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的中国人

一水

　　从腐败说起——兼谈文学欣赏与批评

　　说起腐败，应该谁都反对。凡以此内容付诸作文者，口诛笔伐时没有不咬牙切齿和恨之入骨的。甚至就连那些行贿受贿者本人，也未必当真喜欢腐败。可是，以中国人的一种不成文的“民间”定律，大家谈起腐败来，貌似都说“行”有行的因，“受”有受的理。个人在得了“方便”和“好处”后，一切约定俗成，习以为常，也就欣然着不以为然了，甚至会自圆其说。从这一点说，中国人最让人看不懂。这边批判着，那边接受着，譬如拿自己的矛刺自己的盾。假使这个事情没有败露，没被揭穿，看着没有什么原则问题，“觉悟”之后，精神所受“煎熬”也不过道德良心之谴责，实体是毫毛无损的。做为社会人，大大小小的公款吃喝，请请送送的私家往来，没有人绕得过去，包括写文章的你，也包括正在打字的我。所以，中国人（特别是文人）的不面对“现实”，即便没说假话，但“州官放火”之卫道和虚假亦可见一斑。

　　我身边一友，多年的企业领导，写公文没的说，经常在行业内网站挂稿子（当然多是企业文化之类）。我有意拉他到江天发文，可他不肯。他说，我看你们江天的文也就罢了，于官场，腐败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潜规则，这些年行贿受贿的咱都有过（法律上不足五千不予立案，但我以为数目不同，方式不一的行贿受贿本质没什么区别），所以，已经没资格对这两个字说三道四。我听后愕然，这或是他已经开始自律，或以他之诚实的交代应该高尚于有“前科”之人的虚伪呐喊。那么，凡此类反腐之文，因为你趟过这个“浑水”就不要写了么？也不尽然。社会需要改革进步，人的思想需要鞭策鼓励，素质需要净化提高。我们可以相信大多数人（或以文人为多）不会走“两面派”的路线，关于腐败，我想你的认识提高到你所抨击的高度，至少可以起到约束自己的作用。但是，我们也不能否认，正是这种“行、受”兼而有之的尴尬局面，造成了中国人的矛盾心里。

　　好在，文学的改良和开放，于今已经到了当代人治当代史的良好局面。对腐败本身而言，即便是“贼喊捉贼”、“以毒攻毒”也不失为一种进步。也许，文学的轰动并非始自文学本身，公众关注的始终是文学以外的东西。这方面，司马迁应该是个很好的教育。我们不去重点记下他为何受辱著史，而是不能忘记他不仅是纪传体史书的开山，而且也是治当代史的始祖。所以，我们经常于网络或报刊凭一篇文章“拓展”和“辩论”很多文外的东西。我以为，如今的某些新闻和时评，杂文和随笔，成文后的效应正在于此。若干年后，当人们再度提起“三鹿奶粉”和“黑砖窑”等事件，贪官之腐败现象也便如警钟之鸣，你的抨击之文也能让人觉醒，这就是文学的积极作用。中国有句古训：圣人不圣，以众生为蝼蚁。魏征赶上了好时候，所以他“文”名天下，可我们不能说李世民就没做过坏事。这个世界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我们切不可以说大话，说空话，说假话，更不可以说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话。明代袁宏道云：物之传者必以质。作文说话不妨带一点丈夫气，要依着底气说自己心中的话，不要取媚于世，迎合于众；要真知灼见，有点胆量，讲点科学，独抒己见；还要对得起历史，对得起古人，对得起当下。如此，你若骂政客无廉耻，自己就得有知耻之心；若骂他人文之投机，自己就得脚踏实地，这便也是最诚实的人文表现了。否则，口不从心，文风虚伪，隔靴搔痒，沽名钓誉，实不如自娱自乐。

