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的厚重与灵动

何足道哉

　　散文诗的厚重与灵动
　　
　　之所以会在文学创作过程中，衍生出散文诗这样的文学样式，大概是人们希望有一种介乎于散文与诗之间的文学体裁，能同时兼具散文的厚重深邃，诗歌的灵动与诗意吧。
　　
　　我读散文诗的时候，是比较注意它与散文、与诗歌的区别的。因为只有能够与散文、诗歌区别开来，才可以称之为散文诗。
　　
　　散文诗，太过散文化，就失去了灵动与美感；如果没有了细腻与厚重，过于轻巧与精致，也无法称之为散文诗了。所以，有关资料才这样定义散文诗：是兼有诗与散文特点的一种现代抒情文学体裁。它融合了诗的表现性和散文描写性的某些特点。它属于诗﹐有诗的情绪和幻想，给读者美和想象，保留了有诗意的散文性细节。
　　
　　鲁迅的《野草》被文学家定义为鲁迅文学作品中的“散文诗”，其中有许多人们耳熟能详的经典篇章。例如他最具代表性的《雪》。
　　
　　暖国的雨，向来没有变过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博识的人们觉得他单调，他自己也以为不幸否耶？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单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蜡梅花；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蝴蝶确乎没有；蜜蜂是否来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记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仿佛看见冬花开在雪野中，有许多蜜蜂们忙碌地飞着，也听得他们嗡嗡地闹着。
　　
　　孩子们呵着冻得通红，象紫芽姜一般的小手，七八个一齐来塑雪罗汉。因为不成功，谁的父亲也来帮忙了。罗汉就塑得比孩子们高得多，虽然不过是上小下大的一堆，终于分不清是壶卢还是罗汉，然而很洁白，很明艳，以自身的滋润相粘结，整个地闪闪地生光。孩子们用龙眼核给他做眼珠，又从谁的母亲的脂粉奁中偷得胭脂来涂在嘴唇上。这回确是一个大阿罗汉了。他也就目光灼灼地嘴唇通红地坐在雪地里。
　　
　　第二天还有几个孩子来访问他；对了他拍手，点头，嘻笑。但他终于独自坐着了。晴天又来消释他的皮肤，寒夜又使他结一层冰，化作不透明的水晶模样，连续的晴天又使他成为不知道算什么，而嘴上的胭脂也褪尽了。
　　
　　但是，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这样。屋上的雪是早已就有消化了的，因为屋里居人的火的温热。别的，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弥漫太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
　　
　　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凛冽的天宇下，闪闪地旋转升腾着的是雨的精魂……
　　
　　是的，那是孤独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有文学评论说《雪》通过对江南雪景柔美和北方雪景壮美的细致描绘，表达了作者对北方的雪的喜爱之情，寄托了作者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更加体现了作者敢于直面惨淡人生、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思想内涵深邃，是一篇厚重之作。可是依现在的审美观之，《野草》里的散文诗，还是缺少了些许诗意。同样是经典，与泰戈尔的《飞鸟集》相比较，鲁迅的《野草》的确是深则深矣，但灵动不足，诗意不够。或许，鲁迅的作品向来是太过于强调思想内涵了罢。然而，我们看泰戈尔的《飞鸟集》中几则：1、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２、世界上的一队小小的漂泊者呀，请留下你们的足印在我的文字里。３、世界对着它的爱人，把它浩翰的面具揭下了。它变小了，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我们感觉泰戈尔又过于轻巧，过于精致，让人觉得分量不足，深度不够，有些单薄了。
　　
　　我们无意去评判那些经典的作品，也没有什么资格对那些文学泰斗们说三道四，我们只是通过经典作品的学习、鉴赏，来提高自己的鉴赏、写作水平。所以，我们从事散文诗创作的人，就应该特别把握好散文诗的特点，并能够很好地体现出来。散文诗，是一种独特的文学样式。散文诗比散文内容更精辟，诗情更浓烈，篇幅更短小，语言更优美，意境更深远；它比诗歌表现更自由，思维更活泼，联想更丰富，舒展更自如，情感更和谐。是兼具了散文的厚重深邃与诗歌的灵动与美感的文字。那种把散文诗写成散文或者是诗歌的尝试，是不可取的。
