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玉蝶出嫁了。
这个消息在圪坨寨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人们在街头巷尾纷纷议论着,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却被流言者弄得沸沸扬扬。无聊的人们仿佛考古学家,在考究、核对、证实之后,然后,便是大通的各抒己见,长篇大论。当然,这里含着好多的讥讽与蔑视,也有着眼睛红的滴血的嫉妒和羡慕。不管怎样说,玉蝶是嫁出去了,一个三十四岁的大姑娘在外混了十多年,漂泊的风雨孤舟,终于找到了避风的港湾。
那种女人还有瞎眼的男人要娶?
那种女人怎么了,总比没有老婆强,再说那个东西是肉长的,磨不烂的,熄了灯还不是一样的?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牛舌头添屁股管的宽。
玉蝶嫁给了一个很普通的年青人,普通的就像一棵野草。农民的儿子,家在农村,人在外打工。工作也很一般,只是工程队的一个瓦工,纯纯粹粹的受苦人。长相也一般,呆头呆脑的,身子骨很结实,健壮如牛,看上去倒是蛮有力气的,那一双大手就可以把一块石头捏成粉末。玉蝶很不如意,但也没有办法,这般时候了,有人娶就感激不尽了,哪还顾得挑肥拣瘦!正是急不择人,慌不择婿,管他是猪模还是狗样,是男的就行。
新婚那天,秋阳高照,万里无云,好一片艳阳天。
六辆小汽车挂着大红花,飘着彩球,在礼花炮声中,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巷子,依次一条长龙停在了玉蝶娘家的门口。打头的以及中间四辆是漆黑色的,末尾一辆车是银白色的,人们的讲究是黑发夫妻,白头到老。更为靓丽人们眼眸的是,六辆小车全他妈的都是高档货,一个厂家产的奔驰。这是城里那些大款才能摆的起阔气,而今却在这山个佬佬里显威风啦。
这种豪华婚礼可让圪坨寨人开了眼界,吃了大餐,就像这山沟里嫁皇后一样,让那些多见石头少见人的山里人目瞪口呆,惊诧不已。
马掌铺的三喜子这么有钱,娶媳妇这么的豪华排场,真是财大气粗,牛气地不得了。三喜子本来是一个穷鬼,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穷断筋。妈早早下世,爹又是个赌徒,一个光景输得就剩下父子俩两根球了。三喜子的胡子是刮了一茬又一茬,脸都青蓝了,还是连个媒人都没有。可老家伙也不发愁,照样的赌。他还有一套歪理,说,俺没坏了良心,俺三喜子肯定能娶个有钱的漂亮媳妇。人们说,二雷追那是做白日梦。可这话还是应验了,让那些嚼舌头的人哑口无言。
三喜子自从和玉蝶订了婚就肥得屁股流油了。玉蝶给他准备结婚开支的十万元钱,在订婚后就打在他的卡上了。
玉蝶的爹八老大,妈王爱金,是眼皮子最薄的人,闭着眼睛还能看得见太阳,是同床睡着得见钱忘恩义的夫妇。两口子对女儿还未过门就给三喜子钱的这一做法非常气愤,恨的是咬牙切齿。
蝶呀,别人家嫁闺女都是收彩礼钱的,你咋还倒贴三喜子,不知是爹老糊涂了,还是你鬼迷心窍了?
就是呀,哪有这道理,咱们赔了女儿又折兵,这是啥做法?王爱金看过《三国演义》电视剧。
玉蝶看看爹妈那贪图的眼神,冷冷地说,你们没赔钱啊,女儿是陪了人家大款了,你们也赚了不少啊,咋,不知足?还想把我的肉也剁得卖了?
这,这,这……当时,我和你妈是让你出去打工挣钱,谁知道你,你,你……干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来?爹气得手心痒痒,就是没有个抓挠法。
我是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了,我败坏了你们的名声,可我的钱呢?我的钱还不是一五一十的进了你们的腰包,你们也不嫌那钱臭、脏?
哎——,八老大一声长叹,你挣回的钱,我和你妈也没舍得花一分,还不是给你弟弟积攒着买楼房娶媳妇用嘛,你是姐姐,为弟弟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应该个屁!弟弟又不是为我养老送终,我也不指望他给我打引魂幡!
