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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您听懂了吗(1764字)
文/刘晓斌
由于大部分科室已经迁至河东,所以,晚上10点过我走进老中医院时,从内院到电梯口、从电梯口进电梯,一路上连一个人都没遇上。虽然天气炎热,但还是感觉冷清,甚至冷清得背脊有些发冷。
一个人在5楼出了电梯,看到护士台的灯光,我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们把我绑起干啥嘛,给我放开嘛,求求你们嘛,我要回家。”掀开3、4号病床的房门,就听见妈妈吵闹的声音。
“妈还没睡嗦,吵了多久了?”我问幺妹。
“妈,您看哪个来了?”幺妹见我走到床前,左手牵住妈妈的左手,右手指着我问。
我看着床上躺着的妈妈,看着满头白发、满脸皱纹、骨瘦如柴、不停念叨的妈妈,我的眼睛阵阵发酸。
“哪个来了?哪个来了?”
“您幺儿来了,您不认识了嗦?”
“不认识,不认识。你快给我解开嘛,解开。你们把我绑起来干啥嘛。”妈妈用右手紧紧抓住我伸出的右手说。
“从下午一直闹到现在,声音都沙哑了,还是不停地念。8点过喂了镇静药,到现在还是没一点效果。”
“好,幺妹,你明天还要上班,就先回去吧。”
“我也要回去。我要回去。你们把我绑起来干啥嘛。求求你,给我解开嘛。”
“好嘛,妈妈,我这就给您解开。”幺妹走后,我将病房的大灯关了,坐到床前,左手握着妈妈的双手,右手轻抚她的额头。
“你不要整我嘛,快给我解开。求求你了,给我解开嘛。”
“好嘛,妈妈,我这就给您解开。”说着,我用右手抽了几张卫生纸擦汗——由于害怕妈妈感冒,我们一直没敢开空调。
由于头脑开始发胀,我的思绪离开了妈妈的念叨。妈妈8岁多就到刘家开始劳作。21岁四川解放,妈妈积极进步,是本地第一批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女同志。加上爷爷奶奶岁数大了,大伯神经有问题,父亲很多事情不会做、后来又去当了乡邮员。所以,妈妈一直家里家外地忙着。特别是近30岁时,父亲为了响应国家“支援边疆”的号召去了西藏,妈妈又当了妇女主任,更让她忙得不可开交。后来,随着大哥、二哥相继长大,家里本来可以轻松一点,但他们初中毕业后没多久,都先后去了西藏……
“老人家还是没安静下来吗?”值班医生掀门进来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路。
“没有。”
“那你可以再喂她半颗镇静药。”
医生走后,我拉开灯,将药压碎倒进勺子里,在药上面放了一点葡萄糖粉,舀了一点温热水,用食指轻轻搅拌。
“来,妈妈,喝一点开开。”说着,我用左手抓住妈妈的双手,将勺子伸向她的嘴唇。
“我不要,你快给我松开嘛。求求你了,快给我松开嘛。你们把我绑起干啥嘛。”
趁妈妈说话,我将勺子伸进了她的嘴巴。妈妈挣脱右手,一把掐住我的左手,脑袋左右使劲摇晃着。
“妈妈,吃药嘛。乖,妈妈,您把药吃了嘛。您病了不吃药,病咋能好嘛。”
“噗……”我话刚说完,妈掐我的右手突然将我的右手拉开,并将喂她的药吐了我一脸。
“你个死猴儿,你整我干啥嘛。你给我松开嘛,我叫你给我松开,松开。”看着被掐青了的手背,听着妈妈沙哑的声音,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妈妈,您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嘛。”
“妈妈,您休息一下嘛,就休息一会儿,好不好,妈妈?”我一边流泪,一边用左手轻轻拍着妈妈的手,用右手轻轻抚摸妈妈的额头。我真的好希望妈妈能够休息一下,哪怕就一会儿。
“有。我不休息。快给我松开嘛,快给我松开。”
妈妈的声音更沙哑了,我的衣服全打湿了,头开始撕裂般的痛,人像漂浮在半空中一样。我不得不选择暂时到走廊尽头去站几分钟,抽一支烟。
走廊灯光幽暗,我将房门掩上,还是能听到妈妈沙哑的声音。走廊尽头的楼梯口一片漆黑,听见我的脚步声,几只老鼠逃窜而去。
点上一支烟,我不觉想起妈妈的后半生来。1980年,已经50岁的妈妈进城后,按理说她该轻松一点了,但为了减轻家庭的负担,她又到单位的电杆厂去干了好几年。60岁该歇下来了吧,哪知她又为儿女、孙儿女的事情操上了心。直到83岁,她都还在为买菜煮饭忙着。
想起为劳动、为老人、为儿女操心一辈子的妈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的内心感到悲凉而无助。
几分钟后,我洗了个冷水脸,又回到妈妈床边。
“狗东西的,我叫你把我送开,你把我松开嘛,松开。”
“没有绑您嘛,妈妈。妈妈,您就听话嘛,好好休息一下,哪怕就眯眯眼也好嘛,妈妈。”
“妈妈,你不休息,你不休息嘛,快给我松开,给我松开嘛,求求你了。”
“妈妈,妈妈!”
“有。妈妈,妈妈!”
“妈妈,您才是妈妈,我是幺儿,我是您幺儿啊,您叫一声我嘛。”
“妈妈,妈妈!”
“有。”
“妈妈,妈妈,您听懂了幺儿说的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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