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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张亚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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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8 10:4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张亚库


  张亚库这几年过得不错,有钱,有车(四轮子),有猎狗,有猎枪,人们发现张亚库渐渐地有点变了,不象刚来老锔所时那么容忍那么随和了。他们哪里知道这不是“变”而恰恰是他的本性。别看张亚库个儿不大,精瘦的,可一旦发起火来,眼睛里喷射出来的是两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老锔所是个很奇怪很特殊的地方,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猎枪。由于张亚库枪法准,胆子又大,冬季农闲时总有一些人愿意跟他上山打猎。

  邻居张宝贵和他住的门挨门,中间只隔条板仗子,多次跟他一起合伙进山打猎,然后把打到的猎物拿到老丈人家,说是卖了钱再两人平分,可是几次张宝贵都食了言,两年多了没给张亚库一分钱。

  后来张亚库找张宝贵要钱,张宝贵不给,从此两人结下了仇疙瘩。张宝贵不给钱,是欺负张亚库是外来户,当地没亲没故,就认识一个老光棍儿,跟他一个样,也是单打一,没靠山。

  可是,张宝贵这个算盘打错了,他小看了这个不起眼的邻居,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可怕能量。不久,张亚库花800元钱买的猎狗让人药死,张亚库怀疑是张宝贵干的,因为他头一天傍晚看见张宝贵的老婆隔着板仗子给他的狗扔过来半个馒头,半夜狗就死了。

  这一夜,张亚库几乎一宿没睡。
  
  在这里哪样都好,就是没有正式户口,被称为“臭盲流子”,因为种种原因,跟女人来往也处处受人欺,甚至被人打肿了脸还要强迫自己挤出个艰难的笑,向人家“陪礼道歉”。
  
  但这一次,他不想忍了!他此生最心爱的物件,一个是枪,一个是狗。
  
  第二天张亚库去问他们,两口子死不承认,双方对骂起来。
  
  最后,不分胜负,各自收兵。
  
  此后张亚库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有本帐。有几个女人的家人,让他想起就咬牙,还有个李家顺,也好占个小便宜,一次去张亚库家借参场寄存在他家的一块汽车苫布说是苫土豆。几个月后张亚库跟李家顺索要,李家顺把苫布卷着送了回来,张亚库一瞅坏了,问他:“你怎么给铰了呢?”李家顺说他铰开做枪套和子弹袋了。
  
  张亚库不满:“这是你的么?”
  
  李家顺:“那是你的么?”
  
  张亚库火了:“不是我的,人家寄放我这儿不得朝我要么?!”
  
  他眼露凶光,但关键时刻,张亚库想想又算了,不过心里也给这个人记下了一笔帐。后来参场会计领人来取苫布,果然不让了,叫他陪,张亚库二话没说掏钱把这个冤枉窟窿堵上了。
  
  张亚库最放心不下又无法知道的是老家那边的事。
  
  几年前那个刻意报复的夜晚,他没有听到那一声巨响便逃之夭夭了。他想知道他妹子妹夫是不是已经让他给炸死,现场有没有别人跟着受伤。也不知道他最亲最爱的那个小外甥现在咋样了?爸爸妈妈一炸死,他跟谁?长大他会恨他这个舅舅吗?自己的老婆孩子又谁管?所有这一切,想回去探听探听,又不敢。
  
  他不傻,他不想轻易在这里与人结怨,更不想“因小失大”,叫人顺藤摸瓜查出他已经犯下的死罪。正因为如此,他才强忍着老锔所中一些人的举动和作为。但是光忍着,他又实在心有不甘!
  
  这样的人,如此的心态,对他身边的所有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潜伏的定时炸弹。
  
  秋天,张亚库碰上了一件最让他无法容忍的事。
  
  那天,他上山刨天麻(一种药材),无意间发现在返青吐绿的树林子里有两个光着下身的男女在野合。张亚库感到晦气,山里有一种说法,看见长虫发雾(蛇交配)、人干那事都不好,倒霉,他本打算悄悄地避开算了,没想到那一声声清晰可闻的娇喘欢叫实在太熟悉了!他不由自主趴在一堆头年清林打下来的树枝上,一细看那女的竟是他多年的情妇许琴,另一个更让他不敢相信,竟是邻居16岁的儿子金某!
  
