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篇·高层会晤】

欧阳梦儿

　                                                    　文/欧阳梦儿



               





　　在这小镇，刚刚20岁的紫苏，成了大龄剩女。
   南方，特别是乡村，普遍早婚早育。大量的少男少女升学无望，一头扎进爱河，不多久，奉子成婚。
   高中生紫苏，似乎昨日还在接受父母师长“不准早恋”的敲打，转眼间随着毕业和落榜，便成了众人指指点点的“剩女”。
   原则上来讲，乡亲们也没乱说。放眼整个村，整个镇，乃至县，二十岁还没对象的男子几乎没有。当然，歪瓜劣枣除外。稍微拉得出世的男孩子，十七、八也跟新科状元一样稀有，早早被人抢着订了亲。
   原野，便是那个时候趁人之危的。

    原野拜托上门来说媒的人，就住紫苏家对坎，不是同一个队，几条小路弯呀弯的路程。紫苏见到来人，很是惊讶。因为从古自今好象还没有一个未婚女子来充当媒人的。女子叫陈霞，是紫苏母亲学校的同事陈万的大女儿。听说这些年一直在县里跟人学机电维修。
    陈霞见到紫苏，先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眼前一亮，问：“耍朋友没得？”
    紫苏笑着摇头。
    陈霞道：“耍得了！不要挑花了眼。”
    紫苏促狭地笑问：“莫非你名花有主儿了？”
    陈霞撇撇嘴：“我这辈子是不打算结婚的。”
    紫苏不信，一个自己都不愿结婚的女孩子，却来着急忙慌地操心比她小得多的人的婚事，怎么说也说不通。
   陈霞只好神色黯然地告诉紫苏，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自己这样一个相貌普通，文化程度低的女子，哪里还敢有什么非份之想呢？
    紫苏母亲笑道，你如果真愿意在农村安安份份过一辈子，咋个可能找不到婆家？也不会单打独斗，一个人跑出去学手艺了。
    80年代初，莫说一个女子去学机电维修，有胆识出门打工的女子为数都不多。故而紫苏对陈霞本能地充满好感。
    紫苏对社会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一个劲儿追问陈霞的学习和生活。陈霞说起他师父，眼角都在放光。说他技术如何如何高，为人如何如何好，长得如何如何帅，家里是如何如何富裕。唯一的遗憾就是师母特别厉害。她特别为她师父不值。
    紫苏问她师母怎么个厉害法，他师父这么完美的人如何就娶了一只如此不堪的母老虎，陈霞含含糊糊不愿细说。陈霞说，你不晓得现在家电维修有多吃香，上个门随随便便就是好几十。农民辛辛苦苦喂条猪，一年到头，也不过百把块。
    陈霞说，紫苏，我太羡慕你了。有几个像你，简直天生了条好命！我要给你介绍的，就是我师父他儿子！
    那家人的儿子？多大了？我先说，我不找比我小的。也不找离过婚的，我当不好人家后妈。紫苏连忙给陈霞打预防针。
    放心，年龄相当，文化水平也跟你相当，高中毕业。长相嘛……，陈霞再次仔仔细细打量起紫苏来。良久，接着说：配你，绰绰有余。长得不要太帅！又高又帅！
    紫苏听得直摆手：你莫拿我取笑，这样的好人家，我哪里配得上。人家怎么可能看上我！
    陈霞说：配得上配不上你不用操心，这不还有我吗？这家人特别信任我，就想找个知根知底的，家庭教育良好的。
    紫苏说，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现在这个社会，已经不是单纯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关键还得看人家男孩子本身。越是能干有志气的男孩子，越不会让别人来操控自己的婚姻！
   陈霞双手一拍，哈哈大笑：万一，万一是小伙儿自己先看上你，非要让我来说不可的呢？
    谁？
    原野！
    哪个原野？什么地方人？
    永县，诚实一中，九一级，三班，原野。你的同班同学呀！陈霞的秘底不得不提前揭开，抑制不住快乐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紫苏比陈霞笑得还厉害。仿佛听了一个天方夜谭。
    怎么样？我没夸夸其谈吧？陈霞得意地问。
    不怎么样。我们根本就不是一类人。所以我才会觉得这件事本身特别可笑。跟火星撞地球一样可笑。他不可能喜欢我，我也不可能看上他。
    陈霞道：哪个儿哄你，他亲自跟我说的，他说他读书的时候一直喜欢你，喜欢你都喜欢到命里头去了。你回想一下，他是不是经常换位置，换起来挨到你坐？他晓得你喜欢音乐，他就坐在你背后天天放，天天放。电池一堆一堆的准备起，就怕万一哪天你心血来潮想听，问他借的时候，随身听没了电……
    紫苏想了想，似乎，可能真有这么一回事。自已确实很想借来听一听来着。但不喜欢他那腔调，整天跟个二世祖似的，呼朋唤友，一掷千金。当时特别讨厌的就是他，仗着有几个钱，整天不学无术，偏偏哪里都遇见他。
    紫苏很严肃很认真地说，请你转告原野，我们不合适。门不当，户不对，性格不合，气场不合，哪里哪里都不对。谢谢他的抬爱。也谢谢你的好意。
    陈霞显得很失望。苦口婆心地劝说：现在哪里还讲什么门当户对，人家又没嫌弃你穷。更何况你家也不穷啊。这个男孩子真的是喜欢你，心口如一，主动倒贴的女孩子乌泱乌泱，他没一个看得上。
    紫苏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原野怎么会拜托陈霞来说这件事，他们很知己吗？陈霞说，原野就是我师父的儿子呀。有一次我看到他校徽，才知道原来你们是一个学校的，我问他认不认识紫苏。他说认识认识，特别高冷特别可爱。他说你是学校的大红人，学习成绩也好，直以为你要考清华、北大，可望而不可及的。谁知你竟因为妈妈重病住院而落榜选择弃读了。打探到了你的具体消息，他就迫不及待地找我来提亲。
    紫苏说，我不可能喜欢一个花花公子。
    陈霞说，读书好就真的那么重要么？花花公子怎么了，人家家里那么有钱，开那么多店，子承父业，也不需要那么高的文化。
    紫苏冷笑：他老子有钱，又不等于他有本事。最讨厌仗着家里狐假虎威的人。


