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夜晚风凉,独处一隅,看树影在月下摇曳,心里吟唱着这样的句子。我始终无法忘记一个叫初静的女子。
在很久以前的时光里,她总是穿着一件黄色的上衣,圆圆的脑后扎着一个马尾巴,一只亮晶晶的蝴蝶停泊在上面,永远保持着一个欲飞的姿势。她转身或者站起,总是夸张地把马尾巴扫在同桌的我的身上,痒痒的,酥酥的。我觉得我的心瞬间像夏日的汽水一样红润透亮,甘爽舒畅。我愿意她那摇晃着的马尾巴,像细细的皮鞭,不断轻轻打在我身上。
我那时候样子一定傻透了,总是把眼角的余光停驻在她身上。我幻想她就是蝴蝶,漂亮地飞来飞去。只要身边的座位空着,我的眼里就满含期待。而一旁坐下了她,我的心里便盛开了春花。可恶的张老师长着一双犀利的眼睛,像会透视一样,在我的心思自由翱翔的时候,偏偏点了我的名字:
“李晨光,你到黑板上把这道题做一下。”
我离开座位走向黑板,后面的眼光仿佛芒刺一样扎着我的后背。这些我都不在乎。我要写出来给同桌的“马尾巴”瞧瞧,让她对我刮目相看。多好的机会!什么破题?一个空间的图形搞得像漂浮在宇宙中一样,还不停旋转。我最烦心的就是立体几何,有实物计算为什么要弄些虚拟的?谁研究的这些枯燥无味的破题目难为我。我低下头用不能再小的声音回答:“我不会。”
“不会做就站到门口,看其他同学怎么答。”老师一脸的不屑,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排挤。
“王初静,你来!”
她晃着马尾巴走上来,连一眼都没有看我,就唰唰地写了出来。我不敢看黑板,余光掠过她的背影,耳边是老师赞许的声音。那天,我一直站了一节课。
我真是恨透了张老师,甚至恨透了高教厅。文科就是文科,怎么会有数学呢?看见三角函数我就头疼。数学课我都用来看小说了。我只喜欢上语文课,挂在外面黑板上的语文成绩我屈居过第二名吗?我那作文在《语文报》获得二等奖呢?王初静当时可是崇拜得要死。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用余光看着她。看她穿着黄色的衣服,两只胳膊放在桌上,做题的样子像一只蝴蝶展翅。有一次,她意识到我在偷看她,右手打开一本书举起来,屏风一样挡住了我的视线。下课的时候,初静用一把尺子在课桌上郑重地划了一条线。她小声警告我,再这样肆无忌惮,就告诉老师。我们之间有着一条浅浅的界。我在这边,她在那边。
一条线能挡住我?开玩笑,一条河也拦不住我!我嘴里哼着:“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胳膊移过了那条三八线。马尾巴意外地扫向了另一边。她用手敲着桌子,警告我。我的胳膊就压在那条界上,而且不止一次越界,挑衅一般。那时候不像现在这样开放。青春期的男生女生羞于交谈,彼此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甚至有的狭路相逢总是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但是王初静是班里划三八线的唯一的人。
跟我划清界限啊?我不干!我屡屡越界,胳膊肘每天都是白色的粉笔末。有时候是不小心越界的,有时候是我用袖子擦掉的。
她屡划,我屡擦。
“拿开!不然我扎你的手。”她正在画一个圆,手里拿着开口的圆规。那个尖儿悬在我的手背上。她在威胁我。
“你扎呀!扎我的手,扎我胳膊,把我扎成筛子才好呢!”我笑了。
她被逼上了梁山。因为前面的一个女生转了过来。初静胳膊抖动了一下,圆规的尖儿真的扎了我的手,我疼得全身都缩了回来。
我那时像个无赖。父亲说我顽劣。什么叫顽劣?政治书不是说的很清楚嘛,对异性有好感是青春期正常的反应,是健康心理。要是排斥异性,你们不着急才怪呢!我的心就像窗外的云,一会天上一会地下,学习也是一落千丈。其实我一直下功夫的,特别是同桌的她刻苦做题,我就不弃不离地看书,背文学常识。然而成绩就像皮筋一样,成绩排名榜上,我和她的名字终究被拉得越来越长。
不知道是王初静还是张老师搞的鬼,反正那天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宣布,把我调到了最后一排。我托着山一样的书走到后方,但我的心一直在前线。下课了,我警告邻座,请他传达:谁要是和初静同桌,谁就是我的敌人。这一招很有效果,很多人都说怕影响学习,不想动座位。
王初静一直是一个人。直到换了班主任,老师觉得语文如此优异的我,数学如果追上去,也不无希望。加上我视力不太好,这样我又重新调到了老地方。我不敢大声说,在心里得意地喊:“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哈哈!”