  张亚库真想一枪崩了他们,但他忍住了。
  
  当晚,张亚库找到许琴。
  
  张亚库问:“白天你干啥了?”
  
  许琴说:“刨天麻啦,咋地?”
  
  张亚库说:“我也去刨天麻了,还看见两个人。”
  
  许琴就不吭声了。
  
  张亚库说:“你不让我跟旁人胡扯,你却跟旁人胡扯,还跟小孩儿。”
  
  许琴恼羞成怒,反唇相讥道:“我跟不跟旁人胡扯咋的,你是我啥人?我爱跟谁跟谁,你管得着吗?”
  
  张亚库大怒,隐藏已久的本性一下暴露了,他上前一把掐住许琴的脖子,自己的嗓子也变了声调:“我咋管不着,你看我能不能管得着?!”
  
  许琴顿时被掐得眼冒金星,呼吸短促,脸色绯红。“你掐死我吧,死在你这样的男人手里……我不后悔。”许琴断断续续地说。张亚库并不想要她的命,只是一时性起,想出口恶气。见许琴软下来,又不张扬,还说出了这样一番话,掐着她的手也放缓了力度,直到最后罢手。
  
  但在张亚库心中,自己的“花儿”被人家“采”了,“采”他“花儿”的竟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他怎么想怎么别扭!
  
  许琴央求张亚库不要计较那个孩子,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张亚库两眼望天,不吭声。
  
  “他还敢祸害我的牛!”张亚库突然吼了一声,瞅也没瞅许琴,掉头消失在夜色中。

  如果说这件事是个导火索的话,那么接下来那个16岁的男孩就成了点燃这导火索的火种。第二天,小男孩拿着镰刀上门去找张亚库。别看他才16岁,个子却已经一米七八,气势挺盛,一脚踢开张亚库的家门,指着他的鼻子尖:“老刘!你凭什么说我害你的牛呢?”
  
  张亚库正吃早饭,一见他气不打一处来,把碗一礅,大骂:“操你妈!你没害我牛,前两天我牛槽子里稻草包的铁掌是不是你干的?!”
  
  小男孩倒也不是善茬儿:“操你妈!我没干!”
  
  紧接着俩人就动手打起来了。张亚库,这颗沉默已久的“炸弹”终于在许多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情况下,突然“爆炸”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男孩先砍了张亚库一镰刀,手疾眼快的张亚库岂肯吃亏,迅速跳下地抽出他自制的猎刀还了他一刀,都未致命。倒是张亚库目光中的凶杀之气使小男孩顿失来时的锐勇,转身逃回家去。张亚库知道这小男孩火气也挺暴的,以为他回去取枪,立即产生了杀人念头,想到:你回去取枪,莫不如我拿枪先打你!于是张亚库进屋拿出枪直奔小男孩家扑去。
  
  张亚库到金家,听见小男孩正跟他妈说:“老刘拿刀攘我!”
  
  他妈说:“攘你你不跟他干?”
  
  听到这儿,张亚库接口骂道:“操你妈,你护犊子这么护着他能行吗?他拿镰刀砍我你知不知道?!”
  
  金妻说:“砍你活该!你这臭盲流子!”
  
  “我打死你!”
  
  “你敢!上老锔所去告你去!”
  

  “你告吧!”
  
  “就告!”
  
  张亚库杀机顿起:“你再说一句告!”
  
  金妻毫不相让:“就告你!”
  
  “叭”一枪,张亚库扣动了板机,把金妻打倒了。她丈夫老金从屋里跑出来,张亚库马上把枪对准他。老金一看老婆让人打死了:“哎呀老张,你真下死手啊!”张亚库面部肌肉咬起一股股肉梭,脸如白金:“那这么地,打死一个我偿命,打死两个我赚一个!”“叭”一枪,不容对方回话,又把老金打倒了!
  
