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隐喻及其他——我写《水果开会》

月牙

别离、隐喻及其他

——我写《水果开会》

文/月牙

　　一天死去一点，这话真实而冷酷。从未想过，偶尔醒悟，还是时刻觉得，在人生状态上表现出来的是截然不同的。我很清醒，我是个悲观主义者。


　　人与人之间的不可沟通，是人类的宿命。或盲目乐观，或盲人摸象，或深入骨髓的悲哀，只有最后一种人，才可能真正体会到生而为人的孤独，友情、爱情、人间温情，都无法排遣。


　　人与人截然不同，又难说有高下之别。我们生活，我们观察，我们表达，有时痛苦，有时迷茫，有时绝望，一般不会阻碍日子一天天过去，尽管心里总揣着这样的想法，我们在走向死亡，一天靠近一点，所谓人生，不过如此。我悲观主义的花朵从来没有凋谢过。


　　如果你不能理解这些，自然很难读懂我笔下的“我”和水果们。


　　读残雪的《师生之间》，突然心有所动。——我读某人的作品，并不等于我读懂了，更不意味着我喜欢，致敬更加无从谈起。每一个作家，每一篇文，每一部书，于我而言，就是一种存在，去读它们，试着去理解他们，做生命之间的交流，我只接受我能感知到的那一部分，仅此而已。当然，每一个阅读者通过文字，主动介入别人的世界，一定同时投入了感情，或深或浅，不可能一直无动于衷。这些都是这个世界的客观存在，每个人赋予他们自认为正确的意义。


　　六月是伤感的季节，每个老师都将面临一场场别离。这种师生之间的告别，没有经历过的人是难以体会的。一千多个日子，他们已经成为你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纵然之前你就已经确知终将别离，但当别离就在眼前，不能冷静，无法云淡风轻。这些成长中的人，你陪伴着他们成长，他们也陪伴着你，每一个清晨与黄昏，走向未来，这未来不可知，深不可测，其实是死亡的一部分。


　　伤感肯定不是离别的全部。一个人有多复杂，一个孩子就有多复杂。很多时候，我们成人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审视他们，自以为已经一眼看穿，他们可能在心底嘲笑着我们，表面看起来不动声色。倘若童言无忌，成人惊骇这些人间的妖魔。别看他们未成年，或者刚刚成人，影视剧里演的各种，诸如谄媚，诬陷，背叛……不一而足，在孩子的世界，也司空见惯。只是我们习惯了，将他们想象得天真纯洁。所以，难过和欢喜杂糅，庆幸和不舍同在，毕业了离别，是一杯多种水果混合而成的酒。这样的离别多了之后，喝酒就像喝水，碰一下唇而已。我为这种难过的不断消退而难过，真的。


　　毕业的别离，只是生离死别的前奏。曾经将人的一生比喻成三个会：年少时是欢欢喜喜的联欢会，不知愁为何物；被投入社会，就是一场你追我赶的运动会，各种无法停歇的奔波劳碌；最后，一场追悼会，人生画上句号。到今年六月，母亲离开我整两年，我不能静下来，一静下来脑海里都是别离的场景，汹涌的眼泪。经历了亲人的死别，毕业的离别好像一日三餐一样寻常了，但对于敏感的心来说，依然会难以下咽，失落，失眠，觉得人生无常，梦幻泡影。


　　幸好有文字。


　　情感与经验，只是一种写作的储备。我不必为赋新词强说愁，写下来，就像某些人去游一次泳，或者某些人玩一次麻将，或者去野外远足一次。都是生命的出口。一些内心的肿胀，目前于我，只有文字才能消解。特别是到了月圆时日。内心的潮汐开始涌动，我便知阴历十五到了。一查日历，果然，今天是阴历5月15。


　　写字，能让我安静，消肿，治失眠的药。问题是怎么写。不重复自己，我可以。如果还可以，就尽力超越。就像一个马拉松爱好者，这次的成绩，比上回快了几十秒，便是超越。拒绝平庸。读到这里，我仿佛听到了个别人的冷笑。上天有眼，俯视这一切，你嘲笑着我的天真，同时被别人嘲笑。这人世间，谁也逃不脱这样的圈圈。人活着，说白了，不就是被人说说笑笑么。今天的我觉得自己昨天的文字幼稚了，待明天，我又会发现今天的也不过如此。就像我一篇小文中写到的那样，“有时候，最痛苦的并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也不过如此，快乐并没有多多少。”


