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九月盛菊 于 2016-8-13 06:35 编辑
引弟的男人拴住,半夜得了暴病,来不及抢救就在秋末初冬的一个夜晚突然死去了。 用圪坨人的话说,引弟的天塌了。拴住刚刚四十四岁,正是家庭的中梁,一下子折断了。对引弟来说,那真是大厦倾倒,靠山崩溃。女人靠男人活着,没有了男人,就是断了轴的车,想跑也跑不起来了。
夜色深沉,寒星哆嗦。
引弟左胳膊搂着十七岁的儿子鸿翔,右胳膊搂着十五岁的女儿鸿雁,三人泪如雨下,心如刀搅。 引弟强压住内心的悲痛,为两个孩子擦着泪水,哽咽着说,都别哭了,听话。是老天不饶恕你爹,把你爹叫走的,天要杀人,没得救。日子还得照样过。
鸿翔狠狠擦了把眼泪,说,妈,我不读书了,和你在家种地,供养妹妹读书。
鸿雁闪着泪花,说,不!我在家帮妈妈种地,供养你读书,你是男孩,妈还指望你考大学呢!
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
鸿翔摇着妈妈的胳膊说,妈,你说句话答应我吧,我是男孩,已经长大了。爹不在了,这个家就应该由我来支撑。妹妹还小,又是女孩,干不了重苦力活儿,让她读书去吧。
鸿雁涨红了小脸,嘴头子也快,说,女孩子咋了?我都十五岁了,能干活了。哥哥蔑我,我咋不能种地?妈是女人不是照样种地吗?再说,我的学习成绩没你好,念到啥时候也没用,我没有考大学的希望。供养我读书,那是白花钱。
鸿翔不动声色地安慰妹妹,说,燕子,你还是念书去吧。我的书包也拿回来了,和老师也说好了,我已经退学了。
鸿雁气得鼓起小嘴,说,哼,我礼拜一退学也不迟。回头对妈妈说,妈,你看哥哥自作主张,简直是瞎胡来,你还是管管他,让他上学。又瞅了哥哥一眼,没出息的东西。
引弟看着俩懂事的孩子,为了这个家各自要做出牺牲,既伤心又激动。心想,多好的孩子啊!可惜老天不睁眼,夺走了他们的爹。
都别争了,听妈说。引弟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含着眼泪说,你们记住你爹是咋死的就行了。你爹是累死的,一百多亩的土地,不分明黑的干活,就是铁打的也熬不住。你爹拼命是为啥?还不是为了你两读书?你爹活着的时候就说,要你们好好读书考大学,离开咱这山仡佬佬。现在,你爹走了,这个家由我做主。你们以后要听妈的话,叫你们干啥就干啥,谁也不许胡来?礼拜一照样上学,谁也不能退学!
两个孩子还要说什么,引弟说,睡吧,妈累了。
寒冷的冬天和料峭的春天终于熬过去了。
炎炎阳光炙烤的大地冒烟,潮潮湿气蒸腾着屡屡氤氲,停滞的气流憋闷的人连气也喘不过来。无论是站在树荫下,或者坐在阴凉处,还是禁不住的毛孔大张,汗水直流。引弟弓腰在落凤坡自家的田地里,锄头在豆秧下闪着光华。汗水顺着她的头发稍,滴咚滴咚的滴下,把脚下的土地都砸出了坑。脖子上的一块儿毛巾不知湿透了多少遍,拧干一次湿一次。但她没有因此放下锄头,她知道,人虽然热些,可被锄头碰撞过的野草,不出半小时就会枯干得能点燃。
十点以后,气温越来越高,太阳像大火盆一样,扣在引弟的头上。沟谷里的羊儿都不敢到太阳地上吃草,在阴凉的沙滩卧上一会儿,就赶紧起来,嘴头杵着地,四处乱跑。
引弟汗如雨下,湿透了的衣服粘贴在身上,就像紧箍着一身铁壳,别看体内流汗,衣服却像烧红的火盖,烧烫着肉皮。她看看四周没人,就大胆地将上下身的外衣脱下,放在地埂上,只穿了一个二股筋背心和一条七分短裤,这下子好了,晒是晒了些,没有刚才那样的焐热了,还有些小小的凉爽,身子顿时觉得轻松了,锄头也更见欢快了。
她弯腰锄了一阵子,觉得腰有些困,就直起身子,顺便拿毛巾擦了一把汗。一股细风吹来,爽的她全身舒坦。同时,听到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她顺着声音望去,二毛驴站在地埂上正转着賳溜溜的眼看她。
她懒得理他,心想,看就看吧,能把我咋的?
