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顽主 于 2021-10-20 13:22 编辑
皖省有些好的散文作家,尤其是皖南和皖西一带,如钱红丽,胡竹峰。前些天,我看到储劲松的散文,被结结实实地打动了,方知这位才是散文界的大鳄。以前经常看到一些安徽作家的散文,比如钱红丽,她是从网络起家的,越写越好,比如许冬林,她是从报纸副刊起家的,扬子晚报的繁星经常刊发她的短文。这些天看到储劲松的散文,顿觉得许的散文是小儿科(当然,我也写不来,我望尘莫及,我只是单纯比较他与她)
在网上可以轻松搜索到不少储劲松的散文,我潦草地看了几篇,感觉储劲松的笔风颇似胡竹峰。都是那种深得中国古代散文精髓的作家,用词简约精当,细腻优美,从小处入手,讲品位生活,有文人雅趣。但是储劲松的《呼吸》一文,却另起炉灶,写了生活的疼痛。《呼吸》很长,用手机看得费眼费力,我是把它下载后,用亚马逊电子书阅读的。看时,觉得心痛,看后怅然良久,竟不知从何议起。
《呼吸》是一篇长文,分为四个相对独立的篇幅:
第一篇是父与子,写储劲松与儿子,写了儿子的出生,儿子的成长,作者浓墨重彩地写了产房,那是新生命的诞生,对于一个忙于事业,耕耘笔墨的中年人来说,儿子的出生意味着对生命的另一种体察,是一个新的视角,然而,正如天下所有的父子那样,在爱的笼罩下,父子关系也存在着种种矛盾或者隔阂,所有这一切都是成长的烦恼,是男人绕不过的坎。作者对儿子有过严厉的要求,也有过责打,更有责打后的后悔。正如作者所说,父母是生命的来处,子女是生命的去向。父母对子女的感情超越了世界上其他任何感情,隐含了生命的意义。
第二篇,写的是祖父。写祖父的衰老和死亡,写祖父的倔强和宿命。在储劲松的笔下,祖父是个好强的男人,不服老的老人,一个为子女辛苦了一生,却不愿意拖累子女的老人,为此,祖父设计各种干脆的死亡方法,一旦自己病程迁延或者卧床不起,就自行了断,然而,造化弄人,过度的执念使老人精神错乱。最后的岁月,他变得古怪,经常伤害自己,所有子女被他所累,不得不放下工作,轮流来照顾他,时时刻刻看管他。这是一个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悖论,也可以看做是一个寓言。在中国,几乎每一个老人都希望自己能快快乐乐地活着,干脆痛快地离开这个世界,然而,命不由人,最后的磨难以及对子女的拖累终会发生,谁能躲得过?谁能逃得过?
第三篇,写作者自己的就医经历,半个米粒大的结石,给作者带来的巨大痛苦,通过详尽的描述突显肉体的脆弱,在这节作者有很多精彩的描写,如“从清晨六点到下午四点,囫囵的十个小时,六百分钟,三万六千秒,绞,砍,钻,锉,挖经受了漫长酷刑之后,病痛仍无缓解的迹象。”有过结石疼痛的人很多,能够用语言栩栩如生表达的人不多。人,在年轻的时候,仗着身体好,肆意挥霍健康,到了中年以后,又是另一种状况,不经意间,一个意外、一个小病就能把人击倒,生命是坚韧的,也是脆弱的,这种脆弱只有在疾病来临时,才有感悟。
第四篇写外婆,也我最喜欢的一篇。开头一段几段写村人给外婆移棺,写得很细很详实,外婆的头骨在乡村巫师的手里,是一个“光溜溜的葫芦瓢”。当“外婆终于入土为安,舅舅们好像放下千斤重担,然后,一众亲戚和帮忙的乡邻聚在乡场上,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家长里短谈笑风生”作者说,这是人间常态,作者无意谴责谁,也不想谴责谁,只是感慨人情如此凉薄。
“人世需要笑声和欢乐,人情不喜欢哭泣和悲伤,死者已矣,生者还要抖擞精神继续活着:”“所谓入土为安,也即是死者安了,安稳了,生者也安了,安生了,放下了”。但是,正如马克思所述,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人的一辈子就是一个过程,曾经发生过的事,曾经交往过的人,是过程的一部分吗,是人生的组成,那些曾经发生的事,那些已经离开的人,已经深深地嵌入了作者的生命。
外婆去世后,作者只有一次在梦里与她相见,由此牵出外婆患癌后的痛苦和挣扎,文章写到这一步,依然不见高明,在这个庞大的国家,每年新增几百万人癌症患者,几十万人因此死去,作者的感受,许多人也感同身受过。作者接来写了很小的一段文字,外婆得病当年的夏天,去作者家小住几日,像往常那样,帮着女儿浇菜灌园洗衣煮饭,外婆离开的时候是中午,作者在午睡,朦胧中听见外婆对母亲说,“松伢怕是睡着了。”——这个小小的细节,可以看出,已经是成人的作者,在外婆的眼里,依然是个小外孙,她怕他受凉。
看到这里,我就想起抖音里的一个视频,一个年迈的老太太,侧身躺在床上,身边躺着她的小曾孙,小曾孙睡得很香,老太太看着他,伸出那只枯瘦的手,把孩子的肚兜往下拉了拉。那一个简单的动作,刹那间感动了我。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她做了多少年?从纤纤玉手,到干枯的手,只剩下皱巴巴的皮,这双手给她孩子拉过衣服,掖过被子,给她的孙子拉过衣服,老太太到了行将就木的时候,还给曾孙拉衣服,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本能,正是这种本能的动作,使得人类生生不息。
想表达出人生感悟,就绕不开生死大事,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是反对弟子子路侍奉鬼神。作者在文末将孔夫子的话改为:未知死,焉知生。是说没见过亲人的离去,对生命的理解终究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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