　　不久，紫苏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比她大8岁的男人。男人长相一般，沉默如金，不像奸滑之辈。具说这男人走南闖北，人身大事就这样被耽搁了。
    为了方便跟着男人走四方，他俩很快结了婚，有了一个小女儿。
    多年后，随着改革的浪涛浪涌，紫苏和他的男人亦是混得风生水起。同样翻涌的还有他们的“爱情”。“情儿”在哪朝哪代，都是有钱人的标配，都是男人的脸面。
    紫苏费了很大的力气，把他老公和一个女人捉奸在床。
    那一年紫苏25，25岁的紫苏又变成了单身。只不过，多了一个3岁的女儿。
    原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呆若木鸡。
    他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早一个月听到这个消息。一个月前，他刚刚跟一个女人领完结婚证。他并不爱她。她是一个发廊妹，又矮又胖，偏偏生有一双紫苏一样冷冷的亮亮的眼睛，一笑，两个甜甜的酒窝。认识她的时候，发廊妹还是一头短发。发廊妹说她怀孕了，楚楚可怜的样子。原野抬头，看了很久头顶的天空，然后说：如果你把头发留长，我娶你。
    紫苏的闺蜜虹虹儿子满月的时候，紫苏离婚刚好一个月，回到了家乡。她很不想抛头露面，却又不得不出席。虹虹老早就对所有同学宣布，紫苏将会是重要来宾。
    满月宴当天，原野去得很早。他精挑细选了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沉默而耐心地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
    直至正午，紫苏才珊珊来迟。她的鞋子边缘，沾了一圈污泥，看来是从乡下老家启程。她的身材略略有些丰满，着一身白，打扮简洁到朴素，就像是临时起意到茶馆去喝一杯茶。这与她闺蜜虹虹的精心装扮，刻意美容相比，相形逊色。她跟以前一样，目不斜视，找了个安静角落，悄悄坐下，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看得出，她极力在众人的目光中显得从容。可是原野从她的眼睛里还是看到了深深的哀伤。似乎是有意，又似乎是无意，紫苏绕过了他。找坐位的时候，似乎看到了他，又似乎没有看到他。原野刚想跟她打招呼，她就把目光收了起来，全部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没玩牌的同学，有几个过来大声和她打招呼，她微笑着轻轻回应一声，便不再言语。原野觉得，短短几年，她和同学们仿佛隔着千重山，万重水。她拼命把所有想靠近她的人，都推挡在门外，宁肯独自一个人孤独。
    菜上一半，紫苏接了个电话，急匆匆地拉着女儿走了。她没向任何人告别。
    后来，很费了些周折，原野才打听到，代替紫苏上他老公床的，居然是她多次资助过的朋友，也是我们的另一位同学。趁紫苏母亲病重，无暇他顾的时候，二人伙同转移了他们夫妻的共同财产。紫苏等同于净身出户了。
   原野决定离婚。他低估了老婆发起疯来的力量。
   找发廊妹，闪婚闪离，花花公子，各种名头。原野一时风头无俩。
   陈霞又来找紫苏，要给他保媒。
   紫苏问陈霞学出师了吗？陈霞说在师父店里帮忙。这不，因为心脏病突然发作，住院一个月还没回去。紫苏问陈霞，心脏病经常发作吗？以前没听她因为这个住过院。陈霞说，是被师母那个疯婆子吓的。那天他师父手把手教他焊一个电气原件，结果被师母误会了。她大吼一声，提了棍子就要上前拼命。陈霞被一下子吓出心脏病，晕了过去。
   紫苏问原野什么态度。陈霞说原野不常在家，对他母亲的话将信将疑，对陈霞也是爱理不理。直到陈霞问他，我是紫苏的好朋友，我的人品紫苏都信得过，难道你信不过吗？原野就说，怎么能证明你跟紫苏是知交好友呢？除非你帮我一个忙，帮我跟紫苏再牵一次红线。你跟我爸的事，我不再追究。我会给我爸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妈离婚，要么我给你一笔钱离开我家。
    紫苏说容我考虑考虑。
    晚上紫苏与母亲说起这件事。母亲说，陈霞一直不离开他师父家，宁可受她师母怀疑、辱骂也要忍气吞声，很可能师徒俩真有一腿。这样的家风实在难以让人恭维。她这次明里是帮你牵红线，实质是利益交换。你如果跟原野成了，原野便不好站队，你也为难。她之所以跟你说真话，看似推心置腹，实则是因为她知道，纸包不住火的道理。也许，你曾经是原野心心念念的白月光，但难保男人得到之后就懂得珍惜。你已不是年轻美貌的少女，还带一个拖油瓶……
    第二天，紫苏以自己已然“残花败柳”，心如死灰情似古井水为借口，再次拒绝了原野的求婚。原野灰心了很长时间。再打探，却再也没有紫苏的半点消息，仿佛人间蒸发。

