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

高骏森

栀子花

　　雨水时断时续地下了一整天，彻底停下来已近黄昏。太阳从西边出来，把已经熟透的一望无垠还未来得及收割的金黄色小麦田浸染成橘红色。晚风轻拂着宽阔、整齐、优美的麦浪，如一群温婉的女子微醺浅醉后浮出的红晕，美的楚楚动人。

　　站在阳台上沉浸地欣赏着这幅雨后日出的田园画卷，不远处的青山被雨水淋洗后显得格外精神。太阳很快消失了，暮色笼罩着大地，风变得急促、调皮起来。我将目光从麦田里再次移向青山，有一种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的味道。

　　我沐完浴更衣后下楼，沿小河的一岸漫不经心地散步。雨后的清风裹挟着各种花草树木的香气吹拂在肌肤上，虽有些凉意，但神清气爽。从一处村道路口拐进另一条村道，一边是人家，透着窗户玻璃，里面亮起了柔和的灯光，一家子人围坐在饭桌前温馨地用着晚餐；另一边是大面积的金黄色麦田，晚风像一支悠扬的口琴曲，不停地吹奏。新麦的清香使我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并将口水吞咽了，仿佛和亮着灯光的那家子坐在一起，吃着女主人用新麦磨出的面粉烙的一个金黄色芝麻烧饼。

　　五月，空山新雨后的傍晚，一个人在乡村的麦田田埂上散步并不孤单，遐思一些美好的事物能让心情变得惬意。忽然，一阵淡淡素雅的香风扑进了鼻孔，十分熟悉，十分温馨，正是我这几日计划着要外出寻找的花儿——栀子。

　　在江南，五月已进入浅夏，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浮躁。栀子花恰好在这个时间盛开，它洁白素雅，香味并不浓郁，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很悠远悠长，淡淡的清馨能使人浮躁的心瞬间宁静，尤其是清晨、黄昏和深夜，尤其是有风的时候，这香气同茉莉花、橘子花、海桐花一样的清芬，香的美丽，香的美好，使人仿佛又站在了江南的四月天里。

　　我循着风吹来的香味方向寻去，在另一处村道的路口，一户人家的长方形花坛里寻到了，里面栽的大多是栀子花，还有几枝浅粉色月季。月季花朵开得高昂硕大，笑容热情灿烂。栀子花开得朵挨着朵，花儿们虽然洁白，但可能是这段时间的阳光过于强烈，又遇上今日一整天的雨水浸泡，花儿大多都开得不太精神，很多花萼都焦黄了，一副焉焉的样子，但香气没有消失，尤其是起风的时候，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使我的心情极其美好。

　　我看着栀子花，呼吸着她们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淡雅香气，沐浴着麦田里的晚风，没有想要再走的意思。村庄很宁静，东面是集镇，耸立着高楼大厦，闪烁着霓虹灯火。我不知道站了多久，突然抬起头望天，一轮弯弯的新月高挂在天宇。

　　月是思念，无关圆缺，无关春夏秋冬。无关亲情、友情、爱情。无关熟悉，无关陌生。月的清辉安静祥和地洒在栀子花上，风一吹动，花儿颤抖着，触动了我的心弦——一位从未见过面，极少聊天，远在贵州贵阳乌当区，一位因文学而认识的姐姐，她的笔名叫栀子，真名叫兰。我记不起来我俩认识的时间，是我的哪篇文章吸引或是感动到了她，使她添加了我的微信，但从来不打扰我，却总是在特别的日子到来前，默默地给我邮寄一份沉甸甸的礼物，并附言：姐姐是你一辈子的亲人。

　　认识栀子姐后，每年十月，都会收到她邮寄过来的两大箱猕猴桃。栀子姐说贵州修文县的猕猴桃是中国国家地理标志农作物产品，果肉细嫩，色泽均匀，肉质多浆，酸甜适度，清甜爽口，呈翠绿色。她说只有给我邮寄了，心才会踏实和安稳。

　　去年国庆假期的某一天，栀子姐同我聊天，聊着聊着，聊到了彼此家乡的野生特产，她说折耳根是她儿时的记忆，如今也是贵阳人餐桌上最受欢迎的菜肴，说折耳根炒烟熏腊肉是贵阳人的最爱。

