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运涛涛 于 2024-5-10 10:17 编辑
阴差阳错报了一个贵州旅游的购物团，导游是个云南彝族汉子，自称不属于旅行社，而是贵州省旅游协会派来的导游。路上说贵州的旅游比云南落伍了好几代，如果把云南视为5.0版本的，那么贵州至多算2.0版本的，言外之意，云南导游才“是个狼人”，所谓5.0版本难道就是导游不买推荐的手镯就把游客一家五口赶下车，就是不买乳胶床垫就扣人不让离店，使游客时刻出入于阽危之域……事先我与旅行社签合同时看了写着“购物自愿”，也与旅行社的工作人员确认，不接受强制购物。私下与团内其他几个“家庭”成员沟通，他们也是抱着不购物的想法参团的。难道真是要借鉴云南旅游“经验”升级贵州旅游，贵州省才从云南招导游？
导游带了我们两天，忽然中途换了人，换了一位姑娘，理由是安顺黄果树景区有些特殊，实行地方保护政策，为了扶持当地少数民族居民的就业，不允许其他导游带团到黄果树景区。不过这个姑娘家也是云南的，留联系方式时手机都会显示号码的归属地，她家在昆明，云南的昆明人怎么就成为了贵州黄果树的本地人了，跨着省呢？我们不懂，也没人问这个问题。她对一位热情大妈说她没有恋爱呢，排除了本地人嫁到外地或本地人娶外地媳妇的可能。前一个导游带我们两天走了三个购物点，刚有些喂饱，又换了人，岂不要受二茬罪？团员毫不避讳在她面前哀叹。女导游回应说她与前一个靠“业绩”的导游不同，这两天有政府发放的400元“导补”可拿，团员不喜欢可以不购物，她不会强迫的。
到了既定行程中的“玉石文化展览馆”，唯一的要求是时间两个小时，要呆满，别太提前，她就在外面等我们出来。我专门留意一下门口的企业简介，是“一家集科研、产供销为一体的综合性农业科技企业”，主要产品是“金刺梨原汁、刺梨饮品、刺梨果酒”，经营范围并不包括玉石。
每台大巴是一个旅游团，每个旅游团进一个房间，房间就是小型教室，“禁止吸烟”“禁止拍照”，人进去了，门一关，老师就开始“上课”，讲桌上有几条珍珠项链，几个玉石手镯。
工作人员是个小伙子，说今日团多，老师都在忙，他拎起项链先给普及一下珍珠知识，珍珠分海里的海水珍珠，河里的淡水珍珠。海里的贵，只介绍河里养殖的，他们的珍珠都是养殖了五、六年的，品质高。
然后就要请老师介绍玉石，并说老师年纪比较大，让我们尊重一下。
他出去，过一会儿，再开门进来的不是我们十几位游客想象中老天拔地的老爷子，却是一个粥粥无能的绮罗粉黛。
“老师们都没空，我来讲讲。”穿着一身素裙，赤足登着一双凉鞋的靓妹怯生生上了讲台。问我们，“刚才讲到哪里了？”当我们告诉她，前一个老师只讲了珍珠时，她纠正道：“他不是讲师，就是服务员。”言语中充满了降维交流的层次感。
她拿起了讲台上作为道具的几个手镯，似乎不知怎么授课。
“不到时间，你们也不能出去。我就在这里，你们假装听我讲课，很喜欢的样子。”看着养眼，听着实在，一句话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有种被理解，同时求游客理解她的意思。“项链不能光着戴，上面配个佛像和观音，男带观音女带佛。我阿公常年戴个观音，他生病了啊，我跟他说，不用迷信这些风水啊，什么玉养身体这些啊，他说就有用就有用！做了心脏搭桥还有用，医生都给他看病了，他还是这样。”阿公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靓妹眉目如画，情感拉满，讲得一众游客“洋洋乎盈耳哉。”下面小声讨论下一段旅程去向何方的人也闭口听了起来。
“我也不喜欢买买买，看了不买他的，我家有，才不买人家的呢。我为什么要把钱给他赚呀。应该说，我有玉，去买珍珠，完了珍珠赚我的钱，然后他来买玉，我赚珍珠的钱。-对啊（游客搭茬）-这个样子还差不多-对啊（游客喜欢与靓妹互动）-那也不一定啊，中国贫富差距还是挺大的……做生意的人他巴不得被所有人买光他才强起来。”
她抓起手镯讲怎么分辨真假，一个非常透亮的是玻璃，一个是便宜的玛瑙，随手在桌子上使劲敲，游客中好心大妈怕靓妹碰坏了，靓妹说：“他们放在这里的肯定都不值钱。毕竟没有人买这个这样敲，一般人可能有的会听声音之类的。”她开门叫服务员把她新送的手镯拿来，“这个三万六-啊（台下惊叹）-这个应该会便宜一点，因为它的种水比较差，这个看起来没有那个通透、亮，这个镯子比较宽-宽的比较贵吗（台下问）-一般这种料子我们用的比较厚，手镯是料子越大呢，越值钱，因为我们一批货里面分货头、货中、货尾，货头就比较值钱，货尾就是这一批货中最便宜的，不过这个我们不分，这个我们不分，因为我们出货是一套，比如说我们切了二十只镯子这一块板料，那么这块板的石头出的镯子都卖给一个货主。”
