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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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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13 10:0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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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浅的霓虹在闪烁,轻轻的乐曲在飘扬。玉林坐在舞池一角,放目四望,一对对舞者差不多都寻到了自己的舞伴,踩着悠扬的舞曲翩翩起舞了。她不知道自己该站起来,还是依然坐在那里沉浸在那种飘渺里。有人在向她走近,走近了,就好比走近她茫然的目光。
  
  第一次走进舞厅是在几年前了。玉林依稀记得那是一个狼狈的夜晚。她惶惶如受惊的小鹿般在街头乱窜,那个身上沾满酒气的看守歪歪斜斜地闯进她家,并用一种难以言状的眼神盯着她。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忙乱地递过一杯浓茶,就记不清接下来说了些什么样的客套话了。她只知道那人一头栽进长沙发里沉沉睡去,此时已是夜幕低垂。她不敢也不知该怎样通知他的家人,因为她知道稍有差池就会给丈夫无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丈夫阿成那时正被突如其来的官司缠着,关在看守所里,被这个男人看守着呢。她唯一想到的就是暂时离开,尽管这是对客人极端的不敬,但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那天她顺着街筒漫无目地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霓虹闪烁的露天公园,那里飘荡着悠扬的乐声,她看见一对对人影在朦胧的霓虹灯下翩翩起舞。她不由好奇地凑上前去,她对音乐有着天生的喜好。像许多观赏者一样,搜索着最好的舞者。当然舞池的人还并不多,曲子也刚刚开始放,也就那三四对人在跳着。一个梳着背头穿着柔软体恤衫的男人舞姿还可以,挺拨的腰身和标准的举手投足给人以优美的线条和绅士风度,虽然那人个头并不算高,黑黑的脸庞且还是个四十开外奔五十岁的年纪,但玉林还是将目光持久地打量过去,其实那时她对舞还不很懂。
  
  她被那优美的旋律诱惑着,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当那个曲子结束时,玉林走了进去。就在她刚走进去,舞曲再次响起,巧的是刚才被她注意着的那个男人,正打量着她并礼貌地伸出手来向她邀请。
  
  她后来叫他华哥。
  
  对玉林来说,那个有着高高个头的被她称为线杆的才是她的绝配搭档。玉林高高的,被华哥标准的舞步带熟,本就纤纤的腰肢舞动起来更加婀娜多姿。线杆好像并没多久的舞龄,对那些快四或恰恰情有独钟。起初玉林与华哥搭档并没显得多么出色,华哥个头不高,和玉林稍高的身材相比就显得有些逊色了。那天线杆怯怯地邀坐在一旁歇息的玉林跳一曲,不想这一跳仿佛一下便找到了无法收场的感觉,玉林修长的身材配上花团素裹的长裙,与线杆那较张扬的舞姿相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两人时而轻舒双臂如蝴蝶翩飞,轻转腰身又如高山流水。玉林直觉脚下是潺潺细流,线杆则健步如飞恰如白鹤亮翅。一曲刚罢,线杆没等舞再响便又做邀请姿势。
  
  但玉林还是有自己的感觉的,就好比穿鞋子,舒服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如果说与线杆跳舞是一种肢体美感的话,那么和华哥搭档走的则是一种境界。华哥喜欢跳慢三,玉林也喜欢慢三。她喜欢被华哥带着轻快地移动脚步,身子却在缓缓旋转,那种感觉令她总是有翩翩欲飞的欲望,她总在这种欲望中产生许多瑕想,时而想那红花正在缓缓开放,时而又似小桥流水的潺潺轻唱,时而迎风招展仿佛自己本就是面若桃花的仙子,时而又若有迎面扑来的久违了的轻风。她就在这种感觉里放飞着,如同被华哥牵在手里的一只放飞的风筝。
  
  华哥对舞伴有着别样的矜持,他不爱多说话,也不跟哪个哪怕是最捻熟的舞伴整晚自始至终地跳。这些玉林心有体会,就好比线杆总想找她跳一样,她有些想要回避。记得有一次下雨玉林早早来到舞场还没一个人影时,玉林拨了华哥的手机,华哥没说话就将手机挂断了,但随即却匆匆赶来,玉林问为什么不接电话?华哥沉吟一下笑说:如果我拨你电话,你爱人在跟前你敢接吗?玉林听后恍然,心想不愧是华哥,连短短的几句解释都是那么有说服力。而这些线杆仿佛不懂,他只一味想要寻找有可能捕捉到的机会,就一曲不离一曲地邀玉林跳,直到玉林不得不胡乱瞎抓一个舞伴才算作罢。
  