  眨眼间,两条人命魂飞天国!张亚库又闪电般推弹上膛,指住了小男孩。
  
  小男孩早已吓傻了!
  
  但他没有扣动板机,而是从紧闭的口中迸出一个字:
  
  “滚!”
  
  小男孩在山沟里长到16岁,尽管一身野性,毕竟此前打的都是山狍野鹿,哪见过这样的阵势,枪打活人,又是自己的父母?吓得目瞪口呆中,怔在那里!见他爸、他妈都被打倒了,想跑拉不动腿,老刘的枪又指向他,一个似从胸腔里憋出来的“滚”字,让他猛醒,转身就跑。
  
  这时的张亚库并不惊慌,他拖着枪朝村外走。
  
  走到30多米外碰上邻居张宝贵。张宝贵正在菜园子里架豆角,刚才发生的血腥一幕他全听到也看到了,见张亚库过来,他说:“你个臭盲流子,在这兴扬,还敢开枪打死人?”边说边往仗子上爬,想翻过去抓张亚库,张亚库二话没说,一枪就把张宝贵打下了杖子!前后不过五分钟,张亚库三枪打死了三个人。这时,张亚库有些害怕了,想跑,但他发现枪的小夹子(小弹簧)坏了,就调头往刚被他打死的张宝贵家跑,张亚库知道张宝贵家也有枪,他俩同一天买的。
  
  不料,迎头又碰上另一个早在他心里记了一笔“帐”的李家顺。李家顺骂道:
  
  “操你妈的,你个臭盲流子打死人不偿命啊!”上来就想抓他。
  
  真是冤家路窄!
  
  张亚库立马站住,恶从胆边生,枪一抬:“还有你一个!”
  
  枪没响。
  
  张亚库丢掉枪,闪电般冲进张宝贵家,摘下墙上挂着的那杆枪出门就追李家顺,李家顺一看不好,磨头没命地跑回家去拿自己的枪,相距只有二十多步,张亚库果然厉害,单打一猎枪退弹上膛他只需3秒钟!

  那眨眼间的工夫或许不足几秒钟,但却是生死攸关的几秒钟!

  李家顺回家抓起枪和子弹就上膛,危急时刻他仅仅慢了几秒钟,张亚库比他更快把枪从后窗户戳进去,“砰”又是一枪,一枪就把李家顺从炕上掀到地下!张亚库之所以打死他,不仅因为以前的仇隙,还因为他也跟李家顺的妹妹相好过,李家顺不满意。此时,平常一起不动声色的张亚库无疑突然间给一向平静安宁的老锔所天空捅了个大窟窿。一枪一个,四枪杀死四个,不要说在这么个小地方,就是在全县乃至全省也从未发生过。
  
  张亚库跑了。

  老保队参场在后面一个山坡上,郁郁葱葱的树林中有一块空地,边上有一幢休息做饭用的木头房子。正是吃饭时间,大家看见张亚库提着枪从远处跑来,满头冒汗,大步流星,进屋抓起几个馒头就走,转眼间就消失在莽莽苍苍的森林中。

  一时间,那些老头老太太们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案发惊天!
  
  老锔所距县城有100多公里,一条线状的公路像蛇一般盘绕在崇山峻岭之中。通讯工具虽说快捷,但三转五转,赶来抓捕的人得从一个乡镇到另一个乡镇,再到下一个乡镇,赶上哪里车多路不好走,有时要半天才能赶到这里。县公安局正在值班的人接到报案时,喊破了嗓子,才勉强弄明白了老锔所发生特大凶杀案!立即上报,召集人马,又向县里报告,当一些领导带人火速赶到老锔所时,已是黄昏。