你咋把话说那么绝?你还是我养的女儿吗?你出外不好好干正事,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的人鬼混,还怀了别人的孩子,这是我和你爹教的吗?王金华骂道。
这样的吵架,玉蝶已经记不清多少回了,对这样的爹妈,她已经失去了信任和信心,她必须躲开这个家,找一个清静的去处,哪怕是狗窝或者猪圈。在万般无奈之下,玉蝶只好嫁给三喜子这样的老实疙瘩,来荒度自己的终生了。
玉蝶出外近十年,已经看透了那些油头粉面,尖钻刁滑男人的丑恶嘴脸,包括包养她的那个大款秦家山。她是农村出生,还是觉得农民可靠、实在,即使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奸诈,也是一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伎俩,不像秦家山之流,良心都让狗掏吃了。
起轿的时间到了,三喜子带来的娶亲队伍,放了三声大麻炮。麻炮在高空爆炸的声响,招来了村里许多看红火热闹的好事者的围观。
玉蝶穿着一身大红的上轿服装,蒙着一块儿红头纱,被男人三喜子抱在怀里,送进了小车的副驾驶座上。
看新娘的人大多是一些中年妇女和老女人。她们衣着朴素,完全的庄稼女人打扮。可这些人的眼睛并不差,视力可能都在五点零以上。
看看那金镯子有驴缰绳那么粗,套在脖子上,那细长的脖子也不怕勒断,啧啧,上吊不用另找绳子。
俺看见梅花指了,那漂亮啊,到底是走过城市,见过世面的女人,画的真好,那戒指,啧啧,愣大的,上面还闪着白光。
嘻嘻,三嫂子,你明儿也把屁股擦白,挣几个回来,光一光。
俺要有那本事,还不找你三哥呢?早钻大款裤裆去了。
八老大出来了,听着人们的话语刺耳,就说,逼寡就拿毛球擦擦,嚼啥蛆哩。
三嫂子有些不服气,就大声喊道,都回去吧,回去吧,看让乌龟吃了的。
人们眼望着娶亲远去的小汽车,鸟雀般地一哄而散。
(二)
坐在婚车里的玉蝶,不时地轻轻摸着自己被一根白绫裹紧的小肚子,似乎有些胎儿跳动的感觉,但又很不明显。三个来月的身孕了,她也不知道孩子被腰带勒紧还能不能动,只是下意识地动作。现在肚子从外边看上去瘪瘪的,看不出一点儿怀胎的迹象。哎,要不是你,我的孩子,我咋会嫁给三喜子呢?我可是为了你才委屈自己的。
眼窝热了,泪水快要涌来了,她赶紧掏出卫生巾轻轻捂了捂,不能让泪水毁了脂粉。
这是多么高级的脂粉和香水啊,秦家山花了大价钱从国外买回来的,香水还是法国货。他说,你这张俏脸,不能擦廉价脂粉的,就得擦高级的。嘴皮子薄薄的秦家山,说出的话就是入耳。她就是被美丽的谎言蒙蔽了眼睛,才钻进了秦家山的被窝的。那年,她才二十岁,嫩的像梨,红润的像苹果,窈窕的像拂柳,婀娜的像芙蓉。秦家山觊觎的眼神像狼狗,一下子就将她扑倒了。那夜很残忍,她撕心裂肺的嚎叫,竭嘶底里的反抗,最后,还是被那一大包金钱击倒,她做了金钱的奴隶。
她是他的员工,那一夜之后,她成了他的小三,被金屋藏娇了。舒心的日子过得四平八稳,穿金戴银的富丽使她忘记了羞耻,大鱼大肉的富庶生活,使她失去了尊严。她麻木了,对世人的眼神毫不在意,而且每次回到村里,还有一种衣锦还乡的骄傲。
爹妈只看钱,不问钱的来路,还反以为荣地在人前炫耀女儿的本事,这样的家长让觉醒了的玉蝶寒心。
阔气的婚礼并不能使她高兴起来,反而还有些凄凉,这些车都是秦家山背着老婆雇来的。玉蝶心里骂道,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就这样简单地就把她打发了。她想起了那个黄昏,身子哆嗦了一下,秦家山的那个母老虎老婆危险把她给吃了。她下意识地摸摸下身,阴毛几乎被那个母老虎拔光了,身上还留下了那母老虎的牙齿印。她不敢反抗,只是任那母老虎蹂躏,摧残,践踏。
养你是为你下蛋,几年了连个狗崽子都怀不上,要你干啥?白养活你干啥?母老虎边打边骂。
秦家山没有办法,只有好言安慰玉蝶,然后,按照母老虎的意思把她轻易地逐出了高楼。
她就在被母老虎赶出来前的第五个晚上,怀了秦家山的孩子。
开始她和秦家山都不知道,半个月后的妊娠反应,她才知道的。但她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秦家山。玉蝶离开秦家山三个多月,二人也再没有见过面,秦家山只是在开始的一个月偷偷打过两三次电话,说些无关紧要的安慰话,以后就再没有联系过。
必须找一个主儿,背起这黑锅。一个大姑娘家怀孩子,这是见不得人的事,一旦让人知道,名声败坏不说,连个婆家也找不到,会拖累我和你爹一辈子。这是妈的狠心话。
玉蝶只好委身于三喜子这个蔫呆呆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穷得揭不开锅的两条光棍的家庭。
为了自己的风光,她必须给三喜子钱,否则,三喜子会拿毛驴驴来娶她。她也必须给秦家山打电话,让秦家山知道她出嫁了,死了对她的念头。然而,秦家山似乎还记挂着当日的情,给派来了六辆奔驰。
风光只是一时的,过了此时便是漫长的日子。她将在这山个佬佬窝囊到死。
做出嫁给三喜子这个决定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冒险精神啊!
