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

高骏森

东风夜放

一


    正月十六是阴天，气温不是很低，尽管有些雾霾，但看远方并不模糊。这一天是我39岁农历生日。外公在世时说，生在春天的人，生日当天是晴天，他这一年会心想事成，健康平安，若是下雨或下雪，运程则不好，阴天，年运平平。

    外公的话有迷信成分，但我相信它很灵验，因为我生在早春，十分渴望阳光的明媚和温暖，还因为那句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悲的是，我出生那年那月那天那个晚上，那个叫观东村的上空没有月亮，而是黑云压城城欲摧，风雨撕吼雪又侵，气温低的像腊月里的三九天。母亲多次说起过我出生前的经历，她说她有明显胎动反应是正月十四日上午，十五日早晨疼痛剧烈起来，拖到十六日晚上六点二十五分才生下我。她说生我是难产中的难产，产床就是家里睡觉的床，接生的医生是隔壁村姓聂的婆、媳、孙三人。母亲说生我险些送了她的命，生我后又大病了三年。

    很多年前我查过万年历，得知我出生的那年正月十六是公历2月28日。这两个日期表面上看都十分普通，无论是节气还是节日，都没有它们，但仔细思量，这两个日期又很不平常，农历正月十六是春节正式结束后的第一天，是人们正式投入工作的首日，是真正的一年之计在于春的起始之日。还有前面说到的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正月十六是一年里第一个最大最亮最圆的月夜，前一日是元宵夜，又称上元夜，是中国人的情人节，“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些诗词虽然描述的都是正月十五夜晚的欢乐浪漫场景，但让人静下心来细细回味和美丽享受的是在第二天的正月十六，所以说，这一天是春天的开始，是月圆的开始，是爱情的开始，是幸福的开始。公历2月28日是平2月的最后一天，阳春三月，中国人接这句话的后面一句最多的是春暖花开。2月28日是为三月里春暖花开做出的最有贡献的一日。它还是生于闰二月最后一天的人对生于平二月最后一天的人羡慕和妒忌。

    1983年2月28日是农历癸亥年正月十六，是一年里第一个最正宗的花好月圆和花开月圆日。那年那月那天出生的朋友们，你出生的地点不管是在哪里，时间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只要是晴天，我相信，你38年来的命运一定是幸福甜蜜的，以后的每一年也都是，尤其是出生的时辰在黄昏和之后，更是浪漫幸福甜蜜的一生。

    我出生的时辰是下午6点25分，这个时间一般是日落或是月出时间，因地理位置不同，经纬度不一样，因此，我特意上网查看了1983年2月28日湖北省远安县旧县镇（我出生的镇）的日落时间，显示是6点30分52秒，也就是说，我出生地的那年那月那天的日落时间是6点30分52秒，我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秒钟，如果不是下雨和雪，天上的夕阳是又大又红又圆，正在快马加鞭地朝西的山边奔跑着，五分钟后就进了山谷，随即东边山谷里升起来了一轮又大又亮又圆的月亮，悄悄地挂在树梢上。那年那月那天在这个时间点出生的人，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想，长大后一定是诗人，骨子里装的是中国诗词，血液里流的是中国诗人的浪漫，散发出来的气息是春天花草的清香。

    想起十年前接受一家文学网站采访，采访人说我是天生写诗的人，说我身体里里外外飘逸的都是诗歌的俊美和散发出来的是花草的香气，但读了我的散文后，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她说她无法接受，同一个人，为什么写出来的诗像三、四月的春天，写出来的散文像三、四九的冬天呢？我记得我是这样回答她的:我写诗是给别人看的，让那些生活得不如意的人读了后能看到生活的美好，去美好地生活下去；我写散文是给自己看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内心的独白，我在发泄我自己，也在解救我自己。因为，我的成长环境跟我骨子里的浪漫基因是背道而驰的。

    十年过去了，再次回忆当年对她说的这几句话，我没有要修改的地方。望着窗外正在生长的春天，关于写诗和写散文，我想补充几句：“绝望时，我只能书写美好，在幻想中塑造希望，因为，我没有办法改变现实，只能幻想美好，才可能活着美好，但幻想过后，必须要活回到现实中来。