二毛驴好像看出了些门道,就兴冲冲地走了过来,嬉皮笑脸地说,引弟,阳婆太毒了,晒黑了那嫩肉肉可让人心疼啊!
流氓就是流氓,出口就是下流话。
引弟忽然有一种被欺负,被凌辱的感觉,当下就怒火烧胸,睁着凤目怒视着二毛驴,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听听你那是人话?狗屁不如。
二毛驴一点儿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向前靠近引弟,说,嫂子还是不减当年的风韵,有着女人的妖媚。
引弟在年青的时候,确实有几分姿色。如果把引弟做姑娘时期,比作含苞的花骨朵,那么,现在就像盛放开的花儿,每个叶片都是粉腾腾的亮。虽然遭遇了丈夫死亡的不幸,增添了几根白发和眼角的几道皱纹,但白里透红的脸膛依然是那么的舒展好看,比起同龄女人,引弟算是年青了几年。
站住!你要再敢靠前一步,老娘就用锄头挖断你那传宗接代的根,好好的人不当,学毛驴的样子。 二毛驴还是嘻嘻着说,你生起气来更好看,眼睛圆黑得就像葡萄。嘻嘻,太美了。嫂子,别装了,没有了男人的女人是很难忍得住寂寞的。大哥死了,你成了孤雁。我也是好意,陪你开开心,乐一乐。他说着,就张开两臂跑上去拥抱引弟。
引弟一个闪身,顺手将锄伸在二毛驴脚下,二毛驴一个狗吃屎,面朝下爬在地上,捂了一脸土。引弟乘机就跑,她知道二毛驴是有名的泼皮,啥坏事都能干得出来。
二毛驴摔了一跤,野性大作,翻身起来,甩开大步追上引弟,拦在前头。 引弟举起锄头向二毛驴的脑门狠狠砸去,二毛驴急忙闪身,躲在一旁。引弟由于用力过猛,锄头闪空之后,向前踉跄几步,把持不住身子,扑倒在地。二毛驴乘势而上,扑在引弟身上。引弟的双手被二毛驴压得死死的。
二毛驴,你要糟蹋了老娘,老娘就让你蹲大狱。
哈哈,那地方老子进去出来不是一次两次了,别拿它吓唬我。你他妈的就让老子干个痛快吧。看来你这女人不吃敬酒,老子就让你尝尝这罚酒。
引弟扑腾着两条腿,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别白费力气了,周边没有人,就是有人也不敢过来,要是过来,搅浑了老子的好事,看我不活剥了他的皮。
引弟一下子服软了,求告说,二弟,你别欺负嫂子,你哥没在了,你还得保护,你咋欺负起我了,你能对得起你地下的拴住哥吗?