三喜子坐在第二辆车上,回忆着玉蝶在出娘家门时,听到的那些碎嘴婆的刻薄议论,记忆的大门也随之打开。
爹,我回来了。那是一个晌午。
回来干啥,怕我让狼吃了?二雷追躺在炕上,身边放着刚吃完饭的盘碗筷子,还有半瓶子没有喝完的酒。
坐起来,有事和你商量。
啥屁事也和我商量,能商量出个球?二雷追输了钱,没有好气。
有人给我说媳妇了。
啥?
有人给我说媳妇了!三喜子的嗓音提到了高八度。
爹一激灵,翻身起来,随之就是一阵酒瓶子跌倒碰撞盘碗的声音。
爹愣怔着大眼睛,看看儿子,再次问道,真的儿子,你不是和爹说瞎话吧?
我就是为这事回来和你商量的。
行行行,说说啥情况,爹给你参谋参谋。
三喜子羞怯地说出了玉蝶的情况,不敢正眼看爹,嗫嚅地站在地上,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
哈哈,我儿有出息了!哈哈,我儿要娶个美女回来了。
爹,你是不是生气了?
谁生气了?爹照着儿子的头轻轻拍了一巴掌,说,爹高兴,高兴啊!
可玉蝶是那种女人,你不嫌?
你个愣驴头,啥那种女人?那都是有本事的聪明女人,长得好看的女人,才干那种事。你要是真能给爹把玉蝶娶回来,爹就是太上皇了,哈哈哈哈。
爹,你到底啥意思?我咋越听越糊涂。
啥意思?你还白念了几年书,你想想武则天、杨贵妃、李师师是啥女人,你个愣驴头,坐了龙位了还不知道自己是皇帝!
她肚里还有孩子,是别人的。
哈哈,那更好啊!那是有本事男人的种,比你那种好。双喜临门啊,我马上就要当爷爷了,哈哈哈哈。我儿真是长本事了。
我说了,孩子不是我的,是别人的。三喜子再次强调。
你个愣驴头,管孩子是谁的,叫你爹,叫我爷就行。啥年头也一样,除了妈是真的,爹有几个是真的。爹告诉你,爹也不是你爷爷的种,是你二大爷的种,你奶奶和你二大爷好上了,就怀了爹。我这赌博的恶习就像你二大爷。明白了吧。啥也别说了,给爹把玉蝶娶回来就是了。
爹,这么说,我也不是你的种?
你是不是还用问我?反正你不像我能赌。可你是我儿子,叫我爹。哈哈哈哈。叫我爹就行了!
三喜子就这样晕晕乎乎答应下了这门亲事。
时间眨眼间就过去了,三喜子和玉蝶在一通鼓乐声中,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第二年春天,玉蝶一肚生了龙凤胎,一个白胖小子,一个白嫩千金。
三喜子得了老婆,得了钱财,又提早得了儿子和女儿,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
玉蝶每天守护着两个孩子,也顾不得想过去的那些红火热闹事,她有了这样一个温馨的家庭就知足了。
(三)
不知不觉中,寒冬就提前来到圪坨寨安家了,一夜之间,冰霜摧残了花朵,山风零落了树叶,大山如一张死人的面孔,萧条、冷酷。
玉蝶将门窗封闭严密,家里生起了火炉,唯恐将两个孩子受了冷冻。
二雷追进来了,虽然走动的脚步很轻,还是把地踩得啪啪作响,两个孩子被惊醒了,呜哇呜哇的嚎啕。玉蝶伸出手,拍打着两个孩子安慰着,二雷追爬到孩子们跟前,挤出一脸的皱褶,笑着说,别怕,是爷爷。两个孩子果然不哭了,被爷爷那刚硬而花白的胡子和那深陷下塌的眼睛,惊得瞪大了眼睛。玉蝶怕孩子们被公公那面孔吓着,就说,孩子还小,等长大了就认得爷爷了。
二雷追听到这句话似乎很是沮丧,没有血色的厚嘴唇忽张了几下,然后,很失望地摇摇头走开了。
玉蝶怜爱的看着孩子,眼睛散射出的笑意足以温柔两颗幼小的心。
公公忽然掉过头来,一张扭曲的大脸挤出怪怪的笑容,说,我要出去几天,你和孩子们好好在家,管他是谁的种,反正是咱家的孩子。
他前脚跨出门外,后脚门里,又吩咐说,天冷了,多烧点,别把孩子冻着。
玉蝶从窗玻璃看见公公披了一件棉衣向街门口大步走去。她不知道公公干啥去了,只是在琢磨公公看孩子时和出门时的眼神,她的眼泪来了。她把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抱在怀里,来回摇晃着身子,两眼呆痴地望着窗外,用鼻音哼唱着,摇啊摇,摇啊摇,宝宝快睡觉,……孩儿快长大啊呀,孩儿快长高,小宝宝,好苗苗,快呀快睡觉哇!