　　
　　我们为什么要写散文诗？一是他可以通过一个个生动完美的意象，表达出更加深邃的思想内涵，给人以启迪；另一个则是散文诗相比于散文更加神采飞扬，更具美感。而且篇幅短小，精彩纷呈，更适合现代人的审美情趣。
　　
　　这也应该是散文诗这种文学样式存在的价值之所在。如果失去了散文诗的特质，散文诗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所以，我们的散文诗，一定要像散文诗。
　　
　　有些人的文字虽然冠之以“散文诗”，但其特征仍然是散文。或者篇幅短小，或者语言华丽，或者句式的整散、分行与散文有所不同。其实，散文诗与散文的区别不仅仅是形式上的，更是内容上的。散文诗，应该是有韵律，有美感，有意象，有意境，有深邃思想内涵的文字。
　　
　　我比较喜欢读那种有美感，有思想内涵的散文诗。在我有限接触过的从事散文诗创作的作者中间，雨倾城是给我印象比较深刻的一位。雨倾城，是河北的一位语文教师，创作了许多散文诗。读她的散文诗，你会从她那大胆、奇特的想象，瑰丽无比的意象，绚烂迷人的意境里，感受到厚重、深邃、灵动，甚至是迷幻。或者，可能还会联想到屈原的某些诗句。
　　
　　自然，我们中间没有谁可以达到屈原或者鲁迅那样的高度，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用我们的作品，用我们孜孜以求的精神，向经典致敬。
　　
　　《到开阔里去》——雨倾城：
　　
　　水随天去。麦田正黄。
　　
　　它低低的流，静静的流，往返古今。收集岁月，心意，转折，甜蜜，荣枯，岸边孩子新鲜的脚印，以及不眠之夜，深深疼痛深深誓言。
　　
　　它感觉孤独，轻轻崩溃，被绝望的深渊逼至绝处，但不说。
　　
　　它记得“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它与岸边赤脚洗衣的姑娘胡作非为，并交换生死。有时夜半，追赶中原奔跑的雨；有时痴迷于黄昏，看走远的人，不回头。
　　
　　桃花几重。同行稀疏。
　　
　　所到之处，不知是何年。
　　
　　疑虑。忧伤。愤懑。必须释怀、奔跑，呼啸；必须放下眼泪，到开阔里去；必须遂我心愿，到更远更深处，长成一片汪洋。
　　
　　就那么流淌。从天边来，到天边去。
　　
　　浩浩天地，只余一脉古今。它是无数真心期待的眼前，它是无数波涛深爱的集合。
　　
　　《这是谁的河流》
　　
　　从前世到今生。这是谁的河流?这是谁的古老的爱情，最好的水？这是谁的，远道而来的连绵不绝？
　　
　　摁住胸膛，羁留于此。
　　
　　留下，我就是澎湃，留下，我也是宽敞。
　　
　　一个人走着，她是一滴水。
　　
　　一个人离开，她没有太多的伤口。
　　
　　涨水的河床，抓一把树叶，摊开自己。水上生红日。
　　
　　梦里。有我不愿落下的樱花，还有世外的村庄，一波一波遭遇的往事，从未到来的梦幻的真实。
　　
　　奇特而瑰丽的想象，自然可以创作出一种深邃宏博的意境，让人流连忘返；明白如画，清浅如流的文字，同样也可以表现得厚重而富有情趣。
　　
　　请欣赏下面两首散文诗。
　　
　　1、《月夜》后半夜，风拧紧发条。
　　
　　一枚老柿子从枝头跌下来，夜晚的额头，被冬天坚硬的流言击中。
　　
　　月亮掌灯。
　　
　　老屋一脸沧桑，倚着一棵歪脖子树，回想大雪燃烧的日子。歪脖子树上，一枚破败的巢，漏风，也漏月光，岁月苍茫，它能抓牢什么？
　　
　　一只老鼠从墙缝里出来，大摇大摆捡拾月光的碎片。它想找一只猫谈心，说说这无边的落寞，说说这生活的凉薄。
　　
　　陶罐，灌满北风，与一只歪倒的油瓶对酌，饮下二两孤独，二两月色。
　　
　　一枚脚印，深陷屋后的泥土里。那只远走他乡的脚，今夜，可曾记起这被月光漂白的乡音。
　　
　　月亮掌灯。
　　
　　背弃故乡的人，你还能否记起那只替你背过黑锅的乌鸦邻居？凛冽的北风里，它一遍遍呼唤你的乳名，像喊它失散多年的儿女。
　　
　　2、《一头牛卧在草坡上》
　　
　　天地空阔。春色无边。一头牛卧在草坡上，温暖、安详。
　　
　　反刍着记忆，嘴边溜走的时光，有一股浓浓的青草味。
　　
　　它的日记里记录着一场霜，把村庄漂白，银色的月光用盐，腌制腊月。而一场雪，吞下落日，交出一粒颤抖的麻雀。
　　
　　它用内心的沉静，描述一只鹰扑向大地的姿势，一只野兔匆忙逃离，把忧伤，留在了晃动的草棵上。
　　
　　仰望，天空澄澈，云朵搬运棉絮，其中的一朵停在它的头顶，把它融化在洁净里。
　　
　　俯视，野花铺排着盛大，一地朴素的灿烂攻陷村庄，野山雀缴械，被迫穿上花衣。
　　
　　更多的时候它不仰望也不俯视，它直直地看着一只巢，和那只大碗里流泻的春光。
　　
　　春色无比辽阔，一头牛的内心无比辽阔。
　　
　　——选自于《星星•散文诗》
　　
　　没有一句华丽的句子，朴实、晓畅却勾画出一幅幅水墨淡彩般的画面。语言浅，意境深，同样也可以引人入胜。
　　
　　明了了散文诗的特征，遵从散文诗的创作规律从事创作，选择自己最为钟情的创作风格，用细腻的描写，大胆而生动的想象，去塑造，去表达，或许，我们的散文诗，就能够厚重而富有诗意。
　　
　　

