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沈大爷

邱天

　　　　　　　　　　　　　　　　　文　＼　邱　天

　　我有位同学是本市一个区的区委书记。同学的儿子在温哥华，开了一家公司，生意做得很大，很有钱，汇外币给老爸在市郊买了一幢别墅，让老爸老妈住着。我的同学老两口住在别墅里，看看书，写写字，觉得无聊时，就约我去别墅小酌、聊天。去年，老同学也退休了，不在书记的位子上，就此，常来串门走关系的、开后门说事的大小部下、同事、亲戚们也渐渐疏远了，豪华的别墅却显得空荡、寂寞。


　　今春的一天，老同学来电话了，说龙年春节儿子也不回家看看了，却让他俩口子去温哥华住一段时间，他想也该去解解闷，该到国外见识见识异国风光。电话里老同学还说，出国度假不便带保姆，于是他给阿姨放了长假。听得出，他话里还有一层意思，是说我搞文学创作需要安静环境，住在别墅里可以安静地搞创作。再者，他想请我过去帮他看守房子，就算是两全其美了。老同学说了那么多，最后这层意思最实际，是真心话。


　　我这辈子没有住过别墅，更别说像老同学这般豪华的别墅了，心动了，乐于去享受几天，再说手头正好有一部长篇需要静心下来完成，这就是到他别墅住一段时间吧，何乐而不为呢？我答应了，我对老同学说，给你当一回义务看房志愿者吧，不需要你付劳务费的。老同学也呵呵地说他也免收房租了。我俩呵呵完，我开着自己的小车去别墅与他小酌，边喝边说一点相关事宜。两天后，我送他夫妇上了飞机。机场回来后，我径直住进了那座别墅。


　　这里来了几回，都是在别墅区门岗那里让拦下，说要电话联系业主，才让进的。富人住的小区，都是小车进小车出的，我的车是国产品牌，老土了，自然让门卫保安另眼相看。而这回，我有门钥匙了，我要做几天这里的主人，老同学与小区物业事先打过招呼，我开着车进小区大门，无须再下车登记了，经过时，门岗保安还要毕恭毕敬挥手敬礼，以示欢迎。看来，富人与穷人就是不一样，穷人是伺候人的，富人是让人伺候的，其区别就在于，谁的腰包里有钱，谁就是王。


　　老同学的别墅依山傍水。所谓“依山”，就是推开窗户便满目青翠，似有山岚扑面而来；所谓“傍水”，则是房子旁有一条小溪，流水潺潺。据说这水是从山涧流过来的，清澈甘冽。老同学在这溪旁盖了一座木质结构凉亭，说是到夏季时，可在亭内沏茶小坐，惬意无比。


　　我来的那天，特意到凉亭走了走。虽时令已春，尚有丝丝冷意，然站亭中却感觉春意盎然，心胸顿生快感。


　　我看见在小溪下游不远处另一处别墅旁，有一位老人在往溪流中打捞漂浮物。春水爱干净，将山涧旁枯落的败叶、朽木带出来了，更有一些废弃的白色垃圾，如塑料袋、饮料罐等，这位老人用手中的捞网将这些赃物逐样捞到一个备好的竹筐里。老人只穿一件运动衫，春寒浑然不觉，给我留下很好的印象。


　　我搭讪，问，大爷忙啊？您贵姓？


　　老人抬头看我一眼，回答说，免贵，姓沈。


　　哦，是沈大爷啊！我继续与老人说话，您这是打捞垃圾啊？


　　是哩，是哩！多干净的小溪流，漂浮这些垃圾有碍观瞻啊！沈大爷一边回答我，一边继续干活。小区里常见像这位老人这样的物业保洁员，他们的职责就是将小区的公共卫生打扫干净。我曾经将保洁员写进我的小说，赞美这样的城市美容师。而今天看见的是一位清洁小溪流的老人，有了灵感，我自然得采集这样的原型，什么时候需要时，他就将是我另一部小说的主人公了。


