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回望绣成堆， 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 无人知是荔枝来。 —— 杜牧《过华清宫绝句》梅边语:大家都知道这首诗，无论懂了还是没怎么懂，大家都说好。文学是高贵的，其实文学也是大众的。这里要特别说一点:大众的趣味并不是都低的。上面对这首诗的审美，正证明了这一点。在这些问题上，倒是有一些诗论家，有时候钻进了牛角。比如这首《过华清宫》，魏庆之在《诗人玉屑》就辑述《豚斋闲览》语，指道此诗“词意虽美，而失事实”。这不一定也是魏的观点，也是一家言，是于此诗的又一个美学观点。这给我们一些启示:文学是允许争辩和有歧义的。大概文学的美学意义，也正在此。还有一点启示，就是读书要有自己的思想，书上不一定说的就完全对，你的想法也不一定就是不对的。这一刻我们是读者，彼一刻我们又是作者。失事实就归失事实，它与此诗的美学趣味无关，并不影响对诗的欣赏。“据唐纪，明皇以十月幸骊山，至春即还宫，是未尝六月在骊山也。然荔枝盛暑方熟。”我的反问是:然明皇就没有过六月幸骊山吗？即便没有，为此诗计，就未尝不可作此设定么？这样写，正是诗者杜牧的高超处。他把贵妃食荔枝这件事，在此作集中表现，这是多个镜头的剪辑，艺术化的处理。这样来看了，我们就不会再追问:贵妃在骊山上就果真能看见一骑红尘飞来么？再回首看这首诗的诗题，“过华清宫”。是诗人经过了华清宫，快到长安的时候，回首感怀。所以才有了诗的前四个字“长安回望”。正因为这一回望，诗人才站到一个高度，这件事的一个制高点，来看这一件事，同时也给了这首诗一个思想的高度:骊山作乐，荒淫误国；而借荔枝这一件事点出:长安，荔枝，贵妃；这些，这一首七言绝句里，这不都有了么。我们作这样的阅读，是很有趣的。这是事理，而非重在事实。这也是事实，而非一定要推它的句理。明白了这个道理，你不会再笑“叶垂千口剑，杆耸万条枪”十条竹竿一个叶儿；白乐天“峨眉山下少人行”峨眉山在嘉州，与幸蜀全无交涉；不会笑老杜诗“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是径十尺而高二千尺太细长了。2015-02-23 6:53 十里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