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话题】理想就是万花筒

淡淡不如风

　　小学三年级，第一次把“理想”当成作业上交，全班同学一多半写想当“科学家”，一小半写想当“数学家”，当时感觉大家是认真的。至于五十多人答案雷同，几乎没有人选择第三种职业，不是因为老师的暗示，而是因为刚刚学过陈景润和华罗庚的课文。文章写得好，与有荣焉，幼小的心灵还不知道什么是见贤思齐，只想着也做一个那样光荣的人，能为国为民做出贡献。


　　最纯真的理想往往出现在孩童里，因为里面不掺杂美颜和做秀的成分。


　　到了初一，理想就变了。母亲在半年前病逝。她生前饱受癌症折磨，我看着她在医学的手术刀下逃生，也跟着她在迷信的沙盘里扶乩。母亲去世时，人世间的唯心丧葬我都一一照做。我见证了对她百般虐待的人哭得死去活来，又见证了对她无比苛刻的人为她大操大办，却终于见证——哪怕是对生命有挽回价值的希望。那时候正好接触《辩证唯物主义》，我成了全班成绩最好的，因为别人尚不能理解生与死的辩证关系。那时候的理想就是当一个传教者——把伟大的辩证唯物主义理想传达到四面八方，让更多的人善待活人，而漠视死者。


　　为此我在青年时期做了很多表率作用，比如不再给母亲上坟烧纸，结婚当天不穿红内衣、扎黑腰带，我天真地认为：这种行为至少会让一小部分人先觉醒，逐渐影响更多的人，大家遵循客观规律，摒弃封建陋习。但现实告诉我：你永远也改变不了他人，哪怕是一个人；你如果能坚守本心，不为世俗所累，能让自己不改变信仰，那就是万幸了。


　　上了高中，莫名地喜欢上了一个大我9天的女孩，爱穿白衣白裙，却从来不笑。我就喜欢这类型的，一时痴迷，又不敢开口追求。于是开始给她写情诗，却从来没有让她看到过。那时候英语和数学都是个位数，地理又极不喜欢，只有语文成绩是学年的翘楚。多年以后同学们还会记得，我经常十天半个月不上语文课，只在操场踢球，直到考试时回来答卷，却总是考第一。那时候我在黑板上写了一首关于人生的绝句。语文老师看了，说我以后能写出点东西来。于是确定了，以后要当作家。其他科再差，也不影响我出书。把这个理想告诉了二舅，他鼻子一嗤：“你当坐（作）家，我还躺家呢，躺着比坐着舒服。”38岁那年进了省作协，我提着酒去找二舅喝，他已经因为双侧骨股头坏死卧床了。


　　很多人都会介绍自己从小就有文学梦想。但我不敢说这话——心里明白，当年爱上写作是因为要给女孩写情诗；而后坚持写作是因为想挣生活费，如此而已。


　　上班以后，临时工收入微薄，生活持续性窘迫，什么浪漫或美好的理想也比不上一日三餐。为了生活下去，我不断地在努力，奈何环境所限，根本就没机会翻身。那时候要谈理想，只能是吃饱饭、能交上水电费、不再为取暖费发愁；那时候从来没想过“奢侈”怎么写，连普通人最起码的物质追求都没有。乃至于到现在——生活有了改观，即便肚子饿了，一堆零食在桌上，却从来没有打开的念头；两柜子新衣挂得整整齐齐，基本上都没穿过——只有穿上旧衣服，才觉得是真实的。


　　下岗了，雪上加霜。那以前，《西游记》里最喜欢的是孙悟空，在那以后，开始喜欢猪八戒了。他的原始追求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一片薄田一把钉耙，靠劳动能填饱肚子。某本书上说，猪八戒的思想就是古代农耕社会劳动人民最朴素的思想。可惜猪八戒始终没有实现理想，只是被动地跟着师傅和猴哥去降妖除魔。而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挥起了“钉耙”，体力活没干过，不会用力，再加上得了重病。很快就低血糖昏迷了一次，很快就听到腰间盘的脆响，我居然没休息过，也没觉得苦。每天要给自己注射三次胰岛素，白天重体力，晚上熬夜写稿，头发哗哗掉，却因为一张张汇款单而忘掉所有煎熬——我觉得离猪八戒最朴素的理想越来越近了。


　　当你的生活有了希望，你才会懂得，什么是最重要的。包括生命和金钱的关系，你也会有了重新的定位。


　　温饱来了，开发商来了，流氓也来了。拆迁的过程比较折磨人，有太阳时一伙混混软硬兼施，月亮都躺起来时开始砸玻璃。那时候劳动、写作，到后半夜刚刚睡下，咣当哗啦，仿佛玻璃渣就在头顶碎裂，瀑布一样把你淹没。真没怕过，原因是后面没有路了；一个人对付几十个人，把能想到的各种可能都想到了；但始终坚信：斗力我连其中的一个人都斗不过，但流氓不是为了来斗力的，揣刀进来的还有几个我从小的同学和邻居，他们转头就会和我称兄道弟，他们的目的是拆迁，而我的目的是保证既得利益；有一条我坚信不疑，这帮二混子论起江湖条条是道，论起“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两眼摸黑。以我之上驷与彼下驷——玩脑力我能玩死他们，况且我还有一只笔。