又拿桌子上原来摆的镯子，“这条断的，拣出来了，它氧了，坏掉了，上面就会黄黄的，黑黑的，-当当当（两个镯子敲击）-这种是石英岩，洗底注胶的，-铃铃铃（继续敲）-这个不是翡翠，是玻璃，玛瑙很便宜嘛。”
她一点儿都没有表现出推销的意图，“又不像很多年前去香港一样的，他们会被关在里面，不给买不让走，然后把你关到头昏眼花也不让你走-今天你不出去，不就是看着我们怕我们跑出去（一位大妈提出反驳意见）- 我怕你们跑不是怕你们不买东西，我是怕你们跑了我挺丢脸的。那你们年龄大要面子，难道我们年龄小就不要面子，-哈哈哈（听她说话直来直去，游客特别开心）-反正就是你们坐着当休息，我在这里讲课当作-工作（大妈接茬）-对，我是工作。你们开心，我也开心，那大家就开开心心-好，对。（游客一片支持声）”
靓妹拿两个镯子教我们如何分辨，“可以用两个翡翠互相磨，A货跟A货磨，磨了之后就算把玉石磨坏了，它也没有味道。但是如果A货去跟B货去磨，磨了之后它会损伤玉石表面，它还会有一股辣的味道。如果是A货跟C货磨，或者跟这种D货磨，磨久了以后它就会有很多坑坑洼洼的地方，因为A货硬度高，C货D货没有那么高的硬度，磨完这个你们可以闻，这个有很臭的味道，胶臭味。不过这些都需要别人做，你们不要做。如果你到一个店，你叫他给你磨一下，卖东西的人他都不给你磨，那他就是不想卖给你。还有就是你给他还价更搞笑，他要是给你报价报得很高，然后你给他砍很多，他就会给你砸脸子，‘你快点走吧’。但是你们不要生气，因为你生气了也不用走。”
大妈问靓妹，“你是哪里人？”“我是广东来的。” “那如果你家有一块玉石或一个手镯，那你肯定磨不了。你磨不了的话，有一个其他的方法，你总不可能说你拿着你的玉跑到别人家磨吧，那谁给你磨啊。所以用另外一个方法，在家就可以用。就是你准备一个锅，锅里面倒一瓶水，然后再倒一瓶白醋，然后把它烧开，就是烧到沸腾的状态以后，就把这个玉石放下去，先关火煮，关完之后再开火煮，你不要说它那个水还沸腾着你就把它放下去哟，不然那个水蒸气会烫到你的手上，你要关掉它，然后你再放下去，如果有味道出来，就扔了，连锅一起扔了，一定是有毒，锅难道还能用？翡翠就是石头，石头能有啥味道。”
大家真的很放松，闲得又一位大妈说：“我问一个私人问题，广东人怎么到这里来？”大概忍了半天没机会插嘴，喜欢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无关年龄。“我呀-靓妹忽然仰头反问-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我们是旅游啊！”一大群人异口同声回复。“那我刚来的时候，我的想法也是跟你们一样的来旅游啊，只是说来了之后还没开始旅游啊-这么长时间还没想到去哪里旅游（游客不解）-不是啊，因为我来这里，我是给泰叔他们送货的，这次拿的货比较贵一点，如果是快递的话，它可能会容易坏。”“哦，我还以为你是这里的。”大妈解开了一个疑问。“我不是这里的，但是给他送货嘛。” 靓妹一停顿，大妈们就开口了，“你老公是干什么的？”“我还没结婚，哪有老公？”“那你刚才说阿公？”（看起来游客这问题憋了很久）“阿公是我爷爷，阿嫲就是我奶奶，你们叫爷爷、奶奶，我们那边是叫公和嫲。”“噢，不好意思。你说阿公，我们以为是公公。”一位大爷替大妈道歉，他们是老夫老妻。“希望你早一点有公公。”大妈的保媒拉纤技能还是忍不住爆发了出来。靓妹立即眼光犀利，驳斥着，“那我不希望呀，那你看我嫂子她嫁给我大哥，早一点有公公有什么用呀，那她想回家，过节还不是要在我家过，那她想回家去一下的时候，她又有宝宝，虽然有人帮她带，但是她会舍不得呀。那结了婚了，就又舍不得这个，又舍不得那个。我不结婚，岂不是我爸都可以随便给我钱花，那我要结婚了，再管他要钱多不好意思啊。”“结婚了也照样可以管爸妈要钱啊。”游客打趣，“那万一老公他还要管他爸妈要钱呢，跟我二哥一样，那不完蛋了嘛。两个都不赚钱，就等着他们接济了，虽然是在啃老，光明正大的啃也不太好吧！觉得啃自己爸妈挺好的，啃别人的爸妈有点不太好吧。”原来花根本艳，不是打工妹，是小老板。冷场之际，一老人上台要摸摸样品的手镯，靓妹随意地说“摸吧，没事。”台下有人提醒老人注意点，靓妹用手比划个“八”对大家说：“他都八十多了，比我阿公年龄都大呢。”老人说：“你跟我外孙差不多。” 靓妹说：“我九八的，属老虎的。”“啊-你属老虎的？老人很兴奋-我也属老虎的！”大家善意地哄堂大笑，“那你就是老老虎，我是小老虎呗。”底下大妈接茬，“挺厉害嘛，属老虎的。”大概是感慨靓妹已经独当一面了。“不一定啊，它不是每个老虎都厉害，毕竟中国人嘛，一共就十二个生肖，那你要说这样子的，不能以偏概全。”“你为什么送货的，还帮他们讲课？”大妈心里有话，不吐不快，“因为他们团队今天有点多，不过没有关系，我讲课也不比他们老师差啊！”台下顿时一片“对呀”“讲的好”的喝彩声。