不提你那死鬼,我还有可能饶你,提起那死鬼我就一肚子气,当年要不是他举报老子偷牛,老子能蹲三年牢狱吗?幸亏那王八蛋被天收了,要不老子还能在圪坨寨抬起头来?他死了,你来还债吧!二毛驴说罢,猛然松开一只手,照着引弟的头部就是一拳,引弟当即昏了过去。
二毛驴折腾了引弟一阵后,引弟也渐渐地苏醒过来,她已经有气无力了。
二毛驴横着扫帚眉,说,你要是敢报警,老子就把你那一双儿女全杀了,老子说到做到,你看着办吧!臭婊子,老子看得起你,才闹你!说罢,把一件衬衫披在肩头,扬长而去了。
引弟披散着头发,跌跌拌拌回到了家,爬在炕上,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像病小鸡一般,身子软的就像被抽去了骨头。
她一惊一乍,毛骨悚然,精神恍惚,眼前不断地闪现着二毛驴那狰狞的面孔。
隔壁的二妈用食品袋提着十几个油糕,一碗菜进来了,看见引弟肚皮朝下爬在炕上,就唠叨说,我早说过了,让你少干点活儿,少干点活儿,你就是不听。看看累成啥样了?边说边把饭菜放在锅台上,说,起来,吃饭吧。今儿是你二爹生日,我做了好吃的,给你送过来了。油炸糕,鸡肉烩粉豆粉。
引弟隐隐约约听得有人喊叫,突然神经质的一惊,惊慌失措地直起身子来,愣眼看着二妈,如见了狼一般地恐惧。哆嗦着身子,指着二妈,说,鬼,鬼,你是鬼……
引弟,你,你,你咋了?我是二妈,你咋不认得我了?
引弟神色慌张,目光游离,身子摇晃了几下,就昏了过去。
到了晚上,引弟还是清醒一阵,糊涂一阵,嘴里不住地说些鬼呀怪呀的话。二妈叫来了老伴,和老伴说,引弟受了惊吓,失魂了,可能是见鬼了。你拿着引弟的衣服去落凤坡给叫叫魂去。
二爹点头答应,抱了衣服,拿了手电,乘着夜色,去了落凤坡。
大约一个小时后,二爹拿着引弟的衣服回来了。二妈给盖在身上,重复着念叨说,天灵灵,地灵灵,引弟的灵魂回来了。
二日天明,引弟果然好得多了,精神也恢复了正常,身子骨也硬了。抱住二妈嚎啕大哭,骂着死去的丈夫,却并没有说出被二驴子糟蹋的事。
引弟迫使自己强忍着咽下那种凌辱,狠狠折磨着自己将这口恶气吞进肚里。她没有报警。她开始自责自己命苦,那么好的男人拴住突然死去,自己受罪受欺侮也是活该,也许,这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可再不能因为自己的委屈连累孩子们,孩子们没有了爹就已经没有了福,若再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可是天下最大的罪人,即使死一百回,也赎不回她的罪。然而,她的胆小或者说因为她的宽容,缺纵容了坏人。二毛驴得寸进尺,更加的放肆,对引弟的欺侮是隔三差五的一次又一次。引弟又被糟蹋了几次后,突然想到了死,拿起的毒药瓶又放下,她舍不得丢下两个孩子。就在她生死未决,两处为难之时,二毛驴忽然像气泡一样在村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天,二妈见了引弟,说,我和你二爹这几天不太忙了,有啥营生就做声,好帮你。
引弟只好实话实说,二爹、二妈,我的好多地都是被人偷着给锄过了,可我就是找不到这个锄地的人,好像这个人都是在背着我干活的。到底是为啥,又是个啥人,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害怕,又不敢和人说,怕人说长道短。我留心了好长时间,也没有发现锄地人的踪影。
二妈说,这是个实心眼的好心人帮你,是老天配下来的。 难熬的岁月,就像沟谷里的蒲草,一日一日爬在地皮上的老样子,不见缩小也不见长高。但始终是绿油油,喜盈盈的。
一股清流向南流着,清粼粼的呜咽着砂石。引弟和二妈坐在水边洗衣服,二人相隔四五米远。引弟看着一件多年的旧衣服泡在南流的水里,问道,别的水都向北流,为啥你向南流?你流到啥时候是个尽头啊?她的泪滴入水里,随流而去。
她把卖了杂粮的钱全部用在两个孩子读书的身上,自己舍不得花一分没用的钱。穿戴还是男人活时买的那些,洗洗干净后,按新衣服穿。村里的铺子每天买生熟肉,新鲜菜,她没有尝过一口。她几乎过着素食生活,清寡得像和尚尼姑一般。
繁重的劳动累疼了她的腰;圪坨的日月照白了她的鬓角;清凉的山风吹瘦了她的腰身。苦里跋涉的她老是老了些,可洁净的脸膛,依然有着女人的光晕。 七月的阳光热是热了些,可毕竟照亮了她的心。两个争气的孩子,让她激动万分。鸿翔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名牌大学,鸿雁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名牌高中。
山仡佬佬飞出金凤凰。圪坨寨的人们在纷纷议论着,羡慕着,也在为她高兴着,忧虑着。 她看着清粼粼的溪水,眼珠追随着几只灵动的蝌蚪。她忽然想起了拴住,数落道,你睡在那里倒清闲了,把一大摊子事丢下不管,让我受罪,你好心狠呀!