　　后来，混混中的大哥迫于压力，找到我哭了两个小时。双方达成和解。他还给我提了忠告：走出去，别困在这个小镇上，外面的世界会让你改变很多看法。


　　事情结束后，松了一口气，现在想想，那段日子是没有理想的，要说有，那就是尽快结束这一切；要说还有吗？那就是能有个支撑在背后，哪怕是言语上的。当时，我的父亲已经多少年不露面了。


　　再后来，搬进了市里，想过当个写手，彼时确实能靠着写故事缓解生活压力，但过度烧脑的反噬也日渐明显。这是我试图改变命运的最后的希望了，我想过一篇作品引起关注，一本书大卖特卖，成名无所谓，有钱挣就行。但显然，这条路在饥寒交迫的环境中，在纸媒体纷纷倒闭的情况下，在穿越和玄幻盛行的年代里，变得更加飘乎了。


　　阴差阳错地找了份代课的职业，朋友让我去讲几堂写作，就这么走上了讲台。一开始仍然想着挣钱，到后来居然成了孩子们最喜欢的老师。他们上课围着我，下课也不出去玩，就在我身边转来转去。他们的世界是干净的，找不到多少虚荣，也不用刻意掩饰，但童心不昧，什么样的老师能换来什么样的童心，所以他们也只是寻找喜欢的。而我最让人喜欢的地方，就是给了他们最大的公平——师生平等，没有等级高下之分。


　　带出一群好孩子。随着经验的丰富，我的学生有不少发表的，有不少获奖的，有不少申请下来作家证的。我想：我这辈子算是写不出太高水平了，如果我的学生能有谁爱上文学，讲来走上写作的道路，能创作出比我强很多很多的作品，那么，我就算人生赢家了！


　　这可能是我这十年来一直没变过的理想！而当年这样的那样的理想，丰满的骨干的现实的，都已经朦胧了，偶尔想起，也只是作为回忆写两笔。没有遗憾，也没有缺失感，所以说，理想也是万花筒，刚刚亮出个精美的图案来，没等细细欣赏，身子一晃手一抖，咦，它已经变成了另一种花纹。


　　没有一成不变的理想，因为拥有理想的人始终在变化着，初心也是这样吧。

草舍煮字

进了省作协就是作家了。如果你谦虚，那做一个作家的启蒙老师也不赖。

淡淡不如风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23-3-2 08:19
进了省作协就是作家了。如果你谦虚，那做一个作家的启蒙老师也不赖。

不是谦虚，是没有像样的作品。
人问你有什么代表作没有，你咋答？
说一篇，人家没读过，再说，还没读过。
还不如别打肿脸充作家。
就是一个三流业余文学爱好者。

秋实声像

理想确是 “ 万花筒 ” 。眼花缭乱，精彩纷呈，这一生值了！

水如空

过去总有私孰先生，教的学生都立于朝堂之上了，可自己却还是一介秀才。
老兄的理想还是有些大。黑龙江著名的作家，我也只知道一个迟子建，再早的是萧红。像我们这地方，出个名家真不太容易……

幸福小草

陈景润当时给在校学生们的理想，可是相当直观励志的。语文老师把报纸念了无数遍，让大家立志当个科学家，去攻克其它科技难关。现在想那些时光里曾经的理想，真是梦一场。

lvhq018

如风是有理想的人，真好！也许是受了孩子们的情操感染。
我曾经也想当老师——受《乡村女教师》的影响——幻想着自己老了能有一瞬间的桃李满天下的景象就知足了。现在看来，真是幻想。

淡淡不如风

lvhq018 发表于 2023-3-3 09:46
如风是有理想的人，真好！也许是受了孩子们的情操感染。
我曾经也想当老师——受《乡村女教师》的影响—— ...

我喜欢有思想的人，理想很少有固定的，但可以顺从思想。

淡淡不如风

幸福小草 发表于 2023-3-2 19:20
陈景润当时给在校学生们的理想，可是相当直观励志的。语文老师把报纸念了无数遍，让大家立志当个科学家，去 ...

那时候阅读物稀缺，这样的故事特别有震撼力。
现在，鸡汤泛滥了。

淡淡不如风

水如空 发表于 2023-3-2 15:32
过去总有私孰先生，教的学生都立于朝堂之上了，可自己却还是一介秀才。
老兄的理想还是有些大。黑龙江著名 ...

我也只看迟子建的，其他不堪一提。
至于萧红，呵呵，死的早对普通人是悲哀，对文学家或者不是。

淡淡不如风

秋实声像 发表于 2023-3-2 12:45
理想确是 “ 万花筒 ” 。眼花缭乱，精彩纷呈，这一生值了！

你这一生，我的前半生。

秋实声像

淡淡不如风 发表于 2023-3-3 12:42
你这一生，我的前半生。

你这么理解 “ 这一生值了 ” 啊！

秋实

原本自己可以是千里马，但当伯乐也会很有成就感

文字闪耀生活

不当千里马就当伯乐吧，理想可以随环境改变的，合适就好！

香薰古琴

理想是不断变化的，也可以转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