　　虚构还是实写？虚构。


　　散文也好，随笔也罢，我觉得都该真实，不能虚构，起码具有写作者认为的真实。如果要虚构，只有归到小说了。我对于文体界限的认知，如此而已。这篇《水果开会》，情节一般在现实里不太可能有，一个教师，对着一堆水果，和它们说话，近乎梦呓。倘若真实发生，于她本人而言可能会是一场噩梦，人活在真实的社会中，至少是某个固定的群体中。可以清高孤傲，可以特立独行，但不能怪异到让人以为是精神病，对失去理性的人保有警惕，是正常人都会有的心理。


　　虚构，一种想象，有象征，有隐喻。想象力，是对一个写作者的考验。传达思想，哪怕只是片刻的觉悟，我视之为一个写作者的天命。


　　隐喻，我设置的时候特意让它们不太密集，不太具有冲击力，这关涉我对世界的认知：平常的，不知不觉的，常态的反而是更危险的，因为你长期陷在其中，可能麻木，对一些事物丧失应有的警惕。我期望借助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物，汇聚成一个“场”，传达我之所想，尽力贴切。八个水果，“大多是工作午餐的赠品”。说“大多”，因为我后文写到“李子不大，是一个学生送的，孩子的礼物是不能计较大小的，可贵的是心意”。注意“工作”这个词，它不是可有可无的。在学生毕业离别之际，教师这个职业，这份工作，纷繁的想法，当然也有职业倦怠，以此切入，展开情节。我这篇的结构，自己感觉象水母，有些奇怪。但并不意味着就空洞，就虚无。隐喻这东西，不是简单的比喻句，求其生动形象别致有趣就够了。一个看似无聊的人，教师，一份工作，教书育人，八个果子各有特点，自然是形形色色的学生。这个教师和这些水果之间的近乎单向的交流，正是教育现状的真实呈现。不是教师缺少民主意识，心甘情愿扮演“杀人犯”的角色，搞“一言堂”，而是果子们早已习惯如此，个性是不被赞美的。结尾不多余，这个飘忽的水母，我要给它一个“根”，这是一个生病两年多的教师的心游万仞。注意“病”，既是这个教师的特殊身份，一个病人，更是一种教育现实的隐喻，一个病态的教育场。每个活在现实里的人，举目四顾，低头深思，想必会赞同我的说法。一个病人的意识流，在现实里完全可能，不再会有群体嘲笑和抵触。我试图写出一个病者的忧虑，一种生命的庸常，我们惯有的状态，偶尔的钝痛，人与人的无法相融，哪怕师生之间，曾经以为这是仅次于父母的深情，甚至在有些学生心中，比父母更值得信赖的人。写到这里，我清醒且苦痛，不得不，散会。


　　引用的几句歌词，皆有所指，它们都为达成我所谓的深刻寓意效犬马之劳。“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每当我想起分离时刻，悲伤就逆流成河……”“栀子花开啊开，栀子花开啊开……”这些老歌中的句子写下的时候，脑海里就有熟悉的旋律，从字面看，是关于人生、成长、别离、青春与爱。假如整首歌你都会唱，并且清楚歌名，这些旋律可能会汇成思想的海……我不敢说哲学，但哲学无处不在。


　　没有完美，我的隐喻也很想当然，但不用隐喻，这种情绪没有出口，我都懒得写下来，任由伤口溃烂，生生的疼，无以言表的难过。容我再引一句歌词，“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于我而言，虚构更是一种自我保护，保护我的自由和惯常的骄傲。


　　或者写诗，难以克制的那种，写到自己涕泗横流，也许也能感动几个人，他们在我的诗行里读到了自己。或者写散文，哪怕再隐忍，终究难以逃脱矫饰的抒情，以及千篇一律的腔调。不如虚构，真的，不如虚构。安静地写字，天马行空，像风一样自由。


　　虚构的美妙，在于它有一个厚实的壳，给予我现实的安全感。怎么可以将学生写得这么不堪？即便有人性的弱点不是应该给予保护吗？虚构的。怎么可以把世界弄得这般灰色，多些光亮，正能量哪里去了？虚构的。人性真的如你所写？这个病着的人是谁？我们学校的吗？我认识她吗？虚构的，当不得真，谁说一定是“她”，谁都可能是“她”。