  久了玉林发现了华哥的一个秘密。华哥在与一个个头不算很高体形还算苗条的女人跳舞时,目光从不斜视更是不多看她一眼的,哪怕是一曲刚罢她也正好站在他面前,他只装不见或故意将脸扭向一旁。玉林认识那女人,还记得她叫什么红的,经营一家餐馆不久后又改成酒楼,男人仪表周正是个下棋高手,终日在外以赌棋为乐。玉林在华哥面前却只装不认识她,她认为有时装糊涂才是最聪明的。玉林想不明白那个叫红的何以看上了华哥,她手下带了几个小姐,试想常去她酒店的男人什么样的没见过?而华哥也只是一个给县政府开车的司机,而县上的领导也决不会去像她那样的酒店用餐的。也可能是华哥的舞跳得好吧!玉林这样想。有一次她与华哥聊起某某跟某某跳着跳着跳出了新鲜事时,华哥说这些事见怪不怪,就好比弹琴,弹着弹着就找到了知音;就好比写诗的,写着写着就找着了知己。那刻玉林就想,或许那个叫红的就是跟华哥跳着跳着就跳成了知己吧。
  
  但这种感觉玉林却总也没找到,因为她心里一直装着丈夫阿成。怎么也忘不了那天惶惶逃出后,她一直在公园的舞场里消磨着时光,她不知这整个的夜晚该怎么过。心神不宁地跳了几曲舞,心里掂念着十岁女儿的安危。走时她将女儿反锁在房间里反复叮嘱无论谁叫门都不要答应。她担心女儿独自被关在卧室里一定害怕得要命,何况不知那个酒醉的人醒来后又是什么样子。华哥仿佛看到她的不安,却终于还是没多问,毕竟也就是刚刚认识的舞伴,多说话在舞场是犯忌的。这事至到她后来与华哥熟得无话不谈时,才又提起。当她说起那晚的事时,华哥笑了起来,他说这事也真是教人犯难,弄不好就惹出事非来,俗话说寡妇门前事非多,单身女人也一样——你那晚怎么处理的?她苦笑起来,说她悠荡了半宿,后来想起一个半生不熟的朋友,就去她家投宿了,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回去,开门后满屋的酒气,沙发上地上满是那人吐出的秽物,人早已不见了,大概是她整夜隔一段时间就往家打一个电话,那人被吵醒后自知失态。好在女儿好好的,才算谢天谢地。
  
  她这样跟华哥说着,宛若在跟自己的兄长诉说着憋闷在心里的委屈。临了华哥问:这事你爱人知道吗?她说哪里能让他知道,不然他会在里面急疯的!华哥说是不能随便说家里这些事,在里面蹲着的人总爱想入非非。她说当时通知了他兄弟,那天她吓坏了,跟阿成的兄弟打了电话,他兄弟也很为难,说喝醉酒的人,又没将她怎样,不好得罪的。说这些时,她就有些想哭的感觉。
  
  玉林记得那天她逃过那场难堪的局面后也没想着再去舞场,阿成毕竟不在家,那地方也不是自己该去的地方。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令她措手不及的事,才又令她打破了以往的传统,将自己彻底放纵了一回。
  
  那天晚上她与女儿都已睡了,电话忽地响起。是阿成的朋友小白打来的,小白像是喝了酒,扫了以往的文静,生硬着舌头说:嫂子,明天去看成哥,你去不?玉林说:你去吧,我才去过,就不去了!小白则不满起来:变心了不是,不去看成哥也就罢了,我就站在门外,都不让进屋!玉林惊道:哪里呀,不知道你在门外,知道不早就让你进屋了么?放下电话忙穿衣起床,其实依她的想法穿着睡衣隔着门说几句将小白打发走就行了,但她还是穿个整齐,这事后来想起不由总是后怕,她不能想像假如那晚她穿着睡衣与小白坐着闲聊,将又会是怎样的后果。
  
  王林没想到不一会儿小白的女人会直直冲进门来,先将小白骂了一通,还没等她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那女人伸手朝她挠了一把,她便立时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痛。她怔在那里,直到小白一拳将女人打倒在地,她才醒过神来。
  