看着靓妹自顾自刷手机，一老人说：“还有四分钟”，好像从进来就计时了。“我让他们找一个老师带你们去参观-你也多坐一会儿（大妈对可爱的靓妹还是关心的）-没有必要了，四分钟都变三分钟了。拜拜！”她似乎要走，拉开门冲外面喊“服务员，你过来一下，我这边时间差不多了。”服务员领命而去，游客问：“老师比服务员地位高吧？”“他们比服务员要高一等的感觉，其实都是打工的，他有什么不得了的。都是拿泰叔工资的，所以他们那些老师啊，就不太那个……反正他们不太欣赏我，但我也不喜欢他们。”她带我们出去欣赏她自己的产品，嘱咐，“你们不要喊我小林总，就叫我林校长，比他们老师高一级。”孩子气的话，又让大家欢快地笑出声来。
转入相邻的另一个小屋子，几组柜台，展品也没几组。她家老款也就是发家致富的工艺是金镶玉，2008年北京奥运会奖牌所采用的那种，因仿品太多而停产。2014年之后改用新款的错金银工艺，区别是摸上去后者是表面平滑，而前者有凹凸感。她得意的作品是以圆明园大水法十二兽首为蓝本制作的酒杯，想起她师傅对她的培养，她就声音哽咽，因为师傅已经过世，看不到她的作品了，师傅生前说，不一定让人记得你名字才算成功，记住自己的作品才是成功。“林校长”满怀信心地说：“现在我不太厉害，未来你们一定在某个杂志上看到我！十二兽首中牛首、猴首、虎首、猪首、鼠首、兔首、马首已经回归,龙首保存在台湾，蛇首、羊首、鸡首、狗首目前还下落不明，如果发现了，我们会买回来献给国家。”这十二个酒杯如何立起来平放在桌子上，她最是下了一番功夫，不过只有两套，是非卖品。靓妹说：“我爸爸说女孩做不了大事，我今天第一次讲课，非常成功。我师傅说，讲课成功，不是老师讲的好，是听的人优秀。为了庆祝我第一次讲课成功，服务员，咱家有啥小礼品？”服务员说：“都没了。”“那个，你去取，按团员人数取，一百多元的翡翠挂坠，也给你一个，拿多少个，记个数，我下次铺货补给你们。”又转头对我们说：“叔叔阿姨们别嫌弃，没啥送的，每人一件挂坠，准备好，走时给带上。”
服务员介绍其他的十二生肖产品，材质有朱砂的，有翡翠的。买老虎要买上山虎，老虎吃饱喝足后上山平安无事,寓意步步高升，买龙要嘴里含珠子的，寓意有求（球）必应。属老老虎的大爷走到自己家庭的几个成员旁不断小声说着“套路！”“套路！”
沉浸在朴素的爱国主义和感恩之情故事中的几位大妈，根本没功夫留意被下套，皆悚然一惊，幸好都没有看中的翡翠，也就打电话寻找导游开始撤离，全团一分钱没消费，小礼品自然没了后续。
哲学家罗素说过：“现代生活中理性以外的三项主要活动是宗教、战争和爱情。”不包括购物，而高明的推销就是唾沫星子乱飞，让游客心理无限趋近于陷入宗教、战争和爱情的状态，让游客像战士一样向前冲锋着购物，又不引发与旅行社和导游导购的战争为最理想。贵州的美丽的确“天空悠悠蓝流云朵朵白”，但我们没有旅游在每颗星星都为你亮起的真空当中，而是旅游在与导游的虚与委蛇和对导购的如封似闭之中。
此行还是相当愉快的，导游没有给任何压力，导购没有极力推销，一直在笑声里度过，整个过程不令人厌倦，离开之后也不会有人吐槽，而且会记住有趣的靓妹和她的作品。
“蓝天云下贵州城，住的都是贵州人”，遗憾的是一路陪伴的两个导游都不是贵州人，今天这个如此憨憨可爱的靓妹，也不是贵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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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10 0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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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10 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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