    2025年的一天，原野在中央公园附近新置的一所住房里，远远看到一妇人牵着一条全身黑毛的小狗，出了小区往公园溜弯。这个妇人神态举止像极了一个人，不，经过岁月的洗礼，她虽然凭添了白发，却更显优雅迷人。
    他悄悄跟踪了很久，没错，就是她，紫苏，他心里永远放不下的痛。
    他经过多方打听，了解到紫苏并没有再婚。唯一的女儿已然出嫁，现居新加坡。紫苏的狗，据说是一只中国马犬，性别男。它是紫苏捡来养着的一只流浪狗，紫苏很会打扮它。它颈脖上系着一根蓝丝带，跟他通体黑色油亮的毛发相映生辉，净显神气风流。
    当即原野也去买了一条黃色的边境牧羊犬，尾巴上的毛略略有些浅，表面覆盖的一层黑一直延伸到背，仿佛披着一袭轻纱，灵动、俏皮、可爱。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三月，草地上蒲公英花儿开得正好，金黃金黃。白的李花，粉的樱花漫山遍野。春天，你终于来了。原野在心里呼喊雀跃。他牵着那只狗，揣着心里那只上窜下跳的一刻不肯安宁的小松鼠与紫苏“不期而遇”。紫苏定住了，动弹不得。都说千年修得一次回眸，这兜兜转转几十年，居然还能在有生之年相遇，这该是什么缘份呢？原野反倒显得比较轻松比较自如。不过他并没有走过去，他怕吓着她。他静静地深情地凝望着她……
    两只狗挣脱了各自主人的绳子，你吠我一声，我吠你一声。四肢爪子亲热地交扶在一处，仰天长啸。那表情仿佛悲欣交集的一对老夫妻，诉不完的离别恨，道不尽的相思苦。
    这张照片被路人甲拍下，发到网上，取名：“高层会晤”。影射当下吵来吵去，又互相钳制的国际风云。
    落在原野眼里，却是另一番风光。当即赋诗一首：

