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鬼敲门

林梢客n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就发生在我们老家某镇的一个小村里。


　　这天早晨，村里的赵老太刚起床不久，村东头的安寡妇就挪挪蹭蹭地进了门，未曾开口已是眼泪汪汪：“婶子，给俺看看吧，这一阵儿俺可难受死了！”


　　年逾七旬的赵老太慈眉善目，心肠也好，平日里常帮人做些收魂、驱邪的事儿，是十里八乡很有些名气的“神婆婆”。与那些装神弄鬼的神棍最大的区别，是她从不借此敛财，说收钱就不灵了。有的人过意不去，会带些水果糕点，赵老太也不推辞。不带，赵老太也不说啥，还是一样尽心尽力，热情相待。


　　安寡妇面色苍白，眼下发青，眼神惶茫，而且瘦得脱了相，原本丰肥的体态已经有些皮肉松弛了。赵老太一边将她让到屋里坐下，一边问道：“你这是咋啦，一下子瘦了这么多呢？”


　　“婶子，俺也不知道咋了，这一阵老没有胃口，吃不下饭，头发成缕成缕地掉，还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好不容易合一会儿眼吧，总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不说话，也没啥表情，就是不错眼珠地瞪着俺，不紧不慢地围着俺那床一个劲地转。这都快一个月了，上来一阵，俺这浑身哪哪都疼，疼得受不了，吃药也不管事儿，去医院也没查出啥毛病。最吓人的是，从前天晚上开始，一到十二点，俺就听到有人“咣当咣当”地推俺家的大门，可开门出去，又啥也没有。这折腾得呀，俺都快成神经病了。”


　　赵老太伸手搭在安寡妇的手腕上，摸完右边摸左边，突然眉头紧皱，盯着她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怕是做啥亏心事了吧？有冤魂跟着你呢！”


　　“亏，亏心事……”虽然赵老太的目光依然平静无波，安寡妇却不敢直视了，她嗫嚅着，心虚地低下头去。


　　“说说吧，不说透了这也不知道咋给你送啊。”赵老太轻轻地拍了拍安寡妇的肩膀，安抚着她的情绪，语气依然温和，眼神里却有了几分掩抑不住的不屑。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个村里住着，安寡妇一家人做的那些龌龊事，又有谁不知道呢。


　　安寡妇三十来岁的时候，丈夫便因病去世了，留下两个年幼的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还都是顽淘的年纪。


　　除了几亩薄田，也没有其它进钱的门路，安寡妇带着两个不懂事的孩子，整天累死累活，日子还是过得捉襟见肘，贫窘恓惶。


　　对门热心肠的王婶看她娘儿三个可怜，想起自己娘家村有个同安寡妇年纪相仿的光棍汉，虽然看上去粗笨木讷了些，但人挺勤快，心眼也实，如果能和安寡妇凑成一家，倒也不错。


　　光棍汉也姓王，自幼父母双亡，由比他大十多岁的姐姐带大。早些年因为家贫，其貌不扬又没有长辈张罗，婚事就此耽搁下来。


　　安寡妇人长得周正利落，按正常是看不上王光棍的，但现实条件摆在那里，就她那两个拖油瓶的儿子，一般人谁能接受？她自己心里也明白，都这样了，还挑啥呢，能有个人帮衬着就行，将就过吧。


　　王光棍看着安寡妇，却是满心掩藏不住的欢喜。他紧张得手足无措，不时偷瞄着安寡妇，直到安寡妇点了头，他才如释重负般“嘿嘿嘿”地笑起来，仿佛捡到了宝。


　　按照双方谈妥的条件，王光棍上门落户到安寡妇家。在当地，这叫坐山招夫。王光棍这样的身份，被蔑称为“土鳖”，比上门女婿更被人瞧不起。王光棍却不以为意，整天乐呵呵地，感觉孤冷的人生一下子有了奔头。


　　王光棍是实心实意地想融入这个家，真心真情地对安寡妇好。他虽然人不怎么机灵，但却有一把子好力气，干活又实在，很快就在镇上的厂子里找了个装车卸车的工作。卖苦力虽然很累，但每个月都有一笔丰厚的进账，他一分不留地全交给安寡妇。看着安寡妇蘸着唾沫点数一张张钞票时，好看的丹凤眼里闪耀着的那亮晶晶的欣喜，他感觉心里比喝了蜜还甜。就连安寡妇良心发现偶尔塞给他几张零票，他也经常买成零食，回来时带给两个孩子。王光棍不吸烟不喝酒，花钱的地儿还真不多。