十七岁的年纪是激情的。黑板上写满了“高考,踩在脚下!”的豪言壮语。而高考就像开闸的洪水,把同学冲到了不同的河渠。那一段时间备受煎熬,王初静考取了省财经大学。我在父亲的责骂声中度日如年,只好到村子东头的砖厂去打小工,通过沉重的体力劳动冲减这种煎熬。我像一只脚部受伤的猎豹,眼睁睁看着她像一匹小马,马尾巴甩摆着,欢快地从我身边疾驰向远方。
那天,我搬了一天的红砖,披着一件褪色的衣服,身心俱疲走在回家的路上。迎面看到了初静和她妈妈从商店走了出来,她兴高采烈地购置开学的行李。我轻轻喊:“王初静。”
她转过头,马尾巴使劲地晃呀晃,终于看到是我,她浅笑嫣然:“李晨光?你准备怎么办?是复读还是……”
我尴尬极了。她浅笑的自信毫不费力打掉了我的自信。我要复读!
(二)
王初静开学了!我的心被揪得生疼。母亲在院子里拣着花生,看到我的脸色像霜打了的地瓜叶子,指着悬在房梁上的破竹篮说:“那里面有十来个鸡蛋,你拿到供销社卖了当学费。”
我转身就冲出了门。我有的是力气,不上大学能死啊?
在砖厂里,我推着一辆小平车,烈日下把一车一车的砖坯码放在露天的场中央;高炉前把一车车滚烫的红砖卸到指定的成品处。我用一滴滴的汗水攒够了去省城的钱。我要去找她!
第一次坐火车我无所畏惧。那些无盐无味的日子比杀了我还难受。初静像太阳,照得我的信念疯长,所有的辛苦和汗水都为着一个目标一个方向。
离那个大学越近,我的心越狂跳不止。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时而飞奔,时而逡巡。找到了财会系,找到了她的楼。
传话的同学说,初静不肯下来。
她居然不肯下来。我鼓起勇气,朝着那扇窗户放声喊:“王初静,王初静!”
“王初静!你下来。你不下来,我喊到死!”
天之骄子一群群从我的身边走过,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这个疯子。我不怕,双手合成喇叭,喊声绵延不绝:“王初静,王初静!……”
她终于下来了。白白的上衣扎在牛仔裤里,像仙女,我激动得整个人都要飞起来,满脸盈满了喜悦。
突然不敢迎上去,我看到她的矜持。她将一个小盒子放在我手里,轻声说:“讨厌鬼,找到这里干什么?这面镜子送给你!”使劲塞进我的手里。
我错愕不已。
“回去好好照照自己,再来找我。”她转过身,马尾巴更长了。她飘走了。我站在原地,看着一个个骄狂的大学生仰着头走向饭堂。一片树叶飘到我的身上,我的自尊就像这枚秋风中的落叶,掉到地上,随时都可能被踩在脚下。所有的信念在此刻冷冻,心凉凉的,我摸不到它的温度。她走了,头也不回。背影刻满了蔑视吗?我的拳头攥得老紧,把这个小镜子举过头顶,耳边似乎听到它与地面碰撞的炸裂声。但是就在那一刻,我的手停在空中,表情凝固在那个镜子里。我看到一个卑微的自己,一个受伤的自己。
我知道,我和她之间的界限越来越远。她在天堂里,我在天堂外。
我发誓,那时我真的想哭,但我忍住没哭。哭不是我的性格。我把那个红色的长着一颗心样儿的镜子带回了家,摆在床头的桌子上。
好几天我彻夜无眠。
几个月的体力劳动,我的胳膊黝黑健壮,浑身透着男人的雄健。站在阳光下,我的眼里看到山,看到硕大的梧桐,看到展翅高飞的大雁。看到桌上圆圆的小镜子,我的热血沸腾。仰天大笑出门而去,我李晨光岂是蓬蒿之人!