　　我看书不少，但少有特别钟情的，我常常朝三暮四，跋涉书山，并不奢望与伟大的思想相遇，余生从此焕然一新，也不做梦，与伟大的人物相见恨晚，名人名他们的，与我何干，名作有的也只是一种标签而已。我安于每一个现在。


　　平庸是安全的，于我确是危险的，实验过了还是火候未到，未可知吧。在悦己和悦人之间，我永远选择前者，我过的，我写的，都是“我的”人生，至于能不能让他人愉悦，随缘吧。


　　感谢到现在为止给我留评的各位：风铃、煮字、芳源、飞扬、城城、无才、楚楚、牛兄、老桑、雀兄。:handshake


　　还有很多话说，不只是针对这篇《水果开会》……总要留些给以后吧，我还要在太虚玩呢。


　　写得匆忙。买菜做饭，柴米油盐比虚构重要啊。


　　2020-07-05，阴历5月15

月牙

一篇随笔，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创作谈。
放在太虚，请勿移动。谢谢。

草舍煮字

会心一笑。

遗忘之城

写文字，就是找一个出口，找一份释放，找一个开心。这一点，楼主做到了。很多人（主要指中财，尤其是杂文版），为文而文，无话找话，拉长篇幅，失去了写文的初衷，不可取。
这篇随笔，有很多心里话，感动到人。
楼主提到感谢留评的各位，不经意，刚好八个，也是巧合。
人生最痛是别离，这一点，大多数人都能感同身受。
尊重每一个用心写字的作者！
今天五月十五，老家俗称大端阳，不说我还没注意。因为连日暴雨，不见月明。

问好月牙！

遗忘之城

补充一点：对作者的文做出精心的阅读和大段的点评，都是值得称赞的！哪怕这些点评是批评。
水果开会，老桑有大段长评，且不说这些评论的内容，由此可以看出老桑对月牙同学的一片深情。如果有人对这些评论冷嘲热讽，我觉得不是一个好读者。

临沂风铃

对月牙老师的体会感同身受。人生来就是孤独的，这种孤独与身外之物无关，只与自己有关。幸好，有文字。抱抱月牙老师。

瑞雪洪荒

用心，用情，感同身受。拜读老师心声，点赞。

云之飞扬

月牙姐创作随笔，详实有料，待细看！

fonyuan

所以，评论家非常重要。
啊，非常重要。
因为你写的东西，假如没有评论家们慢慢解剖，大约没什么人可以明白你的隐喻还是比喻。。。
作者自己以为的东西，其实很多时候，读者并不明白。
所以表达是需要技巧的。你藏得太多，读者不太可能明白。
所以汪曾祺说，只可最多藏七分喽。。。再多就是自娱自乐了。。。

月牙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0-7-5 10:58
会心一笑。

可以自我表扬和公开批评

月牙

遗忘之城 发表于 2020-7-5 11:16
写文字，就是找一个出口，找一份释放，找一个开心。这一点，楼主做到了。很多人（主要指中财，尤其是杂文版 ...

为这份懂得，这份尊重，干一杯。

月牙

遗忘之城 发表于 2020-7-5 11:27
补充一点：对作者的文做出精心的阅读和大段的点评，都是值得称赞的！哪怕这些点评是批评。
水果开会，老桑 ...

城城所言极是。这么多快乐的事不做，埋头屏幕读小说，还吭哧吭哧评很多，感动，感激，赞！
批评得准，需要真诚的态度，不怕得罪人的勇气，也需要超群的能力，独到的眼光。。

老桑认真，我给他列个式子吧
才情+书生气+孩子气+认真+自以为是+固执或者叫执着+……

月牙

临沂风铃 发表于 2020-7-5 12:40
对月牙老师的体会感同身受。人生来就是孤独的，这种孤独与身外之物无关，只与自己有关。幸好，有文字。抱抱 ...

谢谢这份懂得。风铃尽管批评，说得对我就接受，砸砖没事，砸得不准不疼

月牙

瑞雪洪荒 发表于 2020-7-5 13:07
用心，用情，感同身受。拜读老师心声，点赞。

谢谢瑞雪来读，问好。

月牙

云之飞扬 发表于 2020-7-5 16:39
月牙姐创作随笔，详实有料，待细看！

我是怕麻烦。。时间永远不够用，一天有25小时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