万里山水

在跨文体写作比较常见的情形下，评析介于散文和诗歌之间的散文诗的创作风格，其实是很具难度的事情。每一个人心中都有着对于喜爱作品的偏爱和认同。反之则是存在着难以沟通的观点。读过一些优秀的散文诗作品，也看过大量的定义为散文诗的垃圾文字。如何驾驭和把握散文诗创作，值得爱好这一文体的人们不断磨练和实践。欣赏，体会。

幽谷幽兰

“，《野草》里的散文诗，还是缺少了些许诗意。同样是经典，与泰戈尔的《飞鸟集》相比较，鲁迅的《野草》的确是深则深矣，但灵动不足，诗意不够”先生的评，非常深刻。

幽谷幽兰

幽兰也喜欢雨倾城的散文诗

幽谷幽兰

我受到了很多启发，对我将来的散文诗写作，有很大的醒示作用。

何足道哉

万里山水 发表于 2017-7-18 11:42
在跨文体写作比较常见的情形下，评析介于散文和诗歌之间的散文诗的创作风格，其实是很具难度的事情。每一个 ...

嗯，现在的写作，的确是随心所欲，名目繁多了。

何足道哉

幽谷幽兰 发表于 2017-7-19 09:46
“，《野草》里的散文诗，还是缺少了些许诗意。同样是经典，与泰戈尔的《飞鸟集》相比较，鲁迅的《野草》的 ...

谢谢幽兰来读。

何足道哉

幽谷幽兰 发表于 2017-7-19 09:48
幽兰也喜欢雨倾城的散文诗

幽兰也是散文诗高手，曾经读过很多。

何足道哉

幽谷幽兰 发表于 2017-7-19 09:49
我受到了很多启发，对我将来的散文诗写作，有很大的醒示作用。

我是班门弄斧，幽兰散文诗很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