  次日她便带了脸上的抓痕去见阿成。她已顾不得阿成是否能够承受,只是像这样的情况她有必要先向阿成解释清楚,如果丈夫道听途说点儿什么再向她问起,她怕就是满身是嘴也难以解释清楚了。面对着丈夫的惊讶,玉林不由潸然泪下,她说:阿成,我被小白的女人打了!阿成听完她的讲述,静静地一句话也没说。此刻她多么想听到丈夫的安慰,哪怕说一句“等我回去再说”也成,但他只是朝她丢下一句:回去吧!转身便随着看守员头也不回地离去。
  
  她呆呆地望着丈夫的背影,一股彻心的凉意袭遍全身。
  
  华哥再次见到玉林缓缓走进舞池,不由快步迎了上去:呵,来了!
  
  她的泪便在眼里打转儿:华哥,你教我跳舞吧!
  
                                                                      2
  
  是林么?他向她走过来。
  
  她向他望去,一脸的诧异,有些不相信眼前的男人是十几年前曾一再向她示过爱的男人。
  
  我是苏晓啊!他说。她当然知道他叫苏晓。你的舞跳得真好,我看了好久了,有些不敢认了!他满腔热情。跳一曲吧!她伸出手去。
  
  我……不会!
  
  哦!
  
  这时线杆向她走来,并伸手邀请。
  
  苏晓冲着她的背影喊道:我也想学跳舞!
  
  她回过头来朝他点了点头。
  
  玉林不会忘记苏晓那时直找到她家里去,她娘曾将她悄悄喊过一旁:你不会看上他吧?玉林说没有的事儿,只是认识。她娘便一脸严肃地:看上去倒也实诚,只是那长相……实在有些太过意不去了……她打断娘的话说:放心吧,没有的事儿。
  
  玉林记得送走苏晓的路上,他曾不安地问:你娘都跟你说了些啥?她笑着说:没说什,只说你长得帅。
  
  他倒是乐了:寒碜我哩!
  
  然而苏晓也还是不死心。有一次在街上碰上玉林,硬是让她坐上自己的自行车后座,一溜儿烟地朝祖师庙冲去。庙上正赶庙会,他俨然护花使者般地跟在她身后,他一再地猜测着她的心思,看她目光停顿的地方,走过一条庙街,他手里便提了一嘟噜串珠之类的饰物。她却只从他手里挑出了一串,礼节性地戴在手腕上,目光游离着,不肯多看他一眼。直到午时两人都饿了,坐下来点了两个小菜,她要了碗卤面,他也要了碗卤面,还有两瓶啤酒。她不喝酒,看他将啤酒咕咚咕咚倒进面里,呼呼噜噜吃着,她扑哧一声笑了。他莫明其妙地看她。她说你吃得真香。其实她很想说两句难听的玩笑,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他说:你教我跳舞吧!
  
  她说:好啊,只是你家离这儿太远了。
  
  他说:我有摩托,我骑摩托,天天都会来!
  
  他果真天天都来。只是无论她如何教,他都跳得蹩脚。他挺起的肚子一摇一摆,肥大的头颅也左右乱晃,脚虽不乱,却也只会走一步摇。
  
  她说:你不是跳舞的料儿,干点别的吧!
  
  他说:你希望我干点儿什么呢?
  
  她说:这就不是我管的了,我来舞厅就是跳舞的!
  
  他说:我也只想跳舞,只想跟你跳!
  
  她笑了:下一曲吧!
  
  玉林径直朝着邀她的线杆伸过手去。
  
  那天华哥问玉林说你那个朋友这两天没来了。她说嗯。
  
  华哥说看得出他喜欢你。她说嗯。
  
  你喜欢他吗?华哥问
  
  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玉林自己也说不明白那种感觉。但她真的不想让他再来舞厅找她,因他总是挡在想要请她跳舞的人面前将她生硬地拉开,让她极不情愿地跟他跳他的一步摇。她已觉察出满舞厅里的舞伴都在渐渐疏远她,因他的眼里满含了酸酸的敌意。
  
  当他再次挡在正朝她走来的线杆面前时,她对他说:你真的该干点儿别的!她丢下他,径直朝着线杆走去。
  
  那天线杆乌着一只眼来到舞厅。她惊讶:眼睛怎么了?他说:昨天回去时骑车与人撞了。不是被人打了吧?她心里不由划过一丝阴影。哪里,谁若打我,我也是不依的!线杆笑了笑,仿佛对那伤一点儿都不在乎。
  
