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阿飞别传（3）

瑕玉

        　　《她生纪事》之—阿飞别传（3）
　　一
　　阿婆对阿卿相当满意。她本来不爱洗澡，但阿卿来了，她变得爱干净了，一个礼拜至少洗两次。阿婆对阿卿说，“阿飞总归是个年轻男小宁。”阿卿点点头。阿婆又解释说，“老早子那些保姆，我这个老妖怪脱光了在伊拉面前，实在难为情……”阿卿手里拿着干的大毛巾将光溜溜的阿婆包起来，手势却迟缓了。阿婆，难道侬脱光了在我面前，侬勿觉得难为情吗？阿卿知道，有些话是难以问出口的，却不免在心间跳跃。“阿心，侬是勿一样的。”阿婆刚洗好澡，满足地一声低语。


　　阿卿拿块揩布四处揩灰。阿卿也喜欢穿碎花，但不是碎花裙，是细致的蓝碎花衫裤，拦腰系着小红碎花的布围裙。阿飞看着阿卿忙碌，觉得很心安。他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阿卿姨，歇息下，吃杯茶。”阿卿放下揩布，捧着茶，定漾漾看着阿飞，忽然轻声问道，“阿飞，阿心是谁？”阿飞愣了一愣，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细细地说，“唔，应该是……阿婆的女儿吧。”停了一停，又抬起眼睛看着阿卿，说，“阿卿姨，你知道吗？我妈妈名字叫阿清，也和你名字很像的。”阿卿早把茶杯放下，还是拿着揩布四处擦拭，却不再看阿飞，仿佛自言自语地说着，“哎，这世上相似的人和事竟是这样多哈。”


　　二


　　有一天，阿婆和阿卿还有阿飞三人团团坐定饮下午茶。电话响了，阿飞接起来，原来是阿婆的儿子也要赶来噶闹猛。但阿婆抢过话筒大声说，“侬今朝就勿要过来了，阿拉要嘎嘎山胡（聊聊天）……”


　　阿婆说，“阿卿，讲讲你的故事啦，你是哪一年离开上海的呢？”


　　阿卿翕动嘴皮默念了念，说，“有二十个年头了”。


　　阿飞喂给阿婆半块老香斋的杏仁酥，心里说，当真一样，我妈妈离开也二十年了，现在不知在何处。


　　“为啥事体？”阿婆细嚼慢咽着杏仁酥，轻描淡写地问。


　　阿卿叹了口气说，“男宁外头出花头，离了。”


　　阿婆和阿飞对望一眼，阿婆想开口讲点啥，却呛着了。阿飞不讲一句话，替阿婆捶背，脸上的表情却是万分生动。


　　阿婆终于呛完了，又问，“个么小宁呢？”


　　“是男小宁，七岁了，跟着我只有吃苦，索性就留把伊拉爷……”


　　阿婆长长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阿飞定睛看着阿卿，忍不住凑过去讲，“个么侬哪能晓得，七岁的小宁离开娘有多少苦呢……”


　　阿卿有些惊异地看着阿飞。阿婆摇摇头，对阿卿解释说，“喏，伊就是一个离婚女宁留把爷的男小宁，长到现在除了会开人家防盗门，别样都勿会。”


　　阿卿看看阿飞，突然鼻头一酸，两股眼泪唰唰流了下来。


　　“我早就后悔了，但我再也找不到伊……在我心里一直还是伊七岁辰光的样子，现在看到侬，想到伊也像侬这么大了，心里真是……”阿卿的眼泪愈加滔滔。


　　“或者侬个儿子就永远是七岁咯。”阿婆突然说，有些阴森。


　　“勿会……”阿卿失声。


　　“没啥勿会，我那个傻女儿不就是带着伊拉儿子一道走了吗？”阿婆提高了声音，颤颤地，哀怨和怀念一样无遮。


　　“勿会……”阿卿求饶似地重复，她几乎要从桌子边溜下去。


　　阿飞看不下去，扶住了她。


　　“是勿会，他一定很好在这人世的，阿卿姨，侬勿要太伤心。”


　　阿卿扶着阿飞的手臂，泪盈盈看着他，解释说，“阿飞，侬要原谅侬个妈妈，做女宁，交关勿容易，身不由己……”


　　阿飞无语。


　　阿婆倒是很快又镇定下来，她饮了口茶，接嘴道，“做女宁有啥勿容易？男宁出点花头，有啥大惊小怪非要离婚呢？”