二

   一直以来我都是过农历生日，与其说是过生日，不如说这一天到来了，告诉自己，又长大了一岁，或叹息又老了一岁。

    2000年之前，我每年的生日礼物，运气好的话，是一节烟熏香肠和一小块过年才能吃得到的鸡蛋糕。这两样菜是母亲和外婆特别留给我的。鸡蛋糕又叫年糕，直到今天，这道菜在家乡人们的饭桌上除了红白事能吃到外，吃的最多的是除夕当日和春节前十天。这道菜是家乡人过年饭桌上必须有的菜，跟北方人的饺子一样，没有它，这家人就没有过年。

    这个年糕跟其他地方的年糕不一样，它是用精瘦肉、土鸡蛋、淀粉、葱、蒜、姜、味精、花椒、食盐、菜籽油等各种佐料和一斤马蹄或是两个苹果全部绞碎混在一起均匀地搅拌，装在一只垫有纱布的蒸笼里用手抹平，然后用一块纱布盖起来，盖上蒸笼盖，将锅里面放适量的水，然后把蒸笼放上去，用大火蒸约四十分钟后，揭开蒸笼盖和纱布，在上面抹两个鸡蛋黄，再盖上蒸笼盖蒸一到两分钟就出笼了。出笼前找一块比蒸笼大一些的干净干燥的正方形面板放在桌面上，将蒸笼里的年糕倒在上面成一个圆。有艺术细胞或是爱美的人，会在上面撒一点儿红墨水或雕一种吉祥图案，再用菜刀均匀地切成一条条长方形或是三角形。这时候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都会贪婪地用手拿起一块塞进嘴里解馋。之后，大人将切好的年糕装在蒸笼里，放到孩子们够不着的地方，等到除夕吃团圆饭时，装一盘出来放在火锅里面边炖边吃。

    因为主料是瘦肉和鸡蛋，所以，年糕又叫鸡蛋糕。因为做这样一笼年糕所用到的主料非常奢侈，又代表最高年菜，所以，别说过去物质清贫的年月，一年里除了除夕和春节能吃到外，就是现在，许多人家一样都只在过年时才蒸几笼。八九十年代的农村，物质生活的清贫使家家户户蒸一笼鸡蛋糕要捏紧裤腰带，而那个年代正月里拜年的习俗极其浓烈，正月里客人去到主人家拜年，不管来客是谁，主人都要留他吃了饭才让离开，饭桌上的菜无论是否丰盛，年糕是必不可少的。

    在老家，正月拜年从初一开始，一般到初十结束。所以，家家户户的鸡蛋糕都会留到初十，之后就没有了。我家没什么亲戚来拜年，仅有的几个来了只坐一会儿，从来不吃饭，但我家里的鸡蛋糕吃得却很快，初十没到就吃完了，但于我是幸福的，我的生日是家人里面最早的一个，离正月初十只差一个星期，所以，母亲和外婆会悄悄地留一小块，等我生日那天连同同样奢侈的一节烟熏香肠煮了给我吃。

    我的童年，生日蛋糕在农村还不盛行，但我的一些同学却能享受得到，所以，我很羡慕他们。至今，我吃到的第一个生日蛋糕是27岁那年的正月十六，在广州一家单位的宿舍里，一个同事给我买了一大个，和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一起庆祝。那是我过得最像生日的一个生日，但让我想念的，还是母亲跟外婆那几年亲手给我煮的一小块鸡蛋糕和一节烟熏香肠，直到今天，我最喜欢吃的两道菜还是它们，只是，外婆在2018年的冬天永远地离开了我，母亲在我12岁那年去广州后，变得不再像是我的母亲。