  有几天玉林不再去舞厅。苏晓跟她打电话说他在舞厅,她说你自己跳吧,我不想跳了。
  
  几天后玉林想他大概没有耐心再空等了吧。晚饭后闲着无聊,又遛达着去了舞厅。华哥早早地就在舞池起舞了,线杆还没有来。玉林拿眼扫了一周,没见苏晓,便直直走了进去。
  
  那天她跳得很开心,华哥依然是那么稳稳地带着她旋着,线杆的眼睛也消了青痕,依然执着地请她跳舞,但她总觉那青痕一直烙在她心里,隐隐作疼,令她一想起便如芒刺在背。
  
  迪士高响起时,就意味着差不多都到了该散场的时候了。她拿起衣服。当她再抬头时,她与他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苏晓说:聊聊吧!
  
  他们坐在舞厅外的冷饮桌前,点了两杯雪花酪。他说他准备出一趟远门。她说嗯。他说我的舞跳得不好,只好做点别的了。她说其实你不必将这些当回事,相信你做别的一定会做得更好。他说这次出门或许得几天才回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祝你好运!她说。
  
                                                                        3
  
  她再去见阿成时,阿成堆着一脸的笑意。他说让你受委屈了,他已向兄弟问清楚了事情的原委,都是小白的女人混帐,不分清红皂白地瞎胡闹。她说当时也跟你兄弟打电话了,你兄弟说小白在咱家被女人这么地闹腾,他也没办法,听那话意仿佛是我勾引了人家的男人。阿成说上次该来向我解释的人应该是小白而不是你,那小子真不够意思,直到现在还憋着一声不吭,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玉林说那是他的事,总之是我不好,丢你的人了——我们离婚吧!阿成立时收了笑容:玉林,你在说什么——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真的有人了,告诉我那人是谁?
  
  玉林不再作声,心里有的却是满腔的悲哀。她说我该走了!说罢扭转身直直离去。待将要从他视线消失的时候,她转回头,冲阿成说:我每天都在跳舞!
  
  她能感觉到阿成尖利的目光正直直朝她脊背刺来。
  
  当华哥又微笑着向他走来并热情地向她打着招呼说:你来了!她便显出很坦然的神情。然而华哥还是看出了她的心事重重。她向华哥诉说着满腹的怨愤,她说她是那么爱着自己的丈夫,到头来还远不及他兄弟的一句话。他兄弟说她是清白的他便相信她是清白的,如果有一天他兄弟说她不清白,结果又会怎样?
  
  华哥只劝她想开些,有些事认真不得,不能凭着一时的赌气,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来:就说这跳舞吧,有些人能轻轻松松地跳,有些却是跳不得的,如果家里有一个反对,就破坏了跳舞的本意,试想凡是来舞的,目的就是想要寻找一份想要的快乐,为这一份快乐不顾一切豁出去而惹得鸡犬不宁倒实在是不划算了——做人就是这样,糊糊涂涂就过去了。
  
  然而玉林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她总觉得夫妻之间的情份有时简直簿得就如一张纸,被风轻轻一吹便有被撕破的感觉。
  
  而她与阿成的感情,不仅仅是以跳不跳舞就能摆得端正的。
  
  这阵子玉林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那个朋友有一阵子没来了!华哥那天跳着舞,调侃玉林。
  
  你倒是挺关注啊!玉林不知可否地笑。
  
  当然,不是我关注不关注的事,连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华哥说。
  
  你呢?玉林反击:你心里难道就没藏着一个人?
  
  华哥笑笑。玉林看华哥不作声,便问华哥对情人一词有怎样的看法。华哥沉吟半晌,不无感慨地道:情人么,是可遇不可求的!玉林便越发从心里证实了华哥与红的那种关系。华哥见玉林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补充说:就好比你的那个朋友,分明是满心的爱着你,而你呢?玉林说你别光说我,说说你自己吧!华哥便不好意思地笑说:其实不少人也在背后议论说我怎么怎么,我哪有那福份哪!玉林说你敢保证说没有么?华哥无可奈何起来:看来我是说不清了!
  