坐在一旁的二妈,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走了过来,说,引弟,又想拴住了吧?都大半年过去了,就别想他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有那么好两个孩子就够你下半辈子享福得了。
二妈,不知咋的了?越是孩子们好了,我越想拴住,我也由不得自己。引弟边说边流泪。
不是二妈说你,你也别太死心眼了。我看强子挺好的,暗中帮助了你不少,我建议你还是把他招进来吧。
强子是二妈的亲侄子,住在离圪坨寨三里的马掌营。暗里帮助引弟锄田的就是他。
强子没有其他亲人,只有二妈这个姑姑。42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为人憨实,老诚,懂不得半点儿狡猾。如果不了解的人,看着他那壮实如牛的身体和长得鲁笨的样子,还以为是个傻子。其实,强子并不傻,就是生的笨了些,倔了些,认死理。
二妈的话引起了引弟对强子的感激,她说,拴住走还不到一年,我咋能这么快就招人进来,还能对得起拴住吗?强子对我的好,我今生今世绝不会忘记的。
引弟从水来捞出一件衣服,拧干了水,放在盆里,和二妈相跟着回去了。
秋收是极其紧张而忙碌的。引弟一个人忙得头不顾梳,脸不顾洗,尽管起早贪黑,大块大块成熟的庄稼还是迟迟收割不回场面。
两个孩子正在上学,也帮不上忙。
引弟开着三轮车,不停地往返在山坡盘曲的山路上。
二妈很是担心,怕引弟一个女人家,把握不住方向掉在沟里,就和引弟商量说,要不叫强子过来帮你收割吧,强子种的地不多,也收割得差不多了。
强子?二妈的话一下子点醒了梦中人,引弟羞红了脸,说,二妈,强子暗中帮我不少了,我咋好意思再叫他?
你想哪儿去了,那愣货不会弯弯道,笨人一个,拐弯抹角的事他不会,就会死受苦,可他那心是实诚的。他帮你忙,我也放心,不会发生啥意外。
引弟微笑着点点头。
强子原打算过一两天去帮引弟收秋,结果,二姑的电话就提前打来了,他当天就开着三轮车来了。
引弟说,强子,每天除了三轮车的油钱外,我每天再给你150元的工钱,管你午饭和晚饭,不会让你白干。你看咋样?
你要给钱我就走人了。我不是来挣钱的。强子的声音硬邦邦的。
那是为啥?
不为啥。我吃过你一顿饭,喝过你一瓶酒,是拴住哥在的时候。强子脸如铁板,看不见一丝笑意。
是有过这回事,要不是强子说起,引弟早忘了。那是几年前的事,强子上山摔伤了腿,拄着一根棍子来二姑家,二姑家没人在。正好碰见了拴住,就把强子领回家。拴住稍懂一点儿医,替强子上了药,缠了绷带,还留强子在家吃了午饭。
就为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还值得?