三

    从新年第一天起，每天我都会查看正月十六杭州的天气，我不是盼望有一个好天气过生日，而是记着外公生前说的话：“生在春天的人，生日当天是晴天，他这一年心想事成，健康平安，若是下雨或下雪，运程则不好，阴天，年运平平。”生而为人的我，38年来，四分之三的日子过得是风霜刀剑严相逼的生活，我查看天气是想给自己一点儿安慰，我不奢求什么，只希望这一年活着，工作能顺利，身体能健康。我不热爱生命，但要尊重它。

    杭州春节的天气很不友好，不是雨就是雪，湿漉漉、冷清清的，让人很不好过。三天之后的预报每天都在变化，无法准确预测，但正月十六日显示的不是晴就是阴，没有出现过雨或雪，这让我的心里有些许的踏实。正月十四日显示十六日的天气是阴天，十五日显示也是阴，到了十六日当天，显示是阴，中午开始降温，傍晚彻底降温，风雨雪来袭，这让我的心里特别堵，这样的天气就是还原到我出生那年那天的天气。想起漂牛大哥《四十岁》里写到的：“二零零零年从烟台去大连打拼，船行海中，忽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好像预定一生的漂泊/后来回到杭州开店，凌晨二点起磨豆浆，晚上九点还在卖唱/披星戴月/没有前景，没有安慰”。

    正月十六是星期三，上班日，上午是阴天，但不是很冷。中午下班走出办公室去食堂吃饭，发现天空明亮了些，没有出现预报上说的降温。饭后回来的路上，特意去看了办公大楼旁的红梅花，花瓣密密麻麻地压弯枝条，暗香仍浓，只是花瓣比早期憔悴了许多。我抬起头来看天，看远方，发现比吃饭前又明亮了一些。

    五点半下班走出办公室，天还亮着，温度适宜，风平浪静，没有风雨雪来袭的预感。再过一个小时是我生辰，前两日小兄弟发来信息，说他的健康码还带有星号不能返杭，抱歉不能给我准时过生日，回来后再补。想起他是北方人，最爱吃的饭菜是饺子，我便去超市买水饺。

   六点二十五分我还在超市里，看不见外面的天是亮着还是黑了，但我知道肯定没有夕阳，也没有圆月。出地铁后是七点，天已经黑了，竟然看见东边有一轮圆月，虽然不是很明亮，但给我的是十万分惊喜。回到房间煮水饺时，外面刮起了东风，暖暖舒适的体感，心情很是愉悦，沐着东风，看着月亮，我总是想起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

    买水饺之前我在超市里先转了一圈，在卖蛋糕处看见有卖儿童小蛋糕，设计得很精美，价钱也很实惠。尽管我活得一直很艰涩，但稍有机会，童心就会复燃。三十岁河东，四十岁河西，这是我小时候经常听母亲说的一句话。今天是我39周岁，40虚岁生日，我想用童心的天真和纯良告别我的前三十年和迎接今后的人生，无论多少岁，无论生活有多苦多涩，只要活一天，童心就要让它存在。

    吃完水饺，我把小蛋糕放在椅子上，在蛋糕前面放了2个苹果，想了想，又从抽屉里拿出来两支红蜡烛点燃了放在苹果前面，许了一个愿后把蛋糕吃了。

    收拾完毕歇息下来，东风突然变成北风嘶吼着，温度骤然下降，月亮不见了。我站起来走到阳台上望着远处朦朦胧胧摇曳的灯火，想着，等会儿入睡后夜阑卧听风吹雨，一定会有“铁马冰河入梦来”。


   2022.3.6—7 钱塘

何叶叶

先问好老师。看过老师许多文章，写得都很沉重，所以即使有时飘过也不敢驻留太久。因为对于伤感的文，我读后会很压抑。老师的这篇文同样也带有一份沉重，通过写自己的出生日期，笔墨里有自己的亲人影子，有对以往生日的回忆，文字伤感，厚重。还好的作者生在春天，春天是万物生长的季节，美好的开始。相信以后的日子里，一切好运都会如愿。祝高老师生日快乐！感谢投稿！期待老师更多精彩。

蛇珠

月亮为你的心安准时而来
风雨为春天的生命复苏慷慨而至
都是最美的出现

李兴文

骏森字号太小，我看着吃力，你要放大一些才好。

陌小雨

文字凝重厚重，有对生活的美好期待！

陌小雨

文字凝重厚重，有对生活美的的期待！

高骏森

何叶叶 发表于 2022-3-10 19:09
先问好老师。看过老师许多文章，写得都很沉重，所以即使有时飘过也不敢驻留太久。因为对于伤感的文，我读后 ...

