壳虫

凌啸远

  　壳虫
　　
　　一滴琥珀色的夜游的光点缀在细小的草尖上，小壳虫趴在树干上，抬头看着清冷的月光。那种悲伤的，仿佛撕破碗大伤口的疼痛悬在树顶上，一片凝滞忧郁的气氛晃晃荡荡荡的，浓密地覆盖下来。
　　
　　小壳虫慢慢抬动腿，渐渐往上爬；那么孤独，渺小，无助以及悲伤。白天太阳出来的时候，小壳虫的爸爸妈妈，它们啜着轻盈的露珠，它们躲在树叶绿影间；一道彩虹似的光线印着它们细小坚硬的背，仿佛一粒麦芒大小的贝壳上闪着靓丽的光泽。
　　
　　鸢尾鸟来了，一身色彩斑斓的羽毛；它先是用它细长坚硬的爪子团团匝在枝干上，然后低着头，张开邪魔一样透明的眼睛。啵啵啵，一个灰色细长的嘴对着树干上凸起的物状啄下去，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鼓动喉咙，轻微地吞了下去。
　　
　　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天大的灾难来了！鸢尾鸟啄了三下，先吃了小壳虫的爸爸，接着吃了小壳虫的妈妈；最后吞吐一下，就将小壳虫的小姨妈也吃了进去。
　　
　　小姨妈原本不打算爬到清晨的太阳下啜这新鲜的露珠，她身体肥胖，喜欢睡懒觉。当鸢尾鸟信口啄住小姨妈肥厚的背，一阵撕裂的惨叫；洒下一片艳红的血来，仍然被吞进肚里去了。
　　
　　天空多么黝暗啊！小壳虫因为身体细小，趴在树干一道干裂的缝里，勉强逃过一劫。然而没有办法，只得将头压得很低，身体惧怕得颤抖着，看着自己拨浪鼓一样细小的脚。鸢尾鸟大约是心情舒畅，忘了刚才鲜美的食物，对着东边的田野叫叫；调转身子，扑开五光十色的翅膀，对着林间清晨的雨露叫叫。
　　
　　山间溪流一道湾，汨汨地流过长满青苔的石头；枝干上鸢尾鸟响亮的歌喉，瞬间招来了四面八方的鸟叫声。早晨清新的太阳在鸟叫声中渐渐破开林间一道浓密的雾，阳光立马洒满林子。
　　
　　树顶是绿色磨盘似地张开，漏下几道明亮的光线；一个透明的斑点落在鸢尾鸟的脚上，一节一节灰色笋壳似的裂痕，对缝拼接起来，布在鸢尾鸟细长的脚骨上。
　　
　　小壳虫一直用力沉默着，流着悲伤的眼泪；妈妈死了，爸爸也死了，明天表妹跑到这里来找妈妈，小姨妈也被痛苦地吃了。一张巨大的，铺天盖地的灰网覆盖下来，使得小壳虫胸口极其憋闷忧伤。鸢尾鸟却越来越欢快，凭着自己清脆的歌喉，招来了远处山林里另外一只鸢尾鸟。
　　
　　两只鸟欢快地抖开翅膀，挺直身躯露出白皙的胸脯，细长的灰嘴对着另一张细长的灰嘴，濡湿潮红的舌头；它们跳着优美的舞蹈，又唱着欢快的歌曲。鹿子在林间奔跑起来，松鼠在枝干上不停地跳跃，一匹灰色的河马伸着宽大的鼻，慢慢浸没在水草中。
　　
　　小壳虫因为眼光狭小，只看得见细小的树缝里极其细小的苔；头顶上一片针尖大小的露珠缀在绿色的叶尖上。它不敢动，只能用力麻痹着；两只羽毛艳丽的鸢尾鸟，完全就是两只巨大的恶魔。
　　
　　“我要是出去，它们肯定会吃了我！”小壳虫想。
　　
　　“它们吃了我的爸爸和妈妈！”
　　
　　一阵哀怨的、痛苦的、悲悯的以及忧伤的情结，完全就是一股汹涌的潮水一样冲击过来；天昏地暗，心子里受了伤害，再好的早晨都是为了悲伤而来，也为了黑暗疼痛地发丧。
　　
　　“为了发丧我的爸爸和妈妈。”
　　
　　“它们死了！”
　　
　　“这头恶魔吃了它们。”
　　
　　“报仇！报仇！报仇！”
　　
　　“醒来！醒来！醒来！”
　　
　　可是都是一些胡话罢了，小壳虫躲在树缝里；三十六条小腿，已经有三十五条半完全麻木了，身体已经挪不开，僵硬得移不动。绿色的小纽扣似的背开始涨起来，涨得茶碗那么大了，一道阳光射下来，足足有八十六个细小明亮的斑点布在背上。
　　
　　两只鸢尾鸟清澈的喉咙一时唱哑了，看见细小的树缝里一个绿色的斑点，仿佛蘑菇一样陡然长大张开。
　　
　　一只鸢尾鸟伸长颈脖，对着小壳虫正在长大的背用力啄下去。“蹦蹦蹦”三声，坚硬得很，啄不动它；另一只鸢尾鸟迅速地跳过来，伸出它那锋利细长的爪子，用力地将小壳虫抓住。
　　
　　来来回回啄了十来遍，爪子下面的壳越长越大，挤得脚丫子开始有点痛；另一只鸢尾鸟还想再伸出爪子，覆在这只鸟的爪子上，用力将小壳虫擒住。
　　
　　不幸得很，复仇的鬼火已经燃烧起来；小壳虫坚硬的背已经长到贝壳那么大，只有石磨能够压住它。一只鸢尾鸟尾部的羽毛渐渐翘起来，身子突然蹦弹一下，泄气得很，脚底的爪子已经松开了。
　　
　　清晨的雨露因为阳光的照射，瞬间从绿叶上流淌下来，这时仿佛是欢快的；小壳虫的背还在生长，已经有乌龟壳那么大了。背上清晰的条纹近乎纵横交错的田池，布出许多优美的弧线。
　　
　　一只鸢尾鸟突然不知惧怕什么，瞬间就飞走了；另外一只鸢尾鸟并不知道自己因为吃了小壳虫的爸爸、妈妈以及小姨妈，引来天大的愤怒，也莫名其妙也飞走了。
　　
　　麋鹿开始奔跑起来，一个农夫肩头扛着长耙从树底下走过；他看见拇指大的枝干上结着乌龟大的壳，以为是一朵绿色别致的蘑菇，于是伸长耙头对着树枝上敲了下去。蹦蹦蹦，敲得树枝晃动起来，小壳虫仿佛对着空气打秋千。
　　
　　树枝是缠绕弯曲的，带有绵长的柔性，只是摆动，永远不会折断；小壳虫无数条腿黏在树干上，强力沉默着，即使被敲得非常疼痛，也不出声，也永远不会跌落下来。
　　
　　农夫摇摇头，穿过树林向田野边走去；背后一个兔子般白皙小脸的娃娃，手里拿着一把弹弓，对着林间的小鸟四处弹射。
　　
　　夜晚因为月光的升高变得清凉，草间琥珀色的夜游的光正在渐渐收拢熄灭。小壳虫长大的背也在慢慢收缩变小，一片寂静的无声的悲伤在林子里弥漫开来。
　　
　　“表妹明天会来吗？”小壳子虫想着，就将自己细小的头从树缝间探出来；它凭借着狭小的目光，只能看见巴掌大的世界和夜晚渐渐在心里蔓延开来。
　　
　　“表妹死了妈！”
　　
　　“我死了爸爸和妈妈！”
　　
　　“不知道为什么……”
　　
　　“它们死了！”
　　
　　夜游的，一片宁静的光泽，仿佛倒影成漂泊流浪的海洋，它们在米粒大的世界里，构成一种色彩斑斓的长调。昏昏沉沉，夜色迷蒙得只想堕落下去，没有任何光感和质量。总之小壳虫瞬间觉得脸红了，它打算娶了表妹，好好照顾它；这没有办法，世界是这样残酷凶猛地构成，完全一样去来，也不必再问了。
　　
　　（注：不必记酬，也无需加版权

