，阿易，你是有文化的人，不要做傻事。去另外找一个女人吧，你会找到一个爱你的女人，会找到一个你爱的女人的。
    阿易说，这辈子我爱的人就是你，我就只爱你。
    茶花说，我已经是一个烂人了，不值得你爱。
    阿易说，每个人都会做错事。我不怨你，不恨你，今后我保证永远不会提起过去，你也要忘记过去，让我们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茶花说，我已经没有爱了，也不会爱了，这辈子可能就这样完了。我不会嫁给你，嫁给你也是坑了你。
    阿易严肃地说，茶花，听我的话，我爱你，一定要娶你。我要和你生生世世在一起，永不分离。
    茶花说，阿易，你听我的话，彻底地忘记我。
    阿易说，我忘不掉！我不能没有你！如果你不听我的劝告，我肯定要做傻事，会杀了你，然后自尽，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茶花沉默了。
    夜，无声地移动着脚步。
    两个人往回走的时候，鸡已经啼了好几遍了。来到茶花家门口，茶花说，我很痛苦，恨不能死了。
    阿易说，你不能死，要为我活下去。
    茶花说，忘记我吧，就当我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
    阿易说，傻瓜，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茶花说，回去吧，天快亮了。
    阿易说，我去和你睡一会儿。
    茶花可怜地恳求阿易，不要和我睡，我心里有一种耻辱感，求求你，回去吧。
    阿易就吻了一下茶花的脸，说，宝贝，赶快回去睡。
    阿易目送茶花走上厩楼后，回家了。
    十三
    阿易爹和阿易妈已经起床了。阿易正在厨房里生火、烧水。
    阿易妈明显还生阿易的气，绷着面孔，看也不看阿易，也不象平时一样，时不时地和阿易爹说话。
    阿易爹也不和谁说话，洗过脸，就在磨石上磨起砍刀来。阿易爹磨砍刀的动作很重，声音很大。
    阿易感觉今天的气氛很沉重，其实，阿易的心里也不轻松。
    一个早上就这样过去了。一家三口，开始围着桌子吃饭。
    吃了一会儿，阿易爹突然问阿易，茶花是不是跟良昆去打工了？
    阿易看了一眼爹，见爹神情很严肃。就回答，没有去。
    阿易爹吃了一口饭，又问，昨天是不是和良昆打架了？
    阿易说，不是。
    阿易爹看了看阿易的手，又问，手怎么了？
    阿易说，我生气自己打伤的。
    生什么气？阿易爹又问。
    阿易显出了难为情的神色，就默默地吃饭。
    阿易爹没有盯着不放。转开话题问，真爱上茶花了？
    阿易说，是的。
    阿易爹问，她是不是跟过良昆？
    阿易迟疑了一下，回答说，跟良昆吹牛了几晚上。
    阿易爹说，敢爱敢恨，这才是俐侎汉子的性格。既然爱上人家了，就好好地对待人家，就不要总是揪着人家的不是不放。
    阿易边吃饭边乖乖地听着。
    阿易爹又说，如果你觉得这辈子离不开她了，就好好地做她的工作，好好和她相处。时机成熟了，你们的事你妈和我会做主的。
    阿易“恩”地答应了一声，一家人就继续吃饭。
    吃饭过后，阿易的心里觉得轻松多了。说真话，阿易妈很慈爱，虽然什么事都爱絮叨，但对子女的关怀真是无微不至。阿易由于妈很仁慈，从小对妈的感情就很深，对妈很依恋。相对来说，阿易和爹就很少沟通。这主要是爹的话很少，平时又不爱对子女说疼爱的话。但阿易才发现，爹是那么伟大，伟大到影响了他的性格。他发现他和爹的性格很相象，爹是俐侎人的汉子，他也要成为象爹一样的俐侎人的汉子。
    既然爱上人家了，就好好地对待人家，就不要总是揪着人家的不是不放。
    时机成熟了，你们的事你妈和我会做主的。
    爹的话重复不停地萦绕在阿易耳边。
    十四
    已经是街四天了，明天就街天了。这几天，每过一天，阿易心里都要刻意留意一下究竟是街几。
    晚上，阿易又走进了茶花的闺房。茶花一见阿易，就说，阿易，别来找我了，好吗？
    阿易没好气地说，我不来找你，要去找谁？
    茶花说，你要努力地忘记我，彻底地忘记我。
    阿易说，我把你装在心里了，你永远走不出去了。
    茶花说，你为什么那样固执？
    阿易说，爱。
    茶花说，一个不值得你爱的人，你也要爱下去么？
    阿易说，我要用爱感化她，要让她感受爱，我因为爱活着，也要让她因爱活着，和我在爱里一起生活。
    茶花说，你太不可理喻了。
    阿易说，因为我是俐侎人的汉子。
    茶花说，我真的配不上你。
    阿易说，你和我是绝配。上天让我认识了你，爱上了你，得到了你，我们就不会分开。
    茶花说，可是我不会让你再见到我了。
    阿易说，你要把我给逼死吗？
    茶花说，阿易，我祝愿你永远幸福，同时把我彻底忘掉。
    阿易说，没有你我就不幸福，有了你我就拥有了幸福。
    茶花说，不要耍嘴皮了。我决定明天就打工去了。
    阿易说，你爹妈同意吗？放心吗？
    茶花说，我告诉他们了，虽然他们不同意，但我还是决定要走。
    阿易说，为什么？
    茶花认真地说，我辜负了你的爱，对不起你，我要让你彻底忘记我。
    阿易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不会再提起你的过去，我们都要忘记过去，好好地面对每一天，过好每一天吗？
    茶花说，我忘记不了过去，越忘记不了过去，越觉得对不起你；越觉得对不起你，就越觉得要远远地离开你。
    阿易说，你这不是钻牛角尖吗？
    茶花说，只有这样做，我才会心安。
    阿易说，你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
    茶花说，我知道你是真的爱我，就因为你爱我，我才要离开你。
    阿易说，你知道我爱你，你就不能离开我。
    茶花不说话了。
    阿易停了一会儿，好象想到了什么，就问，你是不是觉得良昆和我是同一个寨子的人，觉得今后相互间难以面对？
    茶花说，不仅仅是这样。
    阿易说，他已经出去打工了，他告诉我永远不会回来了。
    茶花沉默了半晌，喃喃地说，他去他的，就算他不出去，我也永远不想见他。我现在非常恨他，就因为他，让我无法面对你，无法接受你的爱。
    阿易说，茶花，每个人都会因为过去的人和事而发生或大或小的改变。但是，每个人都不能不面对今天和明天。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已经是昨天的事了。我们要把握好今天，过好明天。
    茶花说，阿易，我没有你那么豁达。昨天让我很困扰，今天我很迷茫，明天会怎样我不想了。
    阿易说，茶花，走出低谷天地宽。不要一味沉迷过去，俐侎人要拿得起，放得下，尤其是感情的事，更是如此。
    茶花沉默了。
    阿易说，我爹妈已经知道我们相处的事了，我已经告诉他们，我爱你，离不开你。他们已经说了，会为我们做主的。
    茶花叹了一口气。说，我爹妈也知道我们的事了。
    阿易说，他们怎么知道呢？
    茶花说，谁叫你经常来我的房间？谁叫你这段时间经常来找我？老人么，都是过来人，他们心细，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们的。
    阿易高兴地说，那就好了，我就是他们名正言顺的姑爷了。
    茶花说，别想得那么美，我还不同意呢。
    阿易认真地问，茶花，告诉我，你爱不爱我？
    茶花说，说真话，我们刚认识，我就爱上了你。如果没有后来，我会做你的妻子，和你白头到老的。只是现在，尽管我越来越爱你，但我觉得必须离开你，离开你才是因为我更爱你。
    阿易说，茶花，你爱我就对了。爱我就要跟我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茶花痛苦地摇着头。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
    阿易说，明天你真的打算要走？
    茶花说，我很矛盾。
    阿易说，为什么？
    茶花说，爹妈不同意，可是我一想到你，又觉得必须尽快走。
    阿易哀求着说，你不能走，因为我爱你，离不开你。
    茶花又沉默了一阵。
    时间越来越晚了。茶花看了看表，说，你走吧。如果你想见我最后一面，明天早上在街上等我。
    阿易生气地问，这么说，你还是要出去？
    茶花说，不知道，我的心很乱。
    阿易说，茶花，别想那么多了，也别想要去打工的事，我们好好地过日子，我会一辈子爱你。
    茶花说，你回去吧。明天早上我们在街上见，就算我要走，也要见你最后一面的。
    阿易说，今晚上我要和你睡觉，守着你，永远守着你。
    茶花说，回去，不要和我睡。我心绪很乱，你和我睡，我会生气的。
    阿易说，除非你答应我明天不去打工，今后也不去打工。
    茶花就在阿易的脸上亲了一口，这是茶花第一次主动亲吻阿易。亲过阿易后，茶花柔声地说，听话，回去，明天见。
    阿易被茶花这一亲，就顺势紧紧地抱住了茶花，就开始不住地亲吻茶花，边亲茶花边说，茶花，我爱你。
    阿易的手又想不安分了。茶花打开阿易的手，推开阿易的身子，说，赶快回去，不然我真生气了。
    阿易说，那我就走了，明早我在街上等你，陪你逛街。
    阿易深情地亲吻了一下茶花的脸，茶花就把阿易推出了门外，阿易就回家了。
    十五
    阿易一大早起来，见爹妈也起床了。阿易妈要去赶街，正忙着置备一些到街上出售的山货呢。阿易走进正房，对爹妈说，今天我要到街上赶街，可能不回来吃饭了。
    阿易妈没有说什么，阿易爹说，那就去嘛。
    阿易刚准备出门，又被爹叫住了。阿易转过身，爹就从内衣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说，你可能会用得着，拿着去。
    阿易妈见阿易爹给了阿易一百元钱，就心疼地对阿易爹说，给多了。
    阿易爹说，拿着去，拿着去，孩子不会乱用。
    阿易感激地看了爹妈一眼，出门了。
    阿易来到街上，四处看了看，狭长的街道上，已经聚集着不少赶街人。阿易没有看到茶花，阿易估计茶花一定会在平时过往客车喜欢停留的地方呆着。阿易就在那些地方寻找茶花来，但没有找到。客车到来的时间还早，茶花可能还没有来到。阿易就在一家餐馆的门边坐了下来，眼睛不时地向外张望着。
    等了一会儿，阿易就看见了茶花朝他的方向走来了。茶花背着一个布包，是俐侎人赶街时常常喜欢背的那种。包里好象没有放太多的东西，显得瘪瘪的。茶花四处张望，她没有看到阿易。
    阿易看到茶花，很高兴，很激动。他没有马上出去和茶花搭话，而是静静地躲在餐馆的门里，看着茶花的一举一动。茶花站在餐馆前的街边，仍时不时四处张望。
    第一辆客车载着乘客，驶到了茶花的面前。茶花显得有些着急，不停地张望，不停地挪动着脚，却没有搭车。
    阿易紧张地看着茶花，见茶花没有搭车，放下心来，露出了笑。
    茶花目送着客车远走，又把目光收回来，左右前后地张望，并不停地在餐馆前面来回走动着。
    过了不久，又一辆客车驰来了。茶花很焦急地四处看了一会儿，就象下定决心一样冲司机打了一个停的手势，客车就停稳下来，车门也随之打开了。茶花犹豫了一下，朝左右看了看，就开始慢慢走上车。
    阿易象一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一把拉住了茶花的手，把茶花拉住了。阿易向司机比了一个“走”的手势，司机丢下一句“神经病”，就开车走了。
    茶花显得很生气，她抱怨地说，原来你早就来了，还躲在我后面。
    阿易紧紧地拉着茶花的手，茶花想挣脱也无法挣脱。阿易笑着说，我早就来了，早就看见你了。关键时刻，我就挺身而出了。
    茶花还很生气，还想着要挣脱被阿易拉着的手，但她挣不脱，阿易拉得很紧。茶花说，你很坏。现在，我们见面了，我还是要出去打工的，车子还有很多的。
    阿易说，你行李都不带，要怎样去打工？
    茶花说，我带了点钱，行李准备到外面买。
    阿易说，你爹妈同意了？
    茶花说，不同意，我准备出去以后再给他们写信。
    阿易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爹妈不同意，怎么能出去呢？再说，我也不同意呢。
    茶花说，放开我，人多着呢。
    阿易说，不怕，我不拉别的女人，只拉我的女人，人家不会笑话。
    阿易就一直紧紧地拉着茶花的手，到街上买了些食物。茶花没有办法，就让阿易拉着手，跟着阿易去买东西。
    买了一些食物后，阿易问，要不要买别的东西？
    茶花生气地说，不买。
    阿易说，不买就好了，我们今天到树林里玩一天。
    茶花说，我顾不上跟你去玩，我忙搭车呢。
    阿易笑着问，你要到什么地方打工呢？
    茶花说，不必管我，与你无关。
    阿易说，我的女人要出去打工，要到什么地方打工心里都还没有底，这很好笑。
    茶花说，你要笑就笑，不要笑死了。
    阿易说，我不能笑死，让我的女人守寡我心疼呢。
    阿易和茶花买好食物，就走出了街子，阿易仍然没有放开茶花的手。茶花说，手有些疼了，放开我。
    阿易笑着说，我不放开你了，这辈子你犟不脱我的手心了。
    走了一段路，茶花说，我不跟你去玩，要回家了。
    阿易笑着说，俐侎人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未婚男女赶街，大人是不管的，就算你一整天不回家，大人也不会担心。大人都是过来人，他们知道，年轻人赶街，要顺带挑水洗带菜呢。
    阿易就拉着茶花，爬了一段坡，走了一段山路，双双走进了挡在阿池洼和菖蒲塘中间的一片茂密的森林里。
    两个人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温暖的阳光照着森林，洒在他们的头上。森林里，百鸟欢叫。一对对红脚斑鸠，在他们旁边的树枝上，“咕咕”地说着情话。
    阿易搂着茶花，把食物喂到茶花的嘴里。
    阿易，我等你好长时间了，看不见你，我很心慌。
    茶花，我看见你了，一直看着你，我也心慌。
    阿易，你再不来，我真的走了。
    茶花，我不会让你走，我要告诉爹妈，马上找媒人到你家里说媒，我要和你永远再一起。
    阿易，我不走了，今后做牛做马报答你。
    茶花，我们要相亲相爱在一起，就象那些红脚斑鸠一样，永远在一起。
    阿易指了指头上的红脚斑鸠。有一对红脚斑鸠正在相互梳理着羽毛，场面非常亲密、非常温馨。
    茶花靠在阿易的怀里，眼中满是泪水，亲昵地摸着阿易的脸。
    阿易不住地吻着茶花的头发，不住地抚摩着茶花的身子。
    “咕咕”，红脚斑鸠在叫着，在双双飞着。
    茶花，我唱给你一支山歌，想听么？
    你也会唱山歌？
    怎么不会？俐侎人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
    阿易的歌声在森林里飘荡：
    我们是一对红脚斑鸠
    我们比翼双飞不分手
    一粒谷米一人一半
    一杈树枝互相依偎
    你是我心中的红脚斑鸠
    我是你心中的红脚斑鸠
    今生我们是红脚斑鸠
    来世我们还做红脚斑鸠
    唱完山歌，茶花和阿易抱得更紧了，相互不停地亲吻着，拥抱着。
    “咕咕”、“咕咕”，红脚斑鸠的合应声在森林里传送。

