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20-10-29 16:13 编辑
青春痘长在什么人脸上最好?答案是长在别人的脸上。
这是赵本山的段子。其实,青春痘或者直接就说癞子长在有些物件的脸上也挺好,比如南瓜。
我记忆中的南瓜就是那种圆圆的硕大的浑身充满着癞子的样子,静悄悄地伏在一片片手掌大的叶面下面,间或分布着粗细不等的纹路,当然,最突出的还是浑身的癞子。
有癞子是南瓜成熟的体现所在,体积的大小和癞子多少是区别南瓜优劣的重要体现。那种有石磨一般大小而且浑身充满着金黄锃亮圆形癞子的南瓜,是其中的翘楚。每次把它们摘回来的时候,一个扁担两个箩筐,一端放一个,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分明是在向村里人在宣誓,表示着自己的丰收。
它的底部有点凹陷,出格的做法是把它顶在头上,多少有些像戴了个帽子。这些都是孩子们的专利,玩到兴处,索性不用手扶,显摆着自己的平衡能力。
如同它的表面,南瓜的一切似乎都是粗糙乃至于粗野的,它断然不会在规整的山地或者菜地一排排地生长着,因为有限的场地是容不得它肆意生长的。它那密不透风的叶面多大的场地都能覆盖,总不至于一块菜地只种一株南瓜的。多半只能在庭前屋后或者田间地头的闲置场地上挖个坑,栽棵苗,施点肥,浇点水,再也不需要其他的打理。假以时日,在相当茂密的杂草中间,绿色的藤蔓开始倔强地延展变粗,周身几近透明,长满了尖尖的小刺,不留神还能让它划一下。每隔一小截,长出阔大的叶面,下面是嫩黄色的小花,待到黄花跌落,手指般的小瓜便羞羞答答地藏匿于藤蔓的某个节点,一个个青涩的小生命脱颖而出。
应该不是每一株南瓜花都能结成南瓜的,也有只开花不结果的,那么南瓜花便成了一道菜。有直接炒着吃的;也会和面粉搅拌在一起,做成薄饼的形状贴在锅沿上,称作南瓜粑粑的,一锅饭好了,锅盖的缝隙里传出了诱人的香气,孩子早已急不可待,揭下就走,边走边吃,既省事又实惠。
那些小南瓜紧贴地面,不断地长大,不断地拉拽着瓜藤。于是,我们便能顺藤摸瓜了。
南瓜主要是当作主食。清早煮一锅稀饭不能饱肚子,于是切半个南瓜,再切成糕点大小,放在稀疏的大米当中,熟了就成了南瓜粥。黄色的南瓜分布于洁白稀饭之间,好吃还好看。这个时候,有癞子的南瓜似乎因为肌体组织更严密,更有嚼头,而那些连个癞子都不长的劣质南瓜可能连咀嚼都不需要,跟着稀饭一道能直接喝进肚子,囫囵吞枣的模式。
南瓜、土豆、红薯在那样的一个年代都是米饭的主要替代品,消解着粮食不足的困境。比较而言,还是南瓜好点,至少还有一股甜味。
南瓜有时也会变成炒菜,不仅仅是南瓜花,也包括炒南瓜丝。将南瓜切成细丝,放两片青椒,也可以应付应付筷子。
孩子们还有一个奢望,就是拿起南瓜当零食。摘南瓜的时候,牵连的藤子是不会连根切掉的,经常留个手指长的把子,一来搬运方便,拎着南瓜就可以走,其次可以围绕着南瓜把的四周,切成一个小正方形,然后蒸在锅沿上或者直接放在米饭上。开锅之后,小孩子可以直接抓到那个把子,拿在手里直接啃,很甜。不亚于现代小孩对于方便面的钟爱。
我经常回忆小时候的零食,发现我们知道的第一个外国竟然不是美国、苏联或者日本,而是古巴,原因是因为古巴糖是我们小时候唯一的零食。黑乎乎的,还很粘,就是图一个甜。尽管这样,一年能不能吃到一两个真的很难说。 真的什么都在变,南瓜的变化也很大。如今一来吃的少了,粮食足够的时候,人们更愿意吃香喷喷的米饭。直接炒南瓜,也不算好吃,摆不上台面;其次,长相竟然也变了,当我后来乍一看人们称之为“南瓜”’的东西之后,很惊讶:这怎么是南瓜呢?细长细长的样子,像个蛮腰,皮也不是黄色而是青色的,小山般地堆在路边。一问才知道,原来变种了,杂交的后果,产量超高。功能也发生了变化,多半从人的肚子里跑进了牲口的肚子。路边上的是人家花几毛钱一斤买来的,主要是给螃蟹吃的,有些人家也给猪吃,它现在的定位主要是螃蟹饲料和猪食。
也不绝对,饭店有时也用,比如会做成南瓜饼,小孩子还喜欢吃。看到小孩们吃得很香,我就想笑,这不就是几十年前那些拿着南瓜把四处招摇的孩子吗?一切都在变,一切又好像没变。
就像再上一道南瓜烧鸭或者牛肉之类,不过是借用了南瓜的名头而已,重点不在南瓜身上,就像以前的南瓜即便是充当粮食,也只是帮衬。
不过,吃过头的人们现在反倒稀罕南瓜了,一个叫做五谷杂粮的东西成为饭店里经常用的食物,很受人青睐。倒不是它们真的就是味道鲜美,仅仅是因为终于把各自吃成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的现代人为了身体着想,只能吃这些了。一圈下来,我们还是离不开那些曾经帮我们度荒的副食品们。
南瓜可以喂螃蟹喂猪,螃蟹和猪肉成为美味,美味吃多了又生病,再回头吃南瓜,如此一来,还不如直接吃南瓜,少走弯路。
看来,南瓜还是得长期和我们共存下去。
不过,我所向往的癞子南瓜已成绝响,一如茂密的山野和清早的炊烟,还有赤脚瘫坐在门口石板上懵懂的乡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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