　　文章写出看来是给人欣赏的，或更有意义于社会。站在什么角度去欣赏与批评是个人的问题。这里，容我以“春”之消息做比：你见花开可以说“春”好，我见絮飞可以说“春”不好。“人生看得几清明”。清明那天想起东坡的《东栏梨花》：“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一枝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当时我是可真的羡慕和记录诗人看到梨花柳絮纷飞的情景，就以诗寄慨于“人生看得几清明”的境界了。脑海又突然的跳进来“横看成岭侧成峰横，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哲理诗句，想想，这两句还真可“透视”为文的人。东坡的诗，总是这般充满了哲学和禅意。境由心生，有什么样的心情就有什么样的文章，这话朴素而有道理。所以，我那一天的“个性”小文正是体会了杜牧抒发的“断魂”之感。是的，在“雨纷纷”的清明愁绪中，春，真的很美么？我却不以为然。写到此，想到了文坛的头号矛盾人物——金人瑞。这个为人狂放不羁，绝意仕进，以读书著述为务，甚至临了还是在“花生米就着火腿”的幽默中上了刑场的人，他的文艺评点很注重思想内容的阐发，往往借题发挥，议论政事，其社会观和人生观灼然可见。但他在文艺批评的思想体系中，却充满着矛盾的心态。“雨入花心，自成甘苦； 水归器内，各现方圆。”这是金圣叹的自题联。我想，在作文的欣赏与批评方面，没有什么句子可以如此喻象人以多方面的启迪了。“矛盾”的中国人，如何在为文时自律和容他；如何对待来自外界的影响；如何把握自身的努力方向？答案也许就这么简单。

　　（2009年4月10日于中财。全文：191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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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俊岭

文章洞幽烛微，发人笔下无，不错！
从中国人的矛盾上，难道还看不出更深的东西？

玉德

面向大海，春暖花开，虽然有人说好说不好，但春是暖的，花是开的。

海凹

这个世界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我们切不可以说大话，说空话，说假话，更不可以说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话。明代袁宏道云：物之传者必以质。作文说话不妨带一点丈夫气，要依着底气说自己心中的话，不要取媚于世，迎合于众；要真知灼见，有点胆量，讲点科学，独抒己见；还要对得起历史，对得起古人，对得起当下。如此，你若骂政客无廉耻，自己就得有知耻之心；若骂他人文之投机，自己就得脚踏实地，这便也是最诚实的人文表现了。否则，口不从心，文风虚伪，隔靴搔痒，沽名钓誉，实不如自娱自乐。

微风轻拂

一水此文见解很深刻。

人是矛盾的综合体，为人为文应该统一！无耻的政客应该被骂，骂多了，政客们也就收敛了，大家都不骂，都冷眼旁观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老百姓也就遭难了。

人和国家都是矛盾的综合体。

水如空

知耻近乎通。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做的事是可耻的，那么，他就还有希望。
所有公民都知耻，整个国家就有了希望。
整个社会都知耻，世界就有了希望。
在这一点上，国人远比西方人矛盾得多。

微风轻拂

提读！

西夏楼兰

矛盾的中国人，真真写出了中国文化存在的一种难以说清的东西。所以，离开了中国文化的环境就事论事，总是觉得没找对痛点。有同感，但我却写不出，一水版的这篇颇有说服力。欣赏了。

侦探

人们是痛恨贪官的，因为贪官会贪污腐败

人们又是喜欢做贪官的，因为贪官可以贪污腐败

一水

原帖由 武俊岭 于 2009-4-10 09:08 发表
文章洞幽烛微，发人笔下无，不错！
从中国人的矛盾上，难道还看不出更深的东西？

谢武版读帖支持.

海凹

再读一遍.再赞扬一次.刺疼中国人咽喉的文章.

杨盈川

　　“这个世界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我们切不可以说大话，说空话，说假话，更不可以说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话。明代袁宏道云：物之传者必以质。作文说话不妨带一点丈夫气，要依着底气说自己心中的话，不要取媚于世，迎合于众；要真知灼见，有点胆量，讲点科学，独抒己见；还要对得起历史，对得起古人，对得起当下。如此，你若骂政客无廉耻，自己就得有知耻之心；若骂他人文之投机，自己就得脚踏实地，这便也是最诚实的人文表现了。否则，口不从心，文风虚伪，隔靴搔痒，沽名钓誉，实不如自娱自乐。”
　　击节赞叹！

一水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09-4-12 09:06 发表
矛盾的中国人，真真写出了中国文化存在的一种难以说清的东西。所以，离开了中国文化的环境就事论事，总是觉得没找对痛点。有同感，但我却写不出，一水版的这篇颇有说服力。欣赏了。

是所谓“读”的一点感觉。

摇曳风铃

言之有物，言之有理。

一水

原帖由 李明 于 2009-4-13 17:17 发表
一水的随笔现在已是出神入画了。

谬赞。希望杂出点味道，无愧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