  有些事根本就不用说清的,自己清楚就行了!玉林不知怎么就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那天玉林早早来到舞厅,舞池里人还不多,她还没稳下来便被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邀请,一曲刚罢,便听外边传来一阵尖利的叫骂。那男人急惶惶走开,只听那女人大声骂着:不要脸的东西,都这么老了,眼里还只盯着年轻的娘儿们,偏那浪娘儿们也就真真地贱,谁跳就让跳……玉林只觉四周的目光齐齐向她射来,她一时之间便感觉脸是一阵热辣辣地发烫。好在华哥及时走过来,才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她觉得华哥已感觉到了她浑身的颤抖。华哥默不作声地与玉林跳到半曲舞时才缓缓地说:人之所以遭到妒嫉,只为是你太优秀了,有些事大可不必生那些闲气——就像刚才那女人,在丈夫面前不自信却总想找别人的茬儿,其实这样总是将自己弄得更糟!
  
  玉林不说话,忽然想起自己的男人。她明白了这段时间总是不安的原因了,丈夫反对她跳舞的,不仅仅是反对她跳舞,如果用文字归纳起来,需归纳半宿才算完结。她不知道上次离去时何以竟给丈夫丢下那么一句令他深恶痛绝的话来,如果阿成有一天回来得知她整晚泡在舞厅里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那又怎样。玉林想着,当时之所以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已将婚姻搁置在了无所谓的边缘了。
  
  然而一切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仅仅如婚姻无所谓那般的简单,当线杆再次向她投以满目搜寻的期待时,她一下子想起了她青痕的眼睛。
  
  当时霓虹正在满场地滚动,斑斑的光点撒在舞场上正晃动的人影身上头上和脸上时,她不只看到线杆青痕的眼睛,她仿佛看到满场人的脸上,都是青痕斑斑。
  
  她便从那一刻起从心底涌出一阵绝望。
  
  当线杆再一次满场搜寻她的身影时,她急急将身影隐进黑暗里。
  
  她急急如丧家之犬般向舞场外逃离时,却被一个身影挡在了面前。
  
  她认出那人是苏晓的朋友朋狗来,他说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是苏晓的事吗?
  
  是的。
  
  你说吧!
  
  知道苏晓的事吗?
  
  什么事?
  
  看来你一点儿都不关心他。
  
  我关心他作甚?
  
  可他满心装的都是你,他只不过就是想让你能高看他一点儿,这些你应该很清楚!
  
  那又怎样?
  
  他出事了你知道么?
  
  哦?
  
  如果你心里还有他那么一点点,他也不至于落到这一步!
  
  玉林听得稀哩糊涂:你指的是什么事?
  
  他去了东北,那个天寒地冻的地方,翻了船……
  
  玉林如五雷轰顶般地呆在那里,怎么也不能将一脸憨厚相的苏晓与他所干的妙手空空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从狗来那有些怨气的指责声里,她听出了自己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仿佛一下就能看得明白,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玉林不知那晚是如何失魂落魄地走回家中的,只知靠在路旁正簌籁飘着黄叶的法国梧桐树杆上呆立了很久,一任泪水就那么汩汩地淌着,淌在那有些凉意的秋天的砖铺地上。
  
  她的肠子里都悔青了:都是这该死的舞呵!
  
  她知道在她今后的日子里,那个对她充满诱惑的或快乐或伤感的舞池,已如生活中重重的帷幕般地轻轻闭合了,闭合在那个秋叶飘摇的季节。
  
  她不想再奢求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洒进几缕阳光的窗前,感受风轻轻地拂过来,或是那风猛烈地撞在墙上,再被墙壁轻轻地无声无息地弹回。偶然也有被风扬起的灰尘,飘进她有些倦意的眼睑,她也只是那么揉几揉,然后也就稍安无事了。
  
  闲得无聊的时候,玉林偶然也会顺着街筒漫无目地地晃荡,晃着晃着便不知不觉地晃到了那个轻扬着乐曲的舞场,唯那时她的心便不由涌起难以抑制的欢愉或兴奋。她情不自禁地朝着那些精神勃发正舞得忘形的人们投以热热的目光。这些来来去去的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里,值得庆幸的是她依然还能一眼便能认出曾经有舞伴,这不得不令她倍感欣慰。华哥依然梳着背头挺直着腰身,容光焕发地轮换着与他的舞伴们跳着轻快悠扬的慢三,也或许那晚他谁也不看,就只和一个人跳,那个个头不高材还算苗条的女人一直将他独独霸占,占据着他的一颗心,那个叫红的女人。线杆也还是一脸清纯地不改以往的初衷,一如既往地向他只认为是绝配的搭档自始至终地从头跳到尾,也或许在他想来这舞池原本就是一方净土,因为他的职业就是搞环保的,他的眼里荡漾着的是一潭永远是清澈的湖水。
  