泪水爬满了脸庞。
这天,也许是入冬以来最好的天气,太阳夹在两个山头中间,把温暖毫不吝啬地撒在玉蝶的窗玻璃上,水泥檐台上。孩子睡着了,玉蝶乘着时机,抓紧洗衣服和孩子们的尿布,院里的一根晾晒衣服的绳子上,挂满了冒着热气的衣服和尿布。
玉蝶端着最后一盆洗好的衣服出来了,她穿着一身绿色的针织毛衣,卷起的两个袖子,露着雪白的小胳膊,一件一件正在往绳子的空隙上搭衣服,忽然听得街门口有小汽车刹车的声音,然后,又听见了开车门的声音,她一阵高兴,以为是男人三喜子打出租车回来了。就举着两只冒着热气的手,兴冲冲地迎接了出去。
你来干啥?咱们早没啥关系了,快滚,我不想看到你。
我是来看看你和两个孩子的,大冬天的钻在这山沟里,我怕冻坏你们。秦家山边说边缩着脖子打着寒噤。
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你要是有那好心,我还能落到这个地步。呸,我看见你就恶心,你还是好好伺候你那母老虎去吧。我的事你少管,滚!玉蝶用手指着秦家山吼道,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我算看透你了,滚!我不想看见你!
秦家山被玉蝶骂得脸红脖子粗,但还是忍耐着,说,我是为你和孩子担心,才来的。你咋脾气变得这样不好,好像不是原来的你了。
还不是被你逼成这样,你还有脸说。
别生气,我知道你生了咱们的孩子。
啥,咱们的孩子,你的孩子?你弄错了,还是做梦啊?那是我和三喜子的孩子,咋成你的了?
秦家山笑笑,温和地说,我早打听清楚了,确实是咱两的孩子,毫无疑问,证据还在我手里。
玉蝶说,啥证据拿出来我看看。
秦家山打开手机,将一段录像播放完毕。玉蝶气得几乎昏了过去,欲要再说什么,觉得都无济于事了。
其实秦家山这次来,是证实那一段录像的,他看到院里晾晒的孩子的尿布,又看看玉蝶那忙活的样子,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秦家山不愿意再和玉蝶多说什么,也不愿意惹玉蝶继续生气,就反身钻进了车里,摇下车窗探出头来说,好好照顾孩子,我先走了,有啥事电话联系,我号码没变。
司机的脚猛踩油门,车“呼”的一声,从玉蝶眼前飞过,煽起一股冷风直扑玉蝶的脸面,玉蝶大怒,弯腰拾起一块石头,照着车尾扔了过去……
玉蝶爬在炕沿上放声嚎啕,伤心的泪汹涌不断。
亲疙蛋,给我生一个双胞胎,别让我绝了香火。秦家山哀求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那个母老虎是骡子转世,我算白养了,养只母鸡还能下蛋,可她除了尿尿,连个屁也尿不出来。
那夜夜交欢的快乐在泪光中闪现,那甜蜜蜜的亲疙蛋的叫声在耳畔回响,那高楼闪烁的霓虹,飘香的红酒,陶醉的音乐,欢快的舞步,还有风度翩翩的旗袍,尖如锥子的银色高跟,披肩的秀发,颀长的秀颈,长长的假睫毛,搅浑得她心乱如麻,情绪纷杂,精神错乱,她两只手轮番拍打着炕皮,在狠劲发泄着憋在心里的闷气,她简直快要疯了。
两个孩子被惊吓地嚎啕大哭。
(四)
一个中午,男人三喜子回来了,拿回几个月的工资,如数的交给玉蝶说,老板全给结清了,你拿着想买啥就买啥。
玉蝶看看男人说,你一年就挣回这么几个钱连生活都维持不了,还能买啥?
我一分一厘都舍不得花,都拿回来了。这不,我烟也戒了,酒也戒了,就为你和娃们。
玉蝶听到这句话,心里暖乎乎的,说,你也别太刻薄自己,该干啥的还干啥吧。挣不回大钱,小钱也照样过好日子。
三喜子明知自己无能,只说了一句话,我挣一分也是你的。
玉蝶为了犒劳男人,做了一桌上好的饭菜,炖羊肉、炖猪排、清炖鲤鱼,炒蒜薹,炒青椒,鱼香肉丝,主食是水饺,外加一瓶老白汾。
三喜子看着饭桌,闻着馨香,不知说啥好!痴情的看着老婆。
玉蝶说,榆木疙瘩,也没个表示?