李有旺

十六
    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阿易向父母提出了要到茶花家说亲的事情。
    阿易爹听后，没有说什么，阿易妈说，我们早有准备了，就等你说这话了。
    当天，阿易爹就到朵觋家里讨了个黄道吉日。
    朵觋测算的黄道吉日到了，阿易的爹妈遵照俐侎人的传统习俗，请了媒人，带上礼物，到菖蒲塘茶花家上门说亲了。
    茶花的爹妈预先已经得到了茶花的告知，没有为媒人的突然来访而措手不及，更没有刻意为难媒人，爽快地喝下了阿易家带来的说亲酒。
    媒人说亲，是俐侎人结婚前必经的第一道程序。说亲之后，才能定亲，也就是敲定具体迎娶的时间。而说亲和定亲，都得有劳媒人。说亲时，媒人要带上男方家准备好的酒，首敬说亲对象的父母。如果女方的父母喝下了说亲酒，就算答应了亲事；反之，则不然。茶花的爹妈喝下了说亲酒，意味着茶花和阿易的亲事已经得到他们点头同意了。
    在俐侎人部落，男女双方一旦履行过说亲手续，平时间就可以相互往来，农忙时节，双方就你帮我，我帮你的。
    向茶花家说亲后不几天，阿易妈就急着想见茶花了。就对阿易说，过几天和茶花说一下，家里的茶叶发得厉害，人手又少，让她来帮忙采摘几天。
    阿易笑了，知母莫若子，他明白了妈妈的用意，就说，妈，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的。我看你是想尽快见到你未来的儿媳妇吧？
    阿易妈说，我是真想尽快见到她，我想看看她怎么会让我儿子爱成这样。
    阿易爹也说，你妈说给你的事，你照办就行了。
    阿易笑出了声，说，我以为只有妈急着想看儿媳妇，爹也着急呢。
    阿易的爹妈都笑了。
    就在和茶花睡觉的一个晚上，阿易对茶花说了要让茶花到家里帮忙几天的话。茶花听了，说，不是我不想去，但我害羞去。
    阿易说，害羞什么，你已经是我媳妇了。
    茶花也就不再多说。阿易就向茶花的父母说了这事，茶花的父母说，两头都是家，两个家里的事你们都得管，就让茶花去相帮你们几天。
    茶花跟着阿易到阿易家的时候，正是早晨，阿易妈在做家务，阿易爹在屋里抽烟、喝茶。见阿易带着一个美人走进了家门，阿易的爹妈就知道是谁来了，他们看着茶花，脸上漾着笑。茶花规矩地喊了一声，爹，妈。
    虽未正式举行婚礼，但在俐侎人部落，男女双方一旦定亲，就开始喊双方的父母为“爹、妈”了。
    阿易的爹妈高兴地答应着。阿易妈走过去搂住茶花的肩膀，边看茶花边说，长得俊生生的，阿易真有福气。
    茶花顿时羞红了脸。说，我什么都不会做，今后还得爹、妈多教我。
    阿易爹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阿易妈说，我们家正缺你这样的人呢，今后，你就是我们的姑娘了。
    一家人开始做饭，茶花忙里忙外相帮着阿易妈。见茶花一刻也舍不得休息，阿易妈就对茶花说，孩子，休息一下。
    茶花说，我只是给妈做帮手，做的又是轻活，不累。
    阿易爹显得非常高兴，笑容一直在脸上荡漾着。第一次见爹这样笑眯乐和的样子，阿易感觉心头暖烘烘的，时不时地向茶花投去深情的一瞥。
    开饭了，茶花把饭锅摆在自己面前，给阿易的爹妈盛上饭，才盛阿易和自己的。阿易妈一个劲地给茶花夹菜，说，孩子，多吃点。
    茶花把阿易妈夹给自己的菜又夹给阿易妈，说，妈，我自己来，你多吃点。一家人吃得很开心，阿易第一次感受到家里其乐融融的气氛。
    吃过饭，阿易爹去放牲口，阿易、茶花和阿易妈就背上竹篮，到茶地采茶。
    一垄一垄的茶树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碧绿的茶叶长得很旺盛。茶花背着竹篮，一双灵巧的手在茶叶间忙碌不停，茶花采茶的速度很快，左手右手一齐忙活，一把把茶叶不停地往身后的竹篮里放。阿易妈边采茶边不时地看茶花采茶，看到茶花忙不停地采茶，就说，孩子，慢些采，会累着的。
    茶花边采茶边说，妈，我不累。
    阿易妈象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就对阿易说，阿易，把你的竹篮放下，背茶花的，你们两个一起采，采满一篮再用另一个竹篮采。
    阿易明白了妈的用意，妈是怕茶花背着竹篮累坏了身子，妈是关心茶花啊。阿易赶忙放下自己的竹篮，取过茶花背着的竹篮背在身上，两个人相互紧挨着一起采茶。
    阿易妈还在那里对阿易唠叨着，这个孩子，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女人。
    茶花的脸倏地红了一下，赶紧转过脸采茶。
    太阳悄悄位移着。
    茶花和阿易背的竹篮都采满了茶，阿易妈的竹篮还没有采满，两个人就转回身去跟着妈一起采。阿易妈对他们说，你们休息一下，妈采就行了。
    茶花说，妈，我们不累。说完，示意阿易背过阿易妈身上的竹篮。三个人忙活了一会儿，竹篮都采满茶了。
    阿易妈高兴地说，平时大多是我一个人来采茶，采满一篮子要一整天呢。我们今天采得快，照这样速度，家里四亩左右的茶，不会超过三个下午就能采完了。
    回到家后，茶花顾不上休息，开始洗大铁锅，开始在锅下生火，准备炒茶。阿易妈心疼地对茶花说，孩子，休息休息，慢慢做。
    茶花说，妈，你休息一会儿，没有多少活计，我做就行了。
    阿易也忙着进来相帮炒茶。炒好一部分茶后，茶花就开始在簸箕上揉茶，阿易继续在锅里炒剩余的茶。
    阿易妈赶紧跑到茶花身边，说，孩子，妈来揉，你力气小，妈揉就行了。
    茶花说，在家里我也经常揉茶呢，我揉行了，妈。
    阿易妈见说不动茶花，就和茶花一起揉茶，边揉茶边和茶花说着话，亲热得象一对亲母女。
    茶揉好了，晾好茶，茶花又相帮着阿易妈做饭菜。阿易妈的话很多，不停地和茶花说着话。
    不一会儿，阿易爹吆着牲口回来了。关好牲口，见茶都晾晒好了，就说，今天怎么这么快？又对茶花说，平时你妈下午采茶回来，要到第二天早上才炒茶和揉茶呢。
    阿易妈笑着说，我们这个姑娘一来，帮着我们大忙了。
    茶花说，我帮不着什么，是妈领着我做呢。
    吃过饭，茶花给阿易的爹妈分别倒了洗脚水。等阿易的爹妈洗过脚，才给阿易和自己倒水洗脚。
    阿易的爹妈洗过脚，就围着火塘边烤火边说话。阿易和茶花就上了厩楼，关上房门看电视。茶花靠着阿易的肩膀，阿易楼着茶花的腰肢。茶花边看电视边对阿易说，爹妈对人太好了，我真有福气，今后嫁给你了，我会好好服侍爹妈，还有你。
    阿易说，这几天你来后，爹妈高兴得合不拢嘴，我从来没有见他们这样开心过，尤其是爹，成天笑眯眯的。我要感谢你呢。
    两个人看了一会儿电视，说了一会儿话，就上床亲热和睡觉了。
    十七
    茶花到阿易家的第三天下午，太阳还剩老高一截，阿易家的茶就全部采完了。采完茶，母子三人坐在茶园里休息。茶花坐在阿易妈和阿易的中间，阿易妈慈祥地抚摩着茶花的头，一边看茶花的头发一边说，你的头发就象我年轻时一样又黑又密。
    茶花说，看得出来，妈年轻时候肯定是个美人。
    阿易妈的脸上浮起了笑浪。
    过了一会儿，阿易妈王顾左右而言他地问茶花，你知不知道你爹妈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茶花说，小时候妈告诉我，我就记住了。茶花就告诉了阿易妈。
    阿易妈又问了茶花的生辰，茶花也说了。
    阿易觉得很奇怪，就问，妈，你问这些干什么？
    阿易妈说，我和你爹已经商量过了，要把茶花的爹妈，还有你爹和我，还有你和茶花的生辰告诉朵觋，让他帮我们选个好日子。选定日子后，就请媒人到茶花家定亲，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原来，在俐侎人部落，男女双方行定亲礼俗前，要请朵觋根据男女双方及父母的生辰推算出结婚的黄道吉日。阿易和茶花才明白阿易妈的用意。
    茶花一听，着急了，说，妈，别忙。我这辈子生是阿易的人，死是阿易的鬼，但要我马上嫁给阿易，感觉心里还没有准备好呢。
    阿易听了，马上大笑出声，说，妈，俗话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我看，你是心急可以吃热豆腐。这块豆腐，热倒是热，但不烫手。你啊，真是皇上不急，宰相急啊。
    阿易妈笑了，柔声地对茶花说，姑娘，不怕，你们的事我们会认真操办的。你看，你爹和我已经老了，家里正缺你这样的人呢。
    茶花就低头不说话了。
    吃过晚饭，太阳还没有落山，阿易的爹妈就跟着茶花和阿易走进了茶花家。茶花的父母见阿易的爹妈到来，很热情。
    两边的父母开始以“亲家”和“亲家母”相称了，虽然茶花和阿易还没有举行婚礼，但这样的称呼在俐侎人部落已经是名正言顺了。
    茶花爹端出烧酒和阿易爹一起喝着，聊着。阿易妈紧挨着茶花妈坐在一起，动拉西扯的，显得很亲热。阿易就在门外和茶花的哥哥抽烟，说话。茶花则帮着嫂子忙着活计。
    坐了一会儿，阿易妈对茶花妈说，亲家母，茶花去家里相帮采茶了几天，现在已经全部采完了，这个姑娘帮着家里大忙了。
    茶花妈说，孩子什么都不会，不要添乱就是好事了。
    阿易爹接上话头说，亲家母，茶花这个姑娘勤快、规矩，我们已经把她当作自己的姑娘了。
    阿易妈接着说，现在，我们家就是缺茶花这样的姑娘。
    阿易爹接着阿易妈的话说，今晚我们两老口跟着两个孩子一起来，是想认识一下家，认识一下亲家和亲家母。更主要的是想和亲家和亲家母商量一下孩子的事，我们想尽快把孩子的事办了。
    阿易妈说，我们已经请朵觋帮算日子了，大人和孩子的生辰茶花已经告诉了我。
    茶花的爹妈先是默默听着。茶花爹咕了一口酒，把酒碗递给了阿易爹，说，亲家，喝酒。说完，又说，这个事情我们没有意见，就依亲家和亲家母的。
    茶花妈说，我们没有意见，就是茶花得亲家和亲家母多费心教。
    阿易妈说，茶花这个姑娘亲家和亲家母调教得比较好，人懂事、勤快，你亲家和我爱还来不及呢。
    阿易爹说，茶花这个姑娘么，真的没有什么说的。
    相互间又坐着家长里短地聊了一会儿。阿易的爹妈又向茶花的爹妈证实了生辰，就准备回家了。
    茶花一家不住地挽留。
    阿易妈说，一家三口都来了，守家人也没有。家虽然没有什么，但有个人在家，家也热乎些，要得回去了。
    阿易爹说，家里这段时间也不忙，就让阿易相帮你们几天，有什么做的，多使使阿易。
    阿易的爹妈就顶着夜色回家了。
    阿易的爹妈和茶花、阿易一起到茶花家，见过茶花的父母和家人，这是俐侎人部落沿袭的一个礼俗，是俐侎人定亲前必经的一道程序，意味着阿易家会在最近安排媒人，送来结婚的黄道吉日，阿易和茶花就要在朵觋选定的黄道吉日完婚了。
    爹妈走后，茶花的父母就重先回到火塘边，烤火，说话，茶花的哥嫂和孩子就进屋看电视。阿易和茶花就在茶花的闺房里亲热地说着情话，他们显得很激动、很高兴。毕竟，他们已经知道大婚在即了。为了等待这一天，他们经受了多少打击和岁月的煎熬啊。如今，有情人将终成眷属了，他们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光阴，就象一对红脚斑鸠，如胶似漆，恩爱无比。
    十八
    早饭后，阿易跟着茶花的家人，带上农具，赶着耕牛，准备到山地里挖、犁山地。为了让土地有好收成，以土地为生的农民，春播前都要挖、犁好山地，这样，土壤才会疏松，春播时节播种速度才会快得起来。
    阿易和茶花相处以来，茶花的家人就认识了阿易。看到阿易相貌堂堂、知书达理的，茶花一家都很喜欢阿易。但听说阿易是高中毕业生，茶花的家人就不禁为茶花担心起来，他们担心阿易在学校读书的时间长了，脚手软了，做不惯农活了。毕竟，在茶花家人眼里，作为农村人，生活要安稳，要富足，还得依靠辛勤的劳作才行。
    茶花的家人就对茶花说了担心的事。茶花笑了，说，你们不要为这个担心，他不是城里人，是农村人，从小就经常接触农活，就连读书期间，每到假期，也常常帮着家里干农活呢。
    茶花的家人就不再提起这事。但心里总想找个机会，考察一下阿易做农活的情况。今天，这样的机会来了。茶花爹和妈、哥和嫂都想看个究竟。
    到了山地后，茶花、茶花的爹妈、嫂子就开始挖牛无法耕到的山旮旯地。阿易也扛了把锄头，正和茶花她们挖着地呢，却听到茶花的哥哥喊，阿易，要不，你来犁地试试？
    阿易说，好呢。
    茶花的哥哥说，我们家这两头耕牛，其中一头是生牛，犁地时性子犟，很难教，看你能不能驾驭下来。
    阿易说，我试试看，应该没有教不乖的牛。
    就走近牛，上牛套，扶过犁，开始犁起地来。茶花的哥哥说得没错，两头拉犁的耕牛中，有一头从来没有上过犁，刚拉起犁，就上窜下跳的。对付这头生牛，一开始，阿易也感觉很吃力，但他很有办法，轻声细语地哄着生牛，稳定着生牛的情绪，每当生牛使性子不好好拉犁的时候，阿易就把犁把竖直，犁铄就深深地插进土壤里，生牛就不会拖着犁随便乱跑了。这样折腾了一阵子后，那头生牛就开始老老实实地拉犁了。牛听话了，阿易犁地的速度就快多了。
    阿易在犁地的过程中，茶花一家边挖地边看阿易如何摆弄那头生牛，见阿易不大一会儿工夫，就把那头生牛调教得服服帖贴，从而顺顺当当地拉犁。茶花的哥哥说，看不出来，阿易这个读书人还真有一手呢。
    茶花的嫂子说，你以为就你行，比你行的人多着呢。
    茶花只是不住地笑，没有说话。茶花的爹妈相互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露出赞许的神色来。
    十九
    阿易和茶花的婚期定在了古历二月初九。眼看婚期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了，两家人开始为举办婚事忙碌了。
    因为忙于筹备婚事，这段时间，阿易只是晚上偶尔到茶花家找茶花。阿易对茶花说，这段时间，冷落你了，不要计较。
    茶花说，你好好在家里忙，经常来找我，人家会说你几天时间都等不及了呢。
    阿易说，说实话，我一天都等不得了。
    茶花说，时间过得飞快呢，我都有些急了。
    阿易问，你是着急还是激动？
    茶花说，我说不清楚。
    阿易说，你不会是着急，应该是激动，我也激动呢。
    时间说到就到。俐侎人部落办喜事很隆重，谁家办喜事，一办就是三天，头天叫过礼天，中间为正客天，末天为圆满天。期间，整个寨子的人都倾巢出动，邻近村寨的人也纷纷赶来，办喜事的人家人头攒动，有的来帮忙，有的就专门来做客，男女老幼的脸上都漾着笑。每逢喜事，俐侎人家会搭青蓬（用细竹在门口建成一道门形，场院里搭起木架，铺上绿叶青草），会请唢呐手和号手，会请唱龙门调的民间艺人。炊烟飘，人气旺，唢呐阵阵，号声悠悠，歌声缭绕，整个山寨都盈满喜气。
    过礼天，阿易和茶花两家人很旺。一大早，两家的左邻右社和亲朋好友，穿着新衣，欢聚在两个喜事盈门的家庭里。
    俐侎人部落办喜事，过礼天有一个既定程序，即男方家要到女方家行过礼之俗，这也许就是“过礼天”名称的由来。
    阿易是新姑爷，过礼这天，他起得早，穿着崭新的民族服装，显得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他不停地招呼着亲友，给亲友递烟，脸上的笑容一直挂着。旧时，俐侎人部落办喜事，新姑爷一般是不会到新娘家行过礼之俗的，但随着社会的发展，俐侎人观念的更新改变，新姑爷在过礼天大多数也象汉人一样，到新娘家行过礼手续了。阿易已作好准备，要跟着其他人一起到茶花家过礼。
    俐侎人部落过礼的礼物，平常一般是百余斤猪肉，几十斤烧酒，几条香烟，几斤晒青毛茶。阿易家给茶花家的过礼礼物相对来说，就比较多一些，有三百六十斤猪肉，一百六十斤烧酒，十六条香烟，六十斤茶叶。礼物都带“六”字，代表“六六大顺”。
    吃过早饭，阿易和其他过礼人赶着四匹骡子，穿过山间小路，向茶花家走去。光柔，风轻，林幽，鸟鸣，阿易他们有说有笑，不多长时间就到了茶花家门口。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骤响。正在茶花家忙活、闲聊的人，就条件反射般地说，过礼人来了。
    在场院里帮忙的茶花，脸上倏地罩上了一层红晕，急匆匆地跑进闺房里，再也不露面了。原来，阿易在之前告诉过她，过礼天会到她家过礼。
    阿易一行走进了茶花家，见阿易家带来了那么多的礼物，在场的人都发出了“嘘”的惊叹。
    阿易他们被招呼入座。阿易东张西望，好象在寻觅什么。旁边的同伴用肘拐了他一下，笑着说，想看明天就看见了，今天她怎么会给你看见？
    阿易笑了，眼睛就不再东张西望。
    男方到女方家过礼，在俐侎人部落，女方家有一个“验礼”的礼节。“验礼”的负责人主要是掌蓬人（办喜事人家请的主管）进行，一般只要主人同意后，掌蓬人随便看一眼礼物，安排人员搬运进家就算验收了。
    阿易他们过礼的礼物掌蓬人看了，不住地点头，就是一直没有安排人员端进家门。
    阿易家的过礼礼物很多，在俐侎人部落算得上是重礼了。掌蓬人迟迟不安排人端进家，有他的目的，他要让阿易他们吃过饭后再“验礼”。和阿易一起来过礼的一个年长的人，就透过现象知道了这个内幕，便向阿易和其他过礼人耳语了一下。
    一碗碗烧酒递到了过礼人手上，双方就亲热地大碗喝酒。酒碗里的酒还喝不干，又被及时添满了。
    俐侎人中，男人好喝，能喝，平时喝，喜事更要喝。阿易是新姑爷，大家不会不让他喝，大家要和他喝，沾点喜气。几碗酒下来，阿易的脸就象朝霞一样通红。
    阿易无法见到茶花，茶花却能从闺房里的门缝中看到阿易。茶花见阿易来者不拒地大碗喝酒，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心，她高兴是因为她从来没有见阿易这样高兴地喝过酒，她担心是怕阿易醉酒，出洋相。
    阿易还算能喝，脸虽然通红，酒却还喝得下去。但这样一直喝一直喝，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安全起身。好在，一阵号声响起来了，意味着开饭时间到了。
    上菜，喝酒。阿易他们围坐桌前。礼物也被掌蓬人安排人端进了屋。你来我往地互相劝酒、敬酒了一阵，年纪稍长的过礼人向同伴们使了个眼色，大家就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来过礼的人就告辞回家了。
    是夜，阿易和茶花两家彻夜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老老少少将两个家庭塞得满满，有的围拢着喝酒、抽烟，有的正在打牌、闲聊，有的忙里忙外地相帮着。忙活的男人时不时和旁边的人说笑几句，或和他人咕口烧酒，抽支纸烟；女人围着围腰，三五个一起忙活一阵，就开始吸烟锅，开始款白。夜在无声无息地流过。
    俐侎人部落办喜事喜欢打歌，打歌时间都选择在晚上，男方家在正客天晚上打，女方家在过礼天晚上打。夜幕刚刚降临，茶花家来打歌的人就有些脚痒痒了，掌蓬人见打歌时间也差不多了，就驱散坐在场院打牌喝酒的人，安排人在场院正中摆了一张篾桌，桌里罩了一只大红公鸡。打歌人就围着篾桌，吹起芦笙，弹起弦子，鸣起笛子，甩着手，扭着腰，作着对子，打起歌来。整个菖蒲塘，芦笙悠悠，弦子阵阵，笛子声声，歌声袅袅。
    正客天下午，新娘要出嫁了，茶花妈伤心地哭唱着《哭嫁调》：
    一尺三寸就淘起
    一把黄屎一泡尿
    选择干处给儿睡
    湿处又被娘焐热
    女儿长大要婚嫁
    离家隔娘他人妻
    成家立业又是娘
    背儿带女多省亲
    茶花妈哭得很伤心，唱得很动容。茶花泪流满面，还不住为母亲擦眼泪。掌篷人已经催促第三次了，茶花带着茶花妈包的隔娘饭，在两个陪嫁女的护送下，跟着送亲和娶亲人一起上路了。
    阿易和伴郎走在前面，阳光暖暖地照着，风儿轻轻地吹着，路边的鸟儿欢叫着，阿易的脸灿烂着，他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美丽、心爱的女人，脚步轻悠悠的，心里乐滋滋的。
    娶亲人进家了，阿易拉着茶花的手，按照俐侎人的规矩，前三次后三次地跨过放在门口的火塘。跨火塘，意味着新婚夫妇会免除污秽，健康平安，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也预示着他们今后的日子会红红火火。跨过火塘，茶花就和伴娘一起，走进了新房。阿易则返回身来，招呼亲友。
    一阵号声过后，阿易家请的唱龙门调的民间艺人开始唱：
    红太阳照耀着阿池洼，照耀着曹三（阿易爹的名字）家
    喜鹊在寨子边报喜好多天了
    红脚斑鸠双双天天在寨子飞
    曹三家有喜
    曹三家有喜
    阿易和茶花
    一对恋爱已久的红脚斑鸠终于在一起
    我们祝愿它们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鞭炮响，亲人旺
    喜鹊的叫声在恭贺新喜
    红脚斑鸠在传递爱的讯息
    曹三家有喜
    曹三家有喜
    阿易和茶花
    一对恩爱的红脚斑鸠成了一家
    我们祝愿它们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二十
    嫁到阿易家后，茶花很快就适应了做媳妇的生活。她孝顺公公婆婆，关心阿易。她不仅和一家人和睦相处，还和邻居们的关系亲密。
    俐侎人部落保留着织布、染布传统，而织布、染布多是俐侎女子的活计。平时，一家人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腰间系的、脚上穿的，大多都是妇女们的杰作。茶花心灵手巧，从七、八岁开始，就跟着母亲一起学织布和染布，随着年龄的增长，传承了织布、染布的手艺，成为了一名织布、染布的好手。嫁到阿易家后，空闲时间，茶花会用棉花或者棉线，在古老的织机上织成布匹。然后，到地里割回靛青，制成靛液，再将布匹染制成黑色。染好布匹后，或做衣服，或做头巾，或做背包。一家人穿的，多是出自茶花之手。
    茶花吃得苦，这是她自小就养成的好品性，每天跟着阿易妈和阿易，早出晚归，任劳任怨。阿易的爹妈对这个儿媳非常满意，视如己出。阿易爹经常对阿易妈说，我们家娶了个好儿媳，这是我们家的福气。
    对于阿易妈来说，女儿出嫁得早，茶花娶进了家门，她就象又添了一个女儿一样高兴，晚上，要和茶花东拉西扯一阵子，睡觉才感觉安稳。
    邻居们都说，阿易娶了个好媳妇，象茶花这样的好媳妇提着灯笼都难找。
    见邻居这样评价自己的儿媳，阿易妈说，新媳妇新三天，这句话对我们家茶花不适用。
    阿易和茶花就象一对辛勤的蜜蜂，他们盘田，种地，用辛勤的汗水浇灌田地，期望田地多产出，用以滋润一家人的生活。同时，他们还认真管理好自家四亩多的茶园，定期给茶树修枝打杈、松土施肥，茶叶吐芽的时候，他们及时采摘。茶叶是俐侎人部落的主要经济来源，俐侎人部落温润的土壤和适宜的气候，是茶树生长的温床。一片片齐整整的茶园，是俐侎人部落的美好希望，托起了俐侎人部落的美好明天。
    也许是深深领会到劳作的艰辛，也许是考虑到自身有文化而想另闯一片新天地，一天，采茶的时候，阿易冷不丁地向茶花冒出了一个想法，茶花，我们是不是也学做做生意？
    茶花笑了，你从来没有做过生意，要做什么生意？你不怕亏本吗？
    阿易认真地说，我们不会做，可以学做，哪有生下来就会做生意的？再说，我们做生意还是有条件的，我们识文化，会算帐，至少明眼帐不会吃亏。
    那你准备做什么生意？茶花问。
    阿易说，我想我们可以先学做茶叶生意。我们这个地方多的是茶叶，我们挨家挨户以适中的价格收购茶叶，再集中到集市上卖，从中赚取一些利润，做点小本生意。
    茶花说，你说的倒容易，可你根本不懂茶叶的市场行情，就这样做生意，不亏本我才不相信呢。
    阿易说，市场行情么，我们去摸底调查不就得了？茶叶的市场空间还是大呢，你难道不记得那个县领导说，茶叶是我们地方的经济产业，要大力发展，要使茶叶成为地方的经济支柱么？
    阿易提到县领导说话的事，就发生在几天前。那天，阿池洼举行一年一度的祭茶活动，地点在寨中那株最古老最粗壮的茶树下进行。寨中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名代表参加，茶花和阿易想去看看热闹，就一起去了。县上来了很多人，有摄影的，有照相的，听说还来了一个分管农业的副县长。祭茶活动开始之前，那个副县长讲了话，他说，祭茶活动是俐侎人部落一年一度举行的重大活动，大家祈祷茶祖，保佑茶叶茁壮。这不仅是俐侎人部落沿袭的一个古老的传统礼俗，也是俐侎人部落茶文化源远流长的一个见证。大家要以此为契机，发展壮大茶叶产业，促进农民增收，地方进步。接着，寨中年长的朵觋端着供品，来到那棵又高又大的古茶树下虔诚地下跪，念念有词，进行着既定的礼俗。
    茶花说，领导说的是大话和套话，你就忘不了了。
    阿易说，这么说来，如果我要做茶叶生意，你也不支持了？
    茶花笑着说，如果你下定了决心，我当然要支持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阿易说，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阿易说完，也笑了。
    阿易妈和儿子、儿媳一起采茶，一开始她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儿子、儿媳说话，默默地采茶。后来，阿易可能是感觉冷落了妈妈，就问，妈，你说我们学做生意行不行？
    阿易妈说，我们这个地方，做生意的人还很少。你们想做生意，这是好想法。我就只有你这个儿子和一个儿媳，只要不做坏事，妈都会支持你们！
    阿易高兴地说，有妈支持，我们就要学做生意了。只是爹的工作，妈要帮做。
    阿易妈说，我同意了，你爹怎么会不同意？
    阿易凑合着说，就是嘛，我们家就是妈说了算。
    母子三个都笑了。
    二十一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吃过饭，洗过脚，一家人围着火塘，边烤火边说话。
    喝下一口俐侎人部落的“百抖茶”，阿易爹突然问阿易，你是不是告诉你妈，想学做茶叶生意？
    阿易说，是啊，有这个想法，但没有本钱。
    阿易爹说，做生意，是生活的一个门路，我不拦你，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而且还有文化，只要你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你妈和我都会支持你们的。
    说完，阿易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叠人民币，递给阿易，说，家里目前只有这两千元钱，就算是你妈和我支持你们做生意的本钱吧。
    阿易接过钱，对爹说，你和妈这样支持我们，我们一定要做好茶叶生意。
    阿易爹说，俐侎人讲究的是诚实和守信，做买卖之前，要先把自己的良心在秤盘上称一称。
    阿易说，我们一定记住爹的话，绝不会做短斤少量，坑骗群众的缺德事。
    有了本钱，阿易和茶花决定开始学做茶叶生意了。夫妻俩经反复商议，觉得首要的是先摸准茶叶的市场行情。就在一个街子天，夫妻俩背着自己家里的一口袋茶叶，卖给了茶叶收购站。他们所卖的茶叶被评定为二级，价格是六元五角每市斤。在卖茶的过程中，阿易认真察看了各种等级的茶叶，并掏出了本子，清楚地记下了各种等级的茶叶价格。然后，又到市场上，看一些收购茶叶的生意人如何收购茶叶，并根据茶叶的粗、细程度，看生意人如何出价。这样看过一阵子，又一个摊点一个摊点看茶农出售的茶叶，在心里出了一个价，又向茶农细细询问各种茶叶的售价，两相比较下来，价格左右不大。就这样，通过一个下午的调查了解，夫妻俩基本摸准了茶叶的市场行情。
    临回家时，夫妻俩到百货商店买了一杆秤和一个电子计算器。做茶叶生意离不开这些器具，买了这两样器具，意味着他们的生意之旅即将起步了。
    说真话，学做茶叶生意，阿易和茶花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呢。他们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从小做起，慢慢积累经验。他们知道，爹给他们两千元本钱，那是一家人的积蓄。父母不惜老本地支持他们，足见老人对他们的关爱之心。老人真的很伟大，为了扶持孩子，甚至倾其所有都在所不惜。因为这样，他们觉得不能做亏本生意，辜负父母的一片好心。但是，做生意都存在一定的市场风险，这他们都知道。而做茶生意，他们已经基本摸准了市场行情，他们知道，凭他们现有的本钱，生意一时间也不可能做得很大，这样，即便亏本，也不可能亏到哪里去。
    茶花还是很担心，她很谨慎，很胆小，她怕亏本，她怕对不住公公婆婆。看到阿易已经铁定了心，她只能支持，只能配合。夫唱妇随，天经地义，她从小就受家庭传统观念的影响，她不支持不配合阿易觉得不妥，觉得心里不安，就只能依着阿易。
    夫妻俩先是向左邻右社收购茶叶，一家一家地询问着去，一家一家地进行着讨价还价。两天时间下来，他们收购了两百多斤的茶叶。每到一家收茶，阿易总会用本子记好，收了多少斤，价格多少，花了多少钱。收了两百多斤茶叶后，阿易还想再收一些，因为钱还剩八百多元，但被茶花制止了。茶花说，不能再收了，先看这些试试。
    阿易就不再坚持。夫妻俩收到了两百多斤茶叶，拿回家，集中后，和阿易妈一起按照茶叶的粗细开始分捡茶叶。这是茶花给阿易出的主意，茶花认为，所有的茶叶粗细不均，到茶叶站去出售，茶叶站是按照等级进行收购的。如果不进行处理，原样出售，茶叶的级别肯定落后；而分捡过茶叶，好的茶叶就有好的等级，稍差的茶叶也不多，这样就提高了茶叶的整体价格。阿易觉得茶花说得很在理，就听从了茶花的建议。
    分捡过茶叶，夫妻俩就到茶叶站进行出售。售完茶，数数钱，两百多斤茶叶净赚了八十多元。夫妻俩非常高兴，花了十多元钱给爹妈买了一条香烟。一家人皆大欢喜，茶花和阿易对做茶叶生意增加了信心。
    初次涉足茶叶生意，就尝到了甜头。这对于决定长期从事茶叶生意的阿易和茶花来说，就象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们就整天东家进、西家出地收购茶叶，有时，会不辞辛劳地到邻近的村寨去收茶叶。收回茶叶后，又及时分捡。这样，一个多月下来，就做了十来趟茶叶生意。每一趟生意多多少少都有些赚头，累计起来也净赚了千把元钱。
    阿易爹和妈见茶花和阿易做生意有了成效，心里都非常高兴。阿易和茶花心里也甜丝丝的，感觉人生的道路越来越宽阔，越来越光明。
    二十二
    阿易和茶花一起到菖蒲塘收茶叶，茶花显得很不高兴，尽管也跟着阿易一起去收茶叶，但没有和阿易说过一句话。有时候，阿易和她说话，她也不理阿易。
    茶花生阿易的气。她怀疑阿易读高中时有相好的女朋友。茶花的怀疑是有根据的，她亲眼看见阿易撕碎了一封信。茶花是初中毕业生，她识字，但她没有看到这封信的内容，因为这封信已被阿易撕得粉碎。这是发生在早上的事情，茶花和婆婆到地里割猪草回来，就见村上的文书把一封信交给阿易后就走了。阿易打开了信，瞟了一眼，就把这封信撕碎了。
    阿易在撕信的时候，没有发现茶花已经回来了。当他把信撕碎时，茶花就站在他身后。茶花问，是谁写的信？
    阿易生硬地回答她，你不要问。
    茶花没有再追问，但她的心里很不舒服，他想，阿易肯定有什么事情隐瞒着她，甚至这件事情根本不想让她知道。茶花一开始非常纳闷，她想不通，她已经是阿易的妻子了，阿易为什么还要隐瞒她呢？为什么要把信撕碎呢？难道，难道是一个女人给他写来了情书？思来想去，茶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阿易一定在读高中时有一个女朋友，阿易回家了，这个女人无法和阿易会面，就给阿易写情书表达感情。茶花想到这里，她就觉得没有理由不生气。
    阿易当然知道茶花为什么生气，但是他就是不想让茶花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不想让茶花因为这封信，打乱了自己平静如水的生活。
    阿易这个想法是好的，是为茶花考虑的。因为茶花一旦知道这封信是谁写来的，心里一定会被触痛。阿易想让茶花每一天都快快乐乐地生活，因为茶花已经是他的妻子，他的另一半。