    高层会晤
       文/迷路


　　小区里
    男人牵着一只黃狗
    女人牵着一只黑狗
    他们见面后
    热情地打着招呼


    那两只狗
    却狂吠不止
    谁也不敢先咬
    第一口

    原野把这首小诗署名“迷路”，发给了紫苏。
    紫苏回了一句余秀华的诗：“那么多人，象花儿一样，往春天里赶”。




　                                    　2025年4月8日黃昏


　　                                                    （4390字符）

千幻烟

传说中的大沙发。

梦儿小说出炉，先占个沙发品读。

千幻烟

那小诗很有趣
还有那图片，也有趣。

欧阳梦儿

千幻烟 发表于 2025-4-9 10:13
那小诗很有趣
还有那图片，也有趣。

你跟你先生，谁先咬谁第一口？老实交待！

龙员外

赶快结婚吧，人生很短，不要留下遗憾

欧阳梦儿

千幻烟 发表于 2025-4-9 10:12
传说中的大沙发。

梦儿小说出炉，先占个沙发品读。

你……长在电脑上的？

小平_gMTT8

第七篇【春暖花开·高层会晤·象花儿一样往春天里赶】作者：欧阳梦儿，发文时间：2025年4月9日，已载入【同题小说竞赛】公示栏。

小平_gMTT8

     问好梦儿！
欢迎你走进【春暖花开】唯美世界！

小平_gMTT8

越是能干有志气的男孩子，越绝不会让别人来操控自己的婚姻！
      建议去掉这个“绝”字，使句子更顺畅。

小平_gMTT8

    看得出梦儿思想很活跃，语言描述很生动。我先加分支持！

欧阳梦儿

龙员外 发表于 2025-4-9 10:15
赶快结婚吧，人生很短，不要留下遗憾

原野说：这个可以有，我听紫苏滴。

龙员外

欧阳梦儿 发表于 2025-4-9 11:12
原野说：这个可以有，我听紫苏滴。

我知道，紫苏叶子是非常好吃的菜肴

幸福小草

看来小地方人大都一个样，孩子们早早结婚，中年抱孙子。
城市现在三十多的大把抓，愁娶愁嫁。
要去忙，读了一段

欧阳梦儿

龙员外 发表于 2025-4-9 11:34
我知道，紫苏叶子是非常好吃的菜肴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卖的人却少。为了解馋，好女人一律变紫苏。

欧阳梦儿

小平_gMTT8 发表于 2025-4-9 10:53
看得出梦儿思想很活跃，语言描述很生动。我先加分支持！

辛苦爱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