　　我说折耳根也是我儿时最深的记忆。在湖北，我们管折耳根叫节耳根、节节根、鱼腥草。在我的老家，土话叫做狗腥子草，主要生长在松软湿润的田埂上或临水边，或浅水滩里，每年早春，会从土里冒出来星星点点的猩红色嫩叶，很快如雨后春笋一样地疯长。我说我现在爱吃折耳根，但小时候不吃，因为腥味刺鼻，闻不习惯，而且老家的吃法是凉拌。我说我小时候不吃这种野菜，但每个星期五放学后和星期六都会挖它。我说离我家五六公里处有一个军工厂，工人们都是城里人，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工作的地方没有自己的土地，生活来源都是靠周边的村民供给。我说那时的我将折耳根挖回来用水洗净后，十根、十根地凑成一小把，然后用一根干稻草或是棕树叶扎起来，周六、周日的早晨天一蒙蒙亮就起床，提着竹篮步行五六公里的路去到军工厂附近的菜市场卖，一毛钱一把，卖的钱交给外公，凑下学期的学费。

　　我说烟熏腊肉也是我们湖北农村的特产，是我最爱吃的荤菜，但自从离开老家常年在异乡漂泊，就很少吃到了，尤其是外公和外婆去世后，几乎没有吃到过正宗的烟熏土腊猪肉。

　　我只是借题在淡淡地回忆和真诚地讲述自己的一段往事，却不曾想，栀子姐很用心地在听和记。去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我在租房附近的快递站签收了一个非常沉重的纸箱包裹，是栀子姐邮寄的。我气喘吁吁地扛回来拆开，里面是一大袋带着泥土的折耳根，还有三大块黑黢黢的烟熏腊肉。

　　我被眼前的这份新年礼物感动着，却不知所措。带泥土的折耳根至少有二斤，烟熏腊肉至少有六斤。我一个人在异乡租房生活，如何将这两份礼物妥善地保存起来慢慢地享用，成了很大的难题。

　　我租住的是农民别墅房，搬来不到半个月，在四楼，一个小单间，外带一个洗漱间，一个厨房，一个阳台。房间里里外外粉刷得洁白无瑕，墙上没有一个钉孔。我在房间、厨房、阳台上反复地看，硬是找不到可以悬挂腊肉的位置。实在没辙了，下到一楼的后院，看见了一台烧烤车，锅碗瓢盆都在里面，但落满了厚厚的积尘，我推断没有人用了，便将腊肉提下来悬挂在车里面的横梁上，总算解决了一个难题。

　　看着带泥土的折耳根，我很是哭笑不得，我居住的楼下有大片农田，水田、旱地都有，我心想，折耳根是生命力很强的野生植物，等明年春天醒来时，田埂上的折耳根应该会生长得密密麻麻。栀子姐从遥远的贵州给我邮寄这么多的折耳根，还带着泥土，她是希望我在杭州种下她的故乡吧。可问题是，楼下没有半寸土地归我所有呀。我再次来到阳台，发现东头有一只很大很深的长方形白色塑料盆，里面有少许的泥渣和几条已经枯死的小鱼，我断定是之前租客退租时遗弃的。于是，我用清水将盆洗净，找了一只大塑料袋到楼下的麦田里分几次装满土提回来倒在盆里，将大部分折耳根均匀地撒在上面，再在折耳根的身上均匀地撒上土，让其全部覆盖，然后均匀地浇上水，总算解决了另一个难题。

　　我每隔一个星期便往盆里浇一次水，兴奋地等待着春天到来，等候着春暖花开，想象着盆里的折耳根到时候一定会同楼下田埂上的折耳根一样长出猩红色的嫩叶，在春风里摇曳招展，温暖亲切的笑容像一朵一朵的栀子花，我看着它们，就能看见远在贵州的栀子姐在亲切地同我说话。

　　难为情的是，春天很快就到来了，但无论是我在阳台上培育在塑料盆里的折耳根，还是楼下农田的田埂上，都不见猩红色的嫩叶冒出来。塑料盆里倒是长了一棵野草，而且越长越高，但有一段时间天气持续高温，每天大太阳，草最终被晒死了，最后盆里除了孤零零的土，什么也没有。楼下农田里的田埂上在春天里长出了很多荠菜、小蓟、马齿苋及其他我叫不出名字的一些植物，但始终没有见到折耳根的影子，这让我失落的情绪里有了一丝安慰——不再怀疑我对折耳根打理不周，而是相信折耳根水土不服。尽管这样安慰自己，但心里始终有着愧意，辜负了栀子姐遥遥的一片苦心。