    阿易其实也没有看这封信的内容，他只是看了那封信的字迹，就知道是谁写来的信。知道是谁给自己写来了信，阿易就非常生气地将信撕碎了。
    其实，在收到这封信之前，阿易就收到了同一个人给他写的两封信。两封信阿易同样也没有看内容，看到了字迹，他同样也是很生气地将那两封信给撕碎了。只是，在撕那两封信的时候，茶花没有看见，也不知道阿易之前就已经收到了两封信。阿易更不可能告诉茶花，以前已经收到了两封信，两封信都被他撕毁了的事。
    阿易的心里在记恨着这个人，他一想到这个人，就感觉热血翻涌，拳头就不由自主地紧握得生疼。
    茶花和阿易在菖蒲塘收到了两担茶叶。回家的路上，两个人担着茶叶，各怀揣着心事，都不搭话，默默地回了家里。
    分捡茶叶的时候，茶花就专注地捡茶叶，不说一句话。跟着一起捡茶叶的阿易妈，发现了茶花和阿易今天有些不对劲，平时亲亲热热的两个人，今天怎么不说话了？阿易妈想，可能是阿易因为什么事情怪罪茶花了，惹茶花不高兴。就责问阿易，是不是你骂茶花了？
    阿易说，不是，我没有骂她。
    茶花也急忙说，妈，他没有骂我。
    阿易妈奇怪地说，我怎么发现你们和平时不一样呢？又正色地冲着阿易说，如果你敢骂茶花，敢做出对不住茶花的事，我饶不了你。
    阿易说，妈，我不会骂她，也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你放心好了。
    茶花听到婆婆这样说，泪水就流了下来。不知为什么，她想控制自己的泪水，却控制不住，开始小声地啜泣起来。
    阿易妈见茶花哭了，一面怜爱地搂住茶花，一面用手指着阿易问，你老实说，对茶花怎么样了？
    阿易见茶花哭了，着急地说，我没有对她怎么样。
    那茶花为什么哭了？阿易妈严厉地问阿易。
    阿易沉默了一下，说，还不是因为那封信。
    说到那封信，阿易妈也看见阿易将信撕碎的情况，并且也听到茶花问阿易是谁写的信的话。当时，阿易妈并不在意。现在，阿易妈才发现那封信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就警惕地问，是谁给你写来的信？你为什么把信给撕碎了？
    阿易的脸上有了恼怒之色，他说，本来，我不想提起那封信的事了，你现在又提起。现在我就告诉你们，那封信是良昆写来的，写什么我没有看，我不想看，就把它撕毁了。
    茶花听到良昆这两个字，泪水马上止住了，脸上由红变紫，显得很痛苦，很生气，也有几分懊丧。她才明白自己怪罪阿易了，其实阿易是不想让她知道是谁写来的信。
    阿易妈从阿易和良昆吵架那次，就多多少少猜测到良昆、阿易和茶花之间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她知道了那封信是良昆写来的，就轻描淡写地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什么事，你们要相互沟通，不要闷在心里不说。今后如果不想再收到良昆的信了，我给他家的大人说一下，不要叫他再给你写信。
    茶花的脸上更多地是现出了愧疚之色。说句真话，自从她决心嫁给阿易之后，她就努力地迫使自己彻底地忘掉良昆，她不想听到那个名字。因为那个人，让她始终觉得对不住阿易。她嫁了阿易之后，开始了新生活，她很满足，很快乐，她已经把良昆忘记了，她决心用实际行动，来回报阿易和阿易的家人。
    阿易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后，感觉憋在肚子里的怨气减少了许多。又听到母亲说，要去告诉阿易的家人，别再给他来信的话，就对妈妈说，不必那样做，那样做会影响邻里之间的团结。他一来信，我们把它撕碎就得了。
    阿易看到茶花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对茶花说，不要放心上了，捡茶。
    阿易妈也说，捡茶，捡茶。
    母子三人就不再提信的事，开始专心地捡茶起来。
    捡完茶，吃过饭，阿易发现茶花还开心不起来。阿易知道，一封信，一个人，又勾起了茶花的往事，让茶花平静的心湖荡起了波浪。
    两个人回到卧室，阿易抱着茶花，对茶花说，不要再想过去的事情了，过去的永远过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茶花说，今天我错怪你了。
    阿易说，这是因为你很在乎我。
    茶花说，今后不要和他有任何联系，他回来了，也不要和他往来，我们过我们的日子。
    阿易说，我不会和他联系，不会和他来往。让我们忘了他，忘记不愉快的过去。
    夫妻俩紧紧拥抱在一起。
    二十三
    阿易妈感觉窝着一肚子气。这肚子气不是没处撒，而是不好撒。这天是街子天，阿池洼去赶街的人多，回来的路上一起走的人也多。她很想说阿易和茶花几句，出出气，但大庭广众之下，家丑不外扬，她不能说，就只好让气窝在肚子里。
    早饭后，阿易和茶花到茶叶站卖收来的茶叶，阿易妈也和他们一起来街上，逛逛街的同时，顺便买一些家庭开销的生活的日用品。阿易和茶花收购的茶叶又赚了一百多元钱，本来母子三个都很高兴，就在回家的时候，茶花到商店买了两包卫生巾。见茶花买了卫生巾，阿易妈的气就来了。她才发现茶花到今天，还没有怀上孩子。她就是为这个生气。茶花嫁给阿易已经快满一年了，按道理肚子早就应该凸起来了，可是，至今感觉还没有什么动静。作为老人，她着急，她期盼。说真话，她和阿易爹早就盼望着抱孙子、孙女了。之前，阿易爹也向她提起过茶花的事情，说茶花怎么肚子还不冒起来？阿易妈还安慰阿易爹说，可能是茶花身材纤瘦，一时半会怀不上，别着急。现在，快满一年时间了，茶花还买卫生巾，就说明茶花每月还来月经。阿易妈就感觉很来气了，她来气并不是认为茶花和阿易身体有问题，她猜测茶花和阿易肯定采取了避孕措施，而怀不上孩子。生孩子虽然说是阿易和茶花的事，但阿易和茶花根本不了解大人的期盼和良苦用心，不忙于考虑孩子的事，就说明根本不考虑大人的感受，不把大人当回事。虽然生孩子也不关外人的事，可长时间不生孩子，还会遭邻居的非议。想到这些，阿易妈的气就不知打何处来，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恼火。
    事情确实被阿易妈猜准了。阿易和茶花结婚将近一年，茶花还没有怀孕，小俩口确实是采取了避孕措施。虽然婚前他们就发生过性关系，但细心的茶花都及时采取了补救措施，避免了怀孕。婚后，他们可以考虑生儿育女的事情了，但阿易却向村计划生育宣传员领了避孕药，硬要茶花吃。开始茶花不同意，阿易就开导茶花，我们年纪还轻，不要忙着当爹当妈。见阿易坚持，茶花就顺从了阿易。
    他们不忙于要孩子的决定，在他们看来是进步，是优生优育的具体行动。他们根本想不到，父母会怎样想，父母会不会同意。阿易和茶花就这样坚持下来，接近一年时间。
    回家的路上，阿易和茶花发现妈妈不知怎的，脸上忽然之间开始乌云密布了。夫妻俩在心里犯嘀咕：妈妈是怎么啦，是谁惹她生气呢？回家的路上，人又多，不好直接问妈妈。但他们都明白，妈妈一定是因为什么事情不顺心了，而且还是因为他们俩的事情。想到这里，阿易和茶花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母子三人就一路无话地回到了家。回到家的时候，太阳落山了，阿易爹放牲口早回家了，而且晚饭也做好了，正等着母子三人回家吃饭呢。
    阿易爹发现了阿易妈脸上的不快，没有问什么。一家人开始吃饭，平时阿易妈吃饭的时候，会边吃边和家人说话，今晚她一反常态，独自吃着饭。空气显得很凝重，茶花和阿易不敢开口说话，就默默吃着饭。
    饭后，茶花忙着洗碗筷，阿易在门外的木凳上坐着抽闷烟，阿易妈拉了阿易爹的衣袖一下，两老口走进了卧室，不知说了些什么。
    过了好大一会儿，阿易爹和妈相继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茶花的碗筷也洗好了，正准备给公公婆婆倒水洗脚。就听阿易爹说，茶花，别忙倒水，我有事情问问你和阿易。
    阿易爹和妈先在火塘边坐下了，阿易和茶花听到爹这样说，也就坐到火塘边来。坐了一会儿，阿易爹就单刀直入地问，你们结婚快一年了，为什么还不考虑孩子的事情？
    茶花红着脸不说话。阿易说，我们考虑到年纪还轻，准备等几年再要孩子。
    阿易爹说，你们这样考虑就错了。我和你妈都老了，正急着帮你们领孩子呢。等我们老到动不了的时候，你们才要孩子，谁帮你们领孩子呢？
    阿易妈插话说，你们这样考虑有没有问过父母？你们一年多了，还不考虑孩子的事，有没有想过父母会怎样想？外人会怎样想？
    阿易就不说话了。夫妻俩才明白，妈妈生气的原因原来如此啊。听爹妈这样说，阿易和茶花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自私了。
    见阿易和茶花不再说话，阿易爹说，你们要尽快考虑孩子的事情，你妈盼孩子也盼急了，生你们气呢。
    阿易妈说，我生你们的气也是为你们好，结婚了，就要考虑生儿育女的事情。
    阿易说，我们记住爹和妈的话了。
    见阿易这样说，阿易妈的脸色就缓和开了。
    茶花就急忙起身，给公公婆婆倒水洗脚。
    在给婆婆倒水洗脚时，阿易妈对茶花说，姑娘，今天妈生气就是因为你们的事，不要计较妈啊。
    茶花说，妈，我怎会计较？再说，这件事情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你要原谅才是。
    阿易妈说，只要你们抓紧落实这件事情，我就没有不开心的。
    阿易和茶花回到自己房间，相拥着在床上躺下，灯还亮着，小两口小声地说着话。
    你看，就是你自作主张，惹妈妈生气了。
    不要说了，睡觉。
    还要不要吃避孕药呢？
    吃不得了，你不见爹妈都生气了？
    吃了这么长时间的避孕药，我都有些发胖了。
    今后不要吃了，我们要考虑生孩子的事，我要让你的肚子赶快鼓起来。
    灯忽然熄灭了。
    你真坏。哎哟，轻点。
    二十四
    一天，到菖蒲塘收购茶叶的回途中，茶花说，我感觉有些心慌，想呕吐，休息一下。
    夫妻俩就把担子放下来，依偎着坐在路边的树下休息。阿易亲昵地抚摩着茶花的后背，说，你是我的心肝宝贝，是我的贤内助，不能出现什么闪失，不然，我们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茶花温柔地说，傻瓜，别急，我死不了。
    阿易说，你才是傻瓜呢，今后不准再提到死这个字，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在阿易心里，茶花比他的生命都重要。阿易常常觉得，此生能有茶花做伴，是天大的福气，拥有了茶花，他真的觉得心满意足了。阿易说茶花是他的贤内助，确实如此，茶花真是阿易的好帮手。阿易做茶叶生意，茶花精神上支持，行动上参与。他们一起去收购茶叶，很有些珠联璧合的味道，阿易对茶叶的价格定位很准，但话头少，很不善于讨价还价；茶花虽然在茶叶价格上更多地依赖阿易，但更善于和他人沟通，茶花出面搭话，大家就感觉很亲切，都很乐意将茶叶卖给他们。做了半年多时间的茶叶生意，仔细算下来，利润有了五千多元，这是他们共同的辛劳所得，是他们集体智慧的结晶，阿易和茶花非常高兴。
    坐了一会儿，阿易问茶花，舒服些了么？
    茶花说，再坐一会儿。
    两个人坐着，说着，话题不知什么时候又引到做茶叶生意上来了。茶花说，我们这样上门收购茶叶总不是办法，能不能想个让别人主动上门卖给我们茶叶的办法？
    阿易说，我也很希望这样，但谁会这样呢？
    茶花说，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
    阿易急忙问，有什么想法？快说。
    我们定价收购鲜茶叶，自己加工。这样，收购价低，获利空间应该更大。在我们乡，有干茶叶收购站，还没有鲜茶叶收购站加工站。茶花说。
    听了茶花这样说，阿易想了想，说，这个想法非常好，但如果那样，我们加工时就忙不过来了。
    接着，阿易象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拍了自己的大腿一巴掌，说，你给我提了个大醒，我读高中时，学校附近有个茶厂，我们经常到那里玩，见有很多揉茶机，听说市上就卖了。我们也买几台揉茶机，也办一个小型茶叶粗制所，这样，加工难的问题就解决了。
    茶花见自己的一个小想法，竟让阿易想到要买揉茶机和办小型茶叶粗制所的事情，显得很高兴。只是还很担心地说，那些揉茶机价格可能很贵。
    阿易说，不会贵到哪里去，我们现有的资金，本钱加上利润有七千多了，买一台揉茶机和发动机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阿易开始在自己的憧憬里陶醉，说，到那时，我们有了揉茶机，很多很多人就会背着鲜茶叶，卖给我们。我们只要现成加工，大把大把的钞票就进来了。我就是老板，你就是老板娘……
    茶花笑着轻轻打了阿易一巴掌，说，看，把你美得什么样，你真是做梦想屁吃。
    阿易说，我们回家和爹妈合计一下，他们肯定会支持的。他们一同意，我们就到市上买揉茶机，我们的梦想就成真了。
    说完，阿易就快速地亲吻了一下茶花的脸，说，我的宝贝就是聪明，今天又出了个金点子。
    茶花娇嗔地白了阿易一眼，说，大白天的，你怎么这样？被人家看见了多不好。
    阿易说，怕什么，你是我媳妇呀。
    见阿易这样高兴，茶花感到很开心。她用手轻拉着阿易的耳朵，说，你真是一个傻瓜。
    阿易说，你怎么总说我是傻瓜呢？
    茶花把眼睛看向了自己的腹部。阿易却没有任何反应。
    告诉你一个让你惊喜的事情，我有了，傻瓜。
    什么有了？
    茶花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回，阿易就明白了，他高兴地说，我们对爹妈有交待了，我们很快要当爹妈了！
    还早着呢。声音小点，人家听见呢，真不知羞。
    我怎么会害羞呢，高兴还来不及呢。
    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家，刚才是妊娠反应呢。
    好了，你的担子我一起挑了，你空身走路。
    不怕，不重，我挑得了。
    二十五
    阿易和茶花又要准备出门收茶，他们感觉上一趟收到的茶叶不够多，赚的利润会很少。刚走过阿池洼村公所，就被站在村公所门口的村支书老杨叫住了，阿易，你们回来一下，我有话对你们说。
    阿易和茶花不知道支书喊他们有什么事，就转身回来，阿易问，杨支书，什么事？
    杨支书说，早就想和你说个事了，一直没空。你是阿池洼村文凭最高的青年人了，应该入一下党，我当你的介绍人。
    阿易迟疑了一下，说，感谢你对我的关心，入党的事情，我还没有考虑过呢。
    支书说，年轻人要追求进步，要心向党，跟党走。你看我们村里现在这几个干部，主任、文书包括我，都是初中文化，很难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了。今后，整个村上的发展，还需要你们挑大梁呢。
    阿易说，支书说笑了，我能挑什么大梁？
    支书说，我们也有培养年轻人的责任，我给你说这个事情是经过认真考虑呢。
    阿易见支书这样说，就说，杨支书说的事情我记在心里了，我考虑好后再回答你。
    支书说，好，也不着急，我等着你回话，你们忙，先去吧。
    两个人往回前了一段路，对村支书动员入党的事感觉都很奇怪。你说，他为什么要动员我入党呢？阿易问茶花。
    茶花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应该不是坏事。
    那你说，我应不应该入党？阿易又问。
    这个，我就说不准了。不过，我知道，就算入了党，你还得交党费，也不可能领着工资吃闲饭。茶花说。
    呵呵，那当然，你看你说到什么地方去了。阿易说。不过，我们今晚就将买揉茶机和入党的事给爹妈说一下，听听他们的意见。
    阿易和茶花又挨家挨户地收购茶叶，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收购了百余斤茶叶。看看太阳已经偏西，夫妻俩担着茶叶回家了。
    回家后，做好饭菜，阿易妈和爹就先后回家了。
    一家人围桌而坐，开始用餐。阿易坐在爹的旁边，特意给爹倒了一杯烧酒。吃着饭，阿易就向爹和妈说起了买揉茶机和支书动员入党的事情。
    阿易爹咕了一口酒，说，两件都是好事情啊。买揉茶机我看可行，这在我们乡还没有人想到过呢。入党嘛，还是入一下的好，共产党领导我们过上了好日子，是光荣和正确的党，你入党了，全家都光荣，不要心疼党费的事，也花不了多少钱。
    阿易妈也说，你们想到买揉茶机，这很超前呢，你爹和我就根本不会想到。揉茶机就尽快去买，入党的事情就听你爹的，不要犹豫，我们家还没有出过党员呢。
    听到爹妈这样说，阿易和茶花就象吃了定心丸。
    二十六
    阿易和茶花那边买机械去了，阿易爹这边就召集几个亲友在正房左侧搭建了一间简易房，作为摆放发动机和揉茶机的房子。
    阿易妈昨天就到茶园里采回了一大篮子茶叶，她想看看揉茶机怎样揉茶。
    整个阿池洼村的人，很多都没有听说过揉茶机，更不要说见过揉茶机了。
    听说阿易和茶花买了揉茶机，大家都想来看个究竟。
    阿池洼村象炸开了锅，到阿易家看热闹的人，象办喜事一样多。
    发动机响了起来，揉茶机转动了起来，开始揉茶了。
    大家边看热闹，边七嘴八舌。
    哎哟，机器就是机器，揉得真快呢。
    机子揉出来的茶叶比人揉出来的好多了。
    条索很紧，揉茶机揉出来的应该都不下于二级茶叶。
    一篮子茶叶，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揉好了。阿易关了闸刀，机子就停了下来。
    大家还没有散去，在议论不休。阿易的爹妈很高兴，不停地和来看热闹的人打招呼。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宣传机会。买回揉茶机的晚上，阿易和茶花就结合茶叶的市场行情，从广大茶农的利益出发，商定了鲜茶的价格，好的鲜茶一元每斤，最差的也六毛每斤。他们决定利用大家来参观的机会，让大家明白茶叶价格，让大家知道他们将开始收购鲜茶叶。
    揉完茶叶，茶花就开始在簸箕里晾晒茶叶。阿易一面给大家传烟，一面说，乡亲们，从今天起，大家采了鲜茶，就可以直接来卖给我们了，新鲜茶叶的价格在六毛到一元每斤，上过秤后，就能领到现金。
    晾晒好茶叶的茶花也说，今后大家就直接卖给我们鲜茶得了，在家里还省得炒，省得揉，省得晒，又不耽搁大家时间，钱也来得快。
    来参观的人议论了一阵茶叶价格后，可能觉得价格也适中，就开始纷纷表态。
    有的说，直接交给你们鲜茶很划算，既为我们节省了时间，又可以及时拿到现金。
    有的说，我们今后就给你们直接交鲜茶，采好了就马上卖给你们。
    就有人问，阴雨天气，你们的收茶价格会不会下降？
    阿易说，现在这个价格不会下跌，如果市场上茶叶价格升高了，我们还会跟着提价的。
    听到这样说，大伙心里都有了底，坐了一阵，才各自散去。
    参观的群众散去后，阿易的爹妈还不停地围着揉茶机看。
    阿易边用毛巾擦拭着揉茶机的机身，边对爹妈说，发动机和揉茶机一共买了六千多元呢，加上运费，花了近七千元钱了。
    阿易妈说，不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买了机械设备，大家都会来卖鲜茶了，不要为钱的事情发愁，慢慢就应该赚回来了。
    阿易爹说，买卖要公平，做人要厚道，你们收茶叶的价格不能太亏待群众，大家都靠茶叶维持生活，要多为群众着想啊。
    阿易说，群众心里有一杆秤，我们心里也有杆秤。我们不能吃亏，也不会让群众吃亏。
    阿易妈说，这样想就对了，乡里乡亲的，不看佛面看僧面，彼此都不能亏待。
    阿易说，爹妈的提醒很对，我们会记在心里的，做买卖的时候，会考虑双赢，我们要有利可图，也要让群众觉得价格合理、不吃亏。
    阿易的爹妈不再说话，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在他们心里，阿易和茶花越来越成熟了，有心计，有头脑，有闯劲，有本事，他们的所作所为无需让父母操心，他们是阿池洼的龙和凤，他们会开创美好的明天，会使一家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自从家里买了揉茶机后，阿易和茶花就不再走家串户地上门收购茶叶了。就等在家里，静候茶农们上门交售鲜茶。
    整个阿池洼村的人都知道阿易家添置了揉茶机，临村的茶农也知道了这事。大家都把新采的茶叶交售给阿易和茶花，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出售给他们新鲜茶叶，人多的时候，阿易和茶花家交售茶叶的茶农络绎不绝。
    见大家都来交售鲜茶，阿易和茶花就有些忙不过来了，阿易爹又无法相帮他们，家里有牲口，他得每天到山上放牧；阿易妈也顾不上相帮阿易和茶花，她有时到田地里看望庄稼，有时采茶，有时到田地里割猪草，她忙这些事也忙不过来。
    阿易和茶花就专门请了一个小工，帮晾晒茶叶，帮搬运鲜茶。请了个小工，阿易和茶花就轻松多了。
    发动机在响动，揉茶机在转动，阿池洼这个平素平静的俐侎人山寨变得热闹了起来。发动机和揉茶机就象唱着欢歌，抒发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二十七
    茶花的肚子越来越凸了，由于腹部的突起，走起路来也显得身子有些后倾。阿易爹和妈有时会悄悄偷地看茶花的腹部，心里在偷着乐。
    阿易妈是过来人，茶花刚产生妊娠反应的时候，就察觉到秘密了。阿易妈就忍不住告诉阿易爹，阿易爹笑眯眯地说，这两个孩子还是听大人的话呢。又对阿易妈说，今后伙食要改善一些了，为茶花补充些营养。
    阿易妈说，我知道，早就准备着呢，你不见我养着那么多鸡，要是往常，早就卖了。现在，我不会卖，家里也不是那么困难了。就是卖了，还得再买呢。今后，我们就隔三差五地杀鸡吃。
    阿易妈确实喂养了很多只鸡，大大小小不下于五十只。每天天一亮，给鸡喂包谷粒时，鸡就跑满了整整一个场院。先前的一个早上，阿易妈正在喂鸡，阿易就对妈说，把鸡卖些得了，鸡又能吃，养多了，喂不过来。
    阿易妈说，你知道什么，不要多嘴。
    阿易见妈这样说，就不敢再提卖鸡的事了。
    之后，阿易妈说到做到，从发现茶花怀孕以来，就经常杀鸡吃。每次开饭的时候，总是一个劲地把鸡肉夹到茶花的碗里，劝茶花多吃点。
    经常吃鸡肉，有一次阿易就心疼地问，妈，你怎么经常杀鸡吃呢，一只鸡值几十元钱呢。
    阿易妈说，你就知道心疼钱，就不知道茶花的身体有多重要。
    阿易这才明白过来，妈舍不得卖鸡，经常杀鸡吃，是为了什么。就和茶花开玩笑说，我们一家子跟着你享福了。
    茶花白了阿易一眼，对婆婆说，妈，不要经常杀鸡吃，我的身体好得很呢。
    阿易妈说，你们不要多话，妈心里有数呢。
    一天下午，茶花的父母来了阿易家。阿易和茶花原来经常到菖蒲塘收茶，也经常顺便回茶花家看望父母，有时还和茶花的娘家人一起吃饭。自从买了揉茶机后，就不到外面收购茶叶了，很长时间不回茶花家了。茶花的父母知道茶花怀了身孕，很是挂想茶花，又听说他们买了揉茶机，就从家里来看望他们了。
    见茶花的父母双双来了，阿易一家都很高兴。两个老人看见茶花的身体不仅没有消瘦，精神也很好，心里面都觉得很放心。他们先是看了看正在工作的揉茶机，才在阿易的父母陪同下走进阿易的家里。
    阿易妈逮了两只大母鸡，安排阿易赶快杀鸡。见要杀两只鸡，茶花的父母都说，不要杀鸡，都不是客人。
    阿易妈说，自从茶花怀孕后，我们经常杀鸡吃呢，就是你们不来，我们同样要杀鸡呢。
    不大一会儿，菜饭就做好了，就吃饭。阿易爹和茶花爹开饭的时候，喝着烧酒。阿易妈不停地给茶花的爹妈和茶花的碗里夹菜，大家都吃得很开心。吃着菜，喝着酒，茶花爹说，茶花来到你们家，真是孩子的福气。阿易爹说，亲家，你这样说，就见外了，一家人嘛。
    吃过饭，四个老人就围着火塘，喝茶，喝酒，抽烟，说话，直到很晚才睡。
    第二天一早，茶花的爹妈就回家了。来卖鲜茶的群众也陆续赶来了，茶花和阿易忙着秤茶，付钱。当茶花把一篮子茶叶倒在大筐里的时候，被阿易妈看见了，阿易妈就叫住茶花，说，你怎么还抬那么重的东西？要担心身体些了，重的东西不要端。
    茶花说，妈，不太重。
    阿易妈说，不管重不重，今后都不要端，捡捡茶或做点轻活倒是可以。又冲着阿易说，今后你看着点，不能让茶花乱端东西。
    阿易就连连回答，是了，是了。又笑着对茶花说，你要记住妈的话，今后不要给我添麻烦了。
    茶花笑着说，记住了。
    此时，阳光铺撒着大地，暖暖地照着阿池洼这个村庄，照着阿易家的房屋和场院，照着从加工房里走到场院捡茶的茶花。
    二十八
    一天午后，阿易和茶花在加工房里收购着鲜茶。发动机“嗡嗡”地响着，揉茶机不停地揉着茶叶。阿易爹在正房门口喊了阿易数声，由于加工房里声音很响，阿易根本听不到爹的喊叫。阿易爹就走进加工房叫阿易，出来一下，村上的杨支书来家里面呢。
    听说是杨支书来，阿易就赶紧从加工房里出来走进正屋。
    阿易和杨支书打了个招呼。杨支书说，来卖鲜茶叶的人很多嘛，你很忙啊。
    阿易说，自从大家知道我们买了揉茶机后，我们村还有邻村的群众，大多都把鲜茶卖给我们了。
    读过书的和不读过书的不一样，书读得多的和读得少的也不一样。杨支书感慨地说，阿易，你真有头脑，有本事。
    淘小日子，过小生活。阿易谦逊地说，让支书见笑了。
    阿易给杨支书传了烟，倒了茶，还问杨支书要不要喝酒？杨支书说，酒不喝了。今天来你家，你父母都在，你也在，这很好了。你递交到村上的入党申请书我们看了，昨天村上召开支委会，经研究，同意你加入中国共产党，预备期一年，时间就从昨天6月12日到明年的6月12日，你已经是阿池洼村的预备党员了。
    阿易爹和妈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说，我们家终于有一个党员了，感谢杨支书的关照。
    阿易也显得很高兴，说，要不是杨支书介绍，我也想不到要入党呢，谢谢支书了。
    杨支书说，你们不必感谢我，村党支部就是要把那些作风好、素质好、人品好，有一定文化基础并能带领群众脱贫致富的人吸收到共产党员的队伍里，这也是村党支部的一个职能职责。
    阿易爹说，我们一家都感谢你的，阿易年纪轻，什么都不懂，你关心他，还是他的入党介绍人呢。今后，还得多关心和帮助他呢。
    杨支书说，你们这样说，就太客气了。阿易能入党，应该说是他个人努力的结果，这个结果是众望所归的。又对阿易说，入党了，就要以一个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同时，党员自己富裕了，自己遵纪守法了，这还不够，还要多参与村上的管理，多帮村上出主意，想办法，要带领群众致富，让整个村都富裕起来。
    阿易爹对阿易说，要多听支书的话，支书是老党员了。
    阿易说，我会认真听取支书的教导，做一名让群众拥护并且带领群众致富的好党员。
    支书说，我还给你带来了《党章》，你要好好学习一下。同时，建议你也订阅一本《支部生活》，多学习，多提高。
    阿易说，太谢谢你了，我会好好读一下《党章》，并且会按照《党章》严格要求自己的。
    阿易向支书询问了《支部生活》的价格，支书就给阿易说了《支部生活》的价格，阿易就掏出几十多元钱递给了支书，请支书帮忙订阅《支部生活》。
    又闲谈了一会儿后，支书看了看阿易的爹妈，又看了看阿易，压低声音说，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个讯息，好让你们有些心理准备。
    还有什么好消息？阿易的爹妈和阿易都关心地问。
    乡上一般年中和年底要进行人事调整，包括村上的人员也会有所变动。我们村的文书初中还未毕业，很难上任文书工作，在他任文书以来的两年时间，很多报表和材料都是我和主任代劳。他也有这个认识，自己提出要求，不干了。乡党委李副书记前几天也来找他谈过话，意思很明了，很尊重他辞职的决定。并请他推荐适合当文书的人员，他马上就向党委李副书记推荐了你，我和主任也向李副书记推荐你任村上的文书。李副书记指示我和主任，对你进行考察。乡上任免文件没有出台之前，文书还要继续履好职。再等几个月，我看你就得到村上任文书了。村书记不紧不慢地说。
    阿易的爹妈，还有阿易，听了支书说了这番话，都一下子回不过神了，都没有说话。他们没有想到，意外的惊喜会连接而降。
    见父子三人都不说话，支书又说，其实，村领导的工作可以说是半公半农。村上也没有多少事，大家都是这个村的人，平时，村上只要有一个人值班就行了。村上人不多，就我，主任、文书、农经员几个，大家轮流值班，还有一半时间可以照顾家里的活计。我们面对的都是农村工作，如果天天呆在村上上班，整个村要发展也是空话。你们根本不必担心，阿易到村上工作了，同样可以做茶叶生意，也不会影响你们的茶叶生意。
    见支书这样说，阿易爹说，孩子能到村上锻炼，我们都高兴。至于茶叶生意，家里还有茶花，再说，现在我们主要进行鲜茶加工，家里还请了一个小工呢。
    阿易妈说，有你们信任和帮助，我们会支持阿易的。
    阿易也说，读了十多年的书，我都以为白读了呢。能到村上去，读的书也派上用场了。在支书领导帮助下，我会认真地干好工作，不辜负领导的期望。
    支书说，好了，近段时间你们不要向外宣传。人事问题，要注意保密，乡上没有下发文件之前，还算不得数。你们心里有一个底，家庭也很支持，这就行了。我村里还有事，我要走了。
    支书走后，一家人都很兴奋。父子三人还说了一阵话，才各自忙去。
    二十九
    这段时间来，阿易都认真学习《党章》。白天空余时间学，晚上睡觉前学，早上很早起来拉亮灯学。从《总纲》到各章节，逐字逐句地学习。见阿易这样认真学习的劲头，茶花就向阿易打趣，如果你念书时候象这样认真学习，应该考起大学了，早就抬着国家的铁饭碗了。
    阿易说，以前学的和现在学的不一样，以前学的都是课本，现在学的是党的知识，你懂不懂？
    茶花说，《党章》都被你翻烂了，每个党员都向你这样学，要升天了。
    阿易说，共产党员就是要这样嘛，要认真学习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学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及决议，学习科学、文化和业务知识，努力提高为人民服务的本领。
    茶花说，你把《党章》都背熟了，会用《党章》训人了。
    阿易笑着说，这是学以致用。
    说归说，茶花没有阻拦阿易的学习。小两口无话不说，茶花知道阿易已经成为了预备党员，知道村支书向阿易说的那些话。她希望阿易上进，希望阿易能够顶天立地，希望阿易能够成为《党章》里说的“贯彻执行党的基本路线和各项方针、政策，带头参加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带动群众为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艰苦奋斗，在生产、工作、学习和社会生活中起先锋模范作用”的好党员。
    小两口朝夕相处，阿易学习《党章》的时候，免不了会读出声来，有时也会对《党章》评头论足，茶花也就耳濡目染地间接接触了《党章》，就不知不觉地受到了《党章》的熏陶。偶尔，茶花也会翻翻《党章》，看看《党章》里面的内容。有时候，阿易重复《党章》里某一条内容的时候，茶花就会指出阿易哪里说漏了，哪里说错了。阿易就笑着对茶花说，你看，你也因为我知道了《党章》的内容，比我还记得清楚呢。
    茶花说，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了书呆子，多少也认得。
    阿易说，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你不仅懂得了《党章》，还会作诗了。
    小两口就笑个不停。
    三十