三喜子还真是不知如何表示,玉蝶将脸扬起,将嘴撅起,闭着眼睛,等待着三喜子亲吻。可三喜子还是不懂,问,你咋了?玉蝶也不再多说,主动将男人抱住,便亲吻起来。
三喜子也是久渴难耐,努力迎合着。两个舌头在相互缠绕着,二人正在火热的亲吻中,一股刺鼻的气味直钻鼻孔,呛得二人连连咳嗽,原来火炉盖上给两个孩子热着的牛奶,溢出了铁盆。
牛奶在燃烧,冒烟。
焦糊的牛毛味满屋子,炕上的两个小家伙也咳嗽不断。
三喜子木讷一笑。玉蝶说,笑屁哩笑,就怪你,连黑夜都等不到。
开饭了,三喜子满好了三杯酒,喊,爹,过来吃饭、喝酒。
别叫了,爹已经出去好几天了。
干啥去了?
也没说,只是说出去办事,也没说办啥事。
糟了!男人一声惊。玉蝶也冷惊了一下,问,咋了,出啥事了?
三喜子看看玉蝶,举起的酒瓶子停在半空,嗔怪说,你咋不拦着?要闯大祸的!
玉蝶见男人慌张,不由得也害怕起来,愣眼看着男人,身子哆嗦了一下。
玉蝶本来就不知道公公出去的情由,却被男人责怪,心里有些委屈,但她没有发脾气,她一般不发脾气,性格很好,心肠也很软,见不得别人为难和可怜。她的性格和她的肉体一样的柔和。
秦家山不仅爱玉蝶冰清玉洁的身体,更爱玉蝶柔软似水的性格。秦家山常常拿玉蝶和他的老婆比,说他的老婆是没带蛋的叫驴转世,没有女人味不说,连人味都没有。他对老婆别说爱了,简直是愤恨。逢人就贬老婆的丑陋,说,俺那老婆是三星牌,留在家里放心,走在外边安心,躺在身边恶心。又讽刺老婆的形象,说是三猪牌,睡着就像死猪,吃饭就像母猪,走路就像老猪。总而言之,一无是处。秦家山说,要不是想靠她老子的权势,早一脚踢茅坑里去了。
秦家山的岳父是县里的一个大官,是秦家山发迹的主要靠山和后台老板。他不敢得罪老婆,怕惹恼了岳父不再管他的事情。
那天,秦家山上门,玉蝶的咆哮是第一次,她已经被逼迫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可是,秦家山走后,她又后悔了,责问自己,我咋变成疯狗了,咬人家干啥?她为自己的暴怒而悔恨。随着时间的磨练,她又同情起秦家山来了,可怜的人啊,你的妻命咋那么的苦?
现在看到男人那愁苦的样子,又心疼起来了,她知道男人是个无能人,也是个胆小如鼠的好人,是经不住严霜打击的。于是,劝慰说,别心小的屁眼似得,安心吃饭吧,我看爹不会像你想的那样,隔几天会回来的,没事,来喝酒吧,我陪你喝一杯。
三喜子听老婆这么说,也就端起酒杯和老婆碰了一下,一仰脖子,一杯闷酒灌进了肚里。
玉蝶夹起几样肉菜放进三喜子碗里,说,在外边好好连顿饭也吃不上,多吃点儿。
三喜子看着碗里堆积起来的肉菜,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五)
夜沉沉,繁星眨巴着眼睛,寒气霜冻了万物。
玉蝶哄着两个孩子睡觉,嘴里轻声哼唱着,摇啊摇,摇啊摇,宝宝快睡觉……孩儿快长大啊呀,孩儿快长高,小宝宝,好苗苗,快呀快睡觉哇!