  他们才是真正的舞者!玉林心里这么想着。
  
  而自己呢,也只能算是他们曾经生活中匆匆滑过的舞伴。她已被生活的舞台滑落到舞池的边缘了,于是只能站在舞池的边缘,作一个聚精会神的观者。如果鼓足勇气,她还是能够轻轻滑进那个五光十色的舞池的,可她终究也没能够,不是不敢,而是心里总也被那个愁肠百的魔咒包围着,无法挣脱。
  
  玉林这么看着,看着,眼里便涌起一阵潮湿。
  
  可她并不想将这抹潮湿擦去。
  
  她不知擦去这抹潮湿后,眼里还能剩下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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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时光安然 于 2013-9-13 21:23 编辑 ]
2#
发表于 2013-9-13 10:52 | 只看该作者
我沙发一下,真是不容易,先忙会儿。
3#
发表于 2013-9-13 11:16 | 只看该作者
谁将老
谁将逝
谁在掩面而逃
舞者步步艰辛,被生活的网罩着,无天无日。
4#
发表于 2013-9-13 12:48 | 只看该作者
生活台面上的舞者,有用心者,有用身者。
5#
发表于 2013-9-13 14:12 | 只看该作者
生活是舞台,每个人都在演绎着自己的故事,只不过所饰演的角色不同。
6#
发表于 2013-9-13 14:33 | 只看该作者
够长。先问好。
7#
发表于 2013-9-13 16:22 | 只看该作者
“我美丽的忧伤啊
你是否在想
在想花开的纯洁芳香
是昨日的时空还是未来的行程”
舞蹈的过程,是孤独的。时光会将一切一切安排妥当。未来在脚下。草色青青。花会以什么姿势绽放,那是花的自由。不刻意,不做作,不粉饰。每一朵花,都渴望自由开放。
人生无处不江湖。是沉沦?是放纵?是背影?还是笑容?
每一个人,都会给出不同的答案。用她自己的人生之舞。
8#
 楼主| 发表于 2013-9-13 17:37 | 只看该作者
昨天,友说,他去一饭店吃火锅。接近尾声就是服务生在火锅里下烩面。
他看到有的服务生把面皮啪啪啪甩几下,就扔锅里了。而有的服务生则做出几个花样来,或左右互甩或翻过背去甩。
只是很不幸,无论怎么甩,扔进锅里的面,还都是一个味儿。
因为汤没变,变的只是甩面的形式。
今看我这章字,忽然就想起当初写作的过程。
原来无论怎么变,经还是那个经。
没办法,自己乐一个。

[ 本帖最后由 时光安然 于 2013-9-13 17:38 编辑 ]
9#
发表于 2013-9-13 20:21 | 只看该作者
这个江湖故事,让我们知道,自己是自己的主角。舞者,人人是。看你怎么看。
10#
发表于 2013-9-13 20:31 | 只看该作者
舞,是为自己而舞。
怎么看,是旁观者的事儿。
11#
发表于 2013-9-13 20:54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何义钦 于 2013-9-13 20:31 发表
舞,是为自己而舞。
怎么看,是旁观者的事儿。

对头。
12#
发表于 2013-9-14 22:36 | 只看该作者
从文字角度而言,修玲绵密的叙事表达很值得我学习。
13#
 楼主| 发表于 2013-9-15 12:21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冷晰子 于 2013-9-13 10:52 发表
我沙发一下,真是不容易,先忙会儿。


周末愉快,亲!
14#
 楼主| 发表于 2013-9-15 12:22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柳藏 于 2013-9-13 11:16 发表
谁将老
谁将逝
谁在掩面而逃
舞者步步艰辛,被生活的网罩着,无天无日。



活着就是带枷修行,这谁说的?
15#
 楼主| 发表于 2013-9-15 12:23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李兴文 于 2013-9-13 12:48 发表
生活台面上的舞者,有用心者,有用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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