    虽说家里已经请了一个小工，但阿易和茶花还是够忙的。阿池洼村不算大，只有七个社三百多户群众，每家每户都种茶，都有茶园。阿池洼村所在的乡，气候温润，气温适中，属于边陲冷凉山区，是茶树生长的理想家园。茶叶产业是阿池洼村的经济产业，大家的生活开销都要指望茶叶。整个阿池洼的茶园有3000多亩，因为茶叶关系着一家人的经济收入，是一家人赖以生活的主要经济来源，大家都花心思花精力花时间侍弄茶树，该施肥施肥，该除草除草，该采摘采摘，茶树长势良好，在季节的轮回中，不停地吐芽抽枝。自从阿易家购置了揉茶机后，上门交售茶叶的人越来越多，阿易和茶花就更忙碌了，秤茶，付钱，晾茶，整天忙到晚，一刻也顾不上休息。
    茶花由于身体原因，主要负责看秤，负责付钱。阿易就不停搬弄茶叶，有时也和小工一起晾晒茶叶。虽然阿易和茶花都感觉苦，感到累，但心里一直很高兴，很甜蜜。
    一天，阿易和茶花正在家里忙活的时候，听到茶花妈来家里告知他们的消息，心里就乐不起来，甜不起来了，并且还感觉忧心忡忡，也无心忙活了。就交代给小工几句话后，和茶花的母亲一起急匆匆地直奔乡卫生院。
    原来，茶花的父亲最近几天，一直感觉腹部疼得厉害，有时会疼得额上直冒冷汗，甚至睡到半夜三更，也会疼醒来。茶花的哥哥见父亲十分痛苦的样子，就将父亲送到乡卫生院看个究竟。茶花的哥哥那边将父亲送进了卫生院，茶花的母亲这边就急急忙忙地到阿池洼通知了阿易和茶花。
    虽说人生病是正常现象，但看到母亲说到茶花爹病情时那种语无伦次的样子，夫妻俩更是心急如焚了。
    其实，茶花的父亲腹部疼痛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只是，疼得不太厉害。偶尔疼一阵子，吃点药，休息一会儿，疼痛就减轻了。一家人都以为茶花爹得的是胃病，没什么大不了的。茶花先后几次给父亲买过治疗胃病的药，父亲吃了以后，虽然偶尔还感觉疼痛，却没有表现出支持不住的样子。
    茶花妈、阿易和茶花走得很快，很急。不多长时间就到了乡卫生院。茶花爹平躺在病床里，茶花的哥、嫂坐在病房里的凳子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给茶花爹输点滴。
    茶花走进病房，坐到爹的身旁，问，爹，还疼吗？
    茶花爹说，打了止痛针，好多了。
    阿易问医生，医生，我岳父得的是什么病？
    医生说，初步估计是胃溃疡或者是胃绞痛，具体是什么病，一下子很难诊断，因为乡卫生院条件差，没有检查身体的医疗设备。
    听医生这样说，阿易就不再问了。
    医生又说，液输下去后，如果晚上还疼痛，建议你们明天转到县医院去医治，那里的医疗条件相对好一些。
    医生就走了出去。
    茶花又问父亲，爹，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茶花爹说，不想吃，这段时间来，饭量少，还感觉恶心。
    茶花妈接过茶花爹的话说，你爹这段时间来，吃饭就象小孩子，每次只吃一碗、半碗的。
    茶花爹安静地输着液，茶花他们就坐着看护茶花爹。
    过了一会儿，茶花爹对茶花说，你们都回去得了，家里事务多，你哥哥留下照顾我就行了。
    茶花听爹这样说，就看了看妈和嫂，又看了看阿易，说，你们回去，我和哥哥留下照顾爹。
    茶花妈说，那你就和你哥哥照顾你爹，我们就回去了。
    阿易也说，家里忙，我先回去，你们留下照顾爹，明天早上我再来。
    阿易、茶花妈和茶花的嫂嫂就回家了。
    茶花和哥哥就一直照顾着爹，液体输完了，茶花爹说，感觉好了，不疼痛了。
    茶花和哥哥都很高兴，都觉得医生对症下药，使父亲药到病除了。茶花就去街上买饭菜，一口一口地喂父亲。喂了一瓷碗后，阿易爹说，得了，吃不下去了，你们快吃，饭菜都凉了。
    哥妹俩就开始吃饭。吃过饭，茶花爹脸上又现出了痛苦之色，茶花急着问爹，是不是又疼了？
    茶花爹说，又有些疼了呢。
    茶花的哥哥就急忙去喊医生。医生来的时候，阿易爹疼得更厉害了，疼得直叫。医生询问和检查了一会儿，说，不行的话，只能再打一针止痛针。
    茶花的哥哥看见爹疼痛难忍的样子，说，就再打一针止痛针吧。
    止痛针水打过之后，茶花爹又觉得好多了。
    医生对茶花和茶花哥说，看样子，你们还是要带老人到县医院看看。
    茶花的哥哥说，今晚再观察一下，如果后半夜还疼，明天我们就到县医院检查。
    茶花说，也只能这样了。
    医生出去后，茶花就在爹近旁的床上合衣躺下，茶花的哥哥也侧身和爹挤在一张床上躺下。
    前半夜，茶花和哥哥没有好好地合过眼，时不时问爹的身体情况。也许是止痛针水的作用，茶花爹前半夜没有感觉什么疼痛。后半夜直到天亮，父子三人就无法入睡了，茶花爹一直喊疼，茶花的哥哥去喊医生，医生说，疼也没有办法，止痛针水已经打够了，不能再打了。
    哥妹俩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爹疼痛的样子，听着爹一声声喊叫，茶花的眼泪一直流着。快天亮的时候，茶花的哥哥说，你照顾一下爹，我回家取钱，我们天亮就送爹到县医院检查。
    茶花的哥哥就冒着夜色回家取钱。好在，茶花的哥哥走后，茶花爹的疼痛稍微减轻了，茶花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天刚亮，阿易和爹妈也赶来了卫生院，茶花的哥哥也风尘仆仆地从菖蒲塘赶来了。
    茶花的爹显得面容憔悴，疼痛难忍。茶花一夜没有合眼，显得面色惨白、无精打采的。
    茶花的哥哥说，等客车一来，我们就送爹到县医院看看。
    茶花说，一定得去，到县医院好好地检查一下爹的身体。
    阿易说，我和哥哥去，你在家里。
    茶花说，不行，我也要去，不然，我在家里也不安生。
    茶花妈对茶花说，孩子，你就别去了，你看你的身体已经成这个样了，就让阿易和你哥哥去。
    茶花流着眼泪说，妈，家里的事你和爹多辛苦一下，我一定要去的。
    阿易爹冲着茶花说，家里边的事情你们倒不必挂，只是你的身体是否受得了？
    茶花哭着对公公说，爹，你和我爹两个都是爹，你们在我的心里都同样重要，我不能不去。
    茶花爹发话了，茶花就不要去，我不会有事的，就让你哥和阿易跟我去。
    茶花说，不管你们怎样说，我还是要去。
    见茶花坚持要去，阿易没有办法，就对爹妈说，爹，妈，牲口就关养几天，收茶的事情你们照顾一下。
    阿易爹和妈都说，你们就放心好了，家里的事情有我们呢。
    客车来了，阿易和茶花就搀扶着茶花爹，茶花哥搭了一辆客车，几个人塞进车里，车子就向县医院奔驰而去。
    三十一
    茶花爹在县医院进行了全方位的体检。体检结果让阿易、茶花和茶花哥象五雷轰顶，一下子惊得如木人似的，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茶花的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人顿时感觉软绵绵的，险些倒地，幸亏阿易就站在身旁，急忙紧紧扶住了她。阿易和茶花哥眼圈也象刚被浓烟熏过一样，红红的。
    医生找了阿易，要把茶花爹的体检结果告诉他。因为茶花哥不识字，阿易就代表病人家属签字。医生找阿易通报病情时，茶花和茶花哥就不约而同地跟了去。了解到他们同是病人的家属，医生就当着他们的面说了茶花爹的病情。医生说，病人的病情非常严重，经会诊，得了胃癌，而且还是晚期，胃上皮组织生了一个很大的恶性肿瘤。医生说完后，显出了爱莫难助的表情，一脸关切地看着他们。
    听到胃癌两个字，兄妹三人无异于一个惊天霹雷，心里难免不受到沉重打击。他们先前虽然没有听说过“胃癌”这样的确切称呼，但他们都听说过癌症这个令人恐怖的名词，他们知道，癌症多是不治之症，患了癌症的人，在农村几乎就意味着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们通过“胃癌”这个词语，猜测到了父亲就是患了癌症的一种。
    茶花不停地流着眼泪，茶花哥一时间也显得手足无措，阿易尽力地稳住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医生，得了胃癌真的就无法救治了吗？
    医生说，胃癌是我国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在我国发病率居全国首位。据统计，每年全国都有十五万多人死于胃癌，几乎接近全部恶性肿瘤死亡人数的四分之一，而且每年还有二万以上的新胃癌病人产生，胃癌确实是一种严重威胁人民健康的疾病。
    听医生这样说，兄妹们都倒吸了口冷气。
    阿易又问，医生，胃癌是怎样引起呢？
    医生说，胃癌可以发生于任何年龄，但以四十到六十岁为多见，发病比例男多于女。发病原因不明，可能与生活习惯、饮食还有环境和遗传因素有关，也与长期形成的慢性胃炎等胃部疾病有关。医生说到这里，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又问，病人以前是否有腹痛、恶心等情况发生？
    阿易说，腹痛、恶心的现象早就出现了，我们以为是普通胃病，只是给他开了一些胃药吃，也不太在意。
    医生说，病人的发病时间已经很长了。又问，病人喜不喜欢抽烟、喝酒？
    阿易说，烟瘾和酒瘾都很大。
    医生说，说不准就是抽烟、喝酒过量引起的。据调查，胃癌患者50%以上都是烟民，吸烟是导致胃癌的杀手之一。
    阿易又问，医生，你们对我的父亲真是毫无办法了么？
    医生说，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象他这样的病情，属于晚期，按以往病例来看，没有多少时间活了，医院也无能为力。
    听到医生明确的答复，茶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痛哭出声。
    阿易急忙制止茶花，别哭，爹会听见呢。
    茶花还是不停地小声啜泣，她忽然走向医生，陡然地跪在医生面前，说，医生，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爹，我不能没有爹啊。
    医生急忙俯下身子，扶起茶花，说，妹子，站起来，不能这样。
    阿易和茶花哥也急忙扶住茶花。
    医生动情地说，你们的心情我理解，我告诉你们的也都是实话。病人还没有到最严重的发病期，短时间内应该还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也说不准，只要你们觉得还要医治几天，我们会尽最大努力进行救治的。
    阿易说，医生，请你用最好的药物进行救治。
    茶花和茶花哥也说，医生，就请你用最好的药物，我们做子女的会尽最大努力救治父亲。
    医生说，药物治疗只是暂时的事情，如果你们还要尽力救治，医院会遵照病人家属的意见，用最好、最先进的药物医治他。但这些药物价格都很昂贵，你们要有所准备。
    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兄妹三人商量了一下，统一了思想，达成了共识：哪怕倾出所有，也一定要尽力救治父亲；同时，不能将实情告诉父亲，在父亲面前要尽量伪装出轻松的表情。
    考虑到要用很多钱，阿易就对茶花哥说，我们今天下午就回家筹钱，你如果家里没有钱了，就把耕牛卖了，慢慢再想办法，我也尽量去找五千元左右的钱。
    茶花哥说，就听你的，反正爹的医治上，我们要尽最大努力。
    茶花说，今天和晚上我照顾父亲，你们明天下午一定要来到这里。
    茶花哥和阿易都点了点头。
    在药物的作用下，茶花爹不感觉疼痛了。他无从知道自己的病情，脸上显得很轻松。
    阿易和茶花哥对茶花爹说，爹，今天我们要回家一下，要回家告诉一下家人，让他们不要担心，明天下午我们就来了。
    茶花爹说，你们考虑得好呢，那你们就回去。
    阿易和茶花哥交代了茶花几句，就回家了。茶花就留在县医院，精心地照料父亲。
    三十二
    阿易回到家时，已是傍晚，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阿易的爹妈正和小工一起，不停地秤茶、倒茶、晾茶呢。见阿易突然回家了，阿易的爹妈都问，你怎么回来了，茶花呢？亲家身体好些了么？
    因为家里还有交售茶叶的群众，还有小工，阿易不想让这些人知道真相，就回答父母，茶花在医院照料爹呢，爹的病情有些好转了。
    阿易妈又问，亲家患什么病？
    阿易轻描淡写地说，不太严重，是胃病。
    阿易的爹妈就感觉放下心了，阿易就相帮着爹妈忙活起来。忙过一阵子，天逐渐暗了下来。来交售茶叶的群众都回家了，也不会再有群众来交售茶叶了，阿易家请的小工还忙着在揉茶机里加工茶叶。
    阿易爹妈和阿易回到正屋后，阿易才将茶花爹的实际病情向父母如实相告了。阿易的爹妈都大吃一惊，阿易爹说，亲家的病情很严重，活头不长了。
    阿易妈说，亲家命真苦，才六十多岁呢，就得了胃癌，太可怜了。
    阿易就叮嘱父母不要走漏风声。原来，阿易和茶花哥回家的路上，商量过后，决定暂先不让茶花妈知情，怕茶花妈一时受不了，发生意外之事。
    阿易爹说，这事来的太突然，亲家母知道了，会接受不了，会吓坏的。
    阿易又说，虽然说爹的病情已经没有医治好的希望了，但我们决定，还是要不惜代价，救治爹的病。
    阿易爹说，你们能这样想就对了，作为子女，就是要尽孝。
    阿易妈说，胃癌晚期，即便救治，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阿易说，医生说，医治胃癌的药物都很贵，具体要花多少钱，还说不清楚。现在，医生已经用最好的药物进行医治了。我和哥哥回来的目的，主要是筹钱。
    阿易爹说，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是女婿，不能坐视不管。只是，你们才刚买机械设备，家里现在只有不到两千元的现金了，如果都拿去了，就无法收购茶叶了。
    阿易妈说，不能见死不救。如果真的没有办法，我们就把留着请满月客的两头猪卖了，应该能凑个千把元。
    阿易说，还差得很多，我要筹五千元左右呢。哥哥那边，最近几天的治疗费用已经花了数千元，我让他尽力再筹三千元。
    阿易爹说，五千元是一个大数目呢，一下子筹那么多钱，着实困难。
    阿易妈开始叹了一口气，阿易也显得很沮丧，阿易爹开始抽闷烟。
    过了一会儿，阿易爹说，真的不行的话，只能把家里最得力的两头耕牛卖了，几天前就有买主和我商量了，应该能卖三千多元，再把家里现有的凑上，应该足五千元了。收茶的钱，就只能靠卖猪钱维持了。
    阿易妈说，只能这样。
    阿易说，太谢谢爹妈了。
    坐了一会儿，阿易从房里走了出来，他准备先方便一下，然后就睡觉。阿易感觉很累，也许是岳父的病情让他操心，也许是筹钱的事让他焦头烂额。好在，钱的事情在父亲的谋划下，已经有了着落。他心里明白，父亲作出那样的决定，也是为了他和茶花着想，父亲心爱两头年轻力壮的耕牛，父亲一直象孩子一样关照着两头耕牛，如果没有遇到这样的紧迫事情，父亲无论如何是不会处理耕牛的。他觉得父亲作出这样的决定真不容易，换了别人就可能无法做到。但父亲做到了，阿易真的感激父亲，也觉得愧对父亲，自己的事情包括和自己有关的事情，都让父母操心，父母都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应该是享清福的时候了，却还得不停地为子女操心，为家庭操劳。唉，阿易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阿易方便回来，正准备进房睡觉，就看见有一个黑影走进了场院中。阿易干咳了一声，那个黑影在场院正中站住了，黑影在黑暗中发出了问话，是不是阿易？
    阿易听声音知道是村文书，他的家距离阿易家不远，今天傍晚他的妻子还来给阿易家交售鲜茶呢。阿易回答，是我，文书，到家里坐坐。
    阿易走近了文书，文书把一封信交给了他，说，听我媳妇说，你回来了，你有一封信，给你送来一下。
    阿易接过信，说，麻烦你了，要不，到家里坐坐。
    文书说，不坐了，时间也有点晚了，我就走了。
    文书的黑影融入了黑暗中。
    听文书说有自己的来信，是谁写来的，阿易的心里就估摸到了八、九分。尽管阿易也有很多同学和朋友，但阿易想除了良昆外，是不会有人给他来信的。阿易想到良昆，怒气就开始滋长了，他接过信，有想把信直接撕碎的冲动，但阿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拿着信独自在黑暗中站立了很久，最终没有将信撕碎。良昆外出已经将近两年时间了，两年时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发生的已经发生了，但时间仍然还是没能冲淡阿易对良昆的憎恨。憎恨归憎恨，想到良昆之前就已经给自己写了好几封信，算上这一封，已经是第四封信了。这说明良昆的内心深处还是很珍惜彼此的友情，想和阿易重归于好的。前三封信都被阿易撕碎了，阿易无从知道其中内容。阿易也不遗憾，他也不想知道。如果彼此没有发生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阿易不知道良昆是否会离家出走，但他相信，他们一定会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想到良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漂泊，想到以前两人之间曾经的亲密友情，阿易的心里象一个五味瓶，憎恨依然还憎恨，但阿易内心的柔软部分还是被触动了。爹妈正在火塘边烤火、说话，他们不知道阿易收到了一封信，茶花还在县医院照料父亲，也不可能知道阿易收到信的事情。阿易拿着那封信在黑暗中站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拿着那封信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回到卧室后，阿易拉亮灯，把信重重地仍到了床上。阿易脱掉鞋子，和衣躺在了床上。他没有马上拆阅信件，先是定定地仰面看着楼板。信就无声地躺在阿易的身旁，阿易冷落了它一会儿，还是拿起了信，他看到了信封上的字，就认出了确实是良昆写来。阿易表情严肃，慢慢地拆阅着来信。
    阿易：
    见信好！一连给你写了好几封信，都没有收到你的回信，也不知道你收到没有？出门在外的时间快两年了，回想往事，觉得愧对于你。但对你还是很想念，还是忍不住想给你写信。
    每次提笔，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又是愧疚，又是思念。我只是想对你说，想对茶花说，原谅我的错，我一直想用实际行动向你和茶花补过，却又始终觉得无能为力。以前不成熟，考虑问题单纯，希望你们能原谅我青春期的冲动和卤莽。为此，我一直愧疚，一直不安，一直悔恨。
    我目前一直在深圳网络公司上班，推销电脑，推销配件和软件，我对工作非常熟悉了，目前已经是部门的业务副经理，工资每月到了三千多元，每个季度还有奖金。两年时间来，我勤俭节约，除给家里寄了一部分外，我还有了近两万元的积蓄。如果你需要用钱，在我的积蓄范围内，我会毫不吝惜地借给你们，支持你们，也算是我对你们的弥补和回报。
    由于业务的需要，公司给我配了手机，我的手机号码为137××××3231,有空请联系。
    最后，祝你和茶花健康、幸福！事业有成！
    良昆
    一九九五年九月二十三日
    阿易看完信，拿着信笺，良久无语，时间好象顿时凝固了一样。过了好大一会儿，阿易象忽然下定了决心，拿着信笺，翻身下床，穿上鞋子，关上灯，拉上卧室门，打着手电筒，向村上走去。
    整个阿池洼村，就只有村上安装有一台程控电话。阿易决定到村上给良昆打个电话，他想向良昆借五千元钱解燃眉之急。想到父亲明天还要卖耕牛凑钱，想到父亲要卖自己心爱的两头耕牛，阿易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父亲也是迫于无奈啊，要不是遇到人命关天的大事，父亲无论如何是不会处置耕牛的。再说，父亲即便明天就卖了两头耕牛，能否及时拿到现金，还说不准呢。如果耕牛卖了，一时半会还拿不到钱，同样会耽搁岳父看病。见到良昆信里的内容，想到这些，阿易就决定豁出去了，虽然很不情愿向良昆叙苦告急，但岳父治疗胃癌需要花钱，那是一刻也不能耽搁的事情。想到岳父的病情，阿易就觉得应该马上和良昆通个电话，落实钱的事。
    阿易走进阿池洼村的时候，村支书正在办公室里看着报纸。见阿易进来，支书问，阿易，来坐，来坐，有什么事情呢？
    阿易说，支书，想和你借打个电话，我要和别人借点钱。
    支书问，你什么地方需要用钱呢？
    阿易说，岳父治病用，手头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向别人借一点救急。
    支书问，你岳父得什么病？严重么？
    阿易不想把胃癌两个字告诉支书，怕走漏嘴，使岳父的病成为群众空余时间的谈资。就说，医生说初步判断可能是胃病一类。
    支书说，那你打吧。
    阿易就照着信上的电话号码拨通了良昆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了良昆的声音，喂，是谁？
    阿易说，是我，阿易。
    良昆显得很意外，也很高兴。他问，阿易，身体好不好？有没有收到我的信？
    阿易不紧不慢地说，身体还好，信收到了。
    良昆又问，你怎么不给我回信呢？
    阿易说，等几天会给你回信的。今晚找你，有点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良昆问，什么事情？直说就行了。
    阿易说，茶花的爹病了，正在县医院医治呢，我手头有点紧，想和你借点钱，会很快还你的。
    良昆说，不要提还钱的事，你需要多少？
    阿易说，五千。
    良昆说，我明天给你寄。
    阿易说，我明天就想用，有点着急呢。
    良昆说，这好办，明天你拿着户口本和身份证，到县银行办一张卡，办好卡后，你给我打电话，我立即给你汇款。
    阿易说，太好了，就这样，明天我打电话给你。
    良昆说，好，明天我等你的电话。
    阿易说，先谢谢你了，我在村上打电话，还有别人等着打电话呢，再见了。
    听到良昆说了“再见”，阿易就挂断了电话。
    其实，阿易说“有人等着打电话”，那是一句假话，他心里和良昆还存在着隔阂，他不想婆婆妈妈地和良昆说太多。
    和良昆通过电话，阿易舒了一口气，和支书闲聊了几句，就回家睡觉去了。
    三十三
    第二天下午，阿易和茶花哥三点左右就到了县上。阿易听从良昆的建议，到县银行里出示户口本和身份证，办了一张银行卡。在电话亭里给良昆打了电话，良昆说，我一直等着你的电话呢，我就在银行，马上给你汇钱过去。
    良昆就向阿易要了银行帐号。半小时后，阿易通过银行卡从银行里取到了六千元钱。见取了这么多钱，阿易问银行的工作人员，怎么有六千元呢？
    银行工作人员说，你不是说要全部取完吗？卡里正好有六千元，全部给你取了。
    听银行工作人员这样解释，阿易好象明白了什么。就和茶花哥一起走出了银行。阿易的心里泛起了涟漪，这涟漪，更多的是对良昆的感激。
    阿易和茶花哥匆匆赶到了县医院。茶花见阿易和哥哥来了，就说，爹昨晚到今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偶尔吃一点，马上就呕吐了。
    阿易和茶花哥走到了爹面前，茶花爹见阿易和茶花哥来了，脸上勉强露出了笑。几天下来，阿易发现岳父非常憔悴，非常虚弱。
    阿易凑到岳父跟前，问，爹，感觉怎么样？
    茶花爹说，感觉没有力气，腰部经常疼，腹部也经常疼，经常恶心、呕吐，可能活不长了。茶花爹说完，露出了失望和惊异的表情。
    阿易说，爹，不要那样想，不能说那样的话，哥和我带来了八、九千元钱，我们会尽力救治你的。
    阿易爹说，爹给你们增加负担了。
    兄妹几个都安慰爹，我们都是你的儿女，这样做是应该的。
    茶花爹在县医院医治了五天，这五天来，东西吃不下，不停地喊痛，不停的呕吐。尤其是最后几天，开始呕浓黑血，开始排黑便。茶花和阿易兄妹三人不怕脏、不怕累地精心照料父亲，医院也天天用上好的药进行救治，但已经回天无力了，茶花爹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第五天的早上，主治医生找到阿易，说，病人再医治也没有好的希望了，建议你们赶快将他送回家，没有办法了。
    阿易和茶花、茶花哥商量统一后，就结了帐，一共付了五千多元钱，帐是阿易去结的。阿易又和医院商量，租了救护车，兄妹几个就将爹送回了家。
    茶花爹送回家后不几天，就与世长辞了，茶花一家悲痛不已。披麻戴孝的茶花，跪在爹的灵柩前哭不出声了，眼泪也流干了。朵觋们做着法事，念诵着《丧经》。哭婆一声声哭唱着《哭唱调》，声情并茂，催人泪下：
    房屋是你建下的
    禽畜是你养下的
    粮食是你种下的
    儿女是你喂大的
    你说走就走
    没有和妻子辞别
    没有给儿女告知
    狠心走上天堂路
    不知要走多少天
    儿女为你准备了衣物
    准备了盘缠
    建盖了房子
    你要在朵觋指引下
    一路走好
    不要牵挂
    三十四
    爹逝世后的一段时间以来，悲伤就象一道无形的光影，笼罩着茶花。同时，她感觉很累，累得抬不动手，挪不动腿。从爹到乡卫生院医治以来，直到死去，茶花就不离爹半步，喂药喂饭，端尿倒屎，尽心尽力地服侍爹。悉心照料爹的日子里，茶花饭吃不好，觉睡不饱，身心都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茶花已经快要分娩了，悲伤一直挂在她的脸上，阿易一家都很为她着急和担心。阿易妈和爹时不时地开导茶花，姑娘，人死不能复生，每个人都会有老去的一天，不要过于悲伤。
    阿易也经常柔声地做茶花的思想工作。他知道，茶花对亲人的感情很浓厚，自己的亲身父亲贸然离去，心里的阴影一时半会是难抹去的。他好言好语地安慰着茶花，对茶花更是关心得无微不至。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加工房里机声隆隆，小工正在加工房里忙碌着。阿易的爹妈一个去放牲口，一个到山上担柴。交售鲜茶的人一般都选择在早上和傍晚，下午很少有人来。阿易见茶花在场院里让阳光烘烤了好长时间了，就扶着茶花回到了卧室休息。茶花在床上坐了下来，阿易就坐在茶花的身旁，爱抚地用手摩挲着茶花的头发。茶花忽然问，你结帐的钱向谁借的？
    在县医院结帐的时候，茶花看见阿易去结了帐。当时她以为阿易结帐的钱一定是家里卖牲口换来的，她回家后，才发现家里的牲口数量上并没有减少。就料定结帐的钱肯定是阿易借的。阿易本来不想让茶花知道真相，但他知道茶花迟早会问钱的事。在县医院的时候，阿易告诉过茶花他向别人借了六千元钱的话，却没有告诉茶花自己向谁借钱了，也许是一心扑在爹的病上，茶花当时也没有问阿易向谁借了钱。现在听到茶花的问话，阿易支吾着说，你不用担心，人家还不急用，等几天我们再还人家。
    你向谁借呢？茶花又追问。
    你就不要问了。阿易的心里真的不想让茶花知道是谁给他们借了钱，他怕引起茶花情绪上的变化，这样，对茶花的身心健康就是变本加厉的摧残。
    我为什么不问呢？人家借给我们钱，是帮我们大忙，我们要永远记着人家的情和谊，要感恩人家，今后只要能力和条件许可，我们还要知恩图报呢。茶花不解地说。
    阿易用手心拍了拍茶花的肩膀，叹了口气说，在我告诉你向谁借钱之前，要先提醒你，不能生气，也不准难过。
    茶花奇怪地点了点头，阿易就说，钱是向良昆借的。
    听说阿易向良昆借了钱，茶花显出不置可信的表情，她睁大眼睛张大嘴巴地看着阿易，好象听错了阿易说的话一样。
    见茶花这样看着自己，阿易说，我回来的时候，又收到了他的来信，他在来信中告诉我他的电话和情况，我就向他借钱了。阿易说完，就拿出了夹在一本书中的信。
    茶花没有再说什么，接过信，默默地看着。看完信后，茶花情绪上没有大的变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默默地坐了一阵子后，茶花说，我知道，你向他张口，肯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阿易轻轻揽着茶花的肩膀，说，是的。
    茶花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还他呢？
    会尽快。阿易说。
    哥昨天是不是还你了三千元？茶花问。
    是的，从结帐到把爹送回家，六千元钱基本花光了。昨天哥来的时候，递给了我三千元，还说剩下的三千元钱慢慢再还我，我说我们都是爹的儿女，都有照看老人的责任，剩下的钱就不要还我了。阿易回答。
    茶花把头靠在阿易的肩膀上，说，你这样想，这样做，都是为了我，谢谢你了。
    阿易说，傻瓜，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是我们共同的事情。
    茶花说，真想不到你会向他借钱，也想不到他会给我们借钱。把加工好的茶叶卖了，我们要尽快给他还钱。
    是啊，我就是这样想的。阿易说。
    三十五
    阿易和茶花从事了几个月的鲜茶加工，累计起来共收了五千多斤鲜茶。加工和晒干下来，积攒了近八百斤干茶。阿易到街上找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把这些干茶都到乡茶叶站卖了。茶叶被评定为二级，每斤价格都是八元多。阿易领到了六千多元的现金，收购鲜茶用了近三千元，算算帐，还有三千元左右的进帐。阿易心里非常高兴，权衡下来，比上门收购茶叶要划算多了。
    卖过茶叶，阿易按照良昆的寄信地址，到乡邮电所里给良昆寄回了钱。
    阿易的家里，茶农们不停地给他们交售鲜茶，加工房里隆隆的机声一直鸣响着。
    自从家里购置了揉茶机后，阿易开始专心研究起制茶技术来。开初，阿易到乡茶果站咨询制茶技术的时候，乡茶果站站长送给了他一本《云南省茶叶加工技术参考资料》，阿易如获至宝地如法炮制，加工出来的茶叶无论品相和口感还算不错。可他越来越发现，要制出好茶，关键还是工艺，他感觉到《云南省茶叶加工技术参考资料》介绍的东西已经不够他使用了。于是，他又相继订阅了《云南茶叶》、《茶叶》、《茶叶科学》、《茶叶优质原理与技术》、《茶叶新闻》等大量报刊，并挤时间学习，把报刊介绍的国内外制茶先进工艺进行实验，不断摸索和总结经验。经过一段时间的实践，阿易又加工出了一批产品，冲泡后发现自己的制茶技术比以前有所提高，质量也越来越好了。
    1995年的12月份，阿易家喜事不断。先是茶花生了一个大胖儿子，一家人视若掌上明珠，这个抱来，那个抱去，高兴得不得了。
    当了爹的阿易，给儿子取了个“荣云”的名字，一家人都说好。取这个名字，阿易有自己的想法，荣云，就是繁荣云南。阿易说，给儿子取这个名字，不是非要让儿子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而是要从他和茶花这辈人开始，就要一心和茶叶打交道，要经营好茶叶产业，今后要建立荣云茶厂，要生产“荣云”牌绿茶和普洱茶，要让“荣云”牌茶叶走出地域，走向外界。
    阿易说这番话的时候，茶花正在喂荣云奶。阿易的爹妈也和他们在一起，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茶花说，你这是痴人做梦。
    阿易说，这是一个美梦。有爹妈的支持，有你的帮助，我们再好好供荣云读书，让他读完制茶专业的大学，回来相帮我们，回报社会，这个美梦会成真的。
    一家人都乐不可支的，幸福的阳光撒在他们身上。
    12月下旬，乡上人事调整的文件下来了，阿易被任命为阿池洼村文书。
    阿易就一会儿跑村上，一会儿跑回家里。毕竟，村距离家不远。村上的事情他不敢也不会违误，家里他常常照看着。忙完活后，他就抱抱孩子，更多的时候是幸福地看茶花喂荣云奶。有一次，茶花和阿易打趣，不要看了，眼睛直勾勾的，你不是经常见着的嘛。
    阿易说，看不够呀。
    茶花娇嗔了一句，乌鸦嘴。