三喜子拿起一件衣衫披在玉蝶的背上,说,有些冷,看感冒的。
玉蝶笑笑说,你先睡吧,给我暖暖被窝。
三喜子慢腾腾地脱光了衣服,钻进了被窝里,说,确实有些凉。
地窖里。
二雷追背靠着墙,半坐半嬢着,脑袋耷拉在胸前,脸如死灰,眼似死鱼。盯着黑暗,就像一只病小鸡。
幸亏地窖挖的深,洞口封的严,严寒很难侵入到里边,温和是温和了些,可潮气不小,打湿了他的棉衣。地窖顶的左上方有一个通气的小口,一股股寒气不时地吹了进来,二雷追反而感觉到了凉爽,冷气也吹醒了他的大脑。
人言,坐井观天。可他连天也看不见,也就那么一个小口,还被凝结的霜堵得只剩下那么细小的一个针眼。他现在最怕的是说那个“赌”字,他已经被“赌”进了地窖,再要“赌”就得进地狱了。其实,地窖就是放着一具出气的僵尸,而地狱放着的是死了的僵尸,在他看来地窖与坟墓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二雷追眼前是一片的黑暗,感觉到呼吸也极其困难,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就要不久人世了。他真的想死,可又没有个死法,黑老娃将他的裤带都拿走了,地窖的墙壁盯着厚厚的海绵,上吊没绳子,撞墙墙松软。绝食吧,自己又没有决心。身旁的一棵大白菜就是他每天的食粮。他虽然受苦,可也佩服黑老娃的绝招,一棵白菜既解饥又解渴,饿不死也渴不死,看来坏人的歪点子就是比好人的好点子多。
他属于那种没有志气和决心的人,真正的赌徒,说话连放屁都不如,毒誓,他也发过,可就是赌瘾上来,管不住自己。
100万,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天文数字啊!二雷追想到这个数字,心在淌血。
前半夜,他的手气本来很好,腰包鼓得满满的,他正愁再要赢了钱就没有个存放的地方。黑老娃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就扔给他一块儿黑布,说二,身上装不下就用这块布包着。他捡起黑布,感激地点点头。黑老娃说,老二他妈的来月经了,正红着呢,狠狠的下注吧。二雷追也感觉运气不错。
本来黑咕隆咚的废弃砖窑,那时却烛火通明,烟雾弥漫,瘴气熏天。洞内吵声大作,三十几号人的眼睛瞪得鸡屁股一般,目光聚焦在那画着十字,写着1、2、3、4的一块红布上。
那惊心动魄的一声叫,免1去2来3的好宝了!
二雷追这一场下来,输掉了十万块,他压的是2。直到天明,他输掉了老本十万和赢来的二十万不说,还高利贷了黑老娃的100万。他也不知道是怎样糊里糊涂地输了这么多。
后半夜的手臭了,每次压的都是黑门。
天亮了,黑老娃让他从地窖里上来,领他来到一个房间,让他坐在一把破椅子上,给他拔了一支烟。
他真的烟瘾上来了,狠劲地吸着,觉得痛快极了。
黑老娃用犀利的眼光盯着二雷追,就像两把刀子刺着二雷追的心,说,你想抵消这100万赌债,就得……
二雷追当即吓得从椅子上跌坐到地上,身子软的拿不起来。
(六)
玉蝶和三喜子二人正吃着午饭,街门哐当一声开了,二雷追相随着五个人直接进了家,站在了地上。
这五个人的突然到来,使三喜子和玉蝶大吃一惊。
二雷追像个囚犯,耷拉着脑袋,站在那五人中间。黑老娃摘下了墨镜,露出一双铜铃大眼,简单地说了二雷追赌钱输钱借钱的经过,并补充说,你爹借贷了我们100万块钱,领着我们来家取。你们赶快拿钱吧,要不就往走带人。
二雷追听到这句话,两膝一软,扑通跪在地上,哭丧着脸,说,喜子,爹不想去地窖子吃白菜了,你赶快给他们钱,救救爹。
三喜子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100万这个惊人的数字,吓得三喜子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脸色惨白,又看看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更是七魂丢了六魄,身子开始打颤。
玉蝶是见过这种场面的,在她眼里这些人无非是为了钱,绝不敢伤害人命的,就横着心,说,要钱暂时没有,要命你们就拿去吧。不过,伤害了我爹性命,那可是要偿命的。
黑老娃开始还不把一个女人放在眼里,听到玉蝶这么说,当即瞪眼看着玉蝶。
一个矮胖子惊叫了一声,啊,原来是个大美人!只要美人说话,啥事也不是大事,好办,好办。
玉蝶问,咋得个好办?
矮胖子呵呵一笑说,只要美人带着孩子跟我们走,你爹所欠的钱一笔勾销。
玉蝶听说要带孩子走,心震颤了一下,赶紧回头看看睡在身旁的两个宝贝,两个小家伙眼睛挣得圆溜溜地,正看着她。
我要是不跟你们走呢?玉蝶稳定了一下情绪问道。
那就拿钱。矮子说。
要是眼下拿不出这么多钱呢?
那,那,那……矮胖子被玉蝶犀利的眼光逼得有些胆寒,一时结巴。
那你和孩子跟我们走。黑老娃接着说。
三喜子急了,说,老婆你不能跟他们去,我不能没有你和孩子。回头抖抖战战的对那几人说,钱,我会想办法还给你们的,一分不差,还望几位宽限几天,咱庄稼人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求求你们了!