  老锔所,这个往日宁静祥和的小山村,如今满载着鲜血与惊慌,在不寒而栗的所有人中颤抖。县公安局的人赶到时,看到的不是过去这座林海雪原中老锔所惯有的那种淳朴热情传统,而是前所未有的一片混乱。家家户户关门闭户,有的甚至还用木棒顶上了窗户,在广寒宫般的老金家案发现场,四周象冷库一样寒气逼人,寒冷来自人们不同的恐惧表情和眼睛,虽说老锔所人平时喜欢在劳动之余凑在一堆谈古论今、说东道西中生活,但在这一天硝烟未尽的村子里却个个感到骨子里在结冰发抖。
  
  张亚库早已逃之夭夭。
  
  虎口脱险的小男孩也没了踪影,正在组织寻找。
  
  当地干部跑前跑后忙活着。
  
  一堆人集在现场屋里,又到外面,逐个查看死者和相关情况。
  
  “这个张亚库是什么地方人?”有人皱着眉头问老锔所干部。
  
  什么地方人?一下子就把他们问住了。
  
  张亚库已经在长白山腹地这个挤压在一条大山褶皱里的小村庄——理想的“藏匿之所”跟这些人朝朝暮暮生活了四五年,可这神秘莫测的张亚库到底是什么地方人,谁也说不清,只知道他是从黑龙江那边过来的。
  
  追捕立即展开。但无异于大海捞针,瞎子摸象。
  
  老锔所四外山重叠嶂,峨峨神秀,古木苍藤,危峰入云,无数溪流从天而降,山麓涌出温泉股股,被摩天岭一分为二,一半流入松花江,另一半流向鸭绿江。几十名警察要在黄昏后无边无际的森林里抓到张亚库,谈何容易!但有“针”就得“捞”!紧急调动的边防武警也随后赶到了,但人手仍显单薄。公安、武警分成数十个搜捕小组,根据知情人提供的情况,有重点地突击追捕和搜查。尽管如此,张亚库在暗处,而公安、武警们在明处,更何况张亚库谙熟地形,枪法极准,每一名参加搜捕者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搜捕持续一夜,一无所获。
  
  第二天凌晨,发现老保队参场丢了几个馒头,一件黑棉袄。
  
  无疑,张亚库还在附近!
  
  局长刘建业下达命令,动员部分民兵参加行动,同时趁重大犯罪嫌疑人还没逃离这一范围,在强调进一步做好参场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基础上,分兵把口,迅速控制外围,防止张亚库窜出包围圈。
  
  大家分析:在这个线要走的话,极大可能要到北岗的四分场及其下面的七道沟河底,刑警队长郭华提出带人赶往北岗堵截,因为要抓住狡猾的张亚库,不能跟着他的后腚走,而必须抢在他的前头才行!
  
  于是,兵分数路,分头行动。
  
  到了北岗,北岗派出所民警与郭华等人汇合一处,下到七道沟河河底。
  
  恰在这时,对讲机响了。大山阻隔,信号太弱,对讲机吱吱啦啦响了一阵儿突然传来一个令所有人大为吃惊也极为振奋的消息,不知什么人在里面喊叫:“宝泉山老锔所发现敌情!有人报告:在六号山发现一个目标,闪了一下,穿的衣服跟张亚库极其相似!刘局长已经带人撵过去了……”
  
  大家一下子全站住,静听着。
  
  你能听见我的心跳,我能听清你的鼻息,可是对讲机的杂音却越来越重。
  
  “咋的了?快拍拍呀!”有人忍不住说。
  
  “拍个屁,拍也不好使!”对讲机在郭华手里,他狠狠示意别吱声,听着!
  
  吱吱啦啦……对讲机再响:“刘局长!我们离目标还有七八十米……”声音忽然变小,勉强入耳,“二十米,快接火了!”
  
  每一个人的心都让这紧张的信息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却没了下文。
  
  等了一会儿,对方终于又传来结果:“不是!”
  
  “操!”
  