李有旺

三十六
    阿池洼村占地面积有两亩多，垒起的土墙有三米多高，面朝东北向的土墙边，入口处有一道大门，门用铁管焊接而成，门有左右两扇，和围墙一样有三米多高。平时，村领导上班的时候，一道门关闭着，另一道门敞开着。两道门都关得严丝合缝的时候，村里肯定没有在人。椭圆形状的土墙包围着两幢土墙瓦顶的房子，两幢房子的高度差不多，就比围墙高出一个屋檐，一幢横建，是村里的办公用房；另一幢竖建，是村里的厨房，厨房的长度只有办公用房的一半左右。场院很宽，正中栽着一株四季常青的榕树。办公用房有三室，正中横横竖竖地摆放着四张桌子，正中摆着一台电话，桌上摆放着些书纸笔墨等办公用品。上班的时候，支书、主任、文书、农经员就围着这四张桌子办公。左右两边是卧室，卧室里有床有铺，村主任李石保告诉阿易，由于村领导家距村上都不远，晚上一般都不会在村上过夜，两个卧室就成了乡上工作队下乡的临时“旅馆”。厨房单独一室，门也经常关闭着。李主任对阿易说，我们吃饭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只有工作队下乡或者村上有什么宴请，需要生火做饭的时候才用到厨房。
    以前，阿易经常从紧挨着村的路边走过，没什么事到村上办，就没进过阿池洼村。到村上上班后，看到那么高的围墙，阿易想笑，他弄不明白为什么要建那么高的围墙，虽说阿池洼村就在几个社的正中位置，但村上既没有非常值钱的东西，也不可能存放大额现金，贼进去了也会气得掉眼泪，何必建得那么高呢？你说怕人家破坏村上的建筑，人家又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而谈情说爱的人，晚上虽然会在村附近玩耍，但也不可能到村上来撒野，他们想进去也飞不进去。那么高的围墙，不仅遮挡了视线，也遮挡了阳光，围墙里面的房屋建筑，与普通民房根本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普通民房牢固，有高高的围墙阻挡，里面看不到外面，外面看不到里面，怎样看怎样不舒服，怎样看怎样不协调。虽然这样想，阿易却没有说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已经成为了村领导班子的一员，阿易一心只想着要尽快熟悉工作，尽快进入角色，干好本职，不让支书和主任说风凉话，不让群众在背后戳脊梁骨。
    上班没几天，阿易就时不时地听到支书和主任说着离任文书的背后话，那些话真他妈的不是人话，支书和主任真他妈的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当面不说，背后乱说，有时候比长舌妇还窝囊。阿易每听到支书和主任奚落原任文书的话，心里总是这样想。
    他么，就是为了混那几片工资才进来的。
    他呀，水平太差了，象他那样的人么，在阿池洼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比他强。
    他在村上几乎没有做过什么，填报点报表拖拖拉拉，还没有一个小学生的文化水平。
    他就是把着茅坑不拉屎，茅坑把长了，只好屁股灰灰地走了。
    他么，喝酒比吃饭都爱好，经常醉熏熏的，能做成什么事？！
    他一沾到酒就胡言乱语，话哪里说到哪里都不知道，不自重，不稳重，还常常得罪人……
    支书和主任说的他，就是原来的村文书，乡党委的人事调整文件下发后，就离岗回家了。支书和主任说原来文书的那些话，都是在原文书离职回家后的事。原任文书和阿易交接工作那天，支书和主任当着原任文书的面却是说尽好话。而在这之后，背着原任文书，尽是说些自己打自己嘴巴的话，想到这些，阿易不由得直摇头。
    阿易第一天进村上班，支书就把原来的文书喊了来，说让他和新来的文书阿易交接一下工作，同时，村上要宴请一下他，吃一餐离别饭，答谢他几年来对阿池洼村所做的贡献。
    原任文书磨磨蹭蹭地来到村上，和阿易交接工作时，把一叠报表和阿池洼村团员花名册交给了阿易，还交给了阿易十多元钱。对阿易说，该和你交接的东西就这些了，报表是一年两报，年中和年底各报一次，具体上报时间乡上会通知的。上半年的报表我已经填报了，这点钱是团费，收费标准写在花名册上，你自己看看。
    在一旁的杨支书顺口对阿易说，文书兼任村团支部书记，兼管村团工作。今后，团支部这块工作就由你负责了。
    交接工作就结束了，时间持续了不到五分钟。阿易有些纳闷，村文书的工作难道就这样简单？但又不好问。
    主任在一旁对原任文书说，你还是要把几年来积累的工作经验传授些给阿易的。
    原任文书白了一眼主任，又看了眼支书，说我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和你们干了几年工作，做什么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主任就很不自然地呵呵笑了笑，交接工作就画上了句号。支书对阿易说，把那点团费交给农经员，让农经员再从村提留款中支上点钱，买几只鸡，买点烟和酒，今晚我们和原来的李文书好好喝上几杯。
    俗话说，初来乍到，摸不着锅灶。刚上任的阿易就只得听从支书的安排，把十多元钱交给了旁边的农经员。农经员拿过钱，二话不说就出去买鸡和烟酒了。
    原任文书话中有话地说，不要开销了，开销集体的钱，吃着不舒服，吃点饭么，家里也有得吃呢。
    支书尴尬地笑了笑，说该开销的还得开销，这是情理中的事情。就搂过原任文书的肩膀，说工作交接完了，我们喝茶去。
    原任文书就不再坚持，跟着支书、主任他们走进了厨房，坐在支书和主任中间。阿易一边在火塘里加柴烧火、煮饭、热水，一边听支书你一句我一句地和原任文书说话。支书和主任的嘴就象刚吃了蜂蜜一样甜，阿易听着都有些不自在。
    老表啊（因为都是同一个村的人，不沾亲也带故，村支书和主任都称呼原任文书“老表”），我们几个好不容易共同在村上混了几年，你说走就走了，留也留不住，我们心里有些不好受呢。杨支书说。
    老表，你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你很明智，说不准哪天我们就得走你的老路了。李主任说。
    不要说了，在村上和你们共事这几年，我水平低，能力差，没有做过什么事，心中有愧，只得离开了。不然，你们会懒见我的。原任文书不紧不慢、语气重重地说。
    老表，不能这样说，水平和能力大家都彼此彼此。你干文书这么多年，任劳任怨，勤勤恳恳，象一头老黄牛，工作认真负责，我们自叹不如呢。书记说。
    老表，你为人也好，工作也罢，群众都心明眼亮，都交口称赞呢。你不干了，很多群众都说太可惜了呢。主任说。
    你们不要灌给我迷魂汤，我自己怎样，自己很清楚。只是有一条，我行得端，坐得正，不吃、拿、卡、要。原任文书说。
    嘿，嘿，嘿嘿。支书和主任不自然地笑着附和，老表说的是，老表在村里一尘不染，两袖清风，没得挑剔的。
    你们说的可能不是实话，我想如果一个人会被别人说死了，我早就化成灰土了。原任文书说。
    正说着，农经员已经提着两只鸡和一些烟酒回来了。烫鸡的水已经烧开了，支书、主任就和原任文书抽烟、喝酒、喝茶，阿易就相帮农经员收拾鸡。原任文书准备起身相帮，却被支书和主任拉坐下了。原任文书说，原来做惯了，也想帮忙呢。
    支书和主任就说，没有多少忙的，再说年轻人多苦点多累点是应该的，我们咕酒，等着吃算了。
    阿易和农经员就在场院里收拾着鸡，也不刻意去听支书、主任和原任文书说什么。快收拾完鸡了，原任文书的声音开始很大地传了出来，做人是一辈子的事，当官是一会子的事。再说，村官算得了什么官，待遇差，收入低，说话不灵，放屁不响，如果还想对群众作威作福，群众就把他当臭屁！
    农经员冲着阿易说，老文书的酒脾气开始上来了。
    阿易不说什么，只是把眼睛向厨房里瞟了瞟。就听见支书和主任一个劲地安抚原任文书，老表，不说那些了，不说那些了，喝酒，喝酒。
    阿易和农经员收拾完鸡，就开始做菜。不一会儿，饭菜就弄好了，大家就开始喝酒、吃菜。支书和主任不停地给原任文书夹菜，敬酒。大家边喝酒，边吃菜，边拉七扯八地说话。阿易给原任文书敬了酒，原任文书和阿易爽快地碰了杯，说，阿易，你有文化，有头脑，好好干，会干出一番大事的。
    阿易说，我会好好干的，谢谢你。
    支书说，阿易，你多敬老表几杯，你的位子是老表腾给你的。
    主任也说，是的，是的，阿易应该多敬老表几杯。
    原任文书喝过酒，说，我很佩服阿易，阿易这个人心口如一，是一条汉子，我和阿易就不喝了。支书和主任有本事，可以多和我喝点。
    支书和主任立刻蔫了，忙不迭地说，我们喝不过老表，老表的酒量可以装得下我们四、五个人的总量呢。
    原任文书对着支书和主任说，你们两个就不要多嘴了，你们有几斤几两，做了哪些屁股夹屎的事，我清楚得很呢。
    支书和主任一时间就低头喝酒，都不再说话，也不再敬原任文书酒。
    原任文书可能是考虑到自己已经离任了，不愿更多的掺和村上的人和事，见支书和主任顿时象两个受惊的孩子一样不言不语了，就不再借酒多话。接下来的时间里，气氛就有些沉闷，大家的话都很少，都默默吃菜，偶尔也相互邀约着一起喝酒，更多的时候是独自一个人喝。
    吃了很长时间，太阳下山了，筵席就结束了。支书和主任提着一个保温铁水壶送原任文书回了家，阿易和农经员收拾完碗筷才回家去。
    那天过后，阿易每听到支书和主任说原任文书的不是，就在心里犯嘀咕，他妈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真是小人的作为！
    想到支书和主任的言行，阿易就会联想到“当面说好话，背面下毒手”的话来。支书和主任会不会这样？阿易说不准。
    宴请原任文书后的第二天，阿易一早就到了村里。支书、主任、农经员还没有来。阿易打扫过办公室，就翻看报表，看了张贴在办公室墙上的阿池洼村村情介绍和发展规划，同时，认真阅读了村领导班子的分工情况。阿易仔细地反复阅读了几次村文书的职责，他记忆力强，不多长时间就把“宣传贯彻落实党和国家的政策法规、各项规章制度；负责全村各类文书材料的起草、整理工作，上传下达有关材料、报告和各种通知精神；负责管理各种文书档案，对本村的重大问题和决议、决定进行记载；统计各种表册、数据，并对表册、数据按时进行上报、下达、收集、汇总”的文书职责牢记于心。
    阿易到办公室后两个小时左右，村支书披着外衣，叼着香烟，才慢腾腾地走进办公室。见阿易在看村情介绍和发展规划，就说好好熟悉一下工作，你的职责已经写在墙上了，村上的工作也没有多少，再说，村公所的干部只能算半公半农，干好公事，私事也不能耽误，不然，吃饭就成问题了。
    阿易“恩”地答应了声。
    这时，主任也来了。见支书和阿易在办公室里，主任打哈哈地说，你们两个早嘛。又对阿易说，村上每天保证有一个人上班就行了，这段时间是农忙季节，得去地里铲玉米，家里忙得很呢。
    坐了一会儿，支书和主任就相继走了。
    此后的时间里，阿易每天照料一会儿家里的事后，都会到村里上一段时间的班。同时，为了不耽误茶叶加工，阿易又请了一名小工，家里有两个小工忙活，还有茶花的监督，阿易就很放心了。每天到了办公室，阿易就开始清扫和整理办公室，干完这些活计，就看看报刊，或研究报表的填制，全方位了解村上的工作，不多长时间，阿易就对村情和报表等业务非常了解了。村支书和主任，还有农经员偶尔也来村上，更多的时间是忙自己的农活去了。
    每当阿易关上办公室门，从办公室里走出的时候，阿易就会看到高高的围墙。看到围墙，想到村上的情况，阿易的脑海里就会冒出“酒香巷子深”的话，他觉得这句话意味无穷。
    三十七
    阿易决定给良昆写封回信。毕竟，良昆已经给他写来了四封信，从良昆给他写信的举动看，阿易觉得，良昆很看重他们之间的友情。虽然不知道良昆前三封信所写的内容，但从第四封信的内容看，良昆始终为自己的过错感到不安和愧疚，字里行间溢满着情真意切的言辞。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再说，年轻气盛的青春年华，谁能保证自己不犯错？谁能说自己就不会做出一些卤莽事？想起良昆的过去，阿易心里还有些恨，但恨又能怎样？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一味的计较过去，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再说，良昆还帮了阿易的大忙，如果没有良昆的帮助，阿易支付茶花爹的医疗费肯定会面临很大困难。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俐侎人部落最看不起忘恩负义的小人，作为俐侎人的后裔，最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想到良昆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解囊相助，阿易觉得自己不给良昆写封回信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这也不是怀有感恩之心的俐侎人的一贯作为。
    村上有电话，阿易也知道良昆的手机号码，但阿易不想给良昆打电话，他觉得听到良昆的声音，心里总还有些别扭，认为还是写封回信比较合适。
    这天从村里下班回家，阿易和小工忙活了一阵子，查看了这几天鲜茶加工的情况，阿易从茶花的怀里抱过了荣云，边逗荣云玩，边向茶花说了要给良昆写封回信的话。阿易觉得夫妻之间，就应该无话不说，以心交心，增加夫妻之间的透明度，只有这样，彼此才能加深了解，减少误会，增进感情。几年时间的同床共枕，阿易对茶花非常了解，他知道茶花心里多少还对良昆存有芥蒂，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谁能对他人的热心帮助冷漠视之？谁不会对别人的真诚帮助感到温暖？对待问题，就应该一分为二，客观公正。阿易是读书人出身，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相信茶花也明白这些道理。当他告诉茶花要给良昆写封回信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看茶花的表情如何，茶花却背过身去晾晒荣云的衣服，背对着阿易说，给他回封信吧，更多的话别向他说，多说些感谢的话。
    阿易“恩”地答应了声。
    茶花晾晒好衣服，就领着荣云在床上玩，阿易开始坐到桌子前，在灯下给良昆写回信。阿易的信写得很慢，边写边思考，约莫半个多小时，阿易写完了回信。
    良昆：
    见信好！前几封信都收到了，家务繁忙，一直没有给你回信，见谅！
    知道你在外发展得不错，很为你高兴，说明你的选择很正确。确实，一辈子窝在我们边疆这样的山旮旯，很难成就大事。走出山门天地宽，祝愿你的天地越来越宽阔。
    我现在已经到阿池洼村任文书，家里办了个小型茶叶粗制所，专门加工我们村和邻村的新鲜茶叶。我有个想法，要当一名好村官，要用几年的时间进一步做强做大茶叶产业，为地方造福。我们的茶叶生态，无污染，品质好，又都是大叶种茶，有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茶叶产业经营前景应该说一片光明。
    非常感谢你及时帮助，为我解决了困难问题。老人的病情严重，医治无效故去，为老人办理好后事，又耽搁了几天，才给你回信。钱已给你回寄过去，请注意查收。今后联系方便了，因为你知道村上的电话。望常联络。
    祝你健康，事业进步！
    阿易
    一九九六年一月二十三日
    信写得很短，阿易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觉得该说的都说了，只能到此为止了。阿易把写好的信递给茶花看，茶花说我不看了，文书写的东西我就不审核了。
    茶花没有看。
    阿易笑了笑，说，你放心我就安心了。你是我们家里的领导，什么事情我还得向你请示呢。
    茶花说，不要耍嘴皮子了，写好信就尽快寄出去。上床来，领领荣云玩。
    阿易说，我的责任大着呢，荣云要领玩，你也得领玩呢。
    阿易说完就上了床，冷不防被茶花重重地打了肩膀一巴掌。
    阿易说，你是不是想谋杀亲夫？
    茶花说，谁叫你尽说些歪话？
    阿易说，说话不歪，笑话不来嘛，这种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就一面把荣云抱到膝盖上，一面搂着茶花，茶花就很顺从地靠在了阿易的肩膀上。
    三十八
    一段时间下来，阿易就进入了工作角色，工作中摆正位置，理顺关系，到位不越位，帮忙不添忙。就连村支书和主任都大为叹服，说阿易真是一个人才，适应工作的能力非常强。面对支书和主任的赞扬，阿易也没有往心里去，只是笑着说，我是在书记和主任领导下工作的，还得向你们多学习呢。
    交售鲜茶后，群众就可以直接拿到现钱，既免去了加工之苦，又腾出了时间做忙不完的农活，阿池洼和邻村的群众已经养成了直接到阿易家交售鲜茶的习惯。阿易和茶花在收购鲜茶的过程中，收购价格紧跟市场走，市场价格上涨了，收购价也随之提高，他们始终本着一个原则：自己肯定要有一些赚头，但也不能亏待了群众。群众对阿易和茶花都很信任，一般他们说定了的价格，都不会和他们讨价还价。
    揉茶机加工出来的茶叶条索紧，品相好，到乡收购站出卖加工出来的茶叶，价格很不错。每次到乡茶叶收购站售茶，阿易就在村里请几个人，付给他们一定酬劳，担到收购站去，阿易就直接去收钱。收购站的人员都认识阿易这个制茶的“曹老板”了，每次阿易到站里卖茶，工作人员都会曹老板长、曹老板短的热情地和阿易打招呼，给阿易让座和倒水喝。听到乡茶叶收购站的工作人员这样称呼阿易，那些帮阿易担茶的群众都跟着喊阿易“曹老板”了，阿易对他们说，听着别扭，不要这样称呼我。但大家还是同样称呼他，就连来交售鲜茶的群众也开始这样称呼他了，阿易就只能由他们去。那些帮阿易担茶到收购站的群众，因为阿易给他们及时兑付一定的酬劳，都很高兴，很积极，会时不时地来问阿易要不要担茶去卖了？对外他们就直接说我们是帮“曹老板”打工的，现在好了，窝在村里就可以帮工了，就有钱赚了。
    以前，村上领导及招待外来人员喝的茶，都是买群众自行加工的晒青毛茶。一般是村里拿出点提留款，到群众家里买上几斤，喝完了，又再去买。阿易到村上上班后不几天，就从家里提来了一塑料袋自己加工出来的茶叶到村上，供大家喝。支书和主任的茶瘾很大，随时随地都要喝茶。见阿易提来了茶叶，就各自抓了一把泡喝。喝过之后，都说味道香、汤色好，耐泡，就一个劲地叫好。阿易听支书和主任说自己加工的茶叶好喝，心里也很高兴。
    支书见阿易很高兴的样子，就对阿易说村上也喝不了多少茶，要不，今后你就发扬点雷锋精神，村上喝的茶，就你这个“曹老板”免费供给算了。
    主任也一旁附和，是呢，一丁点茶喝不穷曹老板。
    阿易见支书和主任都这样说，就说可以的，今后村上消费的茶叶我来提供。
    此后，村上喝的茶叶剩得不多了，阿易又提来了，村上就有了喝不完的免费茶叶。
    阿易到乡上开了几次会，有时到街上赶集和办事，有事没事也会到乡里和乡领导及工作人员坐坐，乡上领导和工作人员和阿易很快就熟悉了。有时，乡上领导和工作人员下乡，也会抽空到阿易家参观制茶。大家一见阿易，就直呼“曹老板”，他们都说整个乡的人象阿易这样想干事、敢干事、能干事的人非常少，在村干部中更是没有第二个人，阿易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乡党委书记张朋有一次到阿池洼村视察工作，特意去参观了阿易家的小型茶叶粗制所，张书记端着一杯茶，左看右看看了很久，由衷地对阿易说，你坐在家里就有钱赚了，每个月的收入肯定比我这个书记都高，你真行。
    听到书记这样说，阿易说，书记，我这是过小日子，淘小生活，怎么敢和你们比。
    张书记说，你就不要谦虚了，在我们乡，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我们乡经济要繁荣、社会要发展、人民群众生产生活水平要提高和改善，缺乏的就是象你这样的人。对你这样的人，我们要扶持，要鼓励，要帮助。张书记说完，喝了一大口茶，又说，你制出来的茶叶香味浓，回味好，这主要是我们乡茶叶的品质好，我们地方山青水秀，茶农在经营茶园的过程中，不使用化肥、农药，施肥都是施农家肥，茶叶怎么会不可能不好喝呢？你走的这条路子走得很对，发展前景无限，不仅有利于地方，也有利于群众，你这样好好干下去，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阿易说，感谢书记鼓励，我会好好地干下去的。
    喝了一会儿茶，张书记又对阿易说，你制茶的房屋还小一点，一个房间都堆满着茶叶，显得很挤、很窄，同时，很多群众都到你这里交售鲜茶，还应该再购买上一台揉茶机，扩大规模，推动发展。
    阿易露出了为难之色，诚恳地说，书记，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暂时只能如此了，等今后经济宽余了，我会考虑走你指点的路子的。
    书记问，是不是经济周转上有些困难？
    阿易说，我只是小本生意起家，没有多少积蓄，有为数不多的一点钱，每天还要及时兑付给交售茶叶的群众呢。
    张书记问，群众的茶钱每天都能及时兑付吗？
    阿易说，每天都全部兑清的，群众也不容易，要生活，要投入，我们不敢克扣群众。
    张书记点了点头，说，不错，不错，这样好，这样好。
    停了一下，张书记说，你到信用社贷上点款嘛，我帮你打打招呼。
    阿易说，如果那样，就太感谢书记关照了，等钱贷到手，我就扩建厂房，再购买一台揉茶机。
    张书记说，就应该这样嘛，一个声名鹊起的“曹老板”，贷点款有什么困难呢？又不是还不了。
    阿易被张书记逗笑了，张书记也笑了起来。
    张书记又说，你的茶叶非常好喝，今后，乡上办公用茶就和你买了，我看乡里每月五十斤茶叶应该够喝了，你每月送到乡上五十斤，钱到乡财会室领就行了。
    阿易喜出望外地说，谢谢书记关照！谢谢书记关照！
    张书记拍了拍阿易的肩膀，笑着说，谢什么谢！象你这样对地方有贡献的人，我们还对你关心不够呢。今后，有什么困难就和我说，能办的就及时为你办，难办的我们就共同想办法办。
    1996年的春天，阿池洼村花红柳绿，春意盎然。阿易用从信用社贷出的一万元钱，简易地扩建了原来的茶叶加工厂房，又新买了一台揉茶机。正是春茶大发的季节，前来阿易家交售茶叶的群众进进出出，络绎不绝。茶花背着荣云，称茶、付款，忙得不亦乐乎。两台揉茶机不停地“隆隆”地轰鸣着，不倦地唱着春的赞歌。
    三十九
    阿池洼村每当有工作队下乡的时候，村支书、主任还有农经员，都会或前或后地到村上来，有时陪陪下乡的工作队吹牛，有时也会跟着工作队到各社和群众家做工作，有时就做作出一副认真上班的样子。其余时间里，他们偶尔来村上坐坐，喝完一杯茶或抽完一支烟后，如果家里不忙，觉得时间还早，就天南地北地互相聊天，聊天了一阵子，就陆续地很快从村里消失了。很多时候，村里就只会见阿易的身影。阿易和他们不同，每天不管村里和家里有事没事，都会到村里上班一段时间，处理处理村上的一些事务，没事就看看报纸，搞搞业务。阿易的心里有时也觉得，支书、主任还有农经员的做法有些不妥，毕竟，村上几乎每天都有群众来办事，作为村领导，是直接和群众打交道的人，要为群众服务，群众到村里来了，村上领导却不在，还要你村干部干什么？虽然这样想，但阿易却没有说什么，他明白自己只是一个文书，是在村支书和主任领导下开展工作的，不该说的就不说，不该问的就不问，但该做的还得做。
    茶花听阿易说起了村上的上述情况，嘴上虽说，人家都那样，你还假积极什么？但当阿易每次告诉她要到村上上班时，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有时候，遇到村里忙，阿易除了回家吃饭外，其余时间都在村里，茶花也没有去更多过问。
    到阿池洼村任文书半年多时间了，和支书、主任、农经员一起共事，亲眼目睹他们的言行举止，阿易总有一个预感：不知什么时候在工作中定会和他们有分歧和矛盾。阿易这个预感时不时地在脑海中冒出来，他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而这种感觉有时候是那么无法阻止，来得是那么的直接和强烈。
    阿易的这种预感应验了，那天，阿池洼村一个女青年带领一个男青年走进了村里。当时，难能可贵的是村支书、主任、副主任、农经员都凑在一起上班。喝着茶的支书官腔十足地问走进门的青年男女，你们要办什么事情呀？
    女青年说，我们要到乡上领结婚证，要来村里开一个证明。
    支书的目光就落在了男青年的脸上，不紧不慢地问，你是哪儿的人呢？
    男青年操一口浓重的外地口音如实回答了。
    支书的目光就快速地扫了主任和农经员一眼，然后用手指了指阿易，对男女青年说，交一百元手续费，开证明的事找副主任办理就行了。
    听到支书这样说，阿易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却实实在在地听清楚了支书的话，他疑惑地看了看支书，支书却若无其事地自顾喝着茶。
    男女青年一时间僵在了原地。过了片刻，女青年涨红脸问，别人来开证明我们没有听说过交手续费啊，怎么我们倒要交了？
    主任突然发话了，本土人嫁到外地去，开证明就要交手续费，这是规定。
    农经员也开口了，你们要办证明就要交手续费，不办呢就算了。
    两个男女青年相互对望了一眼，无可奈何地双双从兜里掏钱，反复数了数，凑齐数目交给了阿易。阿易冲着支书、主任、农经员说，这钱我不收，你们谁收就收吧。
    支书干咳了一声，说，既然这样，农经员收一下。
    农经员就快速地接过钱，数了数，揣进了衣袋。
    等男女青年嘀咕着走出了村，阿易对支书说，书记，这手续费不应该收呀，村干部是为人民服务的，村里是为群众办事的，怎么能乱收费呢？
    支书笑着对阿易说，对外地人我们例外，我们办事是为本村人办的，对外地人我们不能讲雷锋精神。
    主任也凑合着对阿易说，我们村干部工资少得可怜，该赚点“外汇”还是要赚呢。
    阿易说，这是违法的事情呀，不能这样做。
    支书说，你就不要扯远了，地方人办地方事，地方事还不是我们几个村领导说了算？
    阿易就不说话了，心里却感觉很不是滋味。
    接下来，支书对农经员说，把那点钱分算了，我和主任各三十元，你和阿易各二十元。
    农经员很快地从衣袋里取出钱来，给支书了主任各数了三张十元的人民币，又给阿易数了两张。
    阿易把钱推了过去，说，这钱我不要，你们谁想要就拿去吧。
    支书听到阿易这样说，就劝阿易收起来，说我们在一起共事，有福要同享，有难要同当啊。
    阿易说，这种福我不敢和你们同享，谢谢你们的好意了。
    支书见阿易执意不收钱，就对农经员说，去买几包烟，我们共同抽吧。
    农经员“恩”地应了一声，就收起了钱。
    支书、主任、农经员象没事一样，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会儿天，各自散去。
    阿易回到家里，心里依然还为下午发生的事情感到不愉快。他始终觉得那钱是不应该收的，支书他们明目张胆的做法，让他觉得心寒和愤懑。