玉蝶伤心了,知道三喜子软弱无能,可没有想到关键时刻这么的窝囊,她忽然想起了秦家山,秦家山跟三喜子比起来确实是条汉子。
二雷追从地上爬起来,说,钱是一时没有,还是我跟你们走吧。
黑老娃在二雷追的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二雷追再次跌爬在地上。黑老娃说,要你这活死人没用,就要这位美女和两个孩子。然后,一挥手,矮胖子上前就去拉玉蝶的手,三喜子着了忙,伸手抓住矮胖子的手腕,矮胖子当即就妈呀爹呀的疼得直叫唤,黑老娃照着三喜子的眼窝就是一拳,三喜子吃了重打,身子向后一仰,随之松开了手,捂着一只眼睛,缩在窗台前只是哆嗦,不敢再往前冲。
玉蝶被拉扯下了地,穿了鞋,情急之中想起了秦家山,就说,要我和孩子跟你们走也行,须得一个人答应。
黑老娃狰狞地笑笑,说,你认为还有老子怕的人?不过你说出来听听,是什么鸟敢阻挠老子的事情?
秦家山,我的前夫,一个有钱的大老板,两个孩子就是他的,你们要是敢动两个孩子一指头,秦家山会砍下你们的脑袋,你们信不信?
几个家伙听到这名字,相互示意了一下,矮子的手还在抖着。
黑老娃说,秦家山算个球,就是秦始皇老子也不怕。不过,秦老板也和我打过几次交道,有些交情。看在秦老板的面子上,就把你留下。然后,便是一声轻喝,矮子,你们给老子上去,把那两个孩子带走。
几个家伙听到命令后,便大打出手。
也许是母性护犊的本能,也许是女性撒泼的癖性。玉蝶置生死于不顾,一边竭嘶底里的喊骂,一边和留着半个头黑发的家伙,拼命的厮打,两只胳膊如风轮一般的乱打乱抓。半个头伸出魔爪般的大手,一把抓住玉蝶的头发,将玉蝶的头按在自己的大腿上,玉蝶张开大嘴,狠狠咬住了半个头大腿的一块肉,半个头一声惨叫,抓着玉蝶的头发,狠力将玉蝶摔在后地,骂道,这个疯子。玉蝶翻身起来,二次冲上去,正好撞在半个头迎面而来的铁拳上,当即摔倒在地上。她倒下了,但没有摔昏。第三次爬起来,用头向这个家伙的肚子撞了过去,可惜闪空,撞在炕沿上,昏了过去。半个头怕玉蝶还要起来反抗,将她的头狠狠地摁在地上,然后,一个骑马姿势,坐在玉蝶的身上,用两只大脚分别踏着玉蝶的两只手臂,玉蝶被完全控制,再无一点儿反抗的本能。
另两个光头跳上炕就去抱孩子,三喜子上前阻拦,其中一个光头家伙回身一脚,正中三喜子的下部,三喜子疼痛的要命,但还是忍着疼痛,跳下炕,一头将半个头从玉蝶身上撞飞,抱着玉蝶,大声呼唤。黑老娃脚踏着二雷追的脊背,二雷追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爆发力,猛然从地上翻起,将黑老娃一头撞到后地,回身便去抢两个孩子,矮胖子顺手拿起立在门后的扫帚,一扫帚把子狠狠地打在二雷追的后脑勺上,二雷追当即昏倒在地。
等到玉蝶醒来的时候,炕上只有两个小枕头,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凄风寒惨的嚎啕声震荡着山谷。
(七)
腊月。
凛冽的寒风在空旷的山野发出狼一般地咆哮,荡起的尘埃在肆虐的飞扬,越过一道道的山梁。
太阳睁着慵懒的眼睛,一脸的惨白,血色全无。
风干了的山头,几棵树木在风中无奈的悲鸣,鳏夫的眼泪,寡妇的哭声。
玉蝶背靠着一棵枯柳树,在风中瑟缩发抖。一头披散的灰黄头发,犹如眼前的乱柴草,在扬洒。她怀里抱着两个小枕头,嘴里喃喃的念叨着一首不成调的歌,摇啊摇,摇啊摇,宝宝快睡觉……孩儿快长大啊呀,孩儿快长高,小宝宝,好苗苗,快呀快睡觉哇!