那是小事,啥是大事?
引弟无语。
更使引弟感到敬佩的是,强子和她在一起的二十多天里,从来没正面看过她一眼,也没多说过一句话,除了“嗯”“哦”“哼”“吶”之外,没有多余的话语。按理说,孤男寡女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即使是得道的圣僧也会有隐隐的私欲,天蓬元帅还有觊觎嫦娥的欲望,何况强子还是一个没有过家室的光身汉?引弟没有看出强子有啥想法,只是觉得他像一头老实巴结的牛,只低头默默无闻的干活儿。
强子帮着引弟收割完所有庄稼后,没拿一分钱,也没留下一句话,就开着三轮车回去了。
二妈再次提起了强子的事,引弟的心有些乱,说,二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还有孩子们呢!
也对,等孩子们回来再商量。二妈说,强子说明儿过来和你碾场。
引弟笑笑说,强子也真是,啥也得不到,图啥?
二妈说,那愣货就认死理,也看不出有啥想法。
严冬来得真快,引弟的最后一场豆子,刚刚被强子用车拉回家,就大雪封门了。
过旧历年了,引弟在孩子们回来之前,把桌椅、茶几、玻璃等,擦得亮堂堂的,连院里仡佬缝隙的雪都清扫得一干二净。
冷是冷了些,可天空晴朗,阳光明媚。毕竟是打了春的天气。
年初的头一天,她蒸好了三笼虚腾腾的雪白馒头,其中一笼是给二妈的,一笼是给强子的。她没有别的感谢这些恩人,只有这些了。
鸿雁补完课从学校回了家,一进门就看见妈妈刚出笼的馒头,热气腾腾,香气喷喷,顺手拿起一个就咬了一口,问,妈,蒸这么多馒头干啥?
吃啊?怕饿坏你。引弟看着长得如花似水的女儿,心里就像灌了蜜。
不会吧。女儿诡秘的眨眨眼,两个调皮的小酒窝盛满了笑意,说,是怕饿坏强子叔吧。
你个死丫头,就说妈的坏话。引弟洋怒,瞅了女儿一眼,拿起火柴棍,用火柴头蘸着红水,在馒头上点红点。
过大年的馒头是要供神的,乡下人讲迷信,在馒头顶端点一个红点,以示吉祥如意。
嘻嘻。鸿雁狡黠地笑了一声,又问,妈强子叔啥时候过来给咱垒旺火。
看把你忙的,明儿前晌吧。引弟也不瞒不藏。
年初垒旺火,初一早晨接神,这是农村人过旧历年的规矩。
年初,引弟大清早的就起来了,熬了一锅猪羊肉,香喷喷的过年味,荡满了整个庭院。
九点钟,鸿翔回来了。一家三口的团聚,高兴得引弟眼泪直流,精神头十足。 鸿翔从箱子里拿出了几瓶好酒,说,妈,这是我同学给的,好酒,五粮液。拿回来请人用。
奥。挺好的,妈正愁着……引弟话未说完,女儿就抢着说,正愁强子叔一会儿来垒旺火没酒喝。
引弟佯怒着就去追打女儿,说,看我撕烂你的嘴,就瞎说,没大没小的东西,书念狗肚了。
鸿雁躲在哥哥背后,笑着大喊,哥哥救命!
看谁能救下你们的命!一个声音,稀奇古怪,好似一声鬼叫,霎时,天空隐晦了。
二毛驴铁青着脸,手里拿着一把雪亮的刀子,一脚踹开堂屋门,进了家。
寒流急剧下降,空气霎时凝固。
引弟、鸿翔、鸿雁,冰冻了一般,张大嘴,瞪大眼,愣看着。
农村人家的街门是敞开着的,不像城里人,时刻上着锁。只要家里有人,哪怕有个孩子在家,也是不上锁的。何况今儿是年初,更为的大开着。引弟和孩子们光顾着高兴,谁也没看见二毛驴突然进来。
生命的琴弦,绷得紧紧的,快要断了。
引弟将两个孩子拉在身后,怒视着二毛驴,说,你想干啥冲我来,与两个孩子无关?