　　自从王光棍上门，安寡妇再也不用风吹日晒地去庄稼地里干活了，多半都是王光棍一早一晚地抽时间去干。虽然王光棍黑瘦了不少，但安寡妇和两个孩子却被养息得白白胖胖，一副身心舒泰的滋润模样。安寡妇人长得漂亮，又爱打扮，那些年，般般样样的衣服更是引领了村里的新潮流。左邻右舍有时带着几分戏谑夸赞几句，打趣一下，安寡妇嬉笑怒骂应对自如，王光棍却只是挠着头偷眼瞟着安寡妇嘿嘿地笑。他是个闷嘴葫芦，只知道埋头苦干，并不会轻言巧语地与人谈笑。


　　转眼之间，王光棍在这个家已经生活了二十几年。在此期间，他为两个儿子盖了房，娶上了媳妇，两个孙子也已经满地跑了。虽然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两个儿子也从没叫过他一声“爸”，但孙子却常常跟在屁股后头甜甜地喊他“爷爷”，所以，王光棍依然心满意足地呵呵笑着，美滋滋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天伦之乐，更加死心塌地地为这个家里的老老小小当牛做马。


　　老话说得不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将近六十岁这年，王光棍却突然病倒了，是胃癌。不仅不能再出去挣钱，还需要花钱治病。去医院检查了两次，几千块钱就没了。安寡妇倒没说啥，两个早已成家立业的儿子不干了。大儿子说：“这也不是亲爹，哪有闲钱总让他这么祸祸。娘，当初你不是说过吗，权当给家里添头干活的牛。干活的牛老了还能卖钱呢，他现在可是只会糟蹋钱了。”小儿子也附和道：“就是呀，娘，他不是有自己的家吗？也是时候让他回去了。你想想，要是死在咱家可咋整？埋哪儿？到头不更是个大麻烦！”


　　两个儿子这么一说，安寡妇心也动了。这么多年下来，也不过是委曲求全地将就罢了。即使有过几许温情，也只是看在钱的份上，否则，也不至于在年富力强的年纪，连个孩子也不愿为他生。所以，她默许了两个儿子的行为，任凭他们几次三番连打带骂地，终于将病弱不堪的王光棍逼走了。


　　三年多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本来，王光棍的死活早已被安寡妇一家抛诸脑后，不料一个偶然的机会，安寡妇的大儿子听说王光棍死了，但不是死于胃癌，而是车祸。并且赔了一大笔钱，全归了他的姐姐。


　　原来，王光棍当初被赶回去后，看到家里的房子已经破败不堪，一时难以住人，便去了邻村的姐姐家。姐姐知道他被赶回来的缘由后，虽然气得咬牙跺脚地诅咒恶骂了一通，也不过是发泄一下心中难消难解的怒恨，却并没去找安寡妇一家理论，知道遇到这样不仁不义、狠冷无情的人渣，去了也只是白找气生，啥也挽回不了。好在姐姐家经济条件还不错，外甥也是孝顺懂事的仁义孩子，知道舅舅的遭遇后，二话不说就送去医院做了手术。


　　手术很成功，以后的日子就是慢慢调养了。王光棍在姐姐家住了一段时间后，感觉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执意要回自己家住。于是，外甥又找人把他的房子修缮一新，将他送了回去。好在离得不远，姐姐依然可以随时去看顾他。


　　一个人在家无聊，一向勤谨的王光棍便经常出门溜达着去散心，顺便捡些别人丢弃的废旧物品，换点钱用。那一天，他回来得稍微晚了些，天已经擦黑，推着一车废品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疾驶而来的小轿车撞了个正着，颅骨重创，内脏破裂，没到医院就已气绝身亡。


　　车是某企业的公用车，人家单位不缺钱，处理事故的态度非常地积极主动，据说几十万的赔偿金很快就到位了。众所周知，王光棍并没有其他亲人，有乡邻为证，办事人员也未深究，便将赔偿金悉数转入了王光棍姐姐的名下。他的姐姐也让外甥披麻戴孝地送王光棍入土为安，葬在了父母的身旁。


　　“娘，你跟他是不是还没有离婚呢？没办手续吧？”大儿子双目烁烁地看着安寡妇，急切地问道。


　　“没，没呢。咋啦？”安寡妇懵懵然地问。多日不曾踏进她门槛的大儿子风风火火跑来告诉的这些，让她颇为震动，一时还没有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还咋啦，没离婚，那钱就是咱的啦，跑不了的。”大儿子兴奋地搓着手说。


　　“啊？还有咱的事哪？”


　　“那当然，没离婚，他就还是咱家的人，赔偿金当然是咱的。”


　　可……那样好吗？现在街坊邻居就对咱指指戳戳、说三道四的，别钱要不来，更臭了名声。要不……”安寡妇总算还要些脸面，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大儿子的脸色，顾虑重重地想要劝止。