　　阿卿吃惊地看着阿婆。


　　“阿卿啊，侬现在也一把年纪了，我来问侬，离婚之后，可再找到更好的男宁，过上更好的日子？”


　　阿卿不响。


　　“大部分女宁贸然离婚之后，都未必过得比先前好，还坑苦了小宁，何必呢？”


　　“可是……”阿卿争辩。


　　“可是啥呢？不就是男宁外头出点花头么？做啥要噶在意呢？盯牢男宁铜钿比盯牢男宁裤裆重要交关……再讲啦，侬心理实在勿平衡，伊出花头，侬不晓得也出点花头么？”


　　阿卿和阿飞都睁圆了眼睛看着阿婆。


　　“啥个男宁勿出花头啊？老早子阿拉老头子勿是照样出么，册那，我同伊对出，所以现在伊老早死翘翘了，我还是有的儿子养老送终哇……”阿婆激动起来了。


　　阿飞忽然失笑了两声。他搂住阿婆的肩胛，屏不住低着头一径笑，笑笑笑，笑得整个人发抖，再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水涟涟。阿卿惶然地看着。


　　“但是我养的女儿勿争气，看勿开，自己作死还勿算，还要搭上小宁，害得我一世记恨，一世牵记……”阿婆继续讲，到后头也哽住了。


　　阿飞又出神了。他想，如果当初，妈妈是像阿婆女儿一样带着他一起去赴死，他是否愿意呢？总归还愿意是和妈妈生死同路的吧。但是，如果是妈妈无力又无能，只好舍下他而自己孤单去死，那我还该不该记恨她呢？阿飞想到妈妈可能早已不在这世上，永远定格为年轻时穿着碎花连衫裙的惆怅样子，他的眼泪再一次滚出来。富贵也罢，贫贱也罢，即使永远找不见，他还是希望她长了皱纹和白发，安然在这世上。他点起一支烟。


　　天色渐暗了。桌上的茶盏亦凉了。阿卿肿着眼睛给阿婆披上一条毯子，又走到阿飞身边，抽下他指间的香烟，轻声说，“小宁吃香烟勿好咯……”走到水斗边掐灭了。阿飞怔怔地看着。阿婆坐在轮椅里，嘎嘎笑了几声。


　　三


　　“阿婆想吃点啥？我来烧夜饭了……阿飞侬来帮忙。”阿卿的声音里有一点故作，却到底是山穷水复的景象。


　　吃夜饭时，阿卿端着碗对阿飞讲，“阿飞要想想，自己出去做点啥生活才好。”俨然是一个做母亲的腔调。


　　阿飞用筷子划拉着碗里的饭，心里有一点欢喜，也有一点茫然。欢喜的是阿卿母亲般的腔调，假作真时假亦真，茫然的是前景——到底做点什么呢？难道还去接头老K么？


　　阿婆听了阿卿的话，自己用调羹舀着饭碗里的豆腐汤，一边吃一边讲，“阿拉阿飞乖小宁勿要出去寻啥生活的，伊只要乖乖滴，下趟阿婆随便把伊一样么子，照样好讨老婆养小宁的……”


　　阿卿给阿婆碗里夹了一块鱼肉，说“阿婆，侬勿好格能宠伊咯，小宁到底还是要自噶自立比较好……”


　　阿飞看着阿婆和阿卿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不歇气，半天插不进嘴。他不否定，这一刻他也是感到安慰的。谁的人生不是一场戏呢？他们此刻是撞戏了，然后彼此在这亦真亦幻的剧情里入戏太深。到底是继续沉沦还是快快清醒呢？阿飞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阿婆，阿卿姨，我想去注册一个营业执照，我想，或者我可以经营合法的上门开锁的服务。”阿飞最后说。


　　万盏霓虹灯火，明明灭灭，次第点亮人间。


　   字于  2017.7.18


    （虽是首发，不参与计酬，谢谢！天气炎热，没有及时回复的习惯，请见谅。不喜者也请勿阅。谢谢！）

枫叶飘飘

妃儿，我来了。

枫叶飘飘

我就是学习。

枫叶飘飘

技不如人，咱虚心学习。敬茶。

枫叶飘飘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7-7-18 17:35
妃儿？

舞蹈，去给我捉虫子

枫叶飘飘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7-7-18 18:10
最后看你的

好，我第二篇还在继续，估计今晚完稿

九月盛菊

暇玉给阿飞哥机会吧，让他注册一个营业执照。

枫叶飘飘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7-7-18 18:17
你简直像机器人

呵呵，垃圾产品制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