　　于是，我拿出数码相机，将老人的形象存进相机里。


　　我的一部长篇需要修改，以往在家，常常开夜车。而现如今，我住在同学家中，可以静下心来专心写作。可我生活上需要照顾自己了，譬如三餐饮食，在家有妻子照料，这里则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我到厨房看了，冰箱里有蛋有肉，柜子里有米有面。我图简单，图方便，就烤俩鸭蛋，煮一包快熟面充饥吧，我对饮食不讲究的，能简单尽量简单。我烤蛋时，顺手将蛋壳丢弃窗外，等水沸下面条时，忽然想起，这厨房窗外就是那条小溪流，丢出的蛋壳别让老保洁员看见了，增加他的工作量不说，让人以为你一个作家随手扔垃圾，那面子往哪搁？我不自觉地将头探出窗外，果真看见老人还在，而且正巧在用捞网从小溪中捞那两个鸭蛋壳呢！


　　我的脸瞬间红得发烫。


　　第二天，我起了一个大早。我原先就有晨练的习惯，昨夜里睡得香，自然神清气爽想到屋外走走。我开门走出时，又看见沈大爷了。敢情他们这样的保洁员，每天都比别人起得早。我想起昨天丢蛋壳的事，便觉得需要跟老人道个歉，说声不对，便走上前去。


　　沈大爷正在清扫林荫小道呢，扫得认真，没有看见我。我打招呼，沈大爷早啊！


　　沈大爷直起身，看见我了，应了一句，你也起得早！


　　我没话找话，说，大爷，你们保洁员的工作真辛苦，起早贪黑，全心全意为小区住户服务啊！


　　听了这话，沈大爷不急于回答，只是面部有了些惊诧的神情，不知是何缘故。我想我是不是问话很老土啊？对于起早贪黑，任何一个保洁员都习以为常了，谁还会计较起早还是睡晚了呀？还全心全意呢！我一个作家，问这样的话，真土，还不如不问。


　　好在沈大爷只是看了我一眼，慢慢收住了面部的诧异表情，露出原有的笑容，说，我就住你边上，咱算是邻居。


　　邻居啊？我真没看出，像沈大爷这样的保洁员，也住别墅啊？其实也没有什么，行行出状元啊，没准沈大爷勤劳，钱积攒了不少，也住上别墅啊！没听说吗？垃圾王，住别墅，开轿车。一个靠收废品为职业的，尚且如此，就不能有保洁员发家致富的？


　　我沿着绕着林子的健身跑道慢跑。但见沈大爷不扫地了，放下扫把，也跟在我后面慢慢跑起来。嗬！沈大爷真牛，一边干活，一边忙里偷闲也晨练。我脑海中这样一闪念，嘴上噗嗤笑了。但后来却觉得不对了，沈大爷跟着我跑，会不会因为昨天扔鸭蛋壳的事？老人一定以为我是个不爱护公共卫生的人，跟着我做监督呢！或者想在我乱扔垃圾时取证抓个现行，好叫我罚款？我放慢了脚步，后来干脆原地踏步不跑了。而沈大爷渐渐超越了我，跑到前头去了。


　　咳，我瞎想什么呀！


　　一连几天，我都看见沈大爷在别墅小区各个公共场合扫地或者捡垃圾。小区住户对沈大爷很熟，很敬重，凡看见他的人，大老远的打招呼，亲切叫一声“沈大爷”。对于这样一位保洁员，人们流露出尊敬的情感，这也是社会的一大进步。社会工作没有贵贱之分，你是官，你要爱民，你是普通劳动者，你要受到人的尊敬，法律赋予人权，是官是民一律平等，这样，我们的社会就和谐了！


　　但后来，却有一件事让我太感动了。


　　这是个清晨，在林子那边，突然传来一位女人的叫喊声。我隐约听见了，第一反应是有突发事件，便赶紧出去看。而几乎同时，邻居的沈大爷也开门出来了。我们朝叫声那跑去。沈大爷虽然比我年纪大，却一直跑在我前面。林荫道那边，我们看见一位年轻孕妇斜靠在道旁的木椅上，叫喊的是站一边的小保姆，一个年轻的姑娘。我们很快从小保姆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缘由，早晨她陪女主人也就是这个孕妇出来散步，刚才女主人喊肚子疼，像是要提前分娩了，而男主人到外地谈生意不在家，小保姆急了，就喊人帮忙。


　　看这个情形，打电话叫120急救车怕是来不及了，只有立即自驾车送产妇上医院，时间便是生命。我正这样想时，身边的沈大爷已经转身跑回别墅，不一会儿工夫，就将小车从车库开出来了。