　　“有啥不好的，名声能值几个钱？那可是几十万呢，你跟钱有仇？再说，那是咱该得的，凭啥不要？你别管了，快把结婚证找出来，我去办。快去呀！”大儿子不耐烦地打断安寡妇的话，迫不及待地催促着。


　　在两个儿子胡搅蛮缠、耍横使赖，又是上告又是威胁的各种无耻操作下，终于把大部分赔偿金要到了手。没办法，法律上，他们确实还是王光棍的妻儿。


　　赔偿金被两个儿子瓜分一空，安寡妇除了这病恹恹的身体和夜夜的噩梦，可以说是啥也没有得到。


　　“你们呀，确实做得过头了。一家子钻到钱眼里不管不顾，那哪行啊！要钱的时候说人家是你的家人，那我问你，你们去给人家烧过一分钱的纸没？没吧？那你这算哪门子的家人啊？我跟你说呀，再老实的人，他到了那边，也有的是法子整治你。咱庄户人家，祖祖辈辈不就讲究个仁义厚道？老实人不能欺负，昧良心的事啊，更是做不得。”赵老太絮絮地数落着安寡妇。


　　“那俺该咋办呀？还能有好不？”安寡妇羞愧难当，涕泗横流。她哀惶惶地看着赵老太，怯怯地问道。


　　“试试看吧。别的不说，先带着你的两个儿子，去人家的坟上好好地念叨念叨，厚厚地烧些纸钱。然后再在家里设上香案，摆上供品，每天早晚地上香磕头，至少四十九天。总得让人家把心里的怨气慢慢消了，才能好。以后每逢忌日、清明、七月十五、寒衣节，这些大日子，记得去给人家上坟，别落下。”


　　安寡妇喏喏地应着，低垂着脑袋灰溜溜地去了。


　　据说，那让安寡妇心惊胆战的半夜敲门声又持续了五六天，终于彻底消失了。而安寡妇的两个儿子揣着从天而降的这一大笔钱，虽然得意了一阵子，但此后也是磕磕碰碰大灾小难不断，内心终于有了惧意，所以一家人十分虔诚到位地按照赵老太的安排，一一去做了。至于是否灵验，就不得而知了。


　　后来，据知情人透露，那半夜敲门声，其实是安寡妇对门的王婶找人干的。王光棍虽然不是王婶的本家，庄乡辈上，却也是叫她一声“姑”的，她又是将王光棍说过来的大媒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王光棍被这一家子吃干抹净，却无动于衷、坐视不理呢？


　　有明白人说：“其实，这些神婆的作用，同心理师差不多。再多的花样和形式，也都只是对心神的宁定和抚慰。你想想，这世间哪有什么鬼神？不过就是应了那句老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很多干了坏事的人啊，都会心虚胆轻的，哪里用得着鬼神收拾，自己就能把自己收拾了。哈哈，或迟或早而已！”

邱天

他的姐姐也让外甥披麻戴孝地送王光棍入土为安，葬在了父母的身傍。


“身傍”应该是“身旁”之误。

邱天

这篇小说按理说是很不错的。

“王光棍”倒插门“安寡妇”家，安分守己、任劳任怨，却患上“胃癌”，遭到“安寡妇”儿子的嫌弃，被驱逐出门。“王光棍”的家破烂不堪不能住，住在“姐姐”家，三年后“王光棍”身体逐渐康复，却遭遇车祸死于非命。“姐姐”一家获车祸赔偿，“安寡妇”携儿子索要赔偿金……小说情节一波接一波，“安寡妇”做了坏事“半夜鬼敲门”也落个不好的下场。

小说需要故事情节的支撑，这篇从主题到内容处理得很好。支持一下！

林梢客n

邱天 发表于 2024-10-22 13:45
他的姐姐也让外甥披麻戴孝地送王光棍入土为安，葬在了父母的身傍。

感谢老师指正，已经修改。

邱天

林梢客n 发表于 2024-10-22 14:26
感谢老师指正，已经修改。

请林老师别只读自己的作品，不读、不跟帖别人的作品，这样会影响加精华，参与计酬评比的。

林梢客n

邱天 发表于 2024-10-22 14:05
这篇小说按理说是很不错的。

“王光棍”倒插门“安寡妇”家，安分守己、任劳任怨，却患上“胃癌”，遭到 ...

感谢老师的深刻解读，到位评析。遥致问候，秋天快乐，幸福安康！

林梢客n

邱天 发表于 2024-10-22 14:35
请林老师别只读自己的作品，不读、不跟帖别人的作品，这样会影响加精华，参与计酬评比的。

好的，邱天老师，感谢您的提醒，我会尽量抽出时间，多来论坛，阅读学习，积极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