何老师好！先祝贺你荣升散文版版主。散文版有你的加入，会越来越好！
何老师不必客气，我俩认识得久，在江山就认识了，只是彼此没怎么交谈过。以文会友，读文就是知心。你的文章我也都读，很欣赏你的文采，朴实里的温暖。我的文字相对都沉重，与成长和生活环境有关，我们笔下的文字写得都是我们熟悉的事情，于散文，我们无法编造，就是小说，都是内心里的散发。读者阅读与留评，也都是根据自己的喜好和感受而来的，留与不留，都没什么，但彼此都能理解彼此内心的善良，就是最好的。
祝何老师春天快乐！ 工作、写作和阅读都快乐！

高骏森

蛇珠 发表于 2022-3-10 20:40
月亮为你的心安准时而来
风雨为春天的生命复苏慷慨而至
都是最美的出现

谢谢珠珠。三四月天，正是江南好好风景，祝珠珠红豆春来发枝。

高骏森

李兴文 发表于 2022-3-10 21:26
骏森字号太小，我看着吃力，你要放大一些才好。

李老师，春天好！
字号我是放大了一号的，再放大就不协调了，不过，再之前的基础上还可以放大一号。
我的眼睛也很不好，论坛很多人文章字号又小又不分行，密密麻麻的，有的还用一些更暗的颜色，读得我眼睛特别难受，所以，很多太小又密的文章，我要就是读几行，要就是不读，眼睛实在受不了。

木门长子

文字绵密，心情也绵密，说生日也讲感悟和人生，还有对美好生活的期许。
人生就是走过，一步一个脚窝，每一洼窝里有痛有福也可能有泪，但都是沉淀，是积累。祝福。

匡建华

欣赏老师新作，祝老乡春天快乐！

何叶叶

高骏森 发表于 2022-3-11 10:33
何老师好！先祝贺你荣升散文版版主。散文版有你的加入，会越来越好！
何老师不必客气，我俩认识得久，在 ...

哎呀老师，我在江山网社团里做社长八年，最近因为工作忙才撤出。还真没注意老师，您也在江山网发文吗？太失敬了，老师文笔优秀，要知道说啥邀请您来我家社团发个文支持一下。感谢老师祝贺，我只是赶鸭子上架，临时救个急而已，有合适人我还是会撤的。老师的文凝重有思想有内涵，一个没有经历苦难的人写不出如此有感悟的东西。我们都是受过伤的孩子，我疼过所以知道你们有多疼。所以看伤感文章，我会流泪，我会想起自己。但我相信只有经历苦难的人才懂得人生的可贵，在以后的日子里才会奋起。春天是美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加油，你很棒！你一定会幸福的！

文珺

丰富的人生经历，是一个作家写作的基础。痛苦可以成就天才，也会折磨智者，愿骏森走出人生的阴霾，创造出一个独属于自己的世界。问哈。

xam720

品读高老师佳作。写作也确实是有些怪异，我写诗的时候，大多是心情不好，缓解心情，诗句中多是压抑和愤闷，但散文又多是轻松的内容。其实，我认为不论是那种风格，开心就好。
穷人家的生活和富人的生活真的不同，我小时候，有一个邻居家天天给孩子吃肉松，而我们连肉松长的什么样也都不知道。所以童年的记忆多是苦味。
春天要来了，祝兄弟春日快乐，一切如意，问好！

姚玉凤

哥们，我也是春天出生的人，本应该是风调雨顺啊，因为早就听说春龙是正逢其时，可我从小到大都磕磕碰碰，临老总算是稍稍有点起色，可不幸又不期而至，真是无可奈何，唉，还是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