　　腊肉我隔三差五吃一顿，至今还余有一块的一半，除了最先用留下来的折耳根爆炒外，后期是用青蒜苗、青椒一起爆炒，或用土豆炖了吃。栀子姐说折耳根、腊肉是她去到山里的农家买的，腊肉买了后，卖主现场用柴火烧过猪皮，说这样炒出来的肉会更香。确实，这腊肉是用纯粮食喂大的土猪，吃起来同外公外婆在世时喂养的土猪腌制的腊味是同一种味道。

　　我挑选了几朵新鲜的栀子花小心翼翼地采撷下来，带回房间，插在一只酷似花瓶的黄色桂花空酒瓶里，放在床头柜上。淡淡素雅的香气时不时地散发出来，钱塘的夜色很温婉、温宁、温馨、温恬。

　　2025.5.26—27杭州钱塘·建设村

秋实

心旷，又被你感动到了
栀子花，很多人喜欢，包括我。如你所言，“它洁白素雅，香味并不浓郁，但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很悠远悠长，淡淡的清馨能使人浮躁的心瞬间宁静”，小区里一般都有，很多人会寻香而去，也会有人，禁不住偷偷往家里顺上几枝，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小心翼翼啊，毕竟心虚。
而你说的文友栀子姐，显然是一位多么有爱、多么贴心的女性啊。她邮寄给你猕猴桃、带着泥土的折耳根、你记忆中的黑黢黢的烟熏腊肉……任谁收到这礼物，都会热泪盈眶，太珍贵了！

蛇珠

栀子花的美因为人的温暖而变得有情有义

麦子熟了

花美人美，文章美。

于文华

感受到栀子花的香味，更体味到栀子姐浓浓的友情……学习，问好！

露渊

栀子花开，花香四溢，花美，美不过老师的文采，学习老师美文，问好！

匡建华

人美花香文美，为老乡点赞！

高骏森

秋实 发表于 2025-5-29 17:29
心旷，又被你感动到了
栀子花，很多人喜欢，包括我。如你所言，“它洁白素雅，香味并不浓郁，但散发出来的 ...

秋秋好！感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对我的关心和鼓励。文字中相识的友谊，很是纯粹，美好和珍贵，应当珍惜！

此文本来年初就准备写，但因为工作原因，给搁置了，现在还是因为工作原因，仲裁等结果，等的会崩溃，就是收不到裁决书，工作也几乎很难找到适合自己的了，空闲时间，那么就写点文章，刚好遇见了栀子花，就有感而发，完成了这篇年初要写却没有写成的文章。

明天是端午节，祝秋秋端午安康！

高骏森

蛇珠 发表于 2025-5-29 20:32
栀子花的美因为人的温暖而变得有情有义

谢谢珠珠。
明天端午节，祝安康，多写美文。

高骏森

麦子熟了 发表于 2025-5-30 07:16
花美人美，文章美。

谢谢麦子熟了老师。感谢鼓励！
明天端午节，祝端午安康！

高骏森

于文华 发表于 2025-5-30 10:19
感受到栀子花的香味，更体味到栀子姐浓浓的友情……学习，问好！

于老师好！谢谢鼓励！

祝端午节安康。

高骏森

匡建华 发表于 2025-5-30 15:11
人美花香文美，为老乡点赞！

谢谢匡老师一一直来的支持，鼓励！
明天端午节，祝安康！

高骏森

露渊 发表于 2025-5-30 10:25
栀子花开，花香四溢，花美，美不过老师的文采，学习老师美文，问好！

问好露凝老师。写作应该向你学习，不仅多面手，什么体裁都能得心应手的写，还写得很好，而且还很勤奋，产量极高。佩服你！

端午节到了，祝安康！

千幻烟

栀子花，可香了……

拜读老师美文，端午安康！

芳菲

一篇温柔如水的文字，将文友间纯洁的感情表达的令人动容。为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