　　嗬！沈大爷这个保洁员有小车啊？这让我始料不及。而且是宝马车！已经容不得我嗬不嗬的了，沈大爷招呼我打个帮手，将年轻孕妇抬上小车。应该是羊水已经破了，孕妇的裤子潮湿，还略显血水。按照常人，这样的产妇坐宝马车，车主是忌讳的。沈大爷这个保洁员倒是不在乎，口里说小心小心，和我一起将孕妇抬上了车，然后坐上驾驶座，将宝马驶向市区的妇幼医院。


　　我真佩服这样的保洁员，嗬，全能！新社会的劳动者，全心全意为市民。我看沈大爷熟练驾着车，一副全神贯注样子，不禁心中惊喜，又获得了一篇小说的题材，真该构思一篇新小说呢！宣传宣传。在医院，沈大爷忙上忙下，还帮着先垫付了医疗费用，这样的保洁员不多见，就该宣传啊！


　　从医院回来，我突然接到老同学从温哥华打过来的电话，喂，大作家，住别墅还习惯吗？我忘记告诉你了，邻居家住着一位姓沈的老人是从省城某部厅退休的厅长。沈厅长为人很随和，你有空时可以找他聊一聊，对你写小说会有帮助的。


　　哦？沈大爷是位退休的厅长啊？呵呵，我们早就认识了。老同学，那可真是一个好人啊，你有这样的邻居真好！


　　我一边回老同学的电话，一边扇自己的嘴巴。什么保洁员，瞧自己这眼神，是不是书读多了，成了书呆子了哈！




       　　　  
　　　　　　　　　　　　（约2822个字）2012-2-9初稿，2-16定稿

木门长子

先沙个发！

碣石清风

轻松诙谐的笔触使我心情愉悦地读完小说。构思写法独具匠心。正面歌颂领导干部的为民服务的好品格，弘扬正气的好作品，力作也，我觉得这是老弟的巅峰之作 祝贺。

邱天

原帖由 碣石清风 于 2012-2-16 15:14 发表
轻松诙谐的笔触使我心情愉悦地读完小说。构思写法独具匠心。正面歌颂领导干部的为民服务的好品格，弘扬正气的好作品，力作也，我觉得这是老弟的巅峰之作 祝贺。

我可不希望这一篇成为巅峰之作，今后还得写作呢！难保不成该走下坡路了？ 老哥不能这样批评人。

木门长子

舒缓的笔调讲述了一个不同一般的保洁员，很有味道。我刚开始还以为保洁员是你同学他爸呢，事出意外！

钟云省

主旋律，欣赏！

暴雨迎风

作品一直设置悬念，引人入胜读下去，最后豁然开朗。文字干净简练准确优美，主题鲜明，立意高，不错！！！

最后解开谜底，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暴雨迎风

呵呵，开来还是要当官哈，厅长退下来可以买别墅的。

刘满园

支持精华！

十年兜兰

明了那个“保洁员”给人的印象很好，助人为乐的精神在他心中不倒啊。

李俊德

看过邱先生的主旋律大作，欣赏，不过一个厅长能住豪华别墅，得有一点伏笔，不然有财产来历不明之嫌。现实生活中一些老司局长（70岁以上的）若子女不是高收者，其晚年生活也是一般化的。

邱天

原帖由 李俊德 于 2012-2-17 09:38 发表
看过邱先生的主旋律大作，欣赏，不过一个厅长能住豪华别墅，得有一点伏笔，不然有财产来历不明之嫌。现实生活中一些老司局长（70岁以上的）若子女不是高收者，其晚年生活也是一般化的。

问题是，小说主题不是追究一位省厅厅长住不住得起“别墅”？
我们这里，200万就可以买文中这种别墅了，这在您北京，恐怕就买一普通楼房。
其实，连邱天这样一般干部，也住“别墅”了，我们周围不少工薪族，股票盈利的，也住上别墅了。

邱天

原帖由 暴雨迎风 于 2012-2-16 21:13 发表
呵呵，开来还是要当官哈，厅长退下来可以买别墅的。

不贵，200万能买到。省厅厅长，毛毛雨啊！

夏冰

悬念的运用，恰切到位。问候！

邱天

原帖由 木门长子 于 2012-2-16 14:15 发表
先沙个发！

谢谢木门来做客。沙发真皮的，您喜欢就请坐吧！