  一场虚惊。
  
  几乎与此同时,在距他们几里外的十二道沟,派出所追捕小组一个武警小战士正搜索到红土山村附近,猛地发现有人在他的前面急匆匆地走着,身影在树木中时隐时现,远远看去好像穿了件破黑棉袄!小战士眼睛一亮,跑步向前追去。前面的人走到一个岔道口,一面通红土山村,一面通一片豆地下的沟趟子,那家伙肩上横着一根一米多长的衣服包不知里面包的什么,就在他有点犹豫拿不准走哪条道时,小战士离他已经只剩五十多米远,快追上了!他大喊一声:
  
  “站住!”
  
  那家伙回头一看,突然闪电般顺着豆地就蹿进了附近林子里!
  
  小战士迟疑了半秒,手中的微型冲锋枪就响了“哒哒哒!”
  
  接到报告,郭华火速赶到现场,查看了足迹后肯定地说:“是他!”
  
  “你为什么不早开枪?!”郭华厉声问道。
  
  “我……我怕误伤了好人。”小战士后悔不迭地低着脑袋。
  
  郭华咬咬牙帮骨,压了压火气,说:
  
  “多么难得的战机!白白失去了——搜!”

  大家立即按战斗小组序列,迅速进入了深不可测的原始森林……

  无论对于张亚库,还是对于公安机关,这个秋天,注定是段沉郁的日子。犯下当殊之罪的张亚库,眼下已是披头散发,衣裤零落,形象狼狈,面色却格外阴冷。他在东躲西藏中很容易便理解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从一个比较富裕安宁的生活一下子滑落进杀人屠夫的痛苦体验。正如警方判断的那样,几天来张亚库并未跑远,他就围绕藏匿在生活了六七年的老锔所周围大山中。一些人奇怪他“为什么不往山外跑呢?”;也有人判断他将继续杀人,不知还有什么人成为他可以随时“杀一枪”的出局者。

  由于种种原因,张亚库并不想自杀。

  暮色已浓,阵雨骤来。

  这一小时,张亚库潜藏到了吕家堡子附近地区。雨点急促地敲打着山沟里的树林和远处的红砖瓦房。在老锔所,张亚库几年来曾经和多个女人好过,都是当地人,没有时髦漂亮,但是都很实惠,其中之一的徐琴留了一头长发,他们在一起很是开心,也有感情。别看张亚库人不太出奇,心里的标准却很独特,他找女人并非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因而情投意合对于这个外乡人来说十分重要。

  没想到,张亚库和徐琴难舍难分的事,让女人丈夫生气又无奈,家人也很不安。穷家小户好歹讨一个老婆,一为生男育女,传宗接代,二为做饭弄菜,缝补洗涮,主持内务。脸蛋漂亮并不是农村娶媳妇的首选,更为上了年岁的老年人所排斥。但这个徐琴自从跟张亚库好上后,闹出的一些风言风语,惹得一家人曾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亲属大战,终了,全家的抗争起了决定性作用。

  在此次风波中,他不得不跟徐琴家人妥协,到这份上也只有认了,心理有点舍不得。

  这对张亚库而言无异于一场奇耻大辱,但他选择了忍耐。

  没有人知道,最终事情还是出在了徐琴这个女人身上。大多数人对此大唱反调之时,张亚库和徐琴暗地里却依然采取相互很欣赏的态度,直至事情最终由“拉倒派”决定了结局之后,事情才算彻底拉倒。张亚库的感受是什么,没人知道。以后,他果真就此了断,再也没有让身上的感情“调节器”运转。

  女人家的关把得紧。

  亲人有些良苦之策。

  总之,生活又回到从前的正常轨道之中。没人再提这笔“婚外感情旧帐”。徐琴包括娘家一家人的生活、日子大体恢复平衡、平稳、平常。没再出一点乱子。一年前出生的小儿子,是张亚库心中的最爱。他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也很疼爱这个孩子,这个意外孩子也许是他继续平静生活的动力,多次想以后一定要暗暗将这个孩子培养成材。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出事前一天,不知张亚库怎样想的,居然放下佛念,拿起屠刀,突然大开杀戒了——这在当地是不多见的,四枪四命的做法让村里人咋舌,匪夷所思。