那时,电器开始普及,我一边自学无线电,一边尝试写小说。夜深人静,常常一本书换成另一本。
几年后,在那个小城里,我已经小有名气,维修业务辐射方圆百里。我写了数十万字文学作品,被多家报刊发表。我开始尝试写长篇。业务和文学拥挤的生活,丰富而充实。
母亲一直催促我的婚事,天天逼着我相亲。我喜欢长着马尾辫的女子,她一直没有出现。我奉行宁缺毋滥。母亲知道我的性格,她无奈地叹息,直到去世都没有等到我大喜的日子。
我想去找初静。但是我打听到,她已经嫁为人妻,生活美满幸福。我们之间,已经有着难以逾越的界。我在外头,她在里头。
我坚持着我的梦想。在忙碌的日子里,将心灵轻轻放下,把想念深深珍藏。我不想空壳活着,不想被物欲左右着生活。特别是,我要用那面镜子照照自己。我要敢于照照自己。
我不敢说自己成功,长篇小说《遥远的村庄》还没有脱稿,我心里有写不完的文字,吐不完的心声。
(三)
我常常站在二楼的露台,月色下,独自倚栏,点一支香烟,一直忘不掉让我照照自己的女孩。
那一年冬天,本地的文友介绍了一个纯文学的网站给我,我立刻被它的页面吸引。很快注了册,并且把自己多年来的习作安放在这里。春天花开,秋天叶落,人生的感受存放在这里,文学网站成了我生命的第二个家。
小说的版主秋红很快联系了我,并且约稿《遥远的村庄》。那一段时间,我大脑亢奋,文思泉涌,灵感四溅。白天四处奔波修理电器,晚上挑灯夜战我的小说。有时候写不下去了,就和秋红聊起了自己的感受,开始关注她的作品,给她写点评的文章。不到一年慢慢地彼此很熟悉了。
我慢慢有一种感觉,秋红在我心目中一天天变得重要起来。一天没见到她在网上,不和她说话,我的心就觉得空荡荡的。我心里在渴望的同时,却有另一种深深的不安。我莫名的害怕我心里珍藏的那个身影,会被秋红覆盖了。而且,潜意识中,感觉秋红的言谈,与当年的初静竟有相似之处。
似乎秋红也有这样的反应。每天在网上,她跟我聊文字,聊生活,聊理想和人生。她告诉我,她现在的生活不尽人意。她的丈夫在一次工作当中,成为智障残疾人,他们之间失去了一切心灵情感的交流。她的婚姻陷入在无边的黑暗泥潭中。
“秋红,”我说,“你有没有想过改变这一切,跨出这个牢狱般的婚姻,过另外一种生活?”
“怎么没有想过。”秋红回答,“但是,良知和责任告诉我,我不能跨越这个界限。你呢?你还好吗?“
“我?”我回答,掩饰不了心中的痛,“让我心动的女孩已经离我很远,我只能将思念珍藏着。而生命里的第二个春天,却迟迟没有到来。”
“嗯,有些感情,错过了便是一辈子。”
不知道为什么,那晚,我们聊到深夜,都不曾疲倦。我平静地给她讲述了那个镜子的故事。
“你知道她为啥要送你小镜子吗?”秋红打出一行字。
“她就是瞧不起我,要我找个镜子照照自己。”想起那个小镜子,我心里就充满了羞辱。
“那她假若是激发你呢?”
“激发我可以直说呀!我又不是傻瓜。”士可杀不可辱。
“你后来怎么没有找她?”秋红问我。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找她。我完全忘记了她吗?我忘不了她,一股淡淡的忧伤涌上了心。她已为人妻,我虽然痴痴不改初衷,却不能越过界限闯入她的生活,搅乱她的平静。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她过得好。有首歌不是唱得好吗?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过得比我好。我也有这样的境界。靠在转椅上,闭着眼睛,想着那个扫过我脸颊的马尾巴,想着小圆镜塞进我手里扬长而去的背影。我心里依然揪心的感觉。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知道自己心里一直有个坑。我不敢走进去,我怕自己万劫不复。年年落叶,堆积的日子掩埋不了它的深。它总是横在我经过的路上,并且被岁月冲刷得越来越无法填满。我不知道我今生能不能跨过去。
“我想念她。”我第一次承认自己,面对空气,面对一个陌生的文友。多想有一缕阳光照进来,把我发霉的心思晾晒,让我的心情不至于这么潮湿。
“她说,回去好好照照自己,再来找我。可是你就放弃了,你让她失望。”沉默了半天,秋红淡淡地说。
我惊得一下坐直了:“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那边像夜晚的星空,闪烁着,一片沉寂。
“初静是你吗?”我摇晃着窗口,抖动着,一连串打下了好多的问句。我仔细进入她的空间,在如海的文字里阅读。我的心狂跳着,像一个被蒙面的流浪者,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一块我认为陌生的山林走着。突然,阳光隔着厚厚的眼罩到达我的眼睛,我在那片山林里看到那面镜子的故事。一向以为自己内心比铁还硬比钢还强的我,脸上有温湿的东西滑过,我落泪了。
“你好吗?初静。我知道你一定看得到我在打字,我在激动。你也失眠了是不是?你早已经知道我是谁,是不是?”