    背着荣云正在场院里晒茶的茶花，见阿易回到家来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就问阿易，是谁惹你烦你了，怎么象人家欠你八百两银子似的？
    小工正在加工房里忙碌，场院里也没有其他人在，阿易就把村里发生的事如实告诉了茶花。
    茶花听了阿易的叙说，说，想不到支书他们会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这是以权谋私啊。
    阿易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茶花说，你做得很对的，为官不论大小，就应该做到不该拿的不拿，不该要的坚决不要。几十元钱，吃也吃不饱，用也不够用，为什么要增加群众负担呢？
    阿易坚定地说，我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会想为群众所想，做为群众所做，坦坦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
    茶花说，这才是我的好老公呢。
    茶花边说边将荣云从背上放了下来，抱到阿易的怀里，说，不要再为那些事情伤脑筋了，多亲想些孩子吧。
    抱着孩子，阿易顿时沉浸在浓浓的亲情里，先前的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四十
    没过几天，村支书、主任、农经员一见阿易，就显出一脸冷若冰霜的样子。有时，阿易向他们投去目光，他们就干脆迈过脸去，不搭理阿易，就象阿易惹恼了他们什么似的。
    其实，支书他们对待阿易的态度突然之间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阿易的心里最明白不过了。阿易就就装作没事一样，自个做自己的事，热脸贴不了冷屁股，他也没有更多地和他们说话，因为他问心无愧，不会在意也不去理会别人对他如何使脸色。
    原来，支书、主任和农经员收取群众不合理的手续费的事情，被乡上领导知悉了。当事人到乡民政办公室办理结婚证时，向乡民政助理员咨询了上述事情。乡民政助理员听说了此事，认为事情非同小可，及时给乡上的张朋书记作了汇报。张书记就电话通知了支书到乡上了解情况，知悉事情经过后，对支书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并要求支书把已收取的费用及时退还当事人。
    支书受到批评教育，急急回村里，及时与主任和农经员碰了头，私下开了个小会，互相退出了钱，安排主任退赔了当事人。几个人的心里很恼火，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们对这件事情不但没有进行过深刻的反省，没有认识到实质性的过错，而且还认为张书记是小题大做，既抱怨张朋书记不近人情，又憎恨当事人惹是生非。但他们又毫无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拉下脸来面对事情的结果。
    阿易不仅不支持支书他们收取不合理的手续费，不和他们一起分赃，还对他们的做法大加反对。结果证明，阿易的劝说是正确的，支书他们却因此而有些恼羞成怒了，有些迁怒阿易起来。
    到村上开证明的女青年就是阿池洼村人，遇到村上收取手续费的事情，她感到不平，感到愤慨，就倾诉给别人了。于是，你传我，我传你，大家都知道了支书他们乱收费和被迫退钱的事情。而阿易却不知道张朋书记对支书他们进行批评教育的事，他听说支书他们向当事人退还了钱，是听见到他家交售鲜茶的群众说起的。
    听到这个消息，阿易的心里感到舒坦多了。觉得这不仅可以让支书他们吸取经验教训，也挽回了群众的损失。但阿易根本想不到，支书、主任还有农经员，会因为此事对他的态度来个急转弯，一下子使相互间的关系变得紧张和微妙起来。
    有时，阿易主动和支书、主任还有农经员打招呼，他们也带理不理的，语气很生硬。更可笑的是，当阿易向支书和主任汇报和反映工作的时候，支书和主任就会直截了当地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茶花听说了此事，开导阿易说，身正不怕影子歪，管他们怎样对待你。干好自己的分内事，他们能把你怎样？
    阿易说，话虽这样说，可是大家都在一起共事，长此以往，总不是办法呀。
    茶花说，你没有招惹他们，那是他们自作自受啊。
    阿易叹了口气说，今后家里的事你多张罗些，我多些时间到村上上班，否则说不准他们会给我小鞋穿的。
    茶花说，明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也别太担心。你到村做事，该去就尽管去，至于家里，有我在呢。
    阿易说，家里有你在，我真的很放心。
    遭遇这样的处境，阿易有时很尴尬，有时也很苦恼，他不明白支书他们为什么这样小心眼。但他也很乐观地想，只要自己始终诚心待人，认真办事，时间能冲淡一切，是能化解矛盾和消除误会的。
    四十一
    转眼间，荣云就快满周岁了。阿易一家开始为举办荣云的庆生活动忙碌开了。
    在俐侎人部落，不论孩子是男是女，满周岁时，父母都要为孩子举办隆重的庆生活动，这被视为家庭中的大喜之事。主人家会在孩子生日之前，早早地通知亲朋好友，联系好唢呐手和民间讲唱歌手，会杀鸡、杀猪、宰羊，用大碗的酒和大碗的肉招待来客，会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为孩子祈祷祝福。参加庆生的亲朋好友，会给孩子送礼物送红包，以表心意。
    神秘的俐侎人部落，多少还存在些重男轻女的倾向，都认为男人是家庭香火的继续，家庭里有了男人，家室才能传宗延代。自然，对男孩子的庆生活动也格外重视。荣云是阿易和茶花爱情的结晶，荣云的出生，让阿易一家始终充满着欢声笑语，一家人对荣云视若掌上明珠，阿易一家对荣云的庆生活动自然也非常重视了。
    阿易的父母早就把荣云庆生的事情通知了亲戚朋友，也联系好了一班唢呐手和讲唱歌手，需要杀的鸡、猪、羊早就关养着了，就连庆生那天需要吃什么菜、吃几个菜都早就定好了。有爹妈亲自出面张罗，阿易和茶花很放心，就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做自己的事情上。
    一天傍晚，洗过脚脸，一家人围在火塘边烤着火。阿易爹抱着荣云，在教荣云喊“爷爷”呢。荣云就一遍遍含混不清地跟着阿易爹喊“爷爷”、“爷爷”。阿易妈就坐在阿易爹旁边，边用手慈爱地摸荣云的小脸蛋，边说我的孙子聪明呢。说完，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茶花不解地问，妈，你叹什么气呢？
    阿易妈说，别人家的孩子出生后，大人就帮找媳妇了，我们家荣云太可怜了，快有一岁了，还没有媳妇。
    阿易就劝慰妈，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帮荣云焦什么。
    阿易妈说，谁叫你们不听话，我早就告诉你们赶快为荣云物色一个媳妇的事了。
    原来，荣云出生后，阿易妈就不止一次地告诉过阿易和茶花，要赶快为荣云物色一个媳妇，并且也向阿易和茶花提供了她中意的女孩的名单。茶花没有说什么，阿易却坚持说，在荣云未成年前，坚决不给荣云找媳妇。阿易的理由是荣云还小，从小就给他物色媳妇，会对他今后学习和成长不利，说不准长大还会惹出退婚的麻烦来。阿易爹一开始很支持阿易妈的想法，但听阿易这样说后，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胳膊犟不过大腿，阿易妈无法说动阿易，心里却一直放不下为荣云物色媳妇的事情，时不时也会向阿易和茶花提出这件事。茶花就劝阿易，说是不是就顺从老人的意愿，为荣云物色一个媳妇？阿易显得很坚决，说，你就不要掺和了，这件事情要听我的安排。
    茶花见阿易这样说，就说，我听你的话可以，但是妈妈你可要做好思想工作的。
    阿易就只能好言好语地劝慰妈妈，不是我们不听你的话，孩子现在还不知道什么，就算他不愿意也不会说话呢，我们就不要为孩子考虑这件事情了。
    阿易妈说，这是我们俐侎人的传统风俗啊，老一辈留下来的东西我们还是要继承的。
    阿易就说，妈，有些陈规旧俗我们该改变还得改变，有改变才会有发展，才会有进步呢。
    阿易妈就叹着气说，儿大不由娘了，你们不听，我也没有办法，就由你们去。
    为荣云庆生这天，一大早，阿易家就挤满了来祝贺的亲朋好友，一阵阵唢呐声响彻整个阿池洼村。早饭过后，先是祭拜家里的祖神台。在俐侎人部落，每个家庭里都供奉着祖先的灵位，亦即祖神台。祖神台一般都设置和供奉至四代先祖的灵位，祖神台上，插满着为俐侎人崇敬的杜鹃树的枝杈。每有重大活动，俐侎人首要的是要供奉祖神台，祈求先祖保佑。祭拜祖神台一般都是家里年长的男性进行，这项任务自然落在了阿易爹头上。被抹杀的公鸡在最后一声绝望的哀鸣中，脖颈鲜红的血液响亮地注进碗里，阿易爹念念有词地进行祭祀和祷告的时候，阿易抱着荣云跪在祖神台前磕了三个头。按照俐侎人的祭祀礼俗，完成了生祭，又进行了熟祭，这才完成了祭祖仪式。然后在朵觋的带领下，四个人担起被五花大绑的猪，阿易爹抱着荣云，阿易跟后，前往庙房里又进行了祭祀和祈祷。所有的祭祀活动结束后，掌棚人才安排人手，端饭上菜招待亲朋好友用餐。
    下午，阿易家来的人更多了，阿易也将支书、主任、农经员请了来。支书、主任、农经员从表面看，好象已经不再对阿易抱有抵触情绪了，他们走到阿易家，将为荣云准备的礼物递给茶花后，就找个空位坐了下来。阿易为他们传了支烟，倒了杯酒，并时不时和他们谈笑着。
    又一阵唢呐声过后，讲唱歌手开唱了：
    世代聪明的曹家有聪明的种子
    荣云就是曹家聪明的种
    肥土里会长出好庄稼
    曹家人会培养出好儿郎
    长江后浪推前浪
    一代更比一代强
    荣云会象牯子牛一样健壮
    荣云会象花儿一样幸福
    荣云的未来会象阳光一样灿烂……
    讲唱歌手的唱词让阿易一家和来宾们听得眉开眼笑。阿易一边听着歌手的讲唱，一边与支书、主任和农经员碰杯，高兴地说，三位领导，干杯！
    干！几个人一饮而尽。
    四十二
    阿易和茶花的茶叶粗制所的经营越来越红火了。乡上每月都向他们订购五十斤上好的茶叶，乡上领导到县上办事，都会向阿易提前订购茶叶，给县上部门领导作为礼品送礼。县上有关部门的领导喝过阿易和茶花加工的茶叶，也时不时地派人向他们订购，作为单位消费用茶或礼品。一些外地茶商打探到阿易和茶花从事制茶，就经常到阿易家订购茶叶。阿易和茶花很少到乡茶叶收购站去卖茶了，很多时候，茶叶还没有加工出来，茶商们的定单就来了。
    一些茶商把名片留给了阿易，和阿易成为了合作伙伴。阿易没有配备手机，家里也没有电话，很多时候，茶商们就把电话打到村里，和阿易谈生意，和阿易联络感情。就有一些到阿易家订购茶叶的茶商向阿易建议，要阿易配一台坐机或者手机，方便相互间的沟通和联系。阿易就和茶花闲话时把茶商们的建议告诉了茶花，阿易觉得，配坐机或者手机有些奢侈了，那东西一拨号，不必要的开支就产生了。想不到茶花听了阿易的话，却一个劲地动员阿易买一台手机。茶花说，有一台手机，就可以足不出户，而遍行天下了；再者，对茶叶的经营也如鱼得水，有时，一个电话，就能促成一笔好生意。
    阿易笑着说，你说得真轻松，一台手机，可不是几百元就可以了事的，需要八、九千元呢。
    听到需要那么多的钱，茶花也倒吸了口气，随即却用一种坚定的语气说，做生意该投入还得投入，你舍不得投入，就不会有大的回报。再说，你天天在村里接电话、打电话，支书他们会怎样想？会怎样说？
    阿易说，他们能说什么？几个月以来，村上的电话费都是我付的。
    茶花说，情况虽然是这样，但你自己有一个电话，需要打电话的时候就不必往村里跑，不仅节省了时间，还提高了效率呢。
    阿易说，八、九千元钱，我真舍不得，我又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呢。
    茶花就开导阿易，你不要太婆婆妈妈了，干事情可不能太吝啬。
    阿易见茶花这样坚持，就连说，好、好、好，听你的，把买手机的钱给我准备好吧。
    几天以后，阿易腰上就挂了一台摩托罗拉手机。有了手机，联络就方便多了，粗制所的茶叶一加工出来，阿易就给联系密切的茶商们打电话，和他们谈生意上的事情。
    一拨拨茶商又来到了阿易家，一批批新加工的茶叶又运了出去。阿易家加工茶叶的机子隆隆轰鸣，茶花一会儿秤茶，一会儿晾茶，忙得很起劲。茶商来的时候，如果阿易在村里，就会急忙赶回来，和茶商见个面，喝杯茶，聊会儿天，和茶商们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同时会安排人把附近的闲置劳力喊来，给茶装袋，把茶搬运上车，完后，又给他们付些报酬。
    偶尔空闲，阿易就带带荣云玩，和茶花说说心里话。一天，一个茶商刚刚运走一批茶叶，阿易正抱着荣云玩，手机突然响了，就把荣云交给茶花，忙着接听手机。
    电话是另一个外地的茶商打来的，他询问阿易加工好的茶叶多不多？阿易就告诉他说加工好的茶叶刚被购走了，现在已经没有了加工好的茶叶了。茶商在电话里告诉阿易，说请他看在老朋友的份上，下一批茶叶一定要为他留着点。阿易就告诉他，茶叶加工出来后，就给他打电话。
    打完电话，阿易高兴地对茶花说，你支持买的这个手机虽然贵了点，但很发挥作用，在家就可以谈生意了。
    茶花说，这就叫做不听老婆言，吃亏在眼前。看来，今后你不听我这个诸葛亮的话是不行了。
    阿易说你不是诸葛亮，如果你是诸葛亮，就做不成我的老婆了。
    茶花被逗笑了，说看你还嘴犟，是不是想讨打？
    阿易说，我说你不象诸葛亮，就是不象，我看你现在有些象张飞了。
    夫妻俩都笑了，开心的笑声把小荣云也逗得“咯咯”笑不停。
    四十三
    支书、主任还有农经员，表面上虽然和阿易一团和气的，但心里对阿易还持有警惕的防线。阿易心知肚明，他光明磊落，自始至终对他们都以诚相待，也不去过多的探究他们的想法。
    对于整个村上的发展大计，阿易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阿池洼村要发展，就要从实际出发，提高农业的科技含量，走产业发展的路子。阿池洼村山高坡陡，田地寡薄，群众科技意识淡薄，靠天吃饭的思想很严重，田地投入低，产出少，群众的基本口粮问题都难以解决；茶园的管理很粗放，一些茶园已明显老化，作为阿池洼村的经济主导产业，茶叶的经济优势不突出。这些，都严重制约了阿池洼村经济社会的发展，严重阻碍了人民群众生产生活水平的提高。为此，必须稳定粮食面积，提高群众的科技意识，促进地方的粮食增产。同时，必须进一步树牢茶叶产业的经济支柱地位，加大对低产茶园的改造力度，增加科技含量，发展茶叶产业，促进农民增收。阿易觉得这些问题是整个村的大事，关系到整个村的繁荣发展，很有必要向支书他们汇报，和他们共同商量，共同出主意、想办法，解决阿池洼村的经济“瓶劲”。
    阿易就乘支书、主任、农经员都聚集在村里的机会，向他们谈了自己对阿池洼村发展现状和前景的思考。在茶叶产业的发展上，阿易同时还向支书他们提到，应将村上那一块多年来一直闲置着的约八亩左右的集体林地作为培育茶苗的基地，聘请技术人员，培育茶苗，一部分出售给群众，发动群众发展茶叶产业；一部分建村上的示范茶园基地，建成样榜，以点带面，推动茶叶产业的发展。
    阿易滔滔不绝地讲了自己的一些建设性想法，支书、主任和农经员一开始心不在焉地听着，而后听得很投入。阿易讲完了自己的想法，支书开始喝茶，农经员没有说什么，主任说，真看不出来，曹老板还很会讲大道理的。
    阿易见主任这样说，就说我这不是谈大道理，我认为我们村每一届领导，都应该多从全村的发展大计考虑，多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
    支书喝着茶，陷入沉思状。主任没有再发言，也开始喝茶了。
    农经员却冷不丁地反问阿易，你的意思是我们上一届村领导没有考虑村上的发展，没有做过实在的事情吗？
    阿易严肃地看了一眼农经员，说，我没有这样说过，我说的话也不是这个意思。你说这话，是有些故意和我叫劲和找茬了。
    农经员一时噎住了。
    支书干咳了一声，说，文书考虑得很好，考虑得很周到。只是，这些事情落实起来难度很大呢。
    主任说，这些事情应该是乡上统筹考虑的事情，村上目前还没有能力做这些事情呢。
    阿易说，乡上作为我们的主管部门，我们要向他们作好请示汇报。只要我们想干事，肯干事，干好事，乡上是会支持我们的。
    支书和主任又开始漫不经心地喝茶，农经员说，干事情得有资金，乡上会用资金扶持吗？
    阿易看着农经员，说，村上不是有提留款嘛，我们报请乡上同意后，需要用钱的时候就可以用这些钱来开支了。
    农经员说，你说得轻松，这些钱可不是你阿易一个人的钱，那是群众的钱，是集体的钱，你同意这样干，群众会同意吗？
    阿易说，我们可以分社开群众大会，做群众思想工作，只要我们想为群众所想，做为群众所做，不考虑个人利益，从集体利益出发，群众是会支持的。
    农经员说，我说不过你，不和你说了。
    支书发话了，文书说的这些事情，我们不是不干，是要等时机成熟了再干，我们多考虑、多研究、多商量一下，工作考虑得巨细一些，事情做起来就顺利多了。
    大家就不再谈村上发展的事情。书记、主任和农经员，喝了一会茶，聊了一会天，就前后陆续地回家了。
    阿易看看表，时间才下午三点多钟，见办公桌上有乡邮递员送来的新报纸，就开始认真地阅读起报纸来。
    阿易正专心地看着报纸，乡党委书记张朋和秘书小李忽然走进门来。书记见阿易一个人认真地看报纸，就说，曹老板，你上班很认真嘛，还很好学呢。
    阿易见是张书记来了，急忙放下报纸，对书记说，书记，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书记说，忽然想到来看望看望你，同时也想和你们村上研究些事情，就来了。怎么？是不是不欢迎？
    阿易说，书记作风务实，深入基层，指导工作，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欢迎呢。
    阿易边说边给书记和秘书挪凳子坐，给书记和秘书倒茶喝。书记喝着茶说，这是你加工出来的茶呀，我一喝就知道了。
    阿易说，村上也喝不了多少茶，我就免费提供了。
    张书记笑着说，你很高风亮节嘛，象你这样的村干部多些就好了。接着又问阿易，杨支书和李主任他们呢？
    阿易说，来了一会儿，刚才我们还开了一个小会，他们刚走。
    书记问，开什么会了？研究些什么呢？
    阿易就把自己对阿池洼村发展现状和前景的思考汇报给了张书记。张书记听后，一拍大腿说，好个曹老板！考虑问题很成熟，与乡上不谋而合了。乡上统筹考虑的问题就是稳定粮食种植面积，加大产业结构调整力度。在茶叶发展上，要因地制宜，结合区位优势，努力发展茶叶、泡核桃等产业，促进农民增收、粮食增产、地方财政增长。我看你的意见切实可行，在抓好泡核桃种植的同时，阿池洼村要大力发展茶叶产业。产业兴，群众脱贫致富就有希望了。
    阿易听到书记这样说，心里感到非常高兴。
    张书记又问，杨支书他们同意你的意见了吗？
    阿易迟疑了一下，说，支书的意见是等时机成熟了再干。
    张书记说，这是什么话？这是严重的等、靠、要思想，干产业、搞建设什么都要依靠上级部门帮助解决，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得了呢？不行，你们要赶快拿出方案，拿出规划，充分发动群众，依靠群众，走出一条产业富民的路子来。
    阿易脸上现出了为难之色，诚恳地对书记说，书记，我很愿意为地方建设出力献策，可是，如果支书、主任他们不重视、不支持，我可是孤掌难鸣啊。
    张书记说，你们村的情况我很了解，你是肯干事、敢干事的好同志，很正直，有责任心和事业心。支书、主任他们我会做他们的思想动员工作的，英雄总会有用武之地，你就放心、放手、放胆地干，出什么事情有我呢。
    阿易说，谢谢书记关心帮助，我会不遗余力地干好工作的。阿易又问，要不要我去将支书他们喊来？
    张书记说，不用了，我们到你家看看制茶吧，晚上吃住就在你家了。
    阿易说，书记平易近人，深入基层，深入群众，太让人敬佩了。走，去我家，去我家。
    张书记就搂着阿易的肩膀，三个人一起向阿易家走去。书记边走边问阿易，杨支书和主任他们象原来那样的事情还有没有出现？
    张书记这样一问，阿易就明白了书记提的是杨支书他们收取和瓜分群众不合理的手续费的事。阿易就认真回答，没有出现过了。
    张书记说，他们也真是的，怎么会干出那种缺德的事情来，不出现就好了。又看着阿易问，支书他们有没有刁难你呢？
    阿易不答话了。
    张书记说，你前任的文书原来经常反映杨支书和李主任很难合作，喜欢干一言堂，经常在村上见不到踪影，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阿易说，你对他们已经很了解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张书记说，象他们那样如果不转变观念，是很难干出什么事情的，你不要受他们左右，大胆工作吧。
    阿易点了点头。
    到了阿易家，张书记见阿易的加工房已经扩大了规模，加工好的茶叶堆满了厂房，听到阿易说贷款也全部还清了，张书记喝着茶说，曹老板，你真不简单，很厉害啊。
    阿易说，这是书记帮忙的结果。
    张书记说，我帮了你什么呀，那是你和茶花有本事，有长远和发展的眼光。下步，等你资金雄厚些了，要考虑办一个茶厂，振兴我们地方的茶叶产业。
    阿易说，这个想法早就有了，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张书记说，为期不远了。又笑着说，我也是农校毕业呢，退休了，我来给你打工吧。
    阿易说，书记说笑了，我这小鱼塘怎么能养得下你这条大鱼呢？
    张书记说，你好好干，真到那一天了，你可不要为难我。
    张书记和阿易正说着，支书、主任还有农经员不知道从哪里探听到书记到阿易家的消息，笑眯眯地赶来阿易家了。
    杨支书见到书记，老远就打招呼，书记，你又来我们村微服私访了。
    张书记说，才来到呢，你们去哪里了？
    主任说，四社有一点群众纠纷，我把书记和农经员都带去共同调解了。
    张书记说，好呀，你们去为群众办事，心里装着群众，村干部就是要这样。
    几个人围着张书记坐了下来。张书记说，你们村的领导走齐了，我们就在阿易家开个小会。虽然地点在非正式的场合，但会议是认真的。又转过头对秘书说，你作好会议记录。
    杨支书就对阿易说，曹老板，提供点你家的纸和笔，书记亲自开的会议很重要呢，我们要好好记录。
    阿易就给支书、主任还有农经员拿了纸和笔。
    张书记先传达了乡党委、政府几班子联席会议精神。张书记说，最近，乡几套班子召开了联席会议，研究和安排部署了明年全乡的发展问题。思路是稳定粮食生产面积，提高粮食产量，调整产业结构，做强做大产业发展的文章。要振兴茶叶支柱，发展畜牧、泡核桃产业优势。明年，阿池洼村要新发展茶叶500亩，使茶叶总面积达到3600亩；要完成发展泡核桃种植1000亩的任务，要大力发展养殖业，增加群众收入。
    书记讲完了产业发展思路，喝了一口茶。乘这个机会，杨支书说，书记，产业发展上，今天下午我们几个村干部已经开会研究了，我们一定要抓好茶叶产业和泡核桃的发展工作，要抓好畜牧业发展工作，同时，要搞好种植业，促进阿池洼村经济发展，粮食增产。
    张书记说，很好嘛，你们有超前意识。产业发展上，不能放空炮，要抓落实，现在就要着手研究，早安排，早部署，早落实。
    杨支书和主任边记录边不住地点头。
    张书记又说，巨细的工作明年年初乡上会召开专门会议，到时候你们也要参加会议，我就不多讲了。我要再强调一下工作纪律的问题，一是要清正廉洁，管住自己的手，管住自己的口，管住自己的腿，不该拿的不拿，不该吃的不吃，不该去的地方不去；二是要团结协作，不推委扯皮，要讲求团队精神；三是作风要务实，不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把着茅坑不拉屎；四是工作要扎实，要实实在在地干事，干实实在在的事，要干一件，成一件，见效一件。
    张书记讲完，杨支书和李主任就不住地说，书记讲得太好了，我们一定按照书记的指示干，抓紧干，干出样子，绝不辜负书记的期望！
    四十四
    1997年的春天，阿池洼村显得更加春意盎然，群众都觉得，这个春天太让人振奋，太让人充满活力和激情了。
    阿池洼村异常热闹，村上住满了下乡工作队。这些工作队都是乡上派下来的，主要任务是配合村上发展茶叶和泡核桃产业，发动群众搞好春耕生产。他们吃住在村里，白天深入田间地头，规划和落实地块，指导泡核桃种植和茶叶种植，帮助群众进行低产茶园改造；晚上就深入农户家里，做群众思想发动工作。
    杨支书和主任他们为了完成乡上下达的任务，思想上都不敢懈怠，都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工作中，和工作队一起同吃同劳动同工作。由于村上繁忙，阿易已经顾不上照顾家里的制茶产业，茶花就全部担起了家里的担子，让阿易安心工作。
    发展茶叶和泡核桃种植，自己的地块，发展自己的产业，群众非常乐意，非常支持。你比我，我追你，热情无比高涨，大家都力争想成为茶叶和泡核桃种植大户，阿池洼村掀起了前所未有的产业发展高潮。
    泡核桃苗是乡上提供的，乡上定价每株五角，由工作队收款。工作队员指导群众挖坑，坑挖得很深，很大。种植泡核桃的过程中，工作队员验收合格种植坑后，指导着群众种植。基本上，一亩地就种十来株泡核桃苗。很多群众都经常到村里买泡核桃苗，多的种了近百亩，少的也种了三、五亩。阿易家就从外村请来了帮工，在自家的自留地里种植了十亩。
    村集体林地里的茶苗一共育了三亩，三十多万株。育的种子是阿易以一元每斤的价格向村民收购的茶果，共收了一千多斤，花去了阿易一千多元钱。育茶苗的时候，阿易专门请了乡茶果站的技术员，在技术员的指导帮助下，茶苗出得很整齐。毕竟自己出了一部分钱，阿易决定以每株五分钱的价格出售给村民进行种植。阿易觉得能收回成本就行了，不能昧着良心乱赚群众的钱。杨支书听说阿易只用五分钱的低价出售给群众，就对阿易说，你的价格低了，最少也应该一角钱一株。
    阿易说，价格高了，群众承受不起，我不能给群众增加负担。
    支书说，一角钱每株的价格，群众不会觉得贵。你收回了成本，还可以给村上留点公款用呢。
    阿易没有听从支书的建议，就五分钱每株地卖给群众。
    支书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说，我也要发展十亩左右的茶园，到时候你给我留点茶苗。
    阿易说，你要多少就拿去。
    主任和农经员听说支书向阿易要了茶苗，也和阿易各要了一万多株，阿易也给了他们。