  一个亡命的孤独屠夫无疑是一颗孤独的灵魂,不知道村民们几年来体察到这种可怕的孤独没有?杀人时,由于思想高度紧张,张亚库当时似乎并未有任何记忆,而此时此刻,他从没闻过的味道却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鼻孔里,那是一种另类味道,又嗅出刺鼻的屎尿味儿和恶心催呕的血腥味儿。

  张亚库一阵冷颤,上下牙发出啄木乌啄树干似的连击声。那是杀人不眨眼后寒冷带来的灵魂恐惧,也是被害者突遭袭击时大小便可能瞬间失禁的味道。杀猪刀丢在脚下,张亚库把血花脸从远处扭了回来,朝自己的乱蓬蓬的脑袋结结实实地砸了三四拳。

  阵雨早已掠过。只剩下点点滴滴,似要敲到天明。

  行动胜于语言,恐惧占据了心房。

  张亚库摸黑爬行进入了一幢废弃的村头老屋。表情古怪,手指直打哆嗦,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显得六神无主,惊慌失措,一不小心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被警察抓住。一想到死,他就忍不住满心委屈,觉得命运对自己太残忍,太不公平,于是索性坐在地上,伤伤心心地无声无息哭了起来。

  哭了半天,觉得还是应该小睡一会儿,再想办法弄点吃的。

  他战战兢兢地起身观望,四周静悄悄的……一个短暂的与平时无大异常的秋夜成为他犯案以来最恐怖无常的前夜。一名叫做张亚库的普通村民轻而易举就成功地制造出当地历史上骇人听闻的特大杀人案。一场血事因而楔入这个山村千百年平缓流淌的时间长河,如一粒石子投入流水,震荡波获得流动的永恒。

  张亚库慢慢闭上了眼睛。

  几天几夜,这是第一次。

  睡在天明前夕。

  一些若隐若现、似有还无的东西在慢慢腾腾地幻化,聚拢,回溯,裂变……梦魇慢慢光临了。对于村民而言,张亚库这样疯狂杀人的赌徒心态显然是“脑后有反骨”,但在了解张亚库性格的人看来,这家伙如果安于老实巴交一辈子、任人宰割、面对一些人的仇视“沉默是金”……那才是咄咄怪事。

  另一方面,他的凶残并非纯粹出于“不胜其忿”。

  在老家炸死妹子妹夫逃亡之后,跑到老锔所才使他正式解脱了某种宿命的束缚,获得了自由。但同时那种转瞬即逝的报复所获得的“痛快淋漓”感觉,也以惨烈的效果无情地割断了他与亲人之间的最后一丝纽带。无怪乎人说,人若变成魔,比魔更可恶。瞬间除掉4命的那把猎枪,此刻似乎依然带着以往积累下来的仇恨,张亚库头脑里是否准备继续在新的目标上掀起一番风浪,亮出那把平时深藏不露——暗里却将惹着他的人一锅端的“灭绝大法”呢?

  不好说。

  这时候对准他的尾巴一脚踩下去,于性于情张亚库都无法忍气吞声,却也无奈。

  直杀得鸡飞狗跳,社会为之震动。

  白天,他躲藏在山上透过树林看到警察在到处抓捕自己,有几次险些没碰个顶头,让乱枪打成蜂窝,他知道自己被通缉后,就想有机会再多杀几个拟定中的人,所以他围绕着村子周围的大山转来转去,其他没有多考虑。想想自己活得这么惨,人家活得那么好,真是不甘心呀。就算他去自杀,也要有人陪他,所以他选择去继续杀人。

  当天傍晚,看到漫山遍野到处是抓他的人以后,他经常想起刘德华那首百听不厌的《天意》,这首歌很多地方和他现在的处境很相像。他觉得他是在老锔所这个地方开始睁眼见到了新的生活,而他人生逃亡的终点大概也在这里,这或许又是天意。