第二天走在街上,我神思恍惚。一辆奥迪打了很响的喇叭,刺耳得几乎让我惊魂。我真想在它的盖子上拍上我的手印,它行驶缓慢,这个我绝对可以做到。我却奇怪地对司机笑笑。我知道了秋红就是王初静,每天她就坐在荧屏对面和我抒写这同一片世界,我们曾经互相点评、修改,阅读彼此的作品。现在天晴了,整个世界洒满明媚的阳光。王初静一直等过我,她是用小镜子刺激我,让我复读去追赶她。我让她失望了。
站在广场上,我仰起头静静地望着一方蓝天。白云千载,如丝如缕,或聚或散。初静,这些年,你可安好?
她嫁给了一个国土资源局的公务员,日子过得挺安闲。那时候山里滥挖滥采严重,在一次执行对非法小煤矿就地炸毁的工作中,他被飞溅的石头击中了头部,后来人就变得痴呆了。两个人的天歪成了一边倒。我知道了初静的现实生活,心里酸涩得什么都咽不下去。打死也不能否认,我一直在爱着她。
“你一直没有中意的吗?”当时初静打出那句话,我的心狂涛顿起,再也不能平息。
“我心里一直有个中意的。”我当时这样回答她。
(四)
黄土高原真的好久没有下雨了。这一天,忽降甘霖,空气变得清澈不少。我什么也不想写,心好像一条淤积了许久的河。
鼓足勇气,就像当年去省城,我又买了一张火车票。车厢依旧,窗外倒去的风景像翻日记一样,容不得我驻目,它就逝去了。我想看看她。
我在车站附近的麦当劳里安坐,静等着她。我的眼睛长在窗外,就像当年心不在焉。一辆一辆的车从眼前驶过。终于,她的身影走进了我的视线。多年不见,人海茫茫,我依然一眼就可以认出她。
初静一脸从容。她不再有着当年那么肉呼呼的圆脸,举手投足少了几分矜持,多了几分成熟。我们挨着坐在一起,像当年。桌子是橘红色的,我说:“你还会再划一条线吗?”
初静有点苍白的脸庞抽动了一下。“你还是老想着越界啊?”
“我一直想努力消灭我们之间的界限。”我觉得自己笑得有点狡黠。
“你消灭不了了。它已经是高墙与鸿沟,我们无法逾越。”
“初静。你日子过得很辛苦,我想照顾你……”我的心狂乱着,准备了好久的话,还是那么语无伦次。我像当年站在讲台上做题,逻辑混乱,思维停滞。
“他是执行任务受伤的。我不能丢下他不管……”初静笑容渐渐收起。低着头,她的眼里的阳光黯淡了。
“你太苦了,无法和他交流。我们可以想个妥善的办法。”我冲动了,站了起来,“你心里也有我的,是吗?”
“太晚了,没有可能了。”她声音低低的。为什么她用两个手指轻轻揉着眼睛,她在流泪吗?我的心里生出起无限的疼惜,抽出两纸巾,众目睽睽,我为她擦去眼角的泪。
我的心里下雨了。我的嗓子里堵得慌,使劲咽下去,又涌上来。看着身边的初静,鼻子酸酸的。我想起有一次,张老师扣下了我的作业,十道题给我打了九个叉叉。他一只手扬着我的作业,当着全班同学对我说:“晚上下自习,把正确的给我交上来。不然,晚上不要睡觉!”初静一直陪着我,有几个坏男生从窗户里看,若不是她拦着我,我早冲出去开架了。
现在,我陪着她,我又如何帮她解出生活的难题!
雨,一直飘落不息,天空阴沉沉的,我心里惆怅千结。门口不时地有人进来,雨天里,这个西餐馆依然火爆。
“我要走了,他一个人在家。”初静站起身。
无奈地看着她撑起伞,淡淡笑着和我作别。这一别是永远吗?我的眼比这雨天还朦胧,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我控制不住自己,站在雨里,像当年在大学楼下那样喊:
“王初静,我爱你!”
“王初静,我爱你!”我的泪水流下来。我的喊声穿透苍穹。
初静站住,迟疑了几秒钟。接着,转身奔过来,扔掉伞,扑进我的怀里。我用最大的力量搂紧她,亲吻着她;“静,我爱你!让我今生来照顾你。好不好?”
她哭了,泪水流在我的脸上。
“以前,我们之间的界限,通过努力,都可以越过。但是,婚姻的界不可以随便逾越。你来得太晚了,太晚了。”
她伏在我肩头,抽泣不止,我心如刀割。好久,她轻轻抽出自己,捡起地上的伞,缓缓远去,留给我一个熟悉的背影。我伫立如雕塑,在这个雨天里,初静松开了我的手。
雨如注,铺天盖地的,从天空瓢泼而泄。傻傻地,我站在那里,直到她的影子消失在人海,消失在雨幕。
我爱你,初静!我在心里自语。我决定尽早完稿那个《遥远的村庄》,回复初静的约稿。在红尘之上,一定有一个无界的空间,让我与你相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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