她已经没有了眼泪,还不时地嘻嘻笑着,笑声虽小,却震得那大山也在颤抖。
她的孩子被黑老娃等人抢走之后,一阵嚎啕之后,她便给秦家山打电话,秦家山说,别急,我马上报警。你就在家等消息。玉蝶把找回孩子的希望完全依赖于她认为有回天之力的秦家山。
半个月后,她接住秦家山的电话,秦家山在电话里告诉了她一个震破肝胆的消息,孩子被歹徒拐卖到香港,在去香港的路上车掉下了悬崖,就连那几个歹徒都已经死了。
最后的一线希望破灭之后,她便神经错乱了。
玉蝶不时地看看身边左右,就像惊弓之鸟。每逢此时,她将两个小枕头抱得紧紧的,窝在怀里,嘴里念叨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三喜子紧挨玉蝶坐着,灰白头发如乱草,脸面干如瓜皮,二目深陷,颧骨凸起,两腮瘪塌,下巴尖成锥子,猴眉怪眼,不成人样。身子枯瘦地像一根干柴棍,仿佛一股轻风就能将他鸡毛轻的身体从地上刮到半空。他抬起无神的眼睛,望着不远处埋着二雷追的土堆,土堆上几棵罪恶的残败榆树在风中摇摆,他嘻嘻地笑着。
他恨又恨不起来,爱又爱不起来,怒又没有爆发力,气又不知该把气洒到哪里。
一个美满的家庭在一阵打闹中,残败零落,倾陷坍塌。爹在半个月后,因小脑破碎而死亡,孩子没了,女人疯了。随之,他的精神支柱也折断了。
三喜子恨自己没有男人的担当,没有男人的气魄!他的精神颓废了,神经错乱了,木讷得像背后的榆树疙瘩。
几只乌鸦从头顶飞过,落下一串的哀鸣。
破衣破衫破履,蓬头蓬面蓬发。
疯人疯语疯笑,痴人痴言痴情。
三喜子站起来,远望着村里自己房屋冒出的滚滚浓烟,嘻嘻地傻笑着,两只手来回比划着,嘴里喃喃着说,烧得好,烧得好!嘻嘻,真好看,好看,嘻嘻。
太阳刚爬出东山头的时候,玉蝶怕家冷把所谓的孩子冻着,跑到院里,疯疯癫癫的抱回了满满一屋子乱柴草,然后,三喜子用打火机点燃。二人见火势很大,玉蝶又冒着浓烟上炕抱着两个小枕头,和三喜子冲出家门,一路不停地跑到了对面的山顶。就是他们现在的这个地方。
夕阳沉落在西山后,夜拉下了帷幕,寒冷加剧了力量。
三喜子坐在玉蝶面前,二人相视而笑,眼睛挤成了一道缝,咧开的两张嘴,裸露出白生生的牙。
城市的高楼,笙歌燕舞。闪烁的霓虹,就像阴阳人的脸,变幻莫测。
一个包间,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席。
各种菜肴的香气溢满房间,茶师拿着一个长嘴铜壶正在往每个杯子添水。
秦家山坐在正中,左边是黑老娃,右边是母老虎。其余座位依次是矮胖子等四人。男人们嘴里含着一支香烟,吐着云雾,母老虎端起茶瓯在慢慢品茶。
气氛非常的和谐融洽,又是说又是笑,尤其是黑老娃讲着的笑话,逗得大家前仰后合。
秦家山却充耳不闻,脸色阴沉,专心看着手机里的那段录像。
大叔,大婶,我听到玉蝶和三喜子结婚不到一年,便生下了双胞胎,就产生了怀疑,于是,我就来您老人家想打问打问清楚,那两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和玉蝶的?
王爱金很是愤怒,大骂秦家山不是人,是牲口。秦家山也不生气,只是低着头抽烟,等到王爱金骂过之后,然后,拿出两万元钱,说,两个孩子是玉蝶和我的,还是玉蝶和三喜子的?我想听个真话。要是大叔大婶说了真话,我还会加倍补偿的。
八老大和王爱金见钱眼开,也就不再生气,便开始讨价还价,最后,秦家山用八万元的代价,得到了玉蝶怀着他的孩子的确切消息。
母老虎可能有些嫌黑老娃说的太露骨,就开着玩笑制止说,你咋一肚坏肠子?怪不得你大哥把你当宝贝,真是乌鸦挨着母猪睡,一样样的黑脊背。
秦家山有些听不惯母老虎的话,猛吸了一口烟,合住手机,放在桌子上,看看手表,说,两位贵宾差不多快要到了。
还贵宾呢,我看是两个老乌龟。母老虎用不屑的眼光瞅看了一眼秦家山,讥讽说。
房门开了,司机将一对夫妇领了进来,并让了座,秦家山从座位上站起来,满脸堆笑,正在向在座的介绍八老大和王爱金时,手机响了。
母老虎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接起了电话,和对方小声说着话。
啥,死了!啥时候?嗯,嗯,嗯,六点多,在山上。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你处理好后事就行。对,就委托你了。钱没问题,大阔些,别小气。
秦家山介绍完八老大和王爱金后,坐了下来,问母老虎,刚才电话里说谁死了?
是马掌铺的两头蠢猪,放心吧,已经安排好了。
八老大和王爱金看着母老虎吃人的大嘴,神色慌张,心跳不止。
秦家山端起酒杯,热情地走到八老大和王爱金身边,非常激动地说,我秦家山祖辈有德,能不绝香烟,全靠大叔和大婶……话未说完,便觉得端酒杯的手有些发抖,瞬间,心脏一阵剧烈疼痛,身子僵直地摔倒在地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