  晚上,张亚库跑到了河底电站后面的山上,在一块大石头上睡了一宿。

  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中午,这个当年从老家一步步走到老锔所的家伙,看看重兵合围,必将他绳之以法的局势,知道不逃出险境,迟早会翻船,而决定他生与死的唯一有利屏障就是眼下这他打了多年交道,追捕者却不熟悉的重重叠叠山林。他仿佛一条鱼儿,离开大海,每时每刻都有毙命的可能!因此他决定再像当年那样一直往北走,一步步再走回黑龙江去。凭借他多年来练就的野人似的生活习性,他相信自己能摆脱眼前的死期。

  不料,这天中午,张亚库又累又饿想奔屯子弄点吃的东西的时候冷不防与搜捕他的一个小组的三名战士迎头相遇!武警马上把微冲指向他高喝:

  “站住!别动!”

  张亚库一瞅,一蹿就进了林子,就像鱼儿刚一露头又回到了茫茫大海,虽然三名战士手中的微冲紧跟着就毫不犹豫地吐出一串串火舌,并脚跟脚迅速追了进去,但“大海”还是让鱼儿蹿出了视线!

  巨大的军用地图前,指挥部立即调整部署,调动警力。与此同时,周边各县公安局、武警等大队人马也向这一带聚结。

  郭华带领的一组按照指挥部命令沿七道沟河底紧急往北走,从红土山走到转头山,从转头山搜到黑河,进入桓山林场,到松树镇。然后紧急奔赴漫江,进入松江河。

  这时,所有搜山人员不仅连续几天几夜没有睡一个囫囵觉,郭华他们已经好几顿水米没沾了。好不容易到了一个村子,七八户人家散落在沟岔两边,商店没有,饭店也没有,其他别的更别提,他们饿得实在走不动了,决定进去讨点吃的东西。

  路旁一户人家正在烙煎饼,女主人冷不丁一见来了这么多衣着不整神情疲惫满裤腿子泥水的带枪汉子,吓了一跳。说明情况后,好心的女主人毫不犹豫地给大家拿了许多刚烙的玉米面大煎饼,又关切憨厚地从大酱缸里捞了一些咸菜头子说:“你们走道没有咸盐不行啊,把这个带上!”

  不料就在当天晚上,他们在转头山一带竟走“麻达山”(迷路)了!本来好好的一条小路,走着走着,走了一个多小时竟没了路!只得原路返回再重走。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辨不清方向,郭华只好命令先吃饭。

  有人拿出警剌把咸菜头子小心地切成一片片的分给大家,一人右手握一张大煎饼左手掐一块咸菜头子大嚼起来。咸菜表面有一层又粘又滑的白谱儿,一股经年的怪味扑鼻。

  一顿最美的“晚餐”开始了……

  刚吃了不长时间,就看到山下有一道急急的灯光,好像有车!

  这一发现令大家极其振奋——有车肯定离公路不算太远!结果车到了跟前一看,谁呀?邵刚!原来下午郭华让邵刚开车先去漫江等候,约定晚上在那里汇合。结果邵刚到了以后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担心他们出什么意外,就又开车返回来迎他们。多亏他那明亮的车灯光,否则,完不成任务不说,还有转不出森林的危险!

  一路上搜捕到漫江时,已经半夜。靖宇、抚松、松江河等公安民警已接到上级命令全到了。

  从这时起,搜捕工作到了最严峻的时刻。

  漫江是条长白远近闻名的大峡谷,坡陡谷深,怪石林立,森林缠绕,人走在里面,就像小虫子爬行在浓密的草丛中,密不透风。人藏匿其中,哪怕只有四五米,只要不出声,不走到跟前就看不见。

  刘建业带的一个组也在这条大沟的另一面搜索。他的二弟就在这附近的林场工作。休息时,有人跑到那里去喝水,回来时竟拎了只老母鸡。刘建业问搁哪整的,摸摸还挺肥呢,人家说他二弟看这些日子他们搜山挺辛苦,给他哥和弟兄们补补身子的,说完哈哈大笑。

  等到香味四溢,满山遍野的林子梢都飘荡着油腻腻的老母鸡的味道时,二弟来了。

  刘建业和大家一边吃,一边对老弟说:

  “你还行,老二!”