    阿易的茶苗卖了一千多元钱，刚好收回了成本。茶苗还剩下八、九万株，阿易就请了小工，在自家的地里种了二十亩左右的茶树，剩余的茶苗就把村里的集体林地给种满了。阿易告诉支书和主任，茶苗由他免费提供，今后村集体林地的茶园有收益了，就归村上作公款开支。
    年中，经乡上工作队验收，阿池洼村共发展茶园种植800多亩，泡核桃种植了1200多亩。茶苗和泡核桃大多数都成活了，不成活的村上又组织群众进行了补植补造。阿池洼村超额完成了乡上下达的任务，成为了全乡产业重点村。每户群众都有茶园和泡核桃园，群众心里充满了信心和希望，感觉生活越来越有盼头，前景越来越光明了。
    阿易一次和良昆通话中，很高兴地将阿池洼村产业发展情况告诉了良昆。良昆很高兴，说自己已经买了车子，明年一定抽空回家看看阿易的产业，看看家乡的新变化。
    年终，县上召开了县委扩大会议，杨支书和阿易被通知参加了会议。会上，县委领导宣读了《S县关于表彰1997年度茶叶、泡核桃产业发展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的决定》，阿池洼村被表彰为全县茶叶、泡核桃产业发展先进集体，阿易被表彰为全县茶叶、泡核桃产业发展先进个人。县上的报纸、电视记者还专门采访了杨支书，杨支书和阿易高兴地载誉而归。
    县上召开了会议后，乡上也相继召开了表彰会议。阿池洼村又被表彰为全乡茶叶、泡核桃产业发展先进集体，阿易又被表彰为全乡茶叶、泡核桃产业发展先进个人。
    阿易把两本荣誉证书拿回家与家人分享喜悦，一家人都非常高兴。这天晚上，阿易爹还比平时多喝了几杯烧酒。
    茶花也觉得非常光彩，对阿易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看，你都得了县乡两级的表彰了。
    阿易说，军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四十五
    又是一年春来早。1998年的春天，群众发现，改造后的茶园春茶比往年发得厉害，一茬接一茬地抽芽。整个春季，阿易家每天都有很多群众去交售鲜茶。
    改造后的茶园大大增加了群众的经济收入，也提高了阿易家的茶叶加工产量。茶商们每个月都会来三、五趟，基本上每周都会从阿易家运走数千斤茶叶。
    阿易和茶花家里请的小工已经增加到四人，揉茶机不分白天黑夜地一直工作着。每个小工都有明确的职责分工，有负责称茶和付钱的，有负责晾晒茶叶的，有负责加工茶叶的。家里的人手足了，茶花就比原来清闲一些了。当阿易处理好村上的工作后，就会和茶花一起，拉着荣云的小手，到自家和群众的茶园转转，看看茶山的风光，嗅嗅清新的空气。看到采茶的群众，就走上前去，和他们打打招呼，拉拉家常。通往茶园的崎岖的山间小路上，一片片碧绿的茶园中，经常看到红脚斑鸠翻飞和觅食的身影，经常听见红脚斑鸠“咕咕”的合鸣声。此情此景，阿易和茶花就会触景生情，免不了会想到他们谈情说爱时的甜蜜。这种时候，阿易会忍不住地哼起《红脚斑鸠》的山歌调：
    我们是一对红脚斑鸠
    我们比翼双飞不分手
    一粒谷米一人一半
    一杈树枝互相依偎
    你是我心中的红脚斑鸠
    我是你心中的红脚斑鸠
    今生我们是红脚斑鸠
    来世我们还做红脚斑鸠……
    茶花就忘情地听着。其实，茶花早就听过阿易唱过这首山歌了，也听到过别人唱过这首山歌。但她认为这首山歌就数阿易唱得最动人，最深情，最好听。她每次听阿易唱这首歌，神情非常专注，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填制村里的报表时，很多时候都需要各社的确切数据，阿易有时就会把茶花带着去，到各社社长、会计家了解情况，掌握实情。社长、会计一见阿易和茶花到来，都非常热情。大家一开始都会提有关茶叶的话题，会谈到今年的茶叶产量比去年多了多少，茶叶收入比去年增加了多少。阿易就告诉他们，说茶叶是我们地方的经济主要来源，要发展好管理好茶园，增加经济收入，改善生活水平。
    有的社长就对阿易说，曹老板，茶花和你是我们群众的领路人，是我们的坚强后盾，有你们收购鲜茶，我们很安心呢。阿易就对他们说，今后我们计划要建荣云茶厂，要以我们的高优生态茶园的茶叶为原料，生产荣云牌普洱茶和绿茶，打造我们的品牌。只要我们的茶厂建成了，我们的工人就在本地招，很多人就有固定收入和工作了。社长和会计们听到这个消息，都很振奋。
    其实，阿易和茶花一直在谋划着建荣云茶厂的事，只是觉得资金紧缺，时机还不成熟。建厂地址他们早就选好了，已经征得父母的同意，地点就在阿易家的茶园里。那里，正好是阿池洼和菖蒲塘两个村村民的茶园集中地，各家各户的茶园一片一片地和他们的茶园紧紧相连。虽然建厂会让自家的茶园遭受损失，但周围方圆数里都是现成的原料基地，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建厂地址。
    就有社长和会计对阿易说，曹老板，到村上工作，你只领着那么点工资，还耽搁你的时间，你为什么不辞了村上的工作，专心做你的茶叶生意呀？
    茶花就说，我也做过他的工作呢，可他觉得一时半会还不能离开村上。
    阿易说，你们问的这个问题几个茶商朋友都问我了，都建议我专心做茶生意，就连一开始非常支持我到村上工作的爹妈也这样说了，可是我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辈子工作在村里，但既然已经到村上工作了，就要实实在在地为地方做些事情，为地方造福，做出点事情再引身而退也不迟，家里有茶花帮助，我很放心呢。
    社长和会计们才明白了阿易的用意，都说阿易进村里工作这几年，确实做了不少好事和实事，也深得群众的拥护和爱戴。
    阿易说，为官一任，致富一方，村官虽然待遇低，但既然选择了做村官，就要为地方办事，为老百姓谋利益。我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
    社长和会计们说，曹老板，有你这样的村领导，我们村一定会一年一变样，群众一定会早日脱贫致富奔小康！
    四十六
    一天，阿易和茶花到菖蒲塘看望岳母。听茶花哥说，菖蒲塘村有一块一千多亩的荒山，经村上研究决定和村民代表大会同意，并上报乡政府批准，要进行依法拍卖。阿易还了解到这块荒山距离他们准备投资建厂的地址不远，就和茶花商量后，决定拿出钱来，买下这块荒山，发展茶叶原料基地。茶花很是赞成，阿易就和菖蒲塘村领导取得了联系，最终通过“四荒”拍卖程序，支付清地价款，办理完登记手续，依法取得了“四荒”土地使用权。阿易请了乡茶果站的工作人员，帮助指导培育茶苗，决心将一千多亩荒山变成翠绿的茶山。
    年底的工作有些忙，乡上催着各村要尽快上报各种表册和数据，阿易正为这些事忙碌不停。这天，阿易将填制好的表册送到乡上，经统计员审核通过后，阿易看到时间还早，他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张朋书记了，了解到张朋书记正在办公室里办公，就到张朋书记的办公室看望张朋书记。张朋书记见阿易到来，打过招呼，给阿易倒了杯茶，兴冲冲地告诉阿易一个好消息，说县委、政府决定在本乡建立个体经济开发实验区，并出台了《S县关于加快个体私营经济发展的规定》，县上领导已经到乡上调研，已组建专门的领导机构，乡上也及时出台了《实验区发展个体私营经济的实施意见》，县乡各级党委政府对实验区的发展工作高度重视，制定出了相关的优惠政策，决定提供无息贷款扶持个体私营经济的发展。
    张书记说完，告诉阿易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你多年来一直梦寐以求地要建茶厂，要打响地方的茶叶品牌，机会来了，赶快考虑投资建厂的事情。
    阿易到这个消息，感到无比振奋。回到家后，就把这个喜讯告诉了茶花，茶花也很高兴，夫妻俩开始忙着筹备荣云茶厂的建设事宜了。
    1999年初，正是莺莺燕燕、红红绿绿的美好时节，阿易和茶花酝酿已久的荣云茶厂建成了，茶厂占地面积有三亩多，厂房是三幢平房，加上又购置了一些机械设备，共投资三十多万元。阿易在本村招收了十六名工人，加上原来一直雇请的小工，荣云茶厂共有工人二十名，美英也成为了荣云茶厂的职工。美英还没有结婚，进茶厂的事是她主动向茶花提出的，茶花征求了阿易的意见，阿易没多考虑就同意了。阿易觉得把美英招收进茶厂，对自己也是一种告慰。毕竟，美英是他自幼定亲的对象，又是他主动提出退婚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美英依然孑身一人，阿易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茶厂落成后，阿易让爹爹请朵觋选了个好日子，决定举办一下开业典礼。阿易宴请了乡党委、政府领导和村领导，也向一些生意上的朋友发出了邀请。开业典礼那天，来荣云茶厂道贺的人很多，乡党委、政府领导和村领导如数到齐了，一些茶商也远道而来，已经到县茶办任主任的张朋还给荣云茶厂送来了一块喜匾。
    茶花作为法人代表，担起了荣云茶厂厂长的担子。阿易由于在村上任职，在荣云茶厂就只能当顾问了。
    张朋主任通过关系，给茶花和阿易介绍了三名制茶技术员。三名技术员是M县茶厂倒闭后，被张朋主任介绍到荣云茶厂的。他们在M县茶厂工作多年，深谙制茶技术。他们的到来，让阿易和茶花喜出望外，开始着手张罗生产荣云牌普洱茶和绿茶了。
    年中，良昆从深圳回来了。回来的时候，驾着一辆桑塔纳轿车，还带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回来。
    也许是离家在外多年的原因，对家乡对亲人无限挂念，回家后的良昆，有时东家进西家出地串门子，有时还会到茶园里看看一山山的茶树，到地里看看一片片碧绿的泡核桃林，见人就一个劲地惊叹家乡变化太快了。他还专程参观了荣云茶厂，来参观的时候，茶花听说良昆要到茶厂来，就提前借故察看茶叶原料基地去了。参观过茶厂，看到了茶厂的规模，良昆很是为阿易和茶花的事业发展高兴。良昆也很纳闷，阿易有这么大的产业，又有这么好的发展前景，为什么还要在村上混日子呢？良昆就问了阿易，阿易诚恳地说，虽然进村里已经有几个年头了，但感觉自己还没有为地方为群众干过什么象样的事情来，因此还要再在村上苦干和实干几年，在回来和茶花经营茶叶产业。良昆说，你干好了茶产业，就是为地方做贡献了。阿易说可是我毕竟已经在村里了，也想干出点样子和名堂来。良昆这才明白了阿易的想法。
    良昆回家了两天，说自己的工作很忙，第三天早上就走了。临走的那个晚上，阿易专门在乡里的宾馆宴请了良昆和他的女朋友。良昆和阿易喝了很多酒，讲了很多话，等阿易醉醺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了。
    四十七
    阿易到工商部门注册了“荣云”的商标，完善了相关的经营手续，荣云茶厂开业后不几个月，荣云牌普洱茶和绿茶就上市了。
    S县虽然是茶叶产业大县，县上也有茶厂，但主要是生产红碎茶和普洱茶。荣云茶厂生产的荣云牌绿茶，开创了S县加工生产绿茶的新局面。茶花和阿易一开始对荣云牌普洱茶和绿茶的销量问题心中也没底，他们不知道荣云牌茶叶系列是否会受到消费者的欢迎。一个月的经营下来，产品的成交额达到了五万多元。S县县乡机关单位经常到荣云茶厂购买茶叶，很多茶商还和茶花签定了订购合同。荣云牌普洱茶和绿茶逐渐成为了地方的名牌产品，墙内开花墙外香，越来越受欢迎。
    1999年底，S县县委召开了中国共产党建党78周年纪念大会，会议对1998年党建工作中涌现的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进行了表彰。阿易代表阿池洼村参加了会议，并被表彰为优秀共产党员。
    县上的会议结束后，乡党委、政府对各村进行了人事调整，阿池洼村人事上发生了很小的变动，杨支书的职务不变，李主任和阿易的职务进行了调换，阿易成为了阿池洼村主任，李主任则调任阿池洼村文书。
    任主任后的阿易，单独和李文书交换了思想，诚恳地对李文书说，乡上对我们村人事进行了调整，并不是对村上某个领导有意见，也不是谁能干谁不能干的问题，思想上不要有任何想法。我们能在一起共事，这是我们的缘分，我们要珍惜共事的日子，实实在在地为地方做事，推动地方发展。即便今后我们不再村上工作了，回想往事，我们都要觉得问心无愧，也要让群众说，他们曾经为地方的发展为群众的幸福做了一些实事和好事。
    李文书说，曹老板，与你共事以来，你的所作所为都让我敬佩，我自己确实有很多需要检讨的地方，我要向你学习，跟着你一起为地方做些实事。今后在你领导下，就听你的安排。
    阿易说，村上的事情不能谁说了算，今后，我们就互相商量，团结协作，谋发展，思出路，让地方越来越发展，让群众越来越幸福。
    阿易就在村领导聚集一起的时候，谈了对阿池洼村新一年的工作发展思路：一是要稳定粮食生产，加大科技投入，抓好田间管理，夺取粮食丰产；二是要进一步调整产业结构，抓好茶叶、泡核桃、畜牧业等优势产业的发展工作，以产业促发展；三是要抓好水利、道路等基础设施建设，组织群众投工投劳，兴修水利，大干交通，改善地方生产生活条件。
    阿易说，新的一年，阿池洼村的发展重点就做这几方面的工作，我们不能好高婺远，不能舍近求远，每年确定几件事情，狠抓落实，阿池洼村就会一年一变样，越变越好！
    杨支书说，曹主任考虑得非常周到，我们就按照你的工作思路开展工作。具体工作上，就听从你的安排，因为你是村主任，是村上的最高行政长官。
    杨支书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阿易，满脸是赞许的神色。李文书和农经员也不住地点头。和阿易一起共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逐渐受到了阿易的教育和影响，思想上已经从正面上发生较大转变，阿池洼村想干事、敢干事、肯干事的氛围已经逐步形成。
    思想统一，步调一致，干工作就顺利了。村上及时召开了社长、会计工作会议，会上，阿易讲了村上的发展思路，重点安排了年内的工作。杨支书最后作总结讲话，他说，村领导都一门心思地想着村上的发展大事，都想着要一心一意为村上谋发展，希望各社长、会计要把思想认识统一到村上的安排部署上来，充分发动群众，做好群众工作，抓粮食，抓产业，搞好地方建设。
    各社长、会计都深受鼓舞，都说村上近年来，为地方做了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群众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群众发展的信心更足了，发展的劲头更猛了。
    阿易向乡农科站请了两名农业技术员，村上领导进行了分工，支书和李文书为一个组，阿易和农经员为一个组，每个组都带着一名农业技术员，定期不定期深入田间地头，察看群众的庄稼长势，严防病虫害，最大限度地降低和减少群众损失。并发动群众，兴修水利，保证农业灌溉用水。庄稼有了投入，加强了管理，长势很好。
    为了抓好茶叶和泡核桃产业的发展，阿易发动群众，给茶树和泡核桃除草、松土、施肥，好生侍弄着产业。改造后的茶园茶叶这拨采摘了，那拨又发了。新植的茶苗和泡核桃苗，不停地疯长，群众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世纪之交的2000年夏天，阿池洼村到乡上的道路阔宽了，东风牌汽车都可以自由出入。村到每个社的道路也挖宽了，一些群众还自发地买了手扶拖拉机。阿池洼村每个社都实现了水、电、路三通，群众的生产生活条件大大改善了。阿池洼村的粮食总产量比上年增加了一万多公斤，人均经济总收入比上年增加了86万元，农民人均纯收入从上年的816元突破了1060元的大关。
    很多群众买了电视，买了摩托，盖了新房。晚上，很多群众常常自发地在村下的空地上载歌载舞，抒发心中的喜悦。就连白天，也会有群众在家里忍不住唱卡拉OK。面对发展，群众高兴地编起了顺口溜：
    粮食堆满谷囤箩，
    产业发展遍山坡。
    农村发展喜事多，
    张口就想唱新歌。
    四十八
    茶花有时候连带孩子也顾不上了，她更多是忙于茶厂经营的事。茶厂的经营虽然一直很红火，但要收购茶叶，要加工茶叶，要和茶商打交道，哪个环节都不能出问题，茶花感觉自己压力非常大，感觉自己力不从心。茶花知道阿易是一个做事有始有终的人，一旦自己认准了路，就算八匹骏马也拉不回来，而且阿易的骨子里有一股韧劲，这种韧劲就表现在阿易是一个很较真的人，他不管干什么事情，都要达到自己满意的效果。尽管如此，茶花却很巴望着阿易尽快辞去村上的工作，赶快回到她的身边来，和她一起经营茶厂。
    阿易提任主任半年多时间，一直在为村上的工作忙碌和奔走，虽然很惦记荣云茶厂的运营问题，有时候也过问和参与茶厂的经营和管理，但更多的还得依靠茶花。阿易知道，长此以往总不是办法，自己也不可能呆在村上一辈子，和茶花一起将荣云茶厂做强做大，那是他的梦想和希望。但现在提出辞职的事情，他觉得不妥，觉得时机还不成熟。毕竟，在他和几位村领导的努力下，阿池洼村各项社会事业正呈现出蓬勃发展的势头。加之，村级体制改革工作又来临了，县乡两级都高度重视此项工作，指示阿池洼村务必圆满完成村级体制改革工作任务。阿易觉得，阿池洼村村级体制改革工作不启动，自己辞职的事情也不便提出来。
    阿易就在一次茶花和他提出辞职的事时，向茶花说了上述想法，茶花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阿易安慰茶花，我这个顾问对茶厂的事，一直很少顾也很少问，让你操劳了。等村级体制改革工作结束，我就向乡领导提出申请，辞去村上的职务，回来和你安心经营茶叶。
    茶花说，这回说话可要算数了。
    阿易说，算数，一定算数。
    年中，阿池洼村村级体制改革工作启动了。乡党委副书记征求阿易意见，决定任命阿易为阿池洼村支书，兼任阿池洼村村级体制改革领导小组组长。阿易就诚恳地对乡党委副书记说了决定辞职的事情，说茶厂刚成立，各项工作千头万绪，茶花一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乘这次村级体制改革的机会，我就不再在村上任职了，要回去专心地经营茶厂的事了。今后，我同样会支持村上的工作和地方建设工作的。
    乡党委副书记看到阿易态度坚决，就请示了乡书记，书记考虑到阿易的情况，就同意了。只是要求阿易一定要等村级体制改革工作结束，再回茶厂经营茶叶。阿易同意了。
    阿易就和乡工作队一起，全面发动群众，开展调查摸底工作，逐级召开群众大会，选出了各村民小组的组长、会计。在此基础上，广泛征求群众意见，充分按照群众意愿，依照选举程序，完成了村“两委”换届选举工作，选出了村“两委”领导班子。杨支书被推举为阿池洼村支书，原来的农经员被选为阿池洼村委会主任，李文书被选为副主任。
    换届选举前，很多群众都对阿易说，我们就投曹老板的票，让你继续担任我们村的主任。
    阿易就做大家的工作，说我不再村上担任任何职务了，要回茶厂认真经营茶叶产业，请大家不要再投我的票。阿易还向大家说了李文书、农经员的诸多好处，希望大家投出神圣的一票，选举出村上的领导班子。
    很多群众都说，曹老板不参加选举了，太可惜了。
    但群众们想到阿易辞职后，会一心一意地经营茶叶，就说也好，曹老板同样也是为地方群众做事，只是换了一个角色而已。
    杨支书当选新一届村书记的那天，代表新班子进行了表态发言，说阿池洼村的村级体制改革工作在乡党委、政府的高度重视下，在工作组的努力工作下，圆满完成了各项任务。新一届村“两委”领导班子，会向原主任曹正才同志一样，扎实工作，为地方作贡献。新一届领导班子恳请原主任曹老板，多回来指导和帮助我们的工作，多给我们出主意、想办法，并一如既往地支持地方各项社会事业的发展。
    阿易也参加了那天的会议，支部书记表态发言后，也安排他讲话，阿易就说我虽然不再村上任职了，但我是阿池洼村的人，会继续关心阿池洼村的发展，会继续为阿池洼村的发展出力献策。
    年底，茶花的心里感觉轻松多了，充实多了，因为阿易已经到茶厂里和她一起经营起茶厂的事来。阿易和茶花天天形影不离，互敬互爱，互为依靠，相互取暖。在他们苦心经营下，荣云茶厂的生意越来越兴隆。
    四十九
    荣云茶厂距离乡政府所在地有三公里多，距离县乡公路还有两公里左右。县乡公路都是弹石路，荣云茶厂开业之初，从县乡公路到荣云茶厂的路都是阿易请工临时开辟的土路。这段两公里左右的土路虽然很宽敞，大小车辆都可以自由出入，但晴天车辆出入就满路尘土飞扬，雨天呈酸性的红土路泥泞不堪，车辆一进入车轮就深陷稀泥中寸步难行。交通不便，肯定会对荣云茶厂的经营有影响，阿易和茶花早就酝酿着将这段路铺筑成弹石路。这样，不管晴天还是雨季，客户都能驾车自由来往。茶厂开工之初，由于资金大多都投入到茶厂的建设上了，而且还要保证工作的运转，铺筑弹石路的事阿易和茶花就只能搁浅了。茶厂建立后的第二年初，经过一年时间的苦心经营，茶产品已得到广大消费者的认可，销路不断开拓，阿易和茶花才请了施工队，花了十万元左右的钱，终于把荣云茶厂接县乡公路两公里左右的路段铺筑成了弹石路。道路修通了，这个一直扭在他们心里的结才解开了，几乎每天都有县内外的客商到荣云茶厂订购茶叶。
    虽然荣云茶厂就建立在茶叶原料基地的中心，但这些茶叶原料基地分属阿池洼和菖蒲塘两个村的村民。尽管村民们始终都把鲜茶源源不断地交售到茶厂里，阿易和茶花一时对原料的供给没有担忧，可这毕竟因为整个乡里就只有一个荣云茶厂，茶农们考虑到茶价也公平合理，就别无选择地交售到荣云茶厂里。虽然自己家里也种植了千余亩的茶叶原料基地，但对于一个茶厂的生产加工来讲就只是小菜一碟了，远远满足不了生产加工的需要。阿易和茶花心里很清楚，要使荣云茶厂发展壮大，要做强做大茶叶产业，必须有庞大的原料基地作支撑，不断巩固和发展茶叶原料基地。要让更多的茶叶原料基地为我所用，就要从广大茶农的长远利益出发，充分调动广大茶农的积极性。于此，他们也觉得荣云茶厂作为地方的制茶企业，应该成为广大茶农致富的“火车头”。阿易就和茶花商议，提出了茶厂和茶农要建立起利益联结机制的想法，使双方结合成紧密的利益共同体。阿易把一些具体的思路和想法告诉茶花，茶花心里就豁然开朗了，并表示全力支持阿易的想法。
    阿易和茶花就与阿池洼和菖蒲塘两个村委会领导商量，召集茶农开了专题会议，以荣云茶厂的名义，与广大茶农订立了鲜叶收购合同，实行订单生产。其次，茶厂还开展了茶园示范户建设，加强对茶农茶园养护的指导与培训，按建设有机茶园的标准进行生产指导，并提供资金、技术服务。第三，茶厂还制定了茶农交售鲜叶实行积分考核、“以奖代投”的鼓励政策，对交售鲜叶的大户实行利润反哺。这样下来，到2001年底，共有99户茶农获得茶厂返利，茶厂共发放春茶奖励资金15681元，夏秋茶奖励资金26086元，两项共为农户增收41767元。荣云茶厂还对因缺少劳动力及时采摘鲜叶而受损失的种植大户罗双顺，一次性补偿现金3000元。荣云茶厂的原料基地建设得到了进一步加强，广大茶农的利益得到了维护和保障。
    既然选择了茶叶，就要研究茶道。中国茶道是我国民族优秀文化园地里的一朵奇葩，它根植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沃土上，吸收了儒、释、道三教文化中的精华，充满了智慧的哲学思辩，沉积了丰厚的道德伦理与人文追求。弘扬中华文化对每一个中国人来说是责无旁贷的，既然茶道是中华民族历史宝库中的一块瑰宝，更应得到继承和弘扬。荣云茶厂建立之初，阿易就购买了很多介绍茶艺茶道的书籍，有空的时候就专心钻研茶艺茶道。他认为作为一个地方的茶人，首先应该是地方茶文化的代言人。而彝族支系的俐侎人，千百年来就和茶叶打交道，茶叶不仅被作为药材，还被作为菜肴，更是首推一指的饮品。在俐侎人中，流传着诸如“早茶一盅，一天威风”、“成天不喝茶，心头乱麻麻”等等很多关于喝茶的顺口溜，道出了茶这种饮品在俐侎人中所占分量。
    俐侎人在长期饮茶中，不仅孕育出了很多茶歌茶调，且衍生了独特的茶礼茶俗、茶艺茶道。茶歌和茶调中，流传广泛的有按月份连唱的《十二月采茶调》和有民间流传的打歌调等。《十二月采茶调》从一月唱到十二月，概括和总结了茶叶的生长规律，并包涵人生的处世准则。如《一月采茶调》的唱词：“正月采茶茶不发，媳妇有空回娘家。各种礼物装满袋，身上背着胖娃娃。父母养儿不容易，孝敬老人莫要忘。爹妈在时山成路，爹妈不在路成山”等；民间流传的打歌调中，涉及茶叶的也不少。典型的有“张家门前有棵茶，一对知了顺茶爬。想问知了叫什么？口干舌燥想吃茶”等。
    极能放映俐侎人茶礼茶俗和茶艺茶道的，就是“俐侎竹筒雷响茶”。其共有温水、破竹、打茶、洗具、雷响、苦渡、敬茶七道工序。俐侎山寨有天然的山泉水，其水质上好，清凉甘甜，这样的水泡出的茶香味纯正、浓郁。温水的器皿是古老的铜罐，有山泉水和这样的烧水器皿，不会生水垢。在火塘中烧水的同时，俐侎人会以当地的一种香竹制成的竹筒作烤茶器具，将茶叶放入竹筒中，在火塘里均匀地烘烤。茶叶既吸收了竹子的香气，又保留了原有茶叶的清香。接下来的程序就进入“打茶”，即不断用棍子敲打竹筒，以使茶叶烘烤均匀。据说“打茶”习俗源于俐侎人古时的生存环境，他们聚处山林中，“打茶”声可防止野兽靠近人群。茶叶烘烤至黄而不焦，香味四溢时，用沸水清洗茶具。清洗茶具后，将烘烤好的茶叶放入茶具，注入沸水，茶叶即在茶具中沸涨，发出如雷的响声，即“雷响”。后将茶具中的茶水少许，均匀地倒入茶杯中，然后进入“苦渡”程序，亦即在每个茶杯中注入沸水。“苦渡”俐侎语称为“喂”。据说古时，俐侎山寨有一位勤劳的小伙，和某富人家的阿朵相爱，却遭到双方家庭的反对，但他们依然爱得很真、很深。就在他们偷跑出野外谈情说爱时，小伙被毒蛇咬伤，阿朵为救心上人，就用口吸出了毒液，并找来茶叶一口一口涂在小伙伤口上，最后，小伙得救了，阿朵却中毒身亡了。后来，为了纪念这个有情有意的阿朵，俐侎人在自己的传统茶艺中就把注水的过程叫做“苦渡”。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敬茶，俐侎山寨里有一个传统的习俗，就是要把第一碗茶敬给长辈或者最尊贵的客人。这就是“俐侎竹筒雷响茶”，其包含俐侎人的深情和祝福，也是俐侎茶文化的一个有力的体现。
    阿易是纯正的俐侎人的后裔，从小就生活在民风淳朴的俐侎人山寨，俐侎人独特的茶文化从小就耳濡目染。加上又研习了外界很多的茶艺茶道，更让阿易知道制茶企业要发展，离不开文化的熏陶和积淀，必须突出文化的先导作用。有了这个认识后，阿易和茶花决定培养一支茶艺茶道表演队，他们在走村串户的过程中，通过他人的介绍和挑选，又招收了数名年轻貌美的阿朵，同时从茶厂现有的女工中选调一部分，对她们进行了茶艺茶道的知识培训，美英也成为了茶艺茶道表演队的成员。经过半年多时间的培训实践，荣云茶厂活跃着一群为传承和弘扬茶道精神的青春力量——荣云茶厂茶艺茶道表演队，她们以深厚的茶文化知识、纯熟的冲泡技艺、有礼有节的行茶礼法传承着茶道的精神，成为地方茶道表演艺园中一朵怒放的奇葩。
    2002年年中，阿易和茶花在乡政府驻地的街道附近，购买到了一块三分多的土地，建起了一幢三层高的楼房。底层为荣云系列茶产品展销点，专门展览和销售荣云牌系列茶；二楼为茶室，为顾客进行茶艺茶道表演和供顾客品茗；三楼为工人的居室。美英和其她四个阿朵就负责茶叶的展销和茶艺茶道表演。展销点和茶室经常迎来一批批顾客，美英和几个阿朵都和一些顾客成为了朋友。

