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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说。在言说中强化,丰富,扩展,挖掘。生活以其固有的不动声色让我们领略,并成熟。我们能发现什么。是什么让我们凝神注意。还有什么会成为我们目力所及。种种的意象成为一个诱导,成为一个方向,成为一个指引。比如说,碎玻璃渣,指甲盖大,闪着白亮的光,在夜里睁着怪眼,瞧着我。它们散乱地铺陈于我床铺上,以一种自然状态呈现,却带给我丝丝寒意。
碎玻璃渣铺在我身体下面,这个意象表明什么。是什么在支配我们的意识。我觉得,面对这个问题,自己一时竟无从作答。
当然了,谁要是睡在碎玻璃渣上,那他肯定是疯了。这一点用不着怀疑。我既然把这件事说得如此板上钉钉,就有我的道理。这道理不言自明。对,你猜对了,是梦这东西作怪。
我总是在做一些与众不同的梦。就像这个“碎玻璃渣”,很有些让人莫名的意思。而且,在梦里,居然没有疼痛感。一点不觉得。我盯着那些碎玻璃渣,很是奇怪。既奇怪它们从何而来,又奇怪这样尖锐的东西居然没有伤到我一丝一毫。
那么说,我是一个晚上,睡在这些碎玻璃渣上,浑然不觉。我一定是练就了什么盖世无双的武功吧。到发现它们,这些指甲盖大小的闪着光亮的玩意儿,已经是天光放亮的时候。我就在惊悚状态注视着这些白亮的东西,猛然醒来。这次是真的醒来。
种种迹象表明,梦境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亲密伙伴。无论是白昼,还是夜晚,只要你入睡,都可能有梦相伴。从幼年到成年,再到暮年,梦总是不离你左右的。而且,很多玄而又玄的梦是我们所不能解释的。就像这个突兀而至的碎玻璃渣。而且我们也知道,梦里的东西可以不作数的。所以我们习惯于忽略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梦境。
忽略归忽略,要说一点印象也不留,是不现实的。老婆常说起她的梦境。她总能在夜晚,于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之间往来穿梭,与自己的亲人相见,说话,点点滴滴,枝枝蔓蔓,绘声绘色,栩栩如生,故事有情节,过程有曲折,人物见性格,那情形让你听来,就像是她趁空回自己家里看望了一趟一样,自然,常态,没什么可奇怪。我常常在听着她关于自己梦境的讲述过程中想,可惜她不写小说,否则,这些梦境,该是多么好的素材。这一点我深深自愧不如。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神奇的梦。或者有时做梦见到亲人,比如姥姥,比如父亲,也是很简单的个身影,那么一瞬,来不及说上一句话,他们就倏然不见。不过我也感到有所不安。隐隐约约间,我觉得,她如此频繁地与已逝亲人往来,是不是潜在地在表明一个意思,一个很消极的意思。我不愿意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但愿是我多想。当然我也意识到了,设法让她开心些,心境好些,多看到生活的亮点,是必要的。事实上我已经在努力。长达十来年的努力,不能说没什么效果,相对乐观的情形,已经让人心里宽松不少。还需努力。肩头的担子不轻。
睡在碎玻璃渣上不是什么吉祥的兆头。这个隐喻应该不难解释。我一个兄弟最近因为抑郁症休息在家。他是在一家位于地下室的汽车保洁公司工作。尽管老总对他挺器重,委以重任,放权给他,但是他心烦。据他说,他是一天十几个小时钻在地下室,来往于办公室和库房,不见阳光,不通风,汽车清洁原料特有的气味加上地下室的潮湿味道,让他很是不适,以至发展到一走进公司就烦躁不安、乱发脾气的地步。要不就整夜整夜无法入睡,一闭眼就是汽车,就是那气味。无奈之下只好请假就医,医生说是抑郁症,给开了些药吃,但明确告诉说,关键靠养。而这个“养”,就比较费劲。先不说一家大小的肚子需要养不,就算是不考虑生计问题,怎样使自己尽快走上生活正轨,就颇犯踌躇。他说他休息下来的这几天,不能在家里钻着,一早就上街,整天在太阳地里走,再热也能忍受,也比呆在地下室强。他不知道自己今后怎么办。已经驾轻就熟的工作是不是应该放弃。合适的人缘,合适的薪资待遇,不是容易得遇的。这些他都明白。但是——他抓着自己的头发使劲挠。他面露愁色,看着我们。除了象征性的安慰,我们没有什么建设性的话可说。这一点,让人沮丧。
去探望他回来,我感到一个明确的信号。我不知道再拖上些时候,自己会不会成为这个兄弟的样子。我所存身的生活环境很能说明问题。种种的鸡毛蒜皮都如同这些碎玻璃渣一样坚硬强大,寒意袭人,决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轻柔绵软,温暖可人。通过很多渠道,比如写作,比如看电影,比如蒙头睡觉,比如到户外散心,我把隐痛尽量压在心底,尽量不当做回事,好像这么一来它们就不存在了。大多数时候我若无其事,冷着脸孔,熟视无睹,其实属于自欺欺人。
麻木只能是一时的。做梦也不能长久。无论什么时候,我必须明确这一点。自身所处境遇,自己明白。明白了这一切有好处,会更放心地走路,不至于在晚上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睡在碎玻璃渣上。就算是睡在碎玻璃渣上,也能以超人的力量战胜碎玻璃渣给予的损害,而保证毫发无损。这需要定力,需要智慧,需要勇气,需要耐心。
2013.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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