  “不行咋整,你让抓的嘛……”言外之意并不情愿,很无奈。

  “什么?谁说我叫抓的?”

  二弟一指去他家喝水的民警。民警造了个大红脸。

  “你小子!”刘建业全明白了,“原来打我的旗号呀?我说嘛!”

  大伙哈哈大笑。

  “算了算了,反正也杀了,快吃吧。”有人递给二弟一块,他不吃,心疼地说:“正下蛋呢……”

  就在这时候,前方有人发现林中有血迹,接到报告,大家停止说笑,刘建业一挥手,大伙儿放下饭碗就向山上林中扑去……艰苦卓绝的几小时后,张亚库最终落网。当他被从森林中弄出来的时候,那把要人命的猎枪已经成为警方手中的证物,这个四枪四命的强悍之人看上去早已十分疲惫不堪,狼狈之极,几天几夜的奔波折腾,使一个精力充沛的中年人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09-5-21于歌谣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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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霍名夏 于 2009-5-29 09:56 编辑 ]
2#
发表于 2009-5-28 15:23 | 只看该作者
沙发欣赏,节日快乐!
3#
发表于 2009-5-28 15:45 | 只看该作者
  充满传奇,却又让主人公的性格刻画得淋漓尽致,故事曲折,往往重大的杀人犯,有时只是一念之差,因而又展现了命运的复杂性!
  佳节读佳作!祝名夏节日快乐!
  精华支持!
4#
发表于 2009-5-28 16:12 | 只看该作者
又是血案!四枪结束了四条人命!真是恶魔!想当年妹妹和妹夫在他的手下丧命,为了躲避追查,来到这里,狭窄的心胸让他对邻居说的一句话都记恨在心。这种人的下场最后都是自己把自己埋葬!
霍老细腻的文笔,将一个充满传奇的张亚库刻画的入木三分,故事情节一波接一波,紧抓人心,看的同时,心惊肉跳,还好,最后终于将其活捉。
学习了!问好 霍老!节日快乐!
5#
发表于 2009-5-28 17:44 | 只看该作者
要下班了,回家看!
6#
发表于 2009-5-28 17:44 | 只看该作者
太长了,看不完,慢慢再欣赏,先祝霍老师端午节快乐!
7#
发表于 2009-5-28 19:42 | 只看该作者
看完了。谢谢!
8#
发表于 2009-5-28 23:42 | 只看该作者
霍老师节日愉快。待后细细学习。
9#
发表于 2009-5-29 09:47 | 只看该作者

谢文成

有枪好还是没有枪好,霍老师的作品无意中向我们证明了一个事实,这不是自由与不自由的事,冲动过后是什么?是对别人犯罪,对自己是内疚和自责。政府把政都收了回去,是不是有先见之明呢?
10#
发表于 2009-5-29 10:13 | 只看该作者
看得惊心动魄.能杀那么多人,也有无奈的理由吧,对这样的人,我看了还是有点同情,
问好霍老师!
11#
发表于 2009-5-30 09:34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5-28 15:45 发表
  充满传奇,却又让主人公的性格刻画得淋漓尽致,故事曲折,往往重大的杀人犯,有时只是一念之差,因而又展现了命运的复杂性!
  佳节读佳作!祝名夏节日快乐!
  精华支持!


霍老师的此篇小说情节设计精妙曲折、人物刻画细腻到位,读之让人吃惊的同时感到现实社会和人性的复杂。好文,欣赏、学习,问好霍老师!
12#
发表于 2009-5-30 10:11 | 只看该作者
霍老师的此篇小说情节设计精妙曲折、人物刻画细腻到位,读之让人吃惊的同时感到现实社会和人性的复杂。好文,欣赏、学习,问好霍老师!
13#
发表于 2009-5-30 12:09 | 只看该作者
佳作提读!
14#
发表于 2009-5-30 16:27 | 只看该作者
  故事生动,引人联想。
15#
发表于 2009-5-31 10:34 | 只看该作者
佳作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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