李有旺

五十
    茶花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员，介绍人是阿易和阿池洼村的杨支书。这天晚上，阿易到阿池洼村交他和茶花的党费，夫妻俩已经商量好，今后每年都要各自一次性交纳党费一千元，以示为党的事业作一点微薄贡献。阿易到村上的时候，正好杨支书、主任、文书都在，想到自己一直忙于茶厂的事，很长时间没有和他们相聚了，支书他们见到阿易都有说不完的话，阿易就掏出点钱来，让李文书去买只鸡，买点烟和酒，决定和几个村领导喝上杯酒，交流交流感情。杨支书见阿易拿出了办伙食的钱，就说，你不要拿钱了，村上请你吃一餐饭的钱还是有的。你看你已经不在村上了，每年还支持我们村上一千元钱，我们村电话费的开支就解决了，今晚上我们请你。
    阿易推开了支书的手，说，对你们也没有什么支持，今晚是我的心意，我请你们。
    见阿易这样坚持，支书就说，好，好，好，就听你的。李文书就转身出去买东西了。
    确实，阿易到茶厂经营茶叶后，每年年初都分别给阿池洼和菖蒲塘两个村一千元的办公经费。这是阿易和茶花经过商量后作出的决定，他们认为巩固茶叶原料的事还得经常依靠两个村，同时觉得村上也确实困难，对两个村能给予一点有限的支持他们也觉得是一件好事。
    主任正在厨房里忙着生火、煮饭，支书和阿易就在办公室里边喝茶边说着话。杨支书把近年村上的一些工作情况向阿易谈了后，说你和我们共事的时间不长，但对我们的影响很大，现在我们都觉得在村上只要想干事，还是大与可为的。
    阿易欣慰地说，你们近年来还是为地方干了不少好事的，我也经常听到乡领导表扬你们呢。
    正说着，李文书提着鸡和烟酒回来了。李文书把烟酒放到杨支书和阿易面前，说了声“你们先抽烟喝酒”，就准备去收拾鸡。阿易喊住了李文书，说李文书等一下，你先收一下我和茶花的党费。
    阿易就将两千元钱递给了李文书，李文书和杨支书都惊呆了，都说怎么交这么多呢？
    阿易说，从今年开始，我和茶花每年都一次性交纳一千元党费，为党尽点绵薄之力。
    杨支书说，我在村上十多年了，还没听到过有谁交这么多的党费呢。
    李文书说，一次性交纳一千元以上党费的党员，党费要直接上交中央呢，我们村涌现出两个先进典型了。
    阿易平淡地说，也不是什么先进不先进，我们的想法就是既然加入了党，就要心向党，跟党走。
    彼此又说了一会儿话，大家就忙着置备伙食。约莫半个多小时，伙食就做好了，大家就围坐桌前，有说有笑地互相敬酒，吃菜。酒催人话，大家的话头很长，话很多，夜幕不知不觉就降临了，月亮已经爬上了柳稍，村委会下面传来了一阵阵青年男女的山歌对唱声，阿易和支书他们还觉得余兴未尽，但确实为时不早了。阿易看看手机，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就对几个醉眼朦胧的村干部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相聚的时间还很多，散伙了。
    支书、主任还有农经员也说，散伙，散伙。
    大家就丢下满桌的碗筷、酒杯，一个跟着一个，走出村门，各自散去。
    阿易一个人从村下的路向荣云茶厂走去，村距离荣云茶厂只有一公里左右的路程。阿易觉得酒喝得有些过量了，尽管感觉自己不太醉，走起路来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有些不稳当。一开始的路上，阿易看到一些青年男女一对对的正在卿卿哦哦，青年男女们见到阿易，都“曹老板、曹老板”地和他打招呼，但阿易根本看不出来和他打招呼的究竟是谁，只是“哎、哎”地应了声。走了一段路程，就见不到人了。好在有月光，阿易还不至于摸黑走路。阿易正走着，忽然发现路旁的森林里跳下一个黑影来，阿易猛被吓了一跳，酒也醒了。黑影从林子里跳下来后，就喊，阿易，阿易。
    声音很熟，阿易警惕地站着，定眼一看，原来是良昆。阿易说，良昆，怎么是你，吓死我了。
    良昆说，声音小点，阿易。
    透过月光，阿易看到良昆头发凌乱，浑身脏兮兮的，一双皮鞋满是泥浆。阿易问，良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良昆说，很多话一时说不清楚了，你赶快借给我两万元钱。
    阿易说，我现在身上没有带着钱了。
    良昆说，那我跟你去，你回家给我取两万元钱来。
    阿易说，家里没有那么多的现金，这样，明天一早我到乡上信用社给你取。
    良昆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明天一早就去给我取两万元钱来，帮助我一下。我还没有回家呢，我先回家了，就这样，明天我在家等你，不要向别人说我已经回家了。良昆说完，不等阿易说话，又急匆匆地爬进林子里，顿时消失了踪影。
    阿易顿时呆在了原地，不禁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他有些不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但潜意识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是真实无误的。阿易猜想良昆一定遇到了麻烦事，否则良昆不会如此狼狈。
    阿易回到茶厂，上一年级的荣云早就安睡了，茶花还在等着阿易睡觉。见阿易酒气熏熏地走进门，茶花有些生气地说，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阿易说，和杨支书他们喝酒喝到现在呢。
    茶花说，别说了，洗脚，睡觉了。就给阿易倒了盆洗脚水。阿易边洗脚，边向茶花说了见到良昆的事，并把良昆提出借钱的事和怀疑良昆遇到麻烦的猜想告诉了茶花。
    茶花问，你会给他借钱么？
    阿易说，他曾经帮助过我们，现在他需要帮助了，我们不借给他，说得出口么？
    茶花说，那你看着办吧。
    阿易说，我明天一早去给他取出钱来。
    阿易洗完脚，就搂着茶花上床睡觉了。
    五十一
    一早，阿易就到街上取了钱，还给父母买了几斤猪肉。阿易的爹妈一直就住在老家里，家里还养着些禽畜，老人家在家在惯了，不想到荣云茶厂住，阿易和茶花也拿他们没有办法，就顺从他们的意愿。因为茶厂和老家有一定的距离，阿易和茶花很少回老家吃饭，就各开锅灶。但他们还会时不时回家看望父母，有时到街上，茶花也会买一些零食水果给父母吃。
    阿易提着肉，先回到老家。刚坐下，阿易妈说，听说良昆昨晚刚回来，今天一早就被派出所的警察抓去了，良昆妈正在家里哭呢。
    阿易听到这个消息，就直奔良昆家。良昆爹正在厨房里抽闷烟，良昆妈正在小声哭泣。阿易坐落后，良昆妈就哭着告诉阿易，他昨晚半夜三更才回到家，天刚亮，警察就守在门口了，把他抓走了，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
    阿易安慰了一番良昆的爹妈，说昨晚我见到他了，他向我借两万元钱，我正是给他送钱来呢。你们不要着急，我现在就到派出所看看他。
    阿易就急忙走出良昆家，径直向乡派出所走去。来到街上，阿易买了几条香烟，走进派出所，就看见良昆已经带着手铐，押上了警车。派出所所长原来就和阿易很熟悉，见阿易来了，就问阿易有什么事？
    阿易就指了指警车上的良昆，说来看看他。阿易顾不上问派出所所长良昆出了什么事，就走向警车，从车窗里把香烟递给了良昆。派出所所长说，我正安排警员将他送县公安局呢，你就和他说几句话吧。
    良昆垂头丧气地坐在警车里，说，阿易，谢谢你了。
    阿易说，我刚到你家，准备给你送钱呢，听说你的事，就赶紧跑来了。
    良昆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完了。
    阿易说，好好去改造吧，今后需要用钱，就给我打电话或者写信。阿易说完，就把一叠钱从车窗里塞到良昆的上衣袋子里。
    良昆一个劲地说，谢谢你，阿易。
    警车就带着良昆开走了。
    阿易转过身，问身旁的派出所所长，他犯了什么错呢？
    派出所所长边搂着阿易走进办公室，边说，他涉及网络赌博案件，被通缉了呢。我们知道讯息，知道他回了老家，请示了局领导，昨晚就到他家附近布控，今早就把他抓了下来。
    网络赌博？阿易有些不解地问。
    派出所所长就从报架里抽了一份《中国法制报》，递给了阿易。
    阿易接过报纸，在二版头条看到了《深圳捣毁地下赌博网络》的新闻。这是2002年6月18日的报纸，新闻里写到：广东省公安厅日前对外公布，深圳市存在着一个地下赌博网络，该网络由多个赌博团伙构成，以赌香港“六合彩”、“外围马”和足球为手段，吸引了大量人员参赌，涉赌金额巨大。据查，这些赌博团伙可谓集专业化、集团化于一身，公安民警在赌博窝点中现场查获电话号码为“787028”的电话线路36条，电脑、传真机等一批，从现场查获的电脑资料显示，该团伙接受投注总额达1亿元。6月2日晚至3日凌晨，深圳市公安局展开行动，打掉了这个长期聚众赌博的特大地下赌博网络，捣毁赌博窝点12个，抓获涉案人员32人，现场缴获赌资人民币六十三万元，港币十四万元，存折三十一个，冻结银行帐号六个，涉案金额约八百多万元。经审查，确认赌博团伙四个，分别为张桂彬赌博团伙、张良昆赌博团伙、梁国华赌博团伙、林书雄赌博团伙。其中，张良昆为云南S县人，现在逃。根据以上事实，深圳市公安局对张桂彬等人依法予以刑事拘留处理，并展开对张良昆等人的追捕。
    阿易看完报纸，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五十二
    阿易和茶花一次性交纳党费一千元钱的事，不仅受到了县、乡党委的一致好评，也受到市、县两级电视、报刊媒体的强烈关注。市、县电视和报刊记者到荣云茶厂采访了阿易和茶花，这多少让阿易和茶花感到意外。确实，他们交纳高额党费的初衷不带丝毫功利性，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平常的举动。他们面对记者的采访时，也诚恳地谈到了这个观点。记者们从阿易和茶花的身上挖到了很好的创作素材，阿易和茶花经营荣云茶厂、为地方和党的事业作贡献的新闻就上了电视上了报刊，阿易和茶花一时成了地方的名人。
    记者来采访，阿易和茶花不用说心里还是很高兴。这天，刚送走了几个来采访的记者，阿易牵着茶花的手准备进屋休息。茶花忽然神秘兮兮地对阿易说，有一件事情，你肯定不知道，说出来你也可能不会相信呢。
    阿易问，是什么事情呀？
    茶花说，美英和乡上的李秘书正搞得火热呢。
    阿易说，不会吧？怎么这么快就好上了？原来不见他们有什么动静啊。
    茶花说，跟美英在一起的那个阿朵透露，说美英和李秘书已经开始筹备结婚事宜了，看来把美英安排在展销点是对了，促成了人家的好事呢。
    阿易欣慰地说，太好了，美英也老大不小了，应该成一个家了。
    茶花说，看把你高兴得什么样，就好象美英是你的什么人似的。
    阿易说，如果事情真象你说的那样，我心里为他们高兴，也祝福他们。
    茶花说，听说李秘书一下班，就往我们的展销点跑了，要么呆在展销点里，要么就在我们的茶室里。你要想了解个究竟，今晚我们就到展销点看看。
    阿易说，也好，我们也有好长时间没到展销点了。
    晚饭过后，阿易和茶花领着荣云走进了荣云茶厂的茶产品展销点。展销点里，几个顾客正在选购茶叶，李秘书正在向顾客们介绍着荣云牌系列茶叶呢，美英则在柜台上开着收据。见阿易和茶花忽然走了进来，美英随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喊了声“曹老板，厂长”。正在给顾客介绍茶叶的李秘书脸顿时红了，马上又掩饰性地笑着说，曹老板，我给你当免费宣传员了。
    阿易和茶花笑了，阿易说，政府官员就是应该这样嘛，你们的宣传推介更具有权威性。
    李秘书不置可否地笑了。阿易看了一眼美英，发现美英不知什么时候脸上罩满着红晕。
    顾客走后，美英给阿易和茶花泡了一壶茶，取了三个茶杯，给阿易和茶花各倒了一杯，也给另一个茶杯倒满了茶水。阿易就邀李秘书过来一起喝茶，李秘书就在阿易的旁边坐了下来。美英则转过身，拉起荣云的手，对荣云说，走，荣云，阿姨带你去买旺旺雪饼，可好吃了。
    荣云就跟着美英走了。
    阿易问李秘书，近段时间忙吗？
    李秘书说，办公室工作，经常忙呢。
    茶花说，你是我们乡的笔杆子，很厉害。
    李秘书说，赶鸭子上架，没有办法。厉害是你和曹老板啊，你们是我们乡的千万富翁了。
    阿易呵呵地笑了笑，说什么千万富翁的，全部家当算起来，不过几百万元。蛇有多大，洞有多大呢。
    李秘书说，几百万元的财产，也不是小数目了，我们这个乡，除了你谁会有几百万元呀。
    阿易王顾左右而言他地问，李秘书，个人问题有没有解决了？
    李秘书说，快了。
    茶花说，谁嫁你都会很幸福的。又笑着问，不知道哪个幸运女孩被你看中了？
    李秘书笑着说，我要做你们荣云茶厂的姑爷了。
    阿易说，是吗？太好了。我们荣云茶厂的阿朵都很优秀，你看中谁了？
    李秘书说，你不要明知故问。
    阿易说，我确实不知道。
    李秘书说，说出来不要吓你一跳，美英和我准备领结婚证了。
    阿易和茶花都露出了一幅惊喜的表情，都说，太好了。
    阿易说，你是我的朋友，美英是我的职工，等你们结婚，我代表荣云茶厂送你们一台29英寸的长虹电视机。
    茶花说，我送你们一对鸳鸯枕头，祝你们婚姻美满，幸福百年。
    李秘书说，先谢谢了，说话可要算数啊。
    阿易和茶花异口同声地说，算数，一定算数。
    年底，荣云茶厂迎来了大喜事，美英和茶花举行婚礼了。阿易在荣云茶厂里给美英和李秘书分了三个房间作新房，两个作卧室，一个作客厅。阿易和茶花都没有失言，阿易给他们买了一台29英寸的长虹电视机，茶花给他们送了礼金还有两个鸳鸯枕头。
    美英和李秘书的婚礼很热闹，阿易还做他们喜事的掌棚人，为他们招呼亲友，安排宴席和筹办结婚期间的其他事情。婚礼后，阿易还给美英安排了七天婚假。
    五十三
    2004年初，县茶办主任张朋退休了。张朋主任办理完退休手续，第一时间就来到了荣云茶厂。阿易和茶花正在茶厂里和顾客喝着茶呢，见张朋主任忽然走进了茶厂，阿易和茶花急忙起身迎接张朋主任。阿易说，张主任，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张朋主任说，曹老板，你忘记我当初和你说的话了？
    阿易说，当初你和我说了什么？
    张朋说，地点在你家里，话是我对你说的，我说退休了我就来给你打工。
    阿易笑了，说那个事我想起来了，张主任你又和我开玩笑了。
    张朋拿出退休文件，说，你看看，我退休了，就来找你了。
    阿易这才发现张朋书记说的是真话，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还是茶花反应快，说张主任来了，快来品品我们的茶。
    张朋坐下后，笑着对阿易说，你不会给我吃闭门羹吧？
    阿易说，张主任不嫌我们鱼塘小，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张朋说，我知道你可能对我的报酬上有些为难，我就实话告诉你和茶花，你们给我多少我都不计较，我只是感觉退休了，没事干，心里闷得慌。我读书时候学的就是制茶专业，我感觉来和你干几年会延年益寿的。
    阿易说，主任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就不和茶花商量了，你来任茶叶生产的副厂长，工资待遇年薪四万元。
    张朋说，好，好，好，你们能收留我就行了。
    茶花说，张主任来任我们的副厂长，荣云茶厂就如虎添翼了。
    阿易说，要改口了，什么张主任的，要叫张副厂长。
    茶花笑着叫，张副厂长，张副厂长。
    张朋也笑着叫阿易和茶花，曹总，厂长。
    几个人都笑了。
    张朋又问阿易，曹总，工作上有什么安排？
    阿易笑着说，现在的工作是厂长给你找个房间，先安顿好你。然后，今晚上曹总我和厂长要好好宴请一下我们的张副厂长。
    张朋加盟荣云茶厂后，充分发挥了自己精通制茶技术和管理的优势，全身心地投入到茶厂的生产加工和管理工作上。
    阿易又购买了一辆黑色的广州奥迪，把原来供自己使用的越野三菱车送给了张朋使用。
    通过几年生产加工，不断总结完善生产加工工艺，荣云茶厂的荣云牌系列茶加工技术不断提高，质量不断提升，荣云牌蒸绿茶不断走俏，荣云牌普洱茶已发展有砣茶、砖茶、礼品茶、饼茶、散茶六大类别近百个品牌。2004年，荣云牌系列茶获“云南省著名商标”和国家级“有机茶生产企业”认证。
    为了开辟荣云牌系列茶叶的市场，阿易和茶花积极参加昆交会和各市县举办的各种展览会，让荣云系列茶走向外界，让外界了解荣云系列茶，促进市场的开拓。阿易和茶花还带着荣云系列茶参加了各种杯茶艺茶道比赛，均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好成绩。在L市2004年举办的“王子冠”杯茶艺茶道大赛中，荣云茶厂的茶艺茶道表演队获得了三等奖；在2004年云南省“康乐杯”普洱茶大赛中，获得了优秀奖。2004年4月，荣云系列茶产品还进京参加了国际茶叶博览会，荣云牌蒸绿茶被评为金奖；在2004年昆交会上，荣云牌蒸绿茶以其工艺独特、汤色翠绿明亮、滋味浓醇飘香的特点，赢得广大消费者的青睐，并被组委会指定为本届交易会专用茶。荣云牌系列茶知名度不断提高，荣云牌系列茶已广为人知，并远销省内外，有些甚至已经飘洋过海，走出国门，并在省内各州、市开设代理商。
    五十四
    张朋来到荣云茶厂后，提出了荣云茶厂坚持“以市场为导向，效益为中心，深化改革，强化管理，质量求生存，科技求发展，紧固企业，服务茶农，贡献国家，奉献社会”的企业宗旨和“以人为本，诚信经营，以心换心，超越自我，做强做大”的发展理念。在这些发展宗旨和理念的指引下，荣云茶厂在做强母体，提升优势，强化核心竞争力的基础上，全心打造“荣云”品牌工程。所生产的荣云品牌产品先后获得中农质量认证中心“有机茶生产企业”认证；通过了ISO9001:2000质量管理体系认证，2006年3月通过全国工业产品生产许可证（“QS”）认证，获得了“工商企业诚信单位”等各项殊荣。荣云茶厂已具备年生产蒸青绿茶3000担、普洱茶2000担的生产能力。辐射区域内周边茶园15000多亩，其中“有机茶园”基地1092亩，企业技术人员38人，固定资产598万元，注册资金200万元，厂内各种组织健全。
    以前，荣云茶厂每年都要举行一次茶农的技术培训，向茶农灌输茶园的科学管理、茶叶的科学采摘技术。每举行科技培训，阿易就到乡茶果站聘请技术员讲课。荣云茶厂的场院就成为了临时的课堂，来接受技术培训的茶农就把整个场院挤得插不下一颗针。阿易不仅提供参加培训人员的伙食，还给茶农发放了误工补助。张朋到了荣云茶厂后，自然就成了技术培训的主讲，每年的茶叶技术培训适时举办。张朋农村工作经验丰富，又具备专业知识，讲授深入浅出，茶农乐于接受。通过几年的技术培训，广大茶农都成为了茶园管理能手。
    自己富了，也要带动群众致富。阿易和茶花始终都有这种想法，他们把这种想法付诸于实践。荣云茶厂建立后，阿易和茶花就投资挖通了荣云茶厂到集中连片的茶园的道路，这些道路车辆都可以自由出入。采摘旺季，阿易就安排员工，把农用车开进茶园，就地收购鲜茶，为茶农节约劳动成本。
    阿池洼村所处位置山高坡陡，远远望去，整个俐侎人山寨就挂在半山腰。寨里仅有一口水井，阿易的老家就在寨头，水井就在他家的旁边。寨中寨尾的村民只能用黑皮管引水到各家各户。集中用水的时候，水管里的水就象热结了的尿管，时断时续的流水让村民心慌，只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水管里的水才象憋急了的尿一样，哗哗地流出水来。很多村民也经常到村上反映用水困难问题，村上拿不出钱来，也向乡上作过反映，乡上虽答应到时想办法解决，事情却一直悬而未果。阿易和茶花也经常听到群众对此的抱怨，他们合议后，拿出了8万元钱，分别在老家旁边、寨中和寨尾各建了一个30多立方的水池，有了水池的蓄水，群众用水难的问题解决了。群众都很高兴，都说阿易和茶花都是大好人，为群众办了实实在在的事情。
    阿池洼村和菖蒲塘村相连的后山下，有一条四时不断的河流，这条河干天河水不大，清清的溪流显得很温顺。一到雨天，这条河就象发怒一般汹涌澎湃，人不敢过，也无法过，每年都要吞噬几条以身试水的人的生命。可这条河大家却不得不过，尤其是到荣云茶厂交售鲜茶的人的必经之路。阿易和茶花决定在这条河上修一座桥，阿池洼村的一些老人听说了此事，就劝阿易和茶花打消念头，理由是阿池洼村的人很少过这条河，修桥的事菖蒲塘村迟早都会考虑的。阿易和茶花还是不顾大家的劝阻，和菖蒲塘村领导取得了联系，投资10万元，建起了一座阿菖河大桥。
    2006年底，阿易和茶花又在阿池洼村投资30万元建起了荣云希望小学。学校落成那天，阿易和茶花还参加了剪裁。电视台、报刊记者也相继采访了阿易和茶花，阿易和茶花造福桑梓、奉献社会的事迹广为流传。
    良昆服刑期间，阿易每年都给良昆寄去一些钱和衣物，鼓励他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狱面对新生活。良昆已打电话给阿易，说自己的服刑期快满了。请求阿易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出狱后给他一个在荣云茶厂谋职的机会。阿易爽快地答应了他，事后向茶花说了此事，茶花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反对。
    五十五
    2007年初，茶叶市场潜流涌动。国内市场上，普洱茶的价格每天甚至五、六个小时变化一次，越涨越高，其热度可见一斑。面对茶叶市场异军突起的不良现象，阿易、茶花、张朋经过冷静分析，一致认为这是人为过度炒作，是某些害群之马以假乱真对整个产业所带来的恶果所致。这种不分品质良莠的价格普涨和爆涨，是完全没有道理和十分有害的，它一定不是普洱茶产业繁荣的标志，也代表不了普洱茶产业要发展的正确方向。一个产品的好坏，价格固然是一种主要的表现因素，但升值太快和卖价太高未必就一定是好产品。好产品要经得起检验，要靠好品质、好价值和普遍能接受的市场价格来作支撑，如果没有好品质、好价值来作支撑的产品，一旦被人用种种手段炒高后，价格完全背离了其价值，这个产品肯定就会原形毕露，是要出现大问题的。同时，有好品值、好价值来作支撑的产品，一旦值得涨价时，市场和消费者自然会愉快接受。涨价，一种要建立在价值增长、能给消费者、生产者带来好处的基础上去涨价，而不能光顾谋一头的利益，这样才能促进繁荣，促进发展。靠投机取巧，损人利已实现的升值，以损坏质量和品质等不负责任的行为来实现爆利是维系不了长久的。他们觉得，就现实情况看，一些人在发展普洱茶的过程中，不是把功夫放在抓质量，讲诚信，抓对消费者和生产者上的良好服务上，而是想着如何去弄虚作假的“一夜爆富”，趁火打劫，这种做法将给整个产业的健康发展带来极大危害。
    阿易坚决地说，对这种不良现象，我们决不能跟风炒作，必须坚决地加以反对。
    张朋说，做茶先做人，人正茶品高。从精神理念上讲，就是首先要有好人品，好人格，以此为基础，最终才能做出好茶来。好人品、好人格体现在什么地方？具体就体现在产品生产上，就是要做到不能见利忘义，搞掺杂使假，搞偷工减料，搞产品的品牌和价格欺骗。你生产的产品产于何地何处，用的是什么原料做成的，经过哪些道工序的加工，是什么茶，就是什么茶，而决不能鱼目混珠，以次充好。试想，一个人品不好的人，一个不讲求诚信的人，一个取之无道的人，即使有好原料在手，能生产出诚信和信得过的产品来吗？做云南普洱茶的企业可以说有成千上万家，但为什么结果各有不同？不要以为消费者都是傻瓜，事实上，消费者的评判标准和感悟是最准最深的，谁家做的茶是真品，是好茶，“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消费者看得最准，一开口喝茶，就最有发言权，最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阿易和茶花都说，是，是。
    茶花又说，我们目前还有数千吨的茶叶产品，也有近两万斤的茶叶原料，是不是就乘这个机会，进行急处理？
    张朋说，我们的营销不能脱节，价格当然要紧跟市场走，但我们不盲目跟风和炒作。
    阿易沉吟了一会，说，茶叶市场的价格爆涨，必然导致鲜茶价格的高涨，看样子，我们短时间内不能再收购原料了，先静观其变，加工制作上，就先用库存的茶叶原料。
    茶花说，我们虽然和茶农订立了收购合同，但市场价格这么高，我们又无法出价，群众肯定不会给我们交售原料了。
    张朋说，不怕，也让群众乘这种机会狠赚一把，等价格回落平稳后，群众还得依靠我们的。
    阿易说，对，就这样，群众利益无小事，我们这样做也是为群众利益着想啊。
    阿易和茶花就分头深入到阿池洼和菖蒲塘两个村，给广大茶农讲了当前的茶叶市场形式，也把他们的一些想法告诉了群众。茶农们开始还很担心会受和茶厂订立的合同的束缚，听到阿易和茶花的承诺，就放下心来了。采到鲜茶后，就直接以高价出售给一些茶叶商贩，群众也因此得到了更多的实惠，有的开始盖新房，有的买了摩托，大多数茶农腰里都别上了手机。
    后半年，茶叶市场开始降温了。茶叶价格随之逐步回落到原先状态，茶农们又开始到荣云茶厂交售鲜茶了。
    年底，阿易被评为了L市2007年度感动人物。阿易带着茶花出席了颁奖晚会，主持人宣读对阿易的颁奖辞在人们心头久久回荡：做人淳朴厚道，做事一丝不苟，做茶呕心沥血。对党忠诚，以民为根，富而思源，善莫大焉。
    五十六
    荣云牌产品不仅远销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缅甸、泰国、印度、越南等多个国家，并在深圳、昆明、浙江、上海等国内多个省份设置了代理。
    阿易和茶花心里还有一个更大的理想，年内要在首都北京开设一个茶铺，要让荣云牌系列茶产品在首都闪亮登场，要让荣云牌系列茶产品统领国际国内市场！他们相信，他们能做到！荣云牌系列茶产品能做到！
    正读小学六年级的荣云，一直都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他听到父母说到这样的想法，高兴地说，我想去北京，想看北京天安门，想参观北京奥运会！
    阿易搂过荣云，说，爸爸妈妈暑假就带你到北京，去看天安门，去参观奥运会。
    2008年5月12日，历史永远记住这一天。这是一个国难日，四川省汶川县发生突如其来的８级地震，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大的、破坏性最严重地震。瞬间，汶川县与外界联系的一切通讯、道路中断。剧烈的地震冲击波迅速向外扩散，周边的县市特别是汶川东北方向的北川县受灾十分严重。北京、宁夏、云南、上海等十几个省区市有震感。灾情发生后，阿易和茶花几乎每天都要看电视新闻，镜头里一个个惨不忍睹的受灾场面，让他们热泪盈眶，他们一遍遍在心头为生者加油，为逝者祈祷。灾情无情人有情，阿易和茶花决定组织茶厂员工为灾区捐款献爱心。阿易和茶花拿出了20万元，组织员工捐款8600元。208600元钱带着荣云茶厂和广大职工的一片爱心，捐送到了灾区……
    讲诚信讲质量的企业，永远也不会有危机。2008年6月，阿易在荣云茶厂职工大会上讲，企业要存在与发展，要在激烈竞争中做大做强，永远保持不败记录，任何时候都是靠能生产出真正的好产品来作支撑的。一些企业为什么会出现生存危机，说到底是出现了产品的诚信危机，是由于受到多种不健康因素和原因的趋使，使产品质量出现了问题而带来的生存危机，而并非是茶产品本身出了什么问题。茶产品所拥有的独特价值和产地的唯一性，使茶本身就具有得天独厚的发展优势，这在茶业生产中是任何地方都取代不了的。而问题的关键在，一个不讲质量，不讲对消费者，对市场负责任的企业，是或迟或早要被市场所陶汰的。不讲质量，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的企业，在规范、法治的市场环境中不可能生存。大量事实说明，没有质量的产品，不讲诚信的企业，做些假冒可能会各逞一时，但最终都会败露的。老老实实做茶，下功夫抓质量，抓标准，抓生产工艺的规范流程，可能在有些时候会很费力，很艰辛，但一旦形成了一个严格的质量生产标准，这个企业就大踏步的上去了。我坚信，只要我们荣云茶厂始终讲诚信，讲质量，就永远也不会出现生存危机，将一定会得到较大发展。
    阿易的话声刚落，荣云茶厂就响起了一片如雷般的掌声。这掌声，包含着职工对荣云茶厂领导的信任和拥护；这掌声，也道出了茶厂的职工源自心底的信念，他们相信荣云茶厂的明天一定会更美好！

李有旺

评论文章可以发我的邮箱:liyouwang@tom.co,时间以两周为限.

西楼月

有没有人得到你的重赏了?我很想试一试,只是太忙了,千字百元,比给报纸副刊写稿要划算得多,老朋友你是不是发财了?

邱天

最近很忙，我也在请人帮我的新书作序，帮不上忙。不然可以试试。

陈洪金

兄弟，写评论你要找我啊，老陈我免费给你写，而且给你写出点味道来。我的信箱：ynchj@126.com

敬一兵

才看见，进来细读了一遍。

杨春山

最近单位很忙,我被公文搞得焦头烂额,等有时间了上来拜读,评论就帮不上什么忙了,问好有旺兄!

叶柄

大家支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