枫叶飘飘

能读到你的佳作是荣幸，早安

潭边老桑

鼓掌。👍️……嗯嗯

枫叶飘飘

我给你排排版吧，好文，我转载下可以吗？

zizhu

写得非常精彩，向老师学习！感谢赐稿太虚！

zizhu

已排好版，并尊重您的意见，不加版权。

凌啸远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17-10-26 07:11
鼓掌。👍……嗯嗯

桑姑娘早上好！看来这个地方适合搞小小说，太长了，大家容易眼花。当然我也信手搞个十来篇就不搞了。这两天一天写一篇，感觉不行，没写好。下周再写一篇，好玩儿！

凌啸远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10-26 07:38
我给你排排版吧，好文，我转载下可以吗？

嗯嗯，问好枫叶女士！转载可以的，写个文都是因为无聊，消磨这欲遣又不易遣的时光。

凌啸远

zizhu 发表于 2017-10-26 07:48
已排好版，并尊重您的意见，不加版权。

问好紫竹！看你的头像，香颈夜来忽梦寒，闲时顿把昙花嗅。可见是个美人！

李熙

写得好细腻，看起来非常清晰。虽然是写的自然界，但是也很人性化，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残酷地进行着生存竞争。
作品带有超现实主义色彩。不错的，欣赏了！
问好啸远兄弟！

枫叶飘飘

我读的慢，才刚下班，边做饭边学习。老师，学的很深度，不是一般的博学多才。

枫叶飘飘

太虚有您幸甚，我们自豪。

枫叶飘飘

希望在太虚学习到您更多美文。

枫叶飘飘

我最近多读，写了点小散文练笔。小说暂时放一放，多读读您的，大家的作品

潭边老桑

凌啸远 发表于 2017-10-26 08:17
桑姑娘早上好！看来这个地方适合搞小小说，太长了，大家容易眼花。当然我也信手搞个十来篇就不搞了。这两 ...

你看你，写了，就加个版权。不管怎样，稿酬虽不多，但也不咬人。不然，你还是写长短篇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