干啥?你这破鞋,还装B,想在你家里过年,和你睡觉。咋,不欢迎?
引弟知道二毛驴是专门来找找茬的,就说,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对天发誓,这次你要胡来,我肯定报警!
你就别拿报警吓唬老子了。实话告诉你吧,老子在内蒙杀了人,警察还在屁股后边追着呢?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临死前,想和你舒服会儿,也不枉做个风流鬼。
鸿翔将妈拉后一把,冲到前面,攥紧了拳头,说,流氓,滚出去,别在我家撒野!
咋,想打架?那好,想打架好说,到院里去,咱决个你死我活。
二毛驴怕在家里打不过三人,又施展不开身子,就说,是好汉的就给老子出来!
鸿翔也是年青气盛,毅然来到院子里,二毛驴二话没说,挥刀而上,冲着鸿翔的胸部刺来,鸿翔年青,眼疾手快,闪身躲开,二毛驴一刀落空,回身第二刀又闪电般的刺来。
引弟大喊,救命,救命!
鸿雁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哆嗦,七魄丢了六魄。
临近的邻居听到吵闹声,纷纷走来,但谁也不敢上前劝阻,只是远远的为引弟一家捏着一把汗。
二毛驴看看在鸿翔身上占不到上风,便猛然回身,刀尖指向鸿雁,鸿翔一个箭步冲到妹妹面前,眼看二毛驴的刀子刺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引弟母狗护崽一般的扑了过来,抢在了儿子前面,刀子正好扎在了引弟的心口上,引弟双手将刀子攥住,鲜血从手指缝流出,滴到地上。引弟感觉到衣服里有一股热流流下,她知道二毛驴再要稍微用力,她的心就会被割成两瓣。
二毛驴的面部已经扭曲变形,眼睛红的猴屁股一般,斜歪着嘴,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鸿翔,你爹当年告发我坐大牢的仇,就报在你们的身上了,我杀死你妈后,再把你两一一杀死。这就叫报……
那个“仇”字还未说出,二毛驴就被一声吼镇住了!
住手!随着一声猛喝,一个汉子旋风般地从门口冲开人群卷了进来,速度之快,犹如猛虎下山。
围观者被撞得东倒西歪,谁也没有想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杀出个程咬金来。
二毛驴还没弄清咋回事,又听得一声断喝,随之,一根长约两米的木棒夹着风,带着呼啸,凌空斜劈而下,来势之快之猛,如闪电似霹雳。
“哗”,胳膊粗的木棒砸在二毛驴脖颈的右侧,二毛驴连哼都没哼一声,脑袋一耷拉,身子随着木棒的重压,向左侧摔倒在地上。
那汉子紧锁的两道浓眉,聚蹙在一起,好像山峰。暴怒的两只虎眼,放射着光芒,犹如两道光柱。上身前倾,两腿弓步踏地,两手一前一后紧握着棒子,那力压群山的俯视姿势,犹如一尊马踏飞燕的塑像!
门里门外的围观者都这惊心动魄的场面震呆了。
二妈当场昏死过去。 警察进来了,有五个人。一个蹲下身子摸摸二毛驴的鼻子,说,已经没气了。
另一个警察咬着牙说,幸好死的是这家伙!活该!
强子将木棒交给警察,然后,轻松地抖抖衣领,看着引弟,坦然一笑,用从来也没有过的宏声大嗓,说,和娃们好好过年,多放个礼花!然后,大踏步向门外的警车走去。
引弟捂着淌血的伤口,“扑通”跪在地上,泪水溢满面